“意识形态领导权”的经典赓续及当代建构
2021-11-27程权杰
程权杰
(南京师范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19世纪中期以来,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从资本主义的旧“胎胞”中孕育而出,顺应了时代的需要,是时代发展的产物,是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和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强大思想武器。意识形态领导权作为意识形态理论的重要因子,尤其是无产阶级政党建立以来,意识形态领导权的重要性不断凸显。马克思指出,“不要把革命中的领导权交给资产阶级”。[1]列宁也强调,布尔什维克党在掌握政治领导权的基础上,掌握经济领导权和文化领导权(意识形态领导权)。在晚年的“政治遗嘱”中列宁更加强调要打赢“文化贫困”战争,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的重要性。
中国共产党始终强调意识形态领导权的建设和创新。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从战略定位、制度完善、话语创新等多角度阐述了意识形态领导权的极端重要性。挖掘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有关意识形态领导权论述,以古鉴今,对话经典,对推进新时代意识形态领导权建设意义非凡。
一、理论渊源:马克思恩格斯对“意识形态领导权”的阐述
马克思恩格斯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批判性地阐述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理论,剖析意识形态背后的物质利益动机,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深刻阐释了意识形态领导权的内在机理。
(一)理论基础: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会使自己出丑
在历史唯物史观中,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原理拓展到社会历史领域则可发现,人的阶级地位和物质利益决定了其思想观念的表达。如德国莱茵省,不同阶级对于出版自由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是对立的。观念的东西、意识形态的东西要服务于现实,服务于统治阶级,是统治阶级物质利益的思想表达和维护。因此,纯粹的思想动机是不存在的,背后必然隐藏着物质利益的驱动。马克思说:“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2]观念世界的一切都只是物质世界的影子和反映。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不是“绝对精神”的创造,而是物质生产力发展的必然产物。马克思在批判政治国家决定市民社会的基础上提出“市民社会决定政治国家”的正确结论。国家的出现和存续是靠家庭和市民社会的支撑,尤其是底层劳动人民的作用。正如马克思所说,与其说无产阶级是市民社会的最底层,不如说他们是市民社会的支柱。
马克思恩格斯通过阐述国家的产生与人的关系,尤其是底层人民与国家产生的自然基础和社会基础的关系提出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已经意识到人类社会得以产生的自然基础和得以发展的社会基础是什么,即市民社会中的一切物质生产活动,而不是所谓的“意识形态”或者政治国家。国家的形式“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即“市民社会”。[3]意识形态及其领导权作为观念上层建筑的一部分,必然与其代表的统治阶级物质利益和思想表达存在密切关系,意识形态的阶级性决定了其排他性,为统治阶级的利益而存在。同时,经济活动和物质生产也与其意识形态具有内在同一性、相通性。《共产党宣言》指出,资产阶级开拓世界市场,只是为了输出其意识形态,“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4]
(二)意识表达:代言统治阶级的思想,具有阶级性
马克思指出:“任何一个时代的统治思想始终都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思想。”[5]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以来,不论是资本主义社会还是前资本主义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是统治阶级的利益表达、统治阶级的思想体系。这不仅标识了意识形态领导权的阶级性,也彰显了统治阶级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的必然性与客观实际,是意识形态在思想文化这一“外衣”的遮掩下的渗透。列宁说,旧文化的死尸气味依然在影响,甚至是扼杀着我们。因此,为避免“被征服者征服”,必须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马克思虽然没有直接提出“意识形态领导权”的范畴和概念,但是“统治思想”“统治阶级的思想”等无不彰显了意识形态领导权的实质与重要性。从历史纵向看,每一时代的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都会利用“意识形态家”或者思想家进行意识形态的生产,并赋予其普遍性和合理性。资产阶级利用黑暗的原始资本积累开拓世界市场,将资本主义生产“文明”推广到其他国家和地区,这种“文明”背后承载的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渗透,资产阶级成为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控制者。
资产阶级掌握的生产资料,不仅是物质生产资料,还包括精神生产资料,这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那里已经得到充分的证明。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以翔实的数据反映底层工人阶级所遭受的生产压迫和精神控制的双重危机。列宁在《怎么办?》中,在批判经济派的基础上主张将经济斗争转为政治斗争,抵御资产阶级的双重压迫。因此,无产阶级要掌握意识形态领导权,首先就要使自己成为推翻资产阶级的“第三个战士”(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并利用资产阶级的物质生产资料和生产巩固、扩大生产力总量。同时,加强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的宣传,使马克思主义为大多数人接受和认同,让真理为人民群众所掌握并转化为物质力量。邓小平同志谈到:“我坚信,世界上赞成马克思主义的人会多起来的,因为马克思主义是科学。”[6]
(三)力量转化:理论为群众掌握,转化为“武器的批判”
马克思主义不仅是科学的、革命的理论,更是认识世界、解释世界、改造世界的伟大力量。这一力量的发挥,通过人民群众掌握马克思主义彰显出来,“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7]因此,意识形态领导权不仅体现在思想观念的引领,更体现在对工人革命的指导。马克思将意识形态领导权和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结合起来,从实践中阐述意识形态的生产和创新。一方面,领导权的掌握在于意识形态的宣传教育实践。马克思主义从诸多社会主义流派中脱颖而出,不仅仅在于其科学性,还在于对其科学性的宣传教育。马克思主义在不同时期与青年黑格尔派、蒲鲁东主义、拉萨尔主义、布朗基主义等非科学流派进行论战,以此增加人民群众对马克思主义的认同。另一方面,领导权的掌握在于对工人革命的正确指导。马克思主义诞生之后就面临着1848年欧洲革命的实践考验,马克思恩格斯号召共产主义同盟上阵杀敌,尤其是恩格斯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并取得一定胜利。马克思主义是真理性与实践性的统一,不仅是工人革命的正确思想指导,更以革命行动将马克思主义扎根于人民、工人革命中。
二、理论证成:列宁对“意识形态领导权”的革命与建设实践
列宁是推进意识形态建设制度化的第一人。在建立社会主义政权、创立社会主义制度的过程中,构建“科学的意识形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理论范式,从政治、经济、文化多维度提出“领导权”思想,构筑“意识形领导权”的物质基础和意识形态认同。
(一)经济基础:维护人民利益的现实回应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及国内战争给俄国的发展按下了暂停键,俄国的工业发展、政治民主等破坏殆尽,布尔什维克党手中的苏维埃俄国已经病入膏肓。面对国内反动分子和国际资本主义的攻击,为了新生政权不被扼杀,列宁实施“战时共产主义”政策,集中所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打赢战争,无偿地收取农民除家庭必需之外的余粮,甚至强制征收农民的全部粮食。“余粮收集制”不仅造成了农民的贫困生活,而且使得苏维埃政权和农民之间出现了裂缝。国内战争结束以后,“战时共产主义”政策依然没有取消,导致农民对“余粮收集制”的不满情绪继续恶化,最终演变成为骚乱和暴动。如何改善人民生活状况,修复与农民的密切联系是摆在苏维埃政权和布尔什维克党人面前急需解决的难题。
列宁指出,布尔什维克党人当前最紧要的任务就是迅速帮助人民改善生活状况。“要求必须立刻采取迅速的、最坚决的、最紧急的办法来改善农民的生活状况和提高他们的生产力”。[8]只有解决人民的基本物质需要,让农民和小生产者看到自己劳动的价值和回报,才能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提高粮食产量。加强燃料的开采和运输,解决城市工人粮食和燃料问题,工厂才能正常运作,进而推动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这是一个良性循环链,这个链条的起点就在于农民和农民的生产劳动。农民的劳动和生产使国民经济得到恢复和发展,农民自身也改善了生活,获得了自己应有的利益,有利于缓解苏维埃政权和农民之间的紧张关系。同时,由于农民对“余粮收集制”的不满情绪已经造成苏维埃政权和农民关系之间出现裂缝,这意味着工农联盟受到了损害,无产阶级专政的阶级基础和群众基础就会受到动摇。并且,俄国历史上是一个农奴制国家,农民是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人”。无产阶级无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非常有限,巩固工农联盟,维护好与农民的关系刻不容缓。在发展进程中,无论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还是共产党领导的新式民主主义革命,都证明了人民群众的伟大作用。因此,社会主义执政党要善于发挥工农联盟、统一战线的团结力量,善于联系群众、亲密群众,而不是疏远群众、脱离群众。
(二)文化革命:打赢“文化贫困”的持久战
十月革命胜利和苏维埃政权的出场遭受了无数旧势力的攻击和责难。第二国际、孟什维克党的机会主义者和改良主义者们对布尔什维克党的社会主义建设行为进行责难,并认为苏维埃俄国不具备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经济基础和文化前提,经济上已经成为一个瘫痪的病人,文化上也是一个野蛮人。面对苏维埃俄国的落后状况和无产阶级文化派反对社会主义建设的困境,列宁指出,“既然建立社会主义需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我们为什么不能首先用革命手段取得达到这个一定水平的前提,然后在工农政权和苏维埃制度的基础上赶上别国人民呢”?[9]列宁已经意识到“文化贫困”的难题以及它对社会主义建设的严重阻碍。没有工人和农民的文化革命,不摆脱工农的“文化贫困”,就不可能完全建成社会主义国家。
首先,无产阶级要克服旧文化的腐蚀。由于文化发展的惯性和继承性,不同的文化观念汇聚在苏维埃俄国,给苏维埃政权带来了可变性的因素,尤其是文化领导权和意识形态领导权。列宁指出:“无产阶级掌握政权几乎有五年了,但旧的资产阶级学者还在无产阶级的国立学校和大学里用旧的资产阶级破烂教育(确切些说,腐蚀)青年,这是一种耻辱。”[10]其次,处理好“破”与“立”的辩证统一关系。苏维埃俄国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批判地继承俄国和世界优秀文明成果的基础上建设新文化,建设工农的、苏维埃的意识形态。再次,处理好经济发展、政治发展与文化建设的关系。文化的改造和建立要与政权建设、民主建设、物质生产发展协调进行。文化建设或者是意识形态建设都属于观念上层建筑,要与经济基础或政治上层建筑相适应。最后,以马克思主义为旗帜建立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建设旗帜,就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文化态度,立足文化落后的俄国实际,在批判地继承中不断建立、巩固社会主义新文化。
(三)领导核心:布尔什维克党领导国家建设
十月革命的胜利,布尔什维克党建立并掌握苏维埃政权,成为苏维埃俄国的领导主体。“它一直和工人阶级打成一片,因而只有这个党才能领导工人阶级去深刻地根本地改变旧社会”。[11]但是,苏维埃俄国不仅面临着旧社会的文化侵蚀,也处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包围之下,摆脱它们对党员干部的影响和腐蚀,提升党员干部的文化水平,掌握文化领导权是紧迫任务。列宁分析了党员的“文化贫困”的内外部因素,通过学习提升党员的文化水平,掌握文化领导权,将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推向深入。
列宁强调,官僚主义产生的经济根源和文化根源,旧社会的落后文化是官僚主义生长的温床。虽然旧的政权和国家机器已经被打碎,但是其中蕴含的旧文化观念具有生命力,依然影响着党员和人民群众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而文化素质不高、马克思主义信仰不坚定的党员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旧文化的潜在俘虏。因此,列宁认为提升党员干部的文化水平,进行共产主义教育是消灭官僚主义的有效措施。列宁将学习作为克服官僚主义的一个重要途径和方法,“为了革新我们的国家机关,我们一定要给自己提出这样的任务:第一是学习,第二是学习,第三还是学习”。[12]列宁从学习决心、学习态度、学习方法、学习内容等方面进行了阐释,党员干部不仅要端正学习态度,还要虚心向科学技术专家学习,联系实际学,在工作中学。
三、对话经典:新时代中国意识形态领导权的创新
新时代我国面临意识形态领域新的斗争形势,要深入挖掘和领悟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意识形态领导权”思想,与时俱进,完善和推动中国特色的意识形态领导权思想与实践。
(一)根本制度: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
首先,要把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根本制度坚持好,是实现我们党长期执政的必然要求。马克思指出,实现人的解放需要“大脑”和“心脏”的共同作用,“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13]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理论武器”和无产阶级的现实力量发挥的地位和作用不言而喻。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并与中国的革命、建设和改革相结合,以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实践,一次次展现出“理论成果”转化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效能,成为“党和国家根本理论指导制度”[14]。面对复杂的国内形势和波谲云诡的国际形势,有些人忘记了理想信念和使命担当,我们必须保持警惕和清醒。惟有牢固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坚决维护习近平总书记党中央的核心、全党的核心地位,坚决维护党中央权威和集中统一领导,才能使9000多万党员、460多万个基层党组织团结统一、行动一致。
其次,要把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根本制度巩固好,是确保国家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的必然要求。找到一条正确道路、建立一个国家政权尤为不易,而坚持住这条道路、巩固好这个政权更是极大地挑战。历史经验表明,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以及近年来一些国家发生的“颜色革命”往往始于思想领域的混乱、指导思想的动摇。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迎来了历史上最好的发展期。同时,面对一些国外敌对势力千方百计破坏民族团结,甚至试图利用民族问题分裂中国的野心,我们惟有牢固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引导树立正确的历史观、民族观、文化观,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党带领人民历经浴血奋战,克服千难万险走出的正义之路,是根植于中国大地、反映中国人民意愿、适应中国国情和时代发展进步要求的光明之路,是从世界社会主义500年发展演进而来并为中国实践所证明了的正确之路,是在有着5000多年文明史、14亿人口的东方大国焕发出强大生机活力的复兴之路。
最后,意识形态关乎旗帜、关乎道路、关乎国家政治安全,要把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根本制度发展好。各级党委必须高度重视做好意识形态工作,深入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把学懂弄通做实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当前最重要的政治工作,以党的理论武装破解意识形态领域斗争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把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管理权、话语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在宣传阵地上,要旗帜鲜明坚持党管媒体,坚持政治家办报、办刊、办台、办新闻网站,把好政治导向、舆论导向和价值取向,要把握网络意识形态工作的时、效、度,必须借助网络传播的优势,关注并有效回应网民合理的利益诉求与表达意愿,特别是新媒体要坚持内容为王、内容至上,积极宣传主流意识形态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决不给错误思想观点提供传播的平台。
(二)话语创新:丰富中国“话语”,创新中国“表达”
提升话语权是话语创新的中心任务和最终目标,也对提升意识形态领导权具有重大的能动作用。增强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话语权,就要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经典的基础上,推进与中国实践的契合,而不是“把国外学术思想和学术方法奉为圭臬”。[15]
首先,要不断研究、学习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从中获取真理养分。习近平总书记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真经”“看家本领”。中央政治局多次集体学习《共产党宣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等经典著作。从大历史观出发,新时代中国虽然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处的时代有所不同,国际形势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人类社会依然处于“过渡时期”,依然处在两种“主义”的斗争阶段。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依然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其次,马克思主义的经典原理和方法论“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16]理论需要结合具体的实际与问题才能真正发挥出来。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共产党不是教条地将马克思主义生搬用套,而是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提出一系列具有独创性的观点思想。进入新时代,不仅要继承经典话语不能丢,更要立足新形势、回应新问题。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从传统经典与马克思主义经典中探寻智慧,回应中国发展的现实问题和人民群众关切,提出了许多原创性的话语、理念、战略。如“中国梦”的理念是大同社会与共产主义美好社会的新时代构想。“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是民本思想与马克思主义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契合等。在新的叙事和语境中不断“创造出新的话语增量”,[17]不断提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话语权和领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