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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建市及其早期近代化发展概况与启示

2021-11-24周兴樑

中国名城 2021年12期
关键词:广州市广州

周兴樑

(中山大学历史学系,广州 510275)

引言

就广州历史发展沿革而言,它是座既古老又年轻的城市。说其古老,是指广州建城之历史悠久,自公元前214年任嚣建立城垣至今,已有约2 240年的历史,先后为南越、南汉、南明3个地方王朝的都城;说其年轻,是指它成为近代化城市的时间不长,自1921年2月正式建市至今,刚好100年。现拟对广州最先由传统城市步入近代化城市行列,及其城市早期近代化发展历程与经验等问题,进行考察梳理,以期对今天城市建设发展提供有益的启迪和借鉴。

1 广州建市之过程及意义

1.1 从广州市政公所到广州市政厅

1918年10月22日,广东代理督军莫荣新下令成立广州市政公所,此为辛亥革命时期广州建市的准备阶段。该公所以省财政厅长杨永泰任总办,警察厅长魏邦平为帮办(也有杨魏两总办说),省财厅官产处主任曹汝英及留美学成归来之孙科分任坐办、会办,并于31日启用“广州市政公所之关防”。尽管它在管理体制上还是官衙式的一套办法,但毕竟结束了广州20多个坊厢(城内为坊、近城为厢),分由南海、番禺两县管辖的历史,首次出现第一个专为广州城区服务的政府机构,为广州推行地方自治、独立建市奠定了良好基础。

1920年8月,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奉孙中山之命,率援闽粤军驱逐桂系军阀,于10月29日克占广州。孙中山于11月28日重抵广州开府,继续进行护法斗争。这期间,陈炯明利用任广东省长等职的手中大权,积极厉行“粤人自治”,并将推动广州正式建市作为施行省治的一项主要行政工作。为此,他于11月4日“任命孙科为广州市政公所坐办,兼广东全省治河督办”[1],着其刻不容缓地拟定建市规划。廖仲恺力荐孙科负责起草市政条例。孙科即将留美所学的近代市政理论,与在公所之数月行政实践相结合,约在12月2日前拟出一份《广州市暂行条例》。他将其送省法制编纂会审议修订后,再呈陈炯明于23日公布。

1921年2月15日,陈炯明正式委派孙科为首任广州市市长,着其“将市政事宜认真办理,毋负委任”[2]。次日,他又以省长名义发出《广州市机构改组暨接管事宜布告》曰:广州市内原设之市政公所、省会警察厅、督学局、电话局均应取消;所有该公所、厅、局经办事宜,应即分别移交广州市市长所辖工务、公安、教育、公用等局接收。又财政厅原管之市内及省河一切税捐,公路处原管市一切公产及大沙头事务,应即划分移交广州市所辖财政、工务等局接收[2]。这些令告昭示了广州市政厅实施独立行政,及支配市财政的正当合法性。随着孙市长于17日就职视事,及其呈请陈省长所任命的市政厅六局局长的到任,广州市政厅从23日起,在南堤的杨梅宾新洋楼正式开始办公——至此,市政公所改制为市政厅的工作宣告成功。时人评论说:“广州市政厅之组织,以《广州市暂行条例》为依据,市政制度即从该条例产出。”[3]此条例由省长核定公布,广州市制于是确定。

1.2 《广州市暂行条例》确立市政体制

《广州市暂行条例》(以下简称《条例》)的内容共有8章57条,首次规划并确立了广州作为中国近代城市所应有的市政体制,包括市的行政区域与施政对象,及市政府组织架构、管理机制及运作模式等。

第一,《条例》提出要确定广州市区的范围(经界)及其所辖居民人口数——这两大城市要素。就经界而言,广州建市时承袭了市政公所之经界,其日后所管之地域一直在不断扩展中。至于广州市的人口数,也每年都处于变化中。广州建市后头7年的居户人口总数,一直在71万人到81万人之间徘徊——表现出时增或时减的不稳定性,自1929年起,总人口才呈现逐年增长态势,至1932年时跻身于人口超百万的大都市行列——计全市之人数有1 122 583人[4]。

第二,该《条例》规定了广州市政厅的组织机构——这为其核心的内容。市政厅由3个独立部分组成:(1)市行政委员会作为决策、执行机构,是构成广州市政厅的主体,由市长及各局局长组成。市长综理全市行政事务,为市行政委员会主席,其他6名委员分别是公安、财政、教育、工务、卫生、公用6个局的主管。这一厅六局之层级架构体系,既强化了市长对市政事务总其成的职权,从而能保证市政厅行政之一致与权威性,又可博采与发挥各局长所长,做到集思广益,而有利于提高市政管理和建设的整体工作效益。(2)市参事会为代表市民辅助市行政的代议机关,由30名市参事组成。(3)市审计处专门办理审计事项,其成员为有会计学专门学识者。由上可知,市行政委员会实掌有立法与行政两权,市长任主席,实居于市政权力之核心地位,各委员则皆在其领导下,主持各所在局的工作,并一同参与制定规例及负责管理市政。

该《条例》弱化参事会、审计处作用,而强化行政机构主导功能的做法,引发了当时广东政界人士,特别是大多数省议员的不满。因此,广东省议会经2月16和23日两度开会审议《条例》后,最终否决了它。议长在会后的咨陈省长文中说本会开议法律,庶政两股报告审查《广州市暂行条例》一案,“原案偏重官治,未能与民治潮流适合,且条例为一种单行法,应由省会议决”[2]。陈炯明面对此情势,为保住新生的广州市政厅不致夭折,马上命孙市长代为起草了一份《咨复广东省议会查照<广州市暂行条例>不容变更文》,于3月14日发出。该文先说明北美“各国市制虽互有异同,大概可别为市会制、委员会制及市经理制”[2],而现在广州市采行的委员会制,是一种最新式、最流行的市政制度,完全符合世界城市近代化发展潮流;其随后即一语中的地说:“此条例只适应于广州市行政区域之内,不能比于单行法,……(它)除由本省长颁行外,已经军政府政务会议议决,令准在案,于法理事实均不容变更。”[2]陈炯明省长以此《条例》“不容变更”一语,明确地答复省议会。这使《广州市暂行条例》所定出的市政制度,得以在广州市区落地生根。如此一来,孙科主持的各项市政工作,也就可顺利地开展进行。

1.3 广州建市之意义

广州建市是20世纪20年代广东省厉行省自治的一项创举。当时大力鼓吹与推行“粤人治粤”的陈炯明省长,实为广州设市的主导者;而留美时对近代市政制度素有研究的孙科,则始终在陈领导下参与此事,是将北美市政制度引入中国的第一人。于是,广州市就成为我国最早植入西方市制的大都会,比上海、北京、天津建市时间早了9年,是中国诸城市中追赶世界都市近代化潮流的“第一市”。广州开创我国近代城市转型发展新纪元一事,彰显出它追赶世界近代化进步潮流、与时俱进的个性,并体现了广州市人民敢为天下先的开拓进取精神。这套市制在以后实施过程中,日趋完善并走向中国化,这对其自身的发展,及日后我国其他城市的创设,都产生过巨大的正面影响。中国近代城市地方政府的职能机构,在历经多次改革变更后,仍延续着市政府—职能局的基本行政模式,且运行至今。

2 广州市政管理建设概况及其人文精神

广州建市初的市政管理与建设,涉及范围广、内容多,而且两者往往难于截然分开。若论其特点,则市政管理方面突出以人为本,重在为众人服务;市政建设上则注重争创国内一流与凸显文化传承。这其中的重要举措,及所彰显的人文意涵和精神,不仅有助于加速广州自身的近代化进程,而且还对其他兄弟城市的发展进步,具有启示和借鉴作用。

2.1 突出热心为民,坚持为众人办实事和好事

第一,注重警政建设,其主旨是搞好社会治安,以保护广大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市政厅将办好警务列为市政管理建设工作的重中之重。1921年广州市用于公安警察的费用,占了市全年经费总支出的“约百分之四十”,这体现出当局者集中财力办急(大)事的气魄与精神。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此间处于军事时期,城市治安问题较多;二是该项工作与市民之安居乐业密切相关,曾任市公安局长的李洁之,在叙及此事时谓:“警察业务,息息与人民相关:举凡户口之增减,商业之盛衰,违警之种类,犯罪之性质,与夫消防交通情形,莫不与地方治安有密切关系。”[5]

第二,切实搞好公共卫生和除病防疫工作,关注公共卫生环境,以确保市民身体健康。这项工作包括市工务局积极修浚市区排水阴沟——六脉渠,及卫生局努力搞好城市街巷卫生及全市的治病防疫工作等。全市的地下排污大工程到30年代初才告竣:工务局至1932年10月,共疏浚整治市内各种沟渠“计1.3497万米”;它在“对内街渠的改造时,一律以新式混凝土圆形管道,……接入马路渠”,好让“居民户的污水经街渠排入马路渠”[6]。市卫生局除坚持搞好市区街道的日常清扫外,又致力于加强对全市医院及其医护人员之监管,及制订出“酒肆、旅馆、戏园、厕所,及公共娱乐场所”的“卫生规则”,尤警示和劝导人们应注意“食物卫生”等项工作,“凡此设施(皆)收效颇佳”[7]。

第三,注重办好与发展教育事业,以利于教化全体市民。为搞好此工作,市教育局在大力增加教育经费投入之同时,又委派专职干部下沉到各个学区,进行培植师资力量及整饬校风学风等工作。在这些举措的综合作用下,全市大中小学校之数目,及其各自的招生额,都有了较大增长,而面向成人的各种社会教育事业也发展起来了。这些教育旨在养成众多人才,及传承优秀文明。此举对提高国民素质和促进人的现代化具有重要作用。

2.2 坚持以“路建”——大力修筑城市街道马路为先

市政公所时期,魏邦平等自1918年11月起,就有计划地着手大规模地拆城筑路工程:“除留下两道北门和4 000英尺之城墙……外,其余城墙及十五座城门,加上相邻的5000多间房屋”和附城之“4 000多家”铺户,“均被拆毁,并改建为宽敞的新式马路”[8]。该公所就这样坚持干了2年多时间,共修成新式马路近40条,总长约为24 km,这使“广州城区初步构成以惠爱路为东西主干线,永汉路为南北主干线”,再辅以一些东西和南北走向街道的“近代马路网络”[8]。1921年2月广州正式建市后,该年花去的市政筑路工程费,约占年支出“百分之二十五”;市工务局“历时一年多,拆除城墙共约10.5公里,拆除房屋大约3 000栋,填平旧河涌1 300米,并用拆城所得的砖石料加以水泥,铺成新式马路共约25.8公里”[8]。期间,广州东门外又出现了华侨出资修建和省港罢工工人义务筑好的一些市郊马路,它们与政府在市区修成的众多新式街道相得益彰。到1928年时,全市近代街路总长已达65.2 km[8]。

在1929—1936年间,广州的城市交通设施建设更加有规划地进行,且迅速形成了棋盘状的城市公路交通网系统。广州市长程天固与刘纪文,为认真地贯彻落实陈济棠建设之首要在交通的指示,在1932年前后接连公布了市设计委员会制定的《城市设计概要》《广州市区道路系统图》等文件,从而为市工务局快速建设城市马路提供了条规与蓝图。其中的《道路系统图》,“调整了原96条线路与环形干线的连接,及增辟了56条线路”[6],并确定了市区之道路系统为大小方格网、外绕环线的棋盘型。广州市从1929年起,于几年内就拓宽街道1 356条,另又展筑或新辟的街道42条,到1936年时其“共修筑马路101 833米”[6]。如加上前文所述街路,则全市已筑成近代街道马路一百四五十条,总长度约计167 km,构成了四通八达的公路交通网线。

广州市的“路建”工作,还包括修建海珠铁桥、洲头咀港及黄埔港在内。这三大市政建设工程中的海珠铁桥,于1933年2月落成通车,共耗资103.2万大洋。它不仅揭开了广州市修建横跨珠江南北岸大桥的序幕,而且大大地改善了全市的交通状况。从1930年6月开始修建洲头嘴内港,及珠江沿岸各码头的工作。1934年2月择定工程师李永邦的黄埔港建设方案,并很快按计划完成了疏浚第一、二沙航道,及兴建深水港码头等工作,而使黄埔新港呈现出了雏形。这两大港口的修建,对广州水上交通运输优势的进一步发挥起了巨大作用。

上述路、桥、港等设施,构成了广州市政基础设施建设的主体。这些城建事业的特点是:皆先有周密的规划,再付诸建设践行。它们一起为广州二三十年代交通业快速发展与近代化,创造了充分的有利条件。

2.3 市建重大工程及典型近代建筑位居全国城市建设领先水平

第一,辟建越秀山为公园。孙科市长1921年就曾提出此事。1923年3月26日,孙中山专为辟建越秀山公园事连给4位军政长官发出5道帅令,其文略谓:“查广州观音山一带地处市内,驻扎军队诸多不便。业经明令李军长易标,将所部现驻观音山队伍,尅日另择市外适当地点移往驻扎。……俟李部移驻后,即行出示通告居民人等,将观音山开放为公园,嗣后不得再行驻扎军队。……仰即查照办理。”李军长奉帅令后,即于27日“呈复遵令移防,并将军司令部移扎石井”[9]。从此越秀山上的游览区,遂由山之南面渐向全山扩展,各种娱乐设施也不断地建设添置,最终修建成了一个景点繁多的综合性大公园,供广大市民公共娱乐。

第二,兴建中山纪念堂及中山纪念碑。兴建纪念堂、碑以追崇中山先生的决定,是国民党中央党部于1926年郑重作出的。该工程最先完成的是中山纪念碑,自1928年3月6日动工,至1929年12月5日完工。而中山纪念堂之主体工程,则自1928年3月22日动工后,一直施工至1931年10月10日落成开幕。1930年6月,管委会又于被毁之孙总统居所粤秀楼原址,修建了“孙先生读书治事纪念碑”。据时任广东省财政厅长宋子良的呈报可知,它们共耗资4 007 970元。应该说,这一大笔钱花得物有所值。广州媒体当年曾评价说:“中山纪念堂,工程宏伟,堂皇壮丽,可称亚洲唯一之建筑物。”[10]这一恰如其分的评论经得起历史检验,该堂被列为全国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即为证明。

第三,建成中山大学石牌新校区红楼建筑群。时任中山大学校长邹鲁,为完成孙中山在石牌建设国立广东大学新校舍的遗愿,先后集款200万元和400万元,于1933—1935年间,分别完成了建设新校区的第一、二期工程,计陆续兴建了孙中山塑像和大学门楼,以及办公、教学、科研及生活服务用房等计40多栋(座);若加上1936—1937年加建的东区教师宿舍群等,则共有90多栋(座)。随着建校工程陆续告竣,该校的农、工、理、文、法各学院及校本部等,先后迁进新校区开展教学、科研和办公活动。石牌新校区红楼建筑群的落成,不仅使昔日荒野变成美丽校园,而且为广州市留下了一批中西合璧风格与审美倾向的“民族新古典建筑典型”代表作。这些校区建筑表征民族自尊、国家自强的精神。中大当年的众多“红楼”,有42栋(座)后被列为广州市的文物保护单位[11]。它们至今仍在为华南理工大学与华南农业大学两所高校的教学科研工作服务。

此外,广州当时还出现一批公共服务性的近代建筑物,如1932年前后兴建的市政府综合办公大楼,1933年10月正式落成的市立中山图书馆(今中山图书馆北馆),1934年落成并开广州摩天楼建筑新纪元的爱群大厦,还有此间建好的康乐园(岭大)模范村十几栋教授公寓楼,市区内的新华及海珠戏院等十几家(座)戏影楼,以及十多条商业街骑楼等。

总之,上述众多近代建筑物先后出现,足以证明并彰显广州市二三十年代之城建水平,实居于全国领先地位。它们不仅对加强广州当时之中心城市地位有利,而且尤对其他城市日后的建设工作有引领和示范作用。

3 广州市早期经济转型发展的近代化进程及启示

一个城市社会经济部门的变迁转型,可以说是其近代化发展的重要条件。广州建市后头十五六年社会经济之变迁、转型和发展,实际上是一个相互关联的社会发展有机体。现拟从以下四方面,来对其进行考察和简要论述。

3.1 近代交通运输业的转型与勃发,既是广州城市近代化不可或缺的主要内容,也是其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基础条件

近代交通运输业的转型与勃发既是广州城市近代化不可或缺的主要内容,也是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基础条件。这是由交通运输业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基础性地位,及其所具有的龙头带动作用决定的。正因如此,故广州市府历届领导者总是致力于构建陆海空相结合的城市立体交通网线,以确立广州市的交通中心地位,及不断增强与发挥其交通枢纽作用。

广州是我国诸城市中最先拥有公共交通业的大都会之一。市区内于1920年和1921年,已先后开通公共汽车和电车的营运。进入30年代后,为增加城市交通工具,仅1930—1932 年间就进口了汽车526辆[12]。随着1933年春横跨珠江的海珠桥建成通车,市区南北两岸交通得到了根本性改善。全市到1936年时有公交车公司十几家,营运的交通线路扩至19条,投入运输之汽车超出1 100多辆[13]。上述情况表明:广州到30年代中,已形成市内与市郊的公交网线,汽车交通运输占据主导地位。这使其人流与物流畅通起来,大大有助于社会经济的发展。

广州市当局在实现市区(郊)交通近代化转型发展的同时,更花大力气积极建构以广州为中心出发地的公路、水路、铁路、航空立体交通网线,快速迈向综合性的交通枢纽中心城市。其主要表现在三方面。

第一,在打造与发展广东省内与省际公路交通运输方面,于1921年先开辟省内的长途汽车运输线,随后逐渐扩展并伸向外省,到30年代中已形成省内及省际的公路长途运输网。广东全省1934年8月时的公路总长约为17 880 km,居全国第一位。广州市交通主管部门借此东风,于此间前后开通通往四面八方的17条公路交通主干线。它在省内有东路主干线3条、西路主干线3条、南路主干线3条、北路主干线3条,各干线共有交通支线326条[14];另还开通了省际的粤赣公路干线,及粤闽公路与粤桂公路干线各2条。随着各公路干线的开通运营,全市1934年的15家官营和私营长途汽车公司,共有1 278辆长途汽车奔驰在省内外的各条公路干线上[15];到1937年时,广州通往各地的公路总长共计达22 079 km,投入长途运输的车辆数也创历史新高。至此,广州市成为广东省内公路交通运输总枢纽,及我国南部几省的公路交通运输中心地。

第二,广州历来是外洋航运的重要港口,又为内河航运的集散地。它的这一优势在广州正式建市后,特别是30年代,得到了较好的发挥,发展成为位居全国前列的水上客、货运中心城市。广州港的统计数据表明:1931年广州有航行于香港和外洋的商轮40艘,载量约8 161吨;1932年进出口之商船为8 695艘,载量增至1 400万余吨;1935年进出港之各类轮船的载量,又比1932年增加了244万吨。同年其拥有通往外洋与香港,及沿海地区港口的主要客运航线14条,计长约为3 150 km;另有省内通往“珠江下游(包括三角洲)航线25条,东江航线16条,西江航线5条,北江航线3条”[16]。这些航线主要供华商轮船公司的634艘轮船往来航行。该港30年代每年的商轮运量吨位,综计约占全国进出口航运量总吨位的12%—13%,仅次于上海港而居全国第二位。

第三,广州是我国较早拥有铁路运输的城市,也为中国航空事业的策源地。它在辛亥革命时期已有广三铁路(1903年)、广九铁路(1911年)投入营运;20年代又增加了广州—韶关线,大大改善了广州及珠三角地区同粤北各地的交通。进入30年代后,由于粤汉铁路全线于1936年建成通车,加上此间之广三路、广九路与粤汉路又接轨相通。这使广州作为铁路交通枢纽的地位和作用进一步凸显出来。广州的航空业发展也走在全国前面。国民党飞行队长杨仙逸于1922年12月任航空局长后,旋在市大沙头设立广东飞机制造修理厂,亲自研制飞机。进入30年代后,陈济棠与李宗仁商定由粤桂双方合资150万元,于1933年夏在广州长堤正式成立了西南航空公司。这是中国第一家民用航空公司,有8架客机和1架教练机,先后开通了4条两广境内的航线,及2条飞越南的国际航线。

3.2 一个城市近代产业结构的更新及其资本主义化水平,是衡量其经济近代化转型发展程度的重要尺度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广州市近代工业实现转型发展的重要时期。由于省市当权者的倡导推动,及华侨资本家与本地商绅积极投资办厂,民族资本主义企业有相当规模的发展,达到了较高水平。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民办尤其是官营近代工业的发展步伐明显加快。据不完全统计,广州商绅在1927年前先后创办的各类近代工厂约有40家,其中有些工厂还颇具规模。陈济棠于1929年主粵后,积极实施其“以经济建设为重心”的《广东三年施政计划》,令广东省府投资5 060多万元,陆续在广州市内及周边地区兴办了24家近代企业,于是省城就出现了工厂林立的西村工业区及河南纺织区。这些官营的民用与军工近代工厂,积极引进外国的先进设备与技术,又注意多方罗致人才办厂,故经济效益好,“实成了陈济棠集团的‘摇钱树’”[17]。同期间,广州还新增民营现代工厂350多家,整个民企之总资产从原650万元增长到1 500万元。这些新开办的近代工厂企业,是广州市工业快速发展的主要标志,其中官办企业乃此时期工业品牌经济的代表。

第二,初步形成了门类较齐全的近代工业新体系,它对城市经济发展的格局产生着重要影响。广州建市后,整个城市工业门类有了明显的增长。有些旧工厂经过技术改造后得以转型升级,新建的工业部门更是不少,已有非金属加工、有色金属加工、化学加工、皮革加工、油脂加工、木材加工,及建材、玻璃、陶瓷、橡胶、纺织、缝纫、食品、食盐、印刷等159个部门。显然,广州市二三十年代工业的快速发展,既结束了广东无大型近代企业的历史,又在发展工业经济的同时,构建了初具规模的近代工业体系。

综合统计显示,广州市近代工业的整体发展规模与水平,皆居于全国领先地位。1932与1933年的工业总产值稳居全国第2位,而工厂企业数则为全国第3[18]。显然,当时广州市已是全国著名、华南最大的近代工业城市。

3.3 广州虽素称“千年商都”,但其商业近代化转型问题,仍是城市经济变迁发展的一项重要内容

这方面起主导作用者是商品市场经济规律,而唱主角的则为爱国华侨资本家和资产阶级商绅——因为他们是广州近代百货业勃发的创始人。澳洲爱国侨商马应彪于1914年投资100万港元,首先开设了中国第一家百货公司——广州先施有限公司;蔡兴等人又在1918年开办了广州新大新公司。它们皆是采用西方先进的管理制度与经营方法,以经营环球百货及大宗国货为主的大型集团公司,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令广州市民耳目一新。这也成为广州商业变迁与转型的重要标志。我国近代百货商业在此发轫开端,带动了全市商业的快速发展。到1928年时,广州市的商业店铺,已由1919年的27 000间增到34 000间,其中西关的有些商店还日夜营业,号称“天光圩”,全市商业区的人口约占总人口的30%[19]。广州近代商业市场的健康发展,为其快速地走向繁盛打下了良好基础。进入30年代后,广州出现了一些新的百货公司,其中较大者有光商公司、真光公司等,全市有大小百货商店767家[20]。这标志着广州市以百货业为主的商贸业的发展步入了鼎盛期。全市出现了众多销售同类商品的商业网点,及几十条专营某种商品的商业街。1936年广州的“商业购销总值达6.5亿元,超过工业总产值一倍”[6]。显然,广州发达的商贸业也是其当时的品牌经济之一。

3.4 广州市社会经济走向近代化的又一表征,是金融业的近代化转型与发展

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原有绅商开办的一些旧式银号,于二三十年代在业务范围与经营手段上,顺利地实现了向近代金融机构转轨,其经营规模因此也有了一定的发展。如1929—1934年间,全市银号由“447家增至498家”;它们每日开早、中、晚三次银市,交易兴旺之状可与当时香港之同行比肩[21]。二是侨商和商绅及官府经营的近代华资银行,在辛亥革命后尤其是二三十年代,有了快速的发展。这些人于1912—1938年间,在广州先后设立了33家银行,其中开办于20年代者有10家,设于30年代者至少有13家[18]。这些华资银行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海外侨商及国内商绅开设的私立银行,大大超过官办银行。在上述的33家银行中,私立商业银行约占26家,广州市1929年3月成立的华商银行公会的成员,也几乎是商办银行。显然,华侨与商绅在推动广州金融向近代化转型方面,一同扮演了积极而重要的角色。二是这些银行既与海外金融界接轨,又和省外之同行有着广泛而密切的联系。在广州的33家银行中,14家是总行,其余19家则分别是香港、新加坡、上海、北京、广西等地银行在广州设的分支机构。三是这些银行皆注重面向工商实体经济服务,有些还以辅助蚕丝业和其他实业为主旨,这是可供后来金融界借鉴的成功经验。

广州的新式银行在银行与众多银号并存的情况下,代表了全市金融业的转型发展方向。因此,其所开展的金融活动正在不断占居主角地位。以1931年为例,广州16家华资银行之“总资本,合计在6 696万元以上;而537家银号的实际资本总额”,则仅有2 000万元。由此不难看出:“银行业逐渐成了广州金融市场的主体,而地方性的私营银钱业,则开始退居成为广州金融市场的补充。”[22]正是赖于这一变迁,广州市才能在30年代实现金融近代化转型的同时,成为1936年公布的全国四大近代金融中心城市之一。

4 结语

广州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顺利完成了正式建市及城市交通、市政建设与社会经济发展方面的近代化转型,而使其最先开启了快速的城市近代化发展进程——由传统城市跃进为资本主义化的城市。这固然是它顺应近代中国社会发展潮流前进的必然结果,但这件事的成功显然也与此间省市当局者,能较好地整合与发挥城市自身的天时、地利,尤其是人和优势大有关系。广州市在抓住当时社会近代化发展机遇的过程中,一方面彰显出全市人民敢为天下先的开拓进取精神,及其自身在此前进路上与时俱进之城市个性。另一方面,它又作为我国民国初期城市转型并迈向近代化的排头兵,为后继者提供了一个有说服力的典型范例。一些成功做法与经验,如奋力追赶世界城市近代化潮流;坚持市政管理要以人为本,行政应多替民众办实事与好事;在进行城市各项建设时,应集中资源和人力办大事,并做到先有详细规划,后再付诸践行;发展社会经济应兼顾各行业齐头并进,注重打造品牌经济,及要坚持金融业服务于实体经济,等等,对我国后来乃至当今的城市建设与发展,仍具有启迪、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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