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形·表意·达情——钢琴曲《南海渔童》的音乐风格与演奏探析

李红蕾

引 言

《南海渔童》是当代著名钢琴家、作曲家储望华于1975年创作的一首钢琴独奏曲，原名为《南海小哨兵》，乐曲以流行于广东汕尾地区的渔歌童谣为素材，通过写意性、戏剧性的创作手法表现出了渔童的生活乐趣和敢于拼搏的小英雄形象，是一首经典的表现儿童生活题材的中国钢琴作品。本文以此曲作为探讨对象，从音乐形象塑造、意境表现、情感表达三个方面对此曲的音乐表现进行了总结，并展开了相应的思考。

一、钢琴曲《南海渔童》的音乐风格

（一）以民歌音调为素材

《南海渔童》是一首标题性的钢琴音乐作品，其素材源自于广东汕尾地区的斗歌。斗歌是流行于汕尾渔民生活中的一种童谣体裁，主要以表现儿童生活为主，其节奏明快、律动性强，具有表演性的特点。作曲家在对素材的运用上，主要通过呈示、重复、变化的手法，将主题旋律以不同的形式进行呈现和引申，并将其作为主题音调贯穿于作品中，起到引领音乐发展、完善结构的作用。这种以民歌音调作为创作素材的手法，一方面凸显出了地域性特点，与乐曲的标题“南海渔童”形成了高度的契合性，这也是中国钢琴音乐标题性风格特征的具体体现；另一方面则体现出了作品的线性风格特征，即通过对民歌音调的运用，使音乐整体建构于线性旋律的发展中，这对于钢琴的歌唱性、抒情性风格的形成有着十分积极地意义，对中国传统音乐以线性表达为核心的审美特质进行了传承，这对于中国钢琴音乐语言的构建而言也有着十分重要的推动作用。

（二）板腔体结构的运用

板腔体又称为板式变化体，是中国传统音乐中最为典型的结构特点之一，通过渐变性的速度布局使主题或者主题部分元素在不同的速度中进行变化发展，从而构成一个呈示、对比、引申、统一的完整逻辑结构。从《南海渔童》结构看，整体上分为引子、A、B、C、D尾声四个部分。引子部分（1-9）小节是主题动机的自由节奏化处理，是主题的先现部分；A部分采用了变奏化的处理手法，由主题和四个变奏构成，建立在活泼灵动的快板上；B部分引入了新的音乐对比材料，由第二主题和两个变奏构成，为如歌的行板速度；C部分由连接句和第三主题材料构成，充满了战斗性、英雄性，采用急板速度。D乐段为第四主题材料和第一主题变奏构成，为快板速度；尾声承接D乐段，保持了原有的快板速度。因此，在整体上，乐曲的结构实际上具有散-快-中-快的渐变性特征，体现出了中国传统音乐中板腔体的特征。

（三）融合性和声的运用

从上世纪20年代以来，随着西方作曲技法在我国的音乐创作中的运用，在和声技法上呈现出两条并行发展的趋势，一是以西方传统大小调式为基础的功能性和声的运用；二是以中国民族五声调式为基础的色彩性和声的运用。在中国风格钢琴音乐的创作中，为了能够传承传统音乐的审美特质，作曲家们在民族化和声技法的创用上进行了广泛的探索，从而走出了一条中、西和声风格相结合的道路。其中，在中国民族化和声的运用上，最为突出的特点是以四、五、八、二度音程为基础建构起色彩性的和弦结构；同时又在其中融入了以三度音程为基础的西方传统三和弦结构。正是运用了这种具有融合性特点的和声技法，既体现出了传统音乐的审美特征，同时又保留了钢琴的多声部和声特点。在《南海渔童》一曲的和声运用上，可以说较多地体现出融合性和声的特点，如乐曲的主题部分，左手声部的和弦就是通过色彩性和声（五、八度音程结构）和功能性和声（F宫主六和弦）的融合构成了主题的和声背景，既突出了旋律性，又具有推动音乐发展的动力性。

二、钢琴曲《南海渔童》的音乐表现

音乐是一种非语义性的艺术形式，与诗歌、绘画、雕塑等语义性的文学、艺术体裁先比，音乐所独有的音响特性不具备明确的描述性或者阐释性，但是在音乐表现中，演奏者又需要充分的发挥艺术想象力，使音响表现出特定的内容和内涵，才能够体现出音乐的自身价值。尤其在标题音乐中，为演奏者艺术想象力的发挥提供了指引方向。从此曲的音乐表现看，需要从塑形、表意、达情三个方面进行思考。

（一）塑形

“塑形”是在演奏中，通过一定的演奏技术实现音乐形象的塑造。在此曲音乐形象的塑造上，需要从以下两个方面予以把握：一是深刻地理解标题形象。乐曲原名为“南海小哨兵”，后改为“南海渔童”，由此从中可以看出，乐曲以渔童作为表现对象，儿童最为明显的性格特点是天真、活泼、聪颖、好动，而生活、成长在海边的儿童则又具有渔民们敢于拼搏、斗争的精神特点。所以，在演奏中，应当从渔童的性格、心理特点的角度去关注音乐的表现。以乐曲主题乐句（10-19）小节为例，此部分建立在活泼的快板上，通过前八后时候音型和平八音型的律动组合形成了一种行进、奔驰的雄直气势，充满了一种导引生命的力量，此主题表现出了渔童们蓄势待发、保卫海疆的激动心情。同时左手声部强调了柱式和弦的进行，以四分音型和前休止八分音型的组合增强了音乐发展的动力。在演奏此主题时，应着重对二拍子的节奏重音进行强调，音头位置的柱式和弦在落键上要沉稳有力，突出手腕的力度支撑点作用；左手声部第一拍位置上的和弦在贴键时要稳妥、不浮躁，强调重音的表现，第二拍上的和弦采用灵活的指尖触键，突出跳音的效果表现。

二是从旋律特征的角度去把握形象。作为一首以民歌音调为素材的钢琴曲，在形象的塑造上离不开旋律的支撑。如乐曲第二部分“如歌的行板”，作曲家运用了声乐旋律的创作思维，以抒情优美的线条表现出了渔童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在弹奏此部分时，应注意要突出右手声部的歌唱性特点，体会渔童们此时此刻的心境，在演奏技术方法，应以指腹作为触键点，以慢速度触键的技巧形成连绵不断地旋律线条。左手声部中固定的平八音型琶音进行，也要采用连奏的方式，同时在右踏板的配合下表现出音乐进行的连贯感。

（二）表意

“表意”，是在演奏中要深刻地表达出音响的意义或者内涵，即要从精神层面上传达出音乐的主题思想。从演奏者的角度看，对于此曲的意义表达，需要做好三个方面的工作：

一是把握此曲的主题内涵，乐曲通过对南海渔童形象的塑造，主要表现出渔童们勇敢坚强的性格、保卫海疆的精神以及乐观开朗的生活态度，可以说此曲在内涵的体现上是具有多重特点的。所以在演奏之前，演奏者对乐曲的分析工作显得十分重要，首先应从乐曲的结构入手，结合每一部分结构音乐要素运用的特点，与具体的音乐形象相联系，然后才能够通过丰富的想象去把脉音响的意义。如对乐曲主题部分内涵的解析，应从节奏律动性、速度、声部织体等方面体会音乐的内涵。

二是在演奏中需要从音乐要素运用的角度，采用合理的演奏技巧进行表现。如乐曲的121-132小节，此部分建立在急板的速度上，运用了重复性的三连音进行表现出了紧张的气氛，从而也隐喻了渔童们在艰难困境中拥有着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精神，所以在弹奏此部分时，在强调三连音音头重音的同时，要着意刻画出渔童们的英雄主义精神。在174-188小节中，在左手声部重复性三连音型的伴奏下，右手声部以和弦式的旋律表现出一种积极昂扬、雄浑跌宕的气势，从旋律的进行看，附点节奏的运用以及趋向上行发展的音乐进行好像在努力的传达出一种时代的呼唤，在演奏时，要强调左手声部触键力度的变化，根据音乐的上、下行表现出先渐强、后渐弱的力度布局。

三是要突出对音色的表现。在钢琴弹奏中，音乐内涵是否能够得以“外化的表达”，与音色的表现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以乐曲的尾声（200-221小节）为例，此部分右手声部建立在平十六音型跑动、前八后十六音型与平八音型的组合上，演奏时需要在整体上体现出清晰的颗粒性音色，从细节的角度看，由平十六音型构成的跑动乐句应当更加地强调音乐进行的流畅感和线条感，追求一种柔性的音响效果，接下来的主题元素再现部分则要突出刚性的音响效果，这样在先后的音乐进行中能够形成从柔性到刚性的层递性发展，由此也使儿童的形象表现更加丰富，在精神内涵的表达上更加地富有层次性和深刻性。

（三）达情

“达情”，是演奏者要通过细入地音乐分析，从结构的角度理解每一部分音乐的内容是什么、情绪是什么，应当以怎样的演奏情感去贴合音乐情绪的表现。从该钢琴演奏的角度看，可以得出如下启示：

一是在钢琴演奏中，演奏者情感融入的前提是“解明情节”，即通过解读、诠释的方式理解每一部分结构的“情节内容”。以乐曲的引子（1-9小节）为例，此部分主要是以单音旋律的形式表现出了海边的号角声，刻画出渔童吹起螺号召集伙伴集合的场景，演奏时要以强奏的力度模仿出螺号的音色，表现出一种具有号召力的场景。8-9小节采用了双手分解和弦的进行，表现了渔童们听见号角声之后陆陆续续集合、站队的场面，在演奏上要以渐快的速度和渐强的力度表现，每个音要干脆有力、干净利落。

二是演奏者自身情感的融入。在钢琴演奏中，演奏者要始终把握好“演”的因素，如何能够表现到位，则离不开情感的积极投入。在演奏情感的培养上，一方面要基于乐曲的创作背景和主题内涵，另一方面则需要关注自身的情绪，钢琴演奏的特点是坐姿，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演奏者身体语言的表达，所以在情感的融入上可以通过面部表情、上身肢体动作外化出音乐的情绪。以“如歌的行板”为例，此部分主要是突出歌唱性、抒情性的旋律表现，所以在弹奏时心态需要放松，通过赞美的、憧憬的表情和向往的眼神传达出曲意、曲情。

三、对钢琴曲《南海渔童》的演奏思考

（一）抽象的符号向具象的形象转变

音乐是一种以声音作为基本材料的艺术体裁，演奏者作为音乐的诠释者，与普通听众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要通过乐曲分析和充分的演奏实践将抽象的符号转化为具象的形象，才能够体现出对乐曲的理解。因此，在钢琴弹奏中，乐谱上的音符要变成具有“生命力的音响”，就依赖于演奏者发挥充分地艺术想象力，将抽象性的符号转变为具象的音乐形象。从乐曲的标题看，渔童形象被蕴含在音乐主题及其发展中，所以演奏者在对乐曲进行分析时，就需要通过对各种要素符号的解读去塑造形象，才能够体现出对乐曲的诠释。

（二）精神内涵与音响色彩的构筑

音乐的创作和演奏是实际上是精神内涵凝聚和展现的过程。从创作的角度看，作曲家通过对社会现象的关注和对生命理想的理解，用音乐的方式进行记录和思考，由此而把握要表达的精神内涵融入到音乐要素中。在《南海渔童》中，其精神内涵体现在通过对渔童形象的刻画，表现出在他们身上所反映出的爱国主义与集体主义精神的特质，同时在音乐的情绪上也表现出了他们乐观、开朗的性格。所以演奏者需要从精神内涵方面去关注自身的演奏，尤其在音响色彩方面，需要通过音乐分析和演奏技巧相结合的途径使音响色彩充满意蕴。如乐曲的第一部分，建立在主题和两个变奏上，主题旋律分别在不同的音区以及调性上呈现，从创作的角度看，其目的是对渔童的音乐形象起到强调的作用，从演奏的角度有看，弹奏时应当突出主题的旋律，无论是在哪一个音区还是调性上，要强调具有“英雄性”色彩的表现。

（三）音乐情绪与情感表达的结合

作为演奏者，一方面要体会作曲家在创作时的情感特征，在音乐分析过程中对音乐的情绪进行理解；另一方面则是在不断地练习和表演中将自身的情感融入到音响中，由此在才能够向听众传达出“充满情感”的音乐。在情感的表达上，演奏者对演奏技巧的理解和运用在其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从此曲的演奏技法看，一是要在触键的力度上表现出节奏、节拍的强弱律动效果，凸显出渔童奋勇向前、不畏艰难的精神面貌；二是要注意抒情性的歌唱表现，就是要从线性旋律表现的角度体现出内心真挚情感的流露。

结 语

对于一首钢琴音乐作品的分析和演奏，要始终把握好两条辩证统一的“逻辑主线”。在《南海渔童》中，其音乐风格的特点就在于民族性的表现，虽然此曲为一首钢琴曲，但是在音乐风格上则明显的体现出了民族化特征，其具体体现在对民歌音调的运用、对板腔体结构的运用以及融合性的和声特点等。在对此曲的演奏表现上，演奏者要从作品创作背景、风格的角度，运用丰富的艺术想象力去紧密的贴合乐曲的标题，从音乐形象塑造、精神内涵表现以及情感表达三个方面去诠释作品。因此，从对此曲探究中可知，作为钢琴演奏者，不仅需要有着胜任音乐表现的技术，更加要有着解读作品的文化素养，这也是构建中国钢琴艺术创作与演奏话语体系的必然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