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峡谷——赠巨文
2021-11-13王志军编辑王芳丽
◎ 诗 | 王志军 编辑 | 王芳丽
白河峡谷
1
从白河堡水库出来,
时而湍急,深涧中啸叫,
时而平缓,穿过河谷平整的玉米田。
大转弯处猛然掉头——
勒紧的山姿一耸,更显峻峭。
就这样,缘矗矗崇山间
一百多公里大裂缝,左闯右突,
经延庆、怀柔汇入密云水库。
这条深青色束带,
串起两岸奇峰、怪石。
木化石群啊,滴水壶啊,云台揽胜啊,
捧河湾啊,黑龙潭啊,天仙瀑啊……
一座座度假村、农家院,
漂流站、攀岩场,还有私围的野餐点,
在夏天招揽着城里人。
到云蒙山北麓,峡谷达壮阔极致。
而中下游,被一道道简陋堤坝
隔成数段,为把水留在自家地盘。
可它并不受此拘束,这不歇的漫游者
啜饮沿途山泉,
收集两岸雨水和瓶瓶罐罐。
四季在它的体内变幻:
春天的瘦金体,盛夏丰腴成苏轼。
而秋天纷纷洒洒的写意
凝结到冬日严峻的蚀刻中。
它让石头生出野花,花蕊长出蝴蝶。
让果核一眨眼就变成大树
又一眨眼垂满野果。这峡谷的生命之神。
一日日精读岩册,向深处钻研
以鹅卵石占卜。
一年年冲刷山和云的倒影
更新着错落的山村,为这里人的想象
注入激情和柔训。
并让那些野长城上的山羊
下来饮水时,瞅见睿智、滑稽的脸。
2
空旷河谷中,他是那么小一个。
从水边搬起石头,往回十几步
抛到河滩地头儿。
这些石头嵌进沙土,连成一条虚线
间距足有一尺。
不能阻挡河水漫上来,
也不能防止土被雨水冲走。
“围上就自己的了。
长得不好,有时还被淹。
但总得找点事干。”
去年的棒茬被冬天磨烂了尖角。
他坐在刚搬来的石头上,
正对着北岸那面高耸的崖壁。
“上面什么都没有。
原先有人上去种树、放羊,
现在路早被草长死。”
抽完烟他站起身,继续到河边搬石头。
一块又一块,一趟趟往返。
这就是他一天的工作。
经年累月他就在这儿,世辈相传的地界
与山相对,建造着一座
流动的营盘。
那屏蔽并吸附了他人生的岩壁
昼夜互为颠倒的负片,
把生活的反面凸显出来:
变迁中某种枯寂的美。
而白河,那永远年轻的绿水
穿过桃花林,沿收窄的峡谷拐向东南
带走每日光与暗。
3
光瓣堇菜,春天第一声童音。
在它们紫色小合唱中,蚂蚁运粮队
往老杏树下搬运。
而整片野杏林淡粉色火焰
在山崖上熏染着烟痕。
树顶,长尾巴帘子信笔涂点。
松鼠对着树洞,仿佛那是面镜子
做着喜剧演员的表情,
瞳孔中谢幕的落日在燃烧。
貂鼠翻动河底的石头
松动了整个峡谷。
之后野李的变色灯笼,照亮整个夏天。
桃子苹果膨胀
黄杏熟透就落在地上。
毛栗子句句刀子嘴
核桃树,在秋天握紧小拳头。
北风,九月底就把彩旗插过山脊线。
那时大灰天鹅、黑鹳、白尾海雕、震旦鸦雀,
都在迁徙路上,俯瞰山岭间
那条银带微微发亮。
而留下来的鸟儿,闭紧喉咙
将本地气候、地形摄入合拢的舌骨。
并忍耐着它所能承受的那份冷漠
和一点点爱
雄伟的长城屹立在白河大桥旁,像卫兵一样守护着白河和密云水库。
以绒羽中那烛跳动的心。
5
峡谷西端,两山之上,
几片枯草场猛烈燃烧,火苗罩着黑烟
向中天扩散。
深青色的河中火势也在蔓延。
光留给山野最后的安慰,
以便它平和地度过夜晚。
山影中,竖起一柱柱炊烟。
半山腰几户房子——看不见路
像被创造它的人直接摆在那里。
此刻,在大桥上,那个红色的蛋
正被V型敞口咽下。
暮色吸附着光和色彩
以黑白还原更质朴的真理。
一切被推入黑夜忘却的沉睡
包括那难熬的痛苦。
水流从桥下穿过,消失在峡谷深处
只剩下开荒地上的稻草人
孤单地等着鸟儿造访。
暗夜中的河,如深眠中激荡的梦:
另一种生活,另一重天地。
月亮,星光,在水流逆鳞上跃动。
那无思无虑的水声
似乎在说:行乐当及时。
又似乎在说:生命的悲剧,就在它的流逝,
沉湎于嬉闹,忘记了那声音
本可用以赞美,
或祈祷,向我们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