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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葩说》的亚文化特征及被收编过程

2021-11-19徐海龙

戏剧之家 2021年32期
关键词:奇葩说辩题亚文化

徐海龙,佟 芳

(首都师范大学 北京 100089)

随着网络综艺繁荣发展,诞生了一批以消解性、边缘性、抵抗性为代表的青年亚文化节目,如《中国有嘻哈》《这!就是街舞》《奇葩说》《吐槽大会》等。《奇葩说》作为典型代表,通过辩题、辩手、主持人、受众等不同角色设置以及辩论技巧、节目剪辑等形式风格进行自身亚文化价值观表达,并且在一季一季推陈出新的过程中,最终走向被主流文化和商业文化收编的命运。

一、《奇葩说》的亚文化症状

费斯克等人对亚文化有一个表述:“亚文化是更广泛的文化内种种富有意味而别具一格的协商。它们同身处社会与历史大结构中的某些社会群体所遭际的特殊地位、暧昧状态和具体矛盾相应。”即亚文化具有风格化、抵抗性和边缘性的特征。《奇葩说》正是基于辩论这一激烈的言说方式,对主流文化进行质疑和消解。

图1:六季《奇葩说》热度前五名的辩题

(一)辩题与辩论的设计

《奇葩说》节目发展之初能迅速引人关注,辩题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辩题的热度在微博和知乎平台居于核心地位。几季节目将大量具有社会争议性的话题搬上银幕,例如社会现象类话题“看脸的社会”、“女性停车位”、“是否送父母去养老院”;爱情类话题“恋人爱上好朋友”、“出轨”、“该不该向父母出柜?”;友情选择类话题“催好朋友还钱”;家庭婚姻类话题“朋友圈屏蔽父母”、“没钱该不该生孩子”;职场类话题“潜规则”、“和领导打游戏放水”等等,都是青年人在走向社会之后面对成人世界遇到的棘手问题,这些话题明显体现了亚文化直面父母、单位领导、金钱、背叛、性别歧视等成人社会价值观及势力群体时的抵抗意识。

节目的辩手既有黄执中、马薇薇、邱晨、陈铭等著名选手,又有网络知名记者、自媒体创作者、网红、大学生等各行各业青年。不同选手运用的辩论技巧大不相同,但有着大致共同遵循的策略。

1.强大的思维逻辑

强大的思维逻辑和论证逻辑是基础。第五季第一期的淘汰赛中,傅首尔针对“毕业后混得很normal,要不要参加同学会”这一辩题作为正方进行立论、对辩和结辩,输出密集,口才了得。立论三分钟论述四个论点,在快节奏、难消化的情况下,每一个论点都能让观众听到、听懂、听爽,讲出了场面效果,营造多次小高潮。辩手和节目环节所体现出的强大思维逻辑让观众们叹服,对于观点产生不自觉的认同,即便是有一些敏感和禁忌话题的讨论,观众们往往也沉溺在辩论过程中无法分辨价值取向,无形中完成了对主流文化的抵抗。

2.偷换概念

“偷换概念”即将辩题中的某个词替换成其他意思相近的词,从而达到有利于自己立论和辩论的目的。在《奇葩说》中,常用的“偷换概念”形式为:“这道题在说A,实际上讨论B。”B 对A 的词语替换,可以看作是对传统主流文化的“解码/编码”的重构行为。例如马薇薇的名言“你没有爱了,还需要陪伴,养条狗啊!”“你想要脱离大众,做不一样的烟火,结果发现,满地的鞭炮都比你使劲。”这种技巧确实更容易打动观众,将辩题中很难论述的观点换一个角度来阐释,营造出“歪理正说”的既视感,可以达到抵抗主流文化的目的。

3.情感认同

辩题和辩论技巧凸显了节目本身与主流文化的冲突,表面上看是在强大的逻辑自洽中让亚文化群体产生了认同,但是实质上,《奇葩说》的辩论遵循着“重情势轻事理”、“重情感共鸣轻思辨服人”的辩论技巧和包装策略,例如“买房or 不买房,哪个更幸福”、“异地恋伴侣建议available 你接受吗”、“毕业后混得很normal,要不要参加同学会”、“在大城市打拼还是在小城市安稳”等等,既鲜明地体现了青年人的言语个性,又贴近青年人即将或刚刚步入社会面对的租房压力、功利化人际关系、养孩子困难、社会传统道德压力等方方面面。再加之声情并茂、金句锐词的辩论方式,使得亚文化的消解、颠覆和娱乐特征愈发显著,但也不可避免地产生“标签化”的选手,以及一批专门重构词语去反对主流的“杠精”式受众群体。

(二)选手与主持人的选取

《奇葩说》节目基于各位选手和主持人的不同来源和立场,形成纷杂又和谐的亚文化风格,打造一群“奇葩”。在《奇葩说》的舞台上,可以看到学生和大学、中学老师,丁克、不婚主义者,经济学家,音乐人和演员,外事警察,律师和谈判专家,抗癌病人,重度抑郁症患者,以及部分LGBT 群体。例如肖骁在第一季因为表情、语气、风格被打上“娘”的标签,获得了“蛇精男”“菜鸡奇葩”的称号,在2014 年“娘”还是一个带有性别歧视的侮辱性词汇。但他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一场场辩论输出自己的人生态度和观点,他在舞台上展现着“中性化”男性具有的积极价值。范湉湉、马薇薇作为女权主义代表,在辩论中展示着新一代独立年轻女性应该有的价值观,包括如何面对父权社会的压力、男女关系的不平等、婚姻家庭的压榨。姜思达是同性恋群体的代表,他在节目中表达了同性恋群体在社会中承受的压力。傅首尔代表了中年已婚女性,自嘲自己辩论的风格就是菜市场大妈的讨价还价,但是她的婚姻观、教育观和社会价值观都具有社会普适性和认同感,正因为平凡中又带有不平凡,才被更多观众喜爱。

这些亚文化群体代表拥有了表达观点的舞台,他们的经历和人生不是体现人人艳羡的精英文化,而是体现在贫富差异、阶层固化、内卷化的社会环境中面临的困境,选手们将自己的经历和观点以辩论的形式输出,“以自嘲的态度、自虐的语言展开‘阿Q’式的文化解围”。

此外,《奇葩说》的嘉宾主持团队的身份背景也体现了亚文化群体的价值观投射,例如蔡康永的同性取向,金星的变性舞蹈家身份,高晓松的蔑视世俗的校园文艺青年标签,李诞的“人生不值得”的“丧文化”观点等。马东也经常为了娱乐风格在言语上频频打“擦边球”。这个嘉宾主持阵容的身份和话语都体现出亚文化群体对整个世界的认识和态度。当然,有学者也以批判立场指出《奇葩说》一方面是过度娱乐化,另一方面是把某一类社会群体的问题放大至全社会,并以激烈的语言和鸡汤式表述来哗众取宠或是过度贩卖焦虑。

二、《奇葩说》被收编的途径

亚文化群体能从再创造中体验到反抗霸权力量的生产式快感。但随着它过度消解、过分娱乐的负面影响,官方文化开始对其进行训诫,商业文化也开始对其进行收编。亚文化被收编的过程并非是你死我活的结果。在特定的社会语境中,亚文化和商业,两者既有征用和收编的关系,也不排除互相利用乃至水乳交融的高度默契,它们构成了一个充满张力、相互依存的关系场域,形成复杂多元的动态系统。

从辩题设置来看,《奇葩说》第四季和第五季节目在辩题、观点输出等方面都体现了节目的被训诫和收编现象。首先是辩题重复和平庸的现象日趋严重。经过笔者统计,第二、三、四季都有三道辩题主旨大意与之前的节目重合,第五季有六道辩题、第六季有五道辩题所述主旨内容与往期节目重复度较高。例如“出轨”、“感情中的异性好友”、“工作压力与生活无法平衡”、“人际交往中门当户对”等话题在几季节目中频繁出现。其次是减少了社会热点话题,加重个人情感话题。虽然情感类话题在所有季的节目中都居高不下,但是越到后面季,辩题越发中规中矩,“爱先说出口”、“前任”、“闺蜜”等都太过普通,大量选取生活中老生常谈的小事进行辩论。社会热点话题减少,批判力度不痛不痒。“剩男剩女”、“不靠谱的梦想该不该算了”、“撒娇女人好命”、“朋友圈炫耀”等辩题实质上并没有明确贴合时代背景。作为青年节目独有的脑洞虚拟类辩题,很多是将感情包装在脑洞下,披着高科技的外衣讨论年轻人感情问题,例如“大数据为你匹配了一个全世界最适合你的人,要不要和TA 进行一次约会?”、“恋爱多年我却恐婚,如果有去除恐婚水,我要喝吗?”,还有“按钮类题目”——“定制完美人生”、“让别人生活鸡飞狗跳”、“恢复记忆”等等。这些题目呈现出架空现实、取巧搞笑的问题,反而让喜欢深度思辨的目标青年观众失去兴趣。

图2:六季《奇葩说》辩题类型分布

另一方面,亚文化被商业收编的过程就是商业化和时尚化的过程,一些亚文化代言人追求的是话题、文字、妆容本身的时尚性、技巧水平以及是否可以获得经济收益,而并非真正引申到社会问题反思。《奇葩说》的一些辩题虽然诉诸于女权群体、同性恋群体、汉服文化群体等边缘化群体,但也暴露了吸引眼球的目的,节目的前四季由于前卫、露骨甚至低俗的话题而下架达十四期之多。《奇葩说》第五季是转折点,最明显的就是辩题选取不再是直击社会痛点的话题和禁忌话题,而是迎合年轻人的时尚潮流,深入探讨男女关系,大量应用网络词语和“梗”来辩论和娱乐。在选手方面,语言也减少少儿不宜的词汇和表述,观点输出偏向主流文化观念,没有了“互撕”场面和低俗爆梗,更多是对主流价值观的思考和深化。例如肖骁最早被打上负面的“娘”“蛇精男”的标签,论点大多是为了反抗主流社会的价值观。而从第四季开始,他逐步打破旧身份,建构正面、积极、有思想深度的形象,观众对他的关注也转向选手进步、服饰时尚等方面,最终肖骁成为被商业收编最彻底也最成功的辩手。同时,节目早期的马薇薇、范湉湉、姜思达等亚文化符号鲜明的辩手渐渐淡出节目,留下的“老奇葩”更多是黄执中、颜如晶、陈铭这类“正统”的专业辩手。新辩手的选择上采取“平凡人+网红”的模式,既有傅首尔、冉高鸣这样的“平凡但不甘于平庸”的群体代表,又有詹青云、许吉如这样的辩论能力较强的辩手,大大增强了节目对主流文化的可控性把握。《奇葩说》前四季孕育并形成亚文化风格,第五季开始受到收编,抵抗风格有所消散,到了第六季和2021 年的第七季,亚文化抵抗风格几乎消失,成为一个年轻人的时尚节目。

三、结论

《奇葩说》的被收编过程是“拼贴与同构主流文化——消极抵抗大众文化——吸引青年受众认同互动——形成亚文化风格——拥有抵抗主流的风格”,以此出圈,最终被主流文化关注和收编。虽然该节目当前仍然保有“奇葩”“敢说”等风格化的亚文化特征和精神层面的符号,以马东为核心的主持人团队维系着节目轻松戏谑的风格,以肖骁、傅首尔、詹青云为代表的辩手进行着青年群体的拓展,节目也依然拥有较高的媒体热度,但是辩题不再频频试探和挑战社会价值观的边界,社会批判性话题被转化为人性化的感染和慰藉,思想的深度变为一碗碗浓郁的人生鸡汤,并且抛弃了触及社会阴暗和低俗黄暴的“擦边球”选题。可见,社会主流文化通过题目、观点的引导,控制选手表达观点的自由限度,最终亚文化既有保留又接受引导,通过与主流文化的不断协商,达成双方的平衡,收编融合,实现双赢。互联网综艺节目如今已经成为青年亚文化实践的新平台,也成为各种文化阵营碰撞的地带,其中主流文化和亚文化的融合是未来节目创作方急需解决的难题,《奇葩说》的发展历程以及节目方居安思危,为保持生命力的改造创新方式,对于当前主打青年群体的网综节目的生存发展具有启示意义。

注释:

①转引自胡疆锋:《亚文化的风格:抵抗与收编——伯明翰学派青年亚文化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年版,第12 页。

②马中红:《青年亚文化:文化关系网中的一条鱼》,《青年探索》,20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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