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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苏区的首位女军医

2021-11-13钟燕林

世纪风采 2021年11期
关键词:红七军伤病员军医

钟燕林

她出身贫寒,经历了苦难的童年;她投身革命,挣脱了封建婚姻的枷锁;她从军学医,为救治伤员尽心尽力;她舍生取义,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她就是随红七军来到中央苏区的广西女青年,中国工农红军军医学校培养的首位女军医——韦荣。

韦荣画像

苦难的童年

韦荣,女,1907年3月出生在广西田东县思林镇的一个穷苦人家。她家无田无地,仅有一间破茅草房,一贫如洗。韦荣的母亲叫梅蔬燕,是一位勤劳慈祥俭朴持家的家庭主妇。父亲韦杰,和善忠厚。为了糊口,母亲靠摆米粉摊、父亲短途贩运些黄豆、食盐,有时还和别人合伙杀猪卖肉,含辛茹苦地支撑着一家极为清贫的生活。

韦荣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正是中华民族多难和风云变幻的年代。军阀掠夺民财、搜刮地皮,地痞游勇趁乱而起,土匪遍地,盗贼如毛。韦荣的家庭除了贫困,还常常被人欺侮。她11岁那年,家里遇到米荒,母亲借了本镇一家地主的谷子渡荒,因一时没法还,地主就趁机敲诈勒索,甚至捣毁米粉摊锅灶,几次想拉韦荣去顶债,后来在邻居的帮助下,凑足了米还给地主,事情才算平息下来。然而祸不单行,一天晚上,她妈妈刚借来准备做米粉出售的两担谷子,被盗贼偷了去。全家又陷入了深深的困境。

亲身经历和耳濡目染,使少年韦荣的心里开始埋下了对旧社会仇恨的种子,也培养了她热爱劳动、关心他人疾苦的崇高品德。在家庭的熏陶下,韦荣过早地成熟了。小小年纪就跟着妈妈磨米、蒸粉、摆摊,开始为维持生计而辛勤劳作。

值得父母欣慰的是,韦荣长到17岁时,出落成一个窈窕淑女,眉清目秀,玉嫩红润的鹅蛋形脸庞,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加上她爱说爱笑,举止大方,天真活泼,很快“思林一朵花”的美称名传四方。仅几个月,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

韦荣觉得婚姻是人生的转折点,福祸难卜,须慎重考虑。因此,在诸多的求婚中,她本想认真挑选一个如意的郎君,无奈因生活所迫,父母硬着心肠,答应把她嫁给思林县县府雇员亚忠为妻。事前,媒人及韦荣父母已经收下男方的聘礼,尽管韦荣竭力反对这门亲事,但父亲固执地认为,韦荣年已17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于是,韦荣就这样在极度恐慌中当了新娘。

旧社会妇女没有地位,被压在最底层,而当媳妇就更是底层的底层了。韦荣过门后,就如花落坑,似玉沉泥地。她每天起早贪黑,把挑水、劈柴、做饭、洗衣、喂猪等家务全包了,此外,还要承担繁重的地里劳动。韦荣干的是牛马活,吃的却是残汤剩饭,动不动就是挨打受骂。婆婆常瞪着眼睛训斥,故意找碴骂韦荣家穷没有妆奁陪;丈夫亚忠抽烟、酗酒、赌博,脾气十分粗暴而乖戾,经常赌输了钱后,便拿韦荣出气,稍不顺眼就揪着韦荣的辫子拳打脚踢。一次,亚忠埋怨韦荣没有及时把他换下的衣服洗干净,开口就骂。韦荣气急了,争辩说:“一大早,我就上山砍柴了,哪有时间洗衣服?”婆婆说韦荣不会干事还顶嘴,亚忠看着母亲的眼色逞凶,冲过去,一把捋住韦荣,“啪啪”打了她两个巴掌。韦荣实在忍受不了,就跑回娘家去了。妈妈见韦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伤心地哭了,只好暂时把她送到亲戚家躲起来。可是不管韦荣躲到哪里,亚忠都好像一头猎犬,很快就把她找回来,又遭毒打一顿。就这样,韦荣的鼻子不知出过多少血,旧疤未愈新疤又添。

这是什么世道啊,自己的生活还不如婆家的牛马,满肚子的委曲,向谁去诉呢?韦荣前思后想,陷入深深的迷惘和痛苦之中。残酷的现实使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抗情绪,决心早日离开这个充满欺骗、屈侮的“家”,去寻找一条新的生活道路。

走上革命的道路

1927年春天,右江两岸的木棉花正含苞欲放,江沿岸各县的农民运动,在韦拔群领导的东兰、凤山等县农民运动的影响下,蓬勃兴起。在共产党员余少杰、黄永达的领导下,思林县成立了农民协会、妇女协会,响亮地提出打倒列强、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实行耕者有其田等革命口号。与此同时,思林县建立了农民自卫军,黄永达担任总指挥。

一天,黄永达在思林镇贴出组织农民协会、妇女协会的号召书,并对争先恐后赶来的贫苦农民们说:“思林县已成立农民协会、妇女协会及农民自卫军,大家盼望的好世道来了,那些吃穷人肉、喝佃户血的地主豪绅就要完蛋了!要摆脱自己的不幸命运,就要革命。欢迎乡亲们都参加我们的组织……”

“革命!”这个字眼多新鲜。此时,在一旁看热闹的韦荣还不理解这个词的深刻含意,但是她品味出这和改变自己的不幸命运有一定的联系。追求革命就是追求新的生活道路。看到许多青壮年抢着报名入会,韦荣眼前骤然闪出了一缕希望的曙光。尽管婆家扬言:“如果韦荣胆敢参加农民协会,就要打断她的腿。”韦荣还是不理睬这一套,理直气壮地决心冲出家门闹革命。她挤进报名的人群,怯生生地问正在登记名字的农协会员黄明开:“大哥,我可不可以报名?”黄明开瞧瞧韦荣那精灵的大眼睛,一副叫人爱怜的相儿,就笑着说:“当然可以喽,你同家里人商量了吗?”“不用和谁商量,我自己可以作主。”韦荣回答得十分干脆。“好吧!从现在起,你就是农会会员了!谁再敢欺负你,就来找农会,农会就是你的靠山!”众乡亲听后都为她拍巴掌叫好。

第二天,韦荣走进了农民协会办公室,站在她后面的亚忠显得有点惊慌。在黄明开面前,韦荣理直气壮地训了亚忠说:“你打骂妇女,是不是有罪恶?”亚忠想不到平日在他眼里像羊羔一样驯服的妻子,现在竟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但面对满屋子威风凛凛的农会的人,亚忠不敢抬头。他抖抖索索地说:“我是有罪恶,我是有罪恶!”

韦荣问道:“我要与你离婚,你敢不敢反对?”“我不敢反对,不敢反对!”黄明开把事先写好的离婚书摆在桌子上。亚忠颤巍巍地用食指沾墨,在离婚书上按了手印。一张离婚书,使韦荣挣脱了这个囚牢般的“家”,结束了那不堪忍受的非人生活,从此勇敢地投入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她不顾流言蜚语,冲破封建阻力,带头剪掉发髻,她不知什么叫苦和累,挨村挨户宣传革命道理。

1927年9月,思林县农军总指挥黄永达带领农军,浩浩荡荡开进思林县城。韦荣又勇敢地报名加入这支农民队伍,并随农军参加多次战斗。思林县苏维埃政府成立时,韦荣担任妇女部委员。1929年10月,农军在黄永达的率领下,再次攻打思林县城。战斗中,韦荣冒着枪林弹雨,负责带领部队绕过敌人岗哨,搭梯越墙进入敌人紧闭的城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活捉敌团务总局局长凌利堂,并缴获了一批武器弹药。农军向外游击时,韦荣负责送饭送水,抢救伤员,为战士们缝补洗晒衣服。她还经常踩着凹凸不平的山路,翻坳越岭,走村串户,组织妇女拥军支前,帮助农民做鞋缝衣。一次,韦荣接到县苏维埃政府通知抢运粮食,立即带领妇女部的同志,连夜把粮食送到了指定地点,受到农军指挥部的表扬。

兴国县鼎龙乡茶岭村的红军军医学校旧址

不服输的“铁姑娘”

1929年12月,邓小平发动和领导了百色起义,同时宣布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七军。思林县农军随即编入红七军序列。不久,韦荣被调到红七军政治部当宣传员。参加红军后,韦荣随红七军主力部队转战于滇、桂、黔边区,参加保卫红色政权的斗争。每到一地,她都做演讲,教唱歌;提着石灰水桶,参加写标语。在这个初创的红军队伍里表现出她的机智、勇敢和才能。

1930年秋,红七军主力准备北上。韦荣知道这个消息后,多次找领导要求跟随部队行军。领导知道韦荣是个坚强的女性,同意了她的请求,并安排她到军医处担任护士。父母为女儿即将远行而难过。亲戚们也再三劝阻韦荣道:“爸妈就你这么一个亲生女儿,你走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谁来照顾他们?”韦荣也不舍得远离父母,但她更离不开红军。她激动地说:“干革命总不能老待在家门口呀!我们北上扩大革命根据地,将来革命胜利是要回来的。”于是,她安慰了父母,告别了亲友,踏上新的征程。

在艰苦卓绝的北上途中,韦荣既是宣传员,又是护理员。每天行军她都和大家一样,背着行李辗转于崇山峻岭之中。开始,她看到男同志一个个走路那么轻松,爬山那么快,她得小跑才能跟上。渐渐地她感到体力不支,气喘嘘嘘,一停下来四肢发抖,但她仍咬牙坚持。一次,她走着走着,再也支持不住了,便不顾一切,倒地就睡下了。夜幕已降临,大家只好拉着她往前走,好不容易才赶到驻地。这时有人鼓励,有人怜悯,但多数人认为北上路途太艰苦,劝她趁早回去。但韦荣不服,男同志能走的,女同志就走不了吗?她决心和男同志一道将革命进行到底,表示决不半途当逃兵。

部队向湖南江华进军时,正值严冬季节。由于连续转战,服装一时难以补给。一路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韦荣和战士们一样,身上仍然穿着单衣,奇寒刺骨,砭人肌骨,饥寒和疲惫一齐向红军战士袭来,许多人倒在雪地里再也起不来了。韦荣全身也像散了架似的,真想倒在雪地里睡一觉。但她没有倒下去,一个宣传员和护士的责任感驱使她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疲倦的身躯,一个个检查倒在地上的战士。她先用手放在同志们的嘴内测试,手冻僵了,又伏地用耳朵听。“都还活着。”她说着这句话,泪水顺着消瘦的脸庞扑扑簌簌往下掉。看到同志们饥寒交迫,她怎能不伤心落泪呢!

1931年2月2日,部队刚赶到广东乳源县梅花村,一个更为险恶的情况出现了:国民党粤军部队向红七军包抄过来。情况十分危急,韦荣和另外两名军医负责10多个伤病员的转移任务。她不由分说,弯腰背起伤病员,就向村外的山林跑去,藏好后又返回来再背。不到半小时,她这个身材纤细的女战士,用她稚嫩的背脊,连续背了三、四个伤病员,分散隐蔽下来。韦荣这种坚强、勇敢的革命精神,深受红军指战员们的喜爱,大家称她为“铁姑娘”。

瑞金市万田乡麻地村金岗岽原红军医院旧址

军医学校的“女学员”

1931年7月,韦荣跟随红七军历尽艰难险阻,终于到达中央苏区,归属红三军团编制。日思夜想与中央朱毛红军汇合的日子,真的盼到了,韦荣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经中央军委批准,1931年11月,红军军医学校(后改名为中央卫生学校)创办,韦荣被派去卫生学校学习。当时学校的条件很差,几间破民房做为校舍和课堂,土墩上搭几块破木板当课桌和板凳。学员的生活也极为艰苦,大部分主粮是红薯,有时还吃野菜。由于环境艰苦,有的学员吃不了苦,返回原部队了。但韦荣十分珍惜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学好本领,早日回前线为战友们治病。

韦荣没有上过一天正规学校,只是参加农军后在农军的文化夜校里听了一段文化课,加上她平时勤奋好学,懂得一些简单的文字。就凭这点“墨水”,对她这次参加学习来说,又是一次严峻的考验。然而她心里明白,这次学习是部队首长交给自己的任务,她决心拼命拿下这块阵地。于是,她比别人更加刻苦努力,白天认真听课,晚上加班温习,不懂就问,经常去请教老师,脚不出校门。在闷热的天气里,经过苦熬,她学业进步很快,仅几个月就对所学过的业务知识成竹在胸了。

从卫生学校毕业后,韦荣被分配到红三军团当军医。她一边虚心向老医生学,一边把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应用于临床实践。在战场救护中,韦荣并不比男医生差,袖子一卷,扑下身子就忙开了,止血、包扎,动作干脆利索。在医院里韦荣给伤病员们喂水、喂饭、端屎、端尿、擦身、洗衣服……她还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利用救护间隙为伤病员唱歌,深受伤病员的喜爱。

血染金岗岽

1934年10月10日,中央红军主力从瑞金云石山等地实施战略转移,途经万田麻地村时,仅留少量红军留守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不能随军长征的伤病员,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东躲西藏养伤治病。一天夜里,从九堡方向走来百余名红军伤病员,天亮前露宿在王师吊。当地百姓纷纷开门迎客,把饥寒交迫的伤病员迎进家里,而韦荣就是随行的军医。

白匪猖獗,整日疯狂搜查红军伤病员和红军家属,情势日见危急。地处大路旁边的王师吊人多眼杂,不能久留。10多天后,红军医院匆匆转移,沿古驿道登上崇山峻岭,来到当地最偏僻隐秘的小村落金岗岽落脚。

那时的金岗岽,住着清一色的修姓一族,十多户人家三五十口人。修氏族人热情接纳红军,把伤病员安置在山坳里的两栋修家祠堂。伤病员得以静养数月,住了一段时间后,村民与伤员和医生都熟悉了。村民送菜给伤员吃,医生会帮村民看病。韦荣医术好,做事麻利,把找她看病的人都医好了,大家对她都很敬重。

几个月后,国民党组建了熟悉乡情的清乡团,展开“清剿、抄剿、驻剿”,大肆叫嚣“芒扫筷子要过斩,屋换石头人换种”,形势极为严峻。当地村民清楚记得,一天夜里,白匪悄无声息围住医院,突然枪声大作、杀声四起。除身手较便捷的轻伤病员往后山突围外,大多数重度伤病员束手待毙。忙于协助轻伤员突围的韦荣,因来不及撤离而被俘,敌人将她推搡到一个叫豺狗排的地方,残忍地将她杀害,修氏祠堂也被敌人放火烧毁。

巍巍高山垂首,滔滔江河悲鸣。这样一位忠诚革命的女战士,就像一颗流星在这个偏远山区陨落。人们不胜震惊,分外悲痛。历史不会磨灭韦荣的不朽功勋。1949年后,韦荣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她的英名将流芳百世,永远为人民所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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