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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儿童小说研究

2021-11-10高诗棋

文学天地 2021年9期
关键词:儿童本位

摘要:现代儿童文学大致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为五四时期至三十年代,第二时期为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第三时期则是四十年代至新中国成立。现代儿童文学书写存在苦难儿童形象塑造上的问题,以及成人书写构建儿童世界上偏差。但对于现代儿童的解读,归根究底要基于当时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社会性质。

关键词:儿童小说、苦难儿童、儿童本位、成人书写

现代儿童书写历程主要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五四时期到三十年代,第二时期为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第三时期则是四十年代至新中国成立。第一时期的儿童小说内容主要以成长、饥荒为主要题材,第二时期的儿童小说内容主要以革命、抗战、阶级斗争为主要题材。第三时期的儿童小说延续上一时期的主要题材,同时增添了城市流浪儿童等题材。现代儿童文学书写主要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苦难儿童形象书写存在的三个倾向。第二,成人意向性建构的儿童世界与真实的儿童世界的偏差。

一、现代儿童文学发展历程

现代儿童小说属于现代儿童文学。对于中国儿童文学概念的提出,茅盾指出“儿童文学这名称,始于‘五四’时代。” 后于1920年,周作人发表《儿童的文学》一文之后,“儿童文学”一词逐渐被中国社会各阶层所广泛接受。儿童文学在五四运动至新中国成立的三十年间,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五四时期至三十年代。这一时期的时代背景是:晚清时期外国文学著作的大量翻译带来西方先进思想、五四运动和新文化运动冲击了封建文化体系,杜威访华演讲带来儿童本位论等等事件,开拓了人们的视野,增长了人们的见识,为这一时期的儿童文学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环境。这一时期的儿童文学创作,秉承五四时期的“为人生”的理想,寄希望于通过对儿童文学的革新性书写,完成培养和塑造新国民的时代任务。这一时期的代表性儿童小说作品有叶圣陶的《穷愁》(1924),老舍的《小铃儿》(1923)。后,国民大革命的兴起至失败,五卅运动风云迭起,这一时期的儿童小说,主要描写了儿童对帝国主义的憎恶和坚持革命斗争的决心,例如:蒋光赤的《疯儿》(1926)、戴平万的《小丰》(1928)。

第二阶段是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这一时期的儿童文学书写背景是:左翼作家联盟的成立、抗日战争的爆发、国民党的反动文化围剿。1930年,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联)在上海宣布成立,“3月29日,即在左联成立半个月之际,左联机关刊物之一的《大众文艺》便举行了座谈会,就如何建设儿童文学及《大众文艺》创办《少年大众》专栏的编辑方针进行了专题讨论。” 会议指出,儿童文学书写要配合“一切革命的斗争”的主张。因而,这一时期的儿童文学书写凸显较强的意识形态属性。较之五四时期,这一时期的儿童文学作品在数量上更多,成果上更为丰硕,对儿童文学的见解和认识也进一步加深,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例如冰心的《冬儿姑娘》(1932),茅盾的《大鼻子的故事》(1935),叶圣陶的《邻居》(1936),张天翼的《奇怪的地方》(1936),巴金的《给一个孩子》(1936),何其芳的《私塾师》(1937),艾芜的《小宝》(1937)等。

第三阶段则是四十年代至新中国成立。这一时期的儿童文学书写背景是:抗日战争结束,国共第二次合作到破裂的进程,解放战争进行,一直到新中国成立。这一时期的国统区政治黑暗、通货膨胀、百姓民不聊生。这一时期的儿童文学书写既有对于国统区黑暗现实统治的揭示和鞭挞,又有对都市中受压迫阶层的孩子的生活现状的描写,以及战后都市流浪儿童生活的描写。例如:仇重的《数米记》(1948)、胡伯周《蛋糕的梦》等。

二、现代儿童小说内容、题材及写作手法分析

五四时期到国民大革命失败期间,这一时期的儿童小说创作数量较少,其文体寫作与童话写作还略有混杂,例如茅盾早年创作的《寻快乐》、《书呆子》。这一阶段的儿童小说创作坚持“为人生”的艺术追求目标,使用现实主义写作手法,其主要描写内容涉及儿童的家庭、成长环境,其主要题材有饥荒、爱国、苦难。

例如:刘半农的《饿》 (1920)描写的是一个孩子对于饥饿深刻的记忆。由于饥荒和家庭原因--父亲酗酒且对家庭毫无责任感,母亲对此无能为力。孩子终日生活在饥饿困苦的环境中。“叶圣陶在《礼拜六》第七期(1924年7月出版)披露的处女作《穷愁》,是一篇通过描述贫苦孩子阿松的不幸遭遇,表达作者对受凌辱、遭践踏的下一代深怀同情的儿童小说;老舍的处女作《小铃儿》刊发于《南开季 刊》(1923年2、3期合刊),则通过一个爱国少年小铃儿—德森从 小立志雪国耻、报父优的故事,寄托了作家满腔的爱国义愤……。” 在王统照的《湖畔儿语》 (1922)中,描写了一个家庭家道中落的故事。通过一个局外人“我”的视角,侧面揭示了小顺一家的家道败落:从原先还可糊口的铁匠一家,到小顺的母亲去世,继母入宅,后再到父亲不再做铁匠,去烟馆伺候别人,继母则在家卖淫以赚钱度日的悲惨生活。由此,来管窥乱世之中一户普通人家的艰难生活,和儿童恶劣的生存环境。

五卅运动失败之后,革命作家蒋光赤和戴平万对这一革命运动进行书写,在蒋光赤的《疯儿》 (1926)中,描写了一个有志于投身于革命,为革命献身,为中国的未来而奋斗、抗击侵略势力,主张革新的儿童形象。戴平万的《小丰》描写了一个热心参与游行示威,反对帝国主义和坚持阶级斗争的儿童形象。

1930-1940年的儿童小说,以革命、抗战、阶级斗争为主要题材,在写作手法上,坚持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内容上,主要描述了由于战乱导致的流浪儿童的现状、以及儿童积极参与革命和进行游行示威、以及阶级斗争的故事。在使用的语词频率上,在全面爆发抗日民族统一战争之前,阶级斗争、革命、地主等词汇出现的频率较高,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出现敌人、亡国、抗日等词汇的频率较高。

在抗日战争期间,中国领土依据被占领的主要力量被划分为解放区、国统区和沦陷区。沦陷区的儿童文学书写集中于表达对沦为亡国奴的憎恶,渴望抗击外敌,盼望祖国和平统一等情绪,而解放区的儿童文学书写承担起了塑造新时代革命斗士的任务,国统区的儿童文学书写集中于盼望解放,厌恶黑暗政治统治和对祖国统一的企盼。例如:《小宝》 (1937)这个故讲述了国统区的黑暗统治现实。这个故事中,讲的是一个名叫小宝的孩子因为卖报被抓进监狱,同一群监狱的犯人一同居住和受审的过程,在这过程中,既讥讽了当时官僚体制办案不公的问题,又通过小宝最后回绝父亲出狱的要求,从侧面烘托出当时底层人家的孩子谋生之艰辛,既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能够读书,而在监狱里,则难得的让小宝享受了这一切无偿的服务,因而使小宝留恋此处。而这就是对当时整个社会最大的反讽:底层人民甚至寄希望于失去自由、名誉等一切自由的市民所拥有的条件,而换取最基本的温饱和教育,而监狱,则承担了社会的底线,变相成为了整个社会的兜底,而这一切都是通过一个孩子的遭遇和希冀来说明的,哪怕官僚体制腐败和黑暗,只要能提供最基本的生存需要,监狱也会成为底层人留恋的场所,甚至不愿意离开的场所。正是通过这种反向描写来反衬当时的黑暗现实生活场景。

贺宜写的《满桂子》 (1936)是一个以战乱为题材的故事。该故事以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描述了在抗日战争时期受到侵略的家庭的悲惨故事。在这个小说中,描写了满桂子一家在战乱之前的美好家庭环境,和日军侵略村子之后,满桂子一家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满桂子本来有一个幸福和乐的家庭,有爱她的爸爸妈妈,以及刚出生的妹妹,但这一切都被日本军队进村这一事件打破了,日本军队强征村里的地来建机场,同时放火烧毁村里的谷物,使村民食不果腹,还强征男丁去修建机场。满桂子的爸爸被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中,而满桂子的妈妈和妹妹都被日军杀死,满桂子最后只能流落街头,成为一个孤儿,在一次过马路的时候,被日军的车撞伤,最后死去。这个故事鲜明的表现了老百姓厌恶战争、憎恶侵略的情绪,写出了战争带给人们的伤痛,和无法弥补的创伤。

战乱导致的流浪儿童题材在这个时期亦不鲜见。在《大鼻子的故事》(1935)中,写到了战乱期间,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苟延残喘要谋生的流浪孩子的悲惨生活,同时通过孩子的乞讨过程,细细的描写出当时的社会各个阶层:有上层人家的孩子,在衣食无忧的过活,也有为上层人家服务的家中的奴仆,想尽办法从家里的剩饭剩汤里搜刮油水、还有在外巡逻的警察、街头划分乞讨地区的大哥,以及压榨孩童的黑心工厂主…在这样的环境里摸爬滚打、艰难求生的“大鼻子”一方面是这个社会的底层,另一方面,在与社会各个阶层打交道时,也沾染了社会的气息,到处混迹谋生,遇到各类有可图谋的事情,都去掺和一脚,包括游行革命。这正显示出了当时游行革命中的人心各异,也显示出了当时社会环境的复杂和处于社会底层的孩子们的遭遇。

在塑造形象上,这一时期的儿童小说主要塑造维护阶级斗争,和进行爱国主义革命的小英雄形象,这一形象的塑造在三十年代的前后期出现了细微的分化,在三十年代前期,注重塑造进行阶级斗争、抗击国民党黑暗统治的儿童形象。例如:白韦的《游戏》 (1932)讲述了孩子对于帝国主义以及资本家的仇恨。从《游戏》这一题目来说,它一方面指的是表层义,即两个孩子玩的资本家和无产阶级之间的斗争,从中可以看出孩子们对于无产阶级的向往,和对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以及官僚主义的愤恨。另一方面,却可以从游戏的反面意义来看,即真正的战斗。这个故事以孩子们之间的戏耍为背景,预示了孩子们长大将要面临的斗争,同时,文中又以妈妈最后一句:“成天闹,都是跟你爸爸学的”,侧面显示出了革命精神的传承。又比如:在《小立子的悲哀》 (1935)中,写出了一个孩子在面对比他势强的地主儿子面前,无力保护自己所爱的小狗的悲惨故事,写出了孩子们对于地主阶级的愤恨,但又从侧面写出了狗的坚贞品质,不会因为人的阶级地位而对其的态度有所变化。再比如:在《奇怪的地方》 (1936)一文中,写到了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的一对父子跟主人家的故事。其中主要写花匠的儿子小民子跟地主少爷之间的故事,主要通过几个事件,写小民子跟少爷之间的玩耍,通过在玩耍中的细节显示出贫民子女跟地主子女之间的差距,孩子生下来本没有什么差距,只是后天的教养条件是他们发生了变化,地主的少爷可以随意欺负小民子,而小民子却只能忍气吞声。终于在将一个流浪在外的小孩阿土带回少爷家中之后,小民子和少奶奶和少爷以及父亲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最终,在一次幫阿土找吃的过程中,小民子触怒了少爷和少奶奶,被父亲勒令送回老家过活。在这一事件中,清楚的显示出小民子一家寄人篱下的地位,但小民子被赶出门去的时候,最后的怒吼却是:“谁欺侮我,我就打谁!到了那个时候—要是我不听话,我不管!”这一句宣言,正显示出了,被压迫的人们打倒压迫势力的决心,同时照应整一篇小说的题目《奇怪的地方》,这一个地方奇怪在做事情不问缘由和对错,只看地位,父亲为了谋生,帮着外人来训诫自己的儿子,哪怕他没有错,整个地方只以主人为尊,主人则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之心。而小民子的那句话,正是对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和奇怪的人们做的挑战性宣言。

而在抗日战争后期,则集中于塑造抗击外敌、维护祖国领土的爱国主义斗士的儿童形象。例如:《不屈服的孩子》 (1937),这讲的是一个名叫高陵的孩子,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故事:战争之后,学校被日军接管,一个日本人樱井来接管学校并任副校长,而一个名叫高陵的五年级的孩子早早的,便有当亡国奴的忧思,于是,鼓动学校的学生都奋起反抗樱井的管理。而高陵的父亲则被樱井举报,教导儿子跟日军作对而下狱,高陵一时激愤,准备在路上暗杀樱井,没想到遇上老师,老师通过打听,带高陵去见了他的父亲,两父子见面,胸中都涌溢着一腔爱国悲愤之情,最后以老师的离开作结,老师相信这个民族总会有像高陵一样的少年,怀着一腔热血和激情,有一根铁的脊梁骨,为国抗争。

1940年至1950年的儿童小说,延续了上一阶段的主要题材,同时增加了对城市流浪儿童等题材的描写。在写作手法上坚持现实主义写作手法,写作内容上多描述儿童多样化的生存困境,例如:饥荒、流浪、通货膨胀等。这一时期的写作背景是:抗日战争已经结束,国共两党从合作到破裂,随后解放战争进行,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中国的领土按照主要占领力量被划分为国统区和解放区,解放区的儿童文学书写主要集中于对新的共产主义战士的培养,和对解放区美好革命形势的歌颂。国统区的儿童文学书写,主要集中于对都市底层儿童的黑暗生存现状的描写,这一现状主要与国统区的通货膨胀和经济崩溃联系在一起。例如:仇重的《数米记》(1948)和胡伯周的《蛋糕的梦》。在《数米记》中,通过阿秀和梅儿两人数米,祖母最后将现在的钱能买的粮食和前清对比,揭示了现在通货膨胀,民生维系之艰的现实。在《蛋糕的梦》中,小癞痢渴望能吃上一块蛋糕,但是无论家里挣到了多少庞大数额的金圆券,却总也买不起蛋糕,因此,从小癞痢的渴望中,就可以看出,通货膨胀对于底层老百姓的伤害。

三、现代儿童小说存在的问题

1、苦难儿童形象塑造存在的问题

现代儿童小说对于儿童形象的塑造主要以苦难儿童为主,描写了一批在贫富阶级分化下受压迫的孩子、在城市流浪的底层孩子、经历战乱、遭逢家庭变故而流落的孩子。针对苦难儿童形象塑造存在的问题,主要有以下三点:

第一,苦难儿童形象的塑造存在主题先行的倾向。如贺宜写的《满桂子》(1936),在经历日军侵占村子之后,原本幸福快乐的满桂子一家家破人亡,满桂子也流落街头,最后被车撞死,这个故事深刻的描写了战乱给老百姓的伤害。而《小立子的悲哀》(1935)则写出了贫富阶级分化的情况下,小立子甚至不能保护自己最喜欢的狗惨遭地主家的少爷打死的厄运,从而深刻的揭示贫富阶级分化对人的压迫性。贫富分化和阶级斗争等时代背景因素鲜明的彰显文本书写中,成为文本想要表达的主题。

而这一叙写存在的原因可以分为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基于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社会性质。自近代以来,中国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与儿童的发现以及儿童形象的塑造密切相关。在这个意义上,儿童形象关乎现代中国的形象,儿童文学语言的表达自然也呈现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独有的伤痛和悲情色彩。 处于1919年到1949年新中国建立这段时间之内,五四运动、一二一运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事情风起云涌,中国社会处于急剧变化的时代,一方面是阶级斗争、土地革命、农村革命根据地的建设,另一方面是国统区黑暗的官僚政治、通货膨胀。不同地区的儿童所遭遇的事情一方面跟不同政权统治地区有关。

另一方面,则跟整个革命的大形势相关。大形势就是整个中国社会各阶层都要联合起来抗击侵略势力,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社会性质,而儿童所需要的成长和生活环境就是需要这样的社会环境。另一方面则是基于一种现实主义的描摹风格。现代儿童小说描写的手法受到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深刻影响。新文化运动所秉承的文学观念,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儿童文学,以及现代儿童小说里儿童形象的塑造。在新文化运动过程中,“为人生”还是“为艺术”的争执都不会禋灭救亡图存的家国主题的书写,对于深切的揭露当下的现实,和指向光明灿烂的未来国度的建设这一方面,为人生派和为艺术派都有着深刻的共识。因此对于未来国民的塑造这一方面,为艺术派不能以艺术为借口,来遮蔽现实,而为人生派则指向了当下真实存在的社会境况的描写,因此,现实主义写法在儿童文学的书写和儿童形象的塑造中占据主导。

苦难儿童书写存在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对于儿童形象的塑造和儿童故事的书写审美性弱,宣传性强。首先,现代儿童小说的特定受众是儿童,基于中国当时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社会性质,文学承担着启发民智、培养新国民的社会任务,而塑造新国民的任务在教育上就具体表现为学校所用的教材。现代儿童小说若想最大程度上发挥它的社会作用,无疑需要借用强力的国家机器,在意识形态教育上,对这一任务进行贯彻实施,选编现代儿童小说素材,进入课本,成为教育内容,正是这一步骤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现代儿童小说里贯穿的苦难儿童和先进儿童两大主要主题,就是对于国民教育启蒙的第一步。造成苦难儿童的原因多种多样,这个在上文已经分析过,但归根究底,是基于中国当时特定的社会性质。因此,对于苦难儿童的书写,一方面可以教导孩子们认识到造成他们现状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并进一步认识到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对亡国灭种的危机有所感知,激发他们反抗黑暗现状、奋勇争先、为国效力的精神。另一方面,鉴于特殊的国民教育任务是国家政权的代表之一,对于坚持新型国民培养的语文教育任务在一定程度上还显示出,对于抗击外来势力的决心。抗日时期,中国被日本侵略占领的地区,无不在学校教育上显示出了侵略性。在沦陷区,日军对中国的国民实行奴化教育。基于这样的环境,对于语文教育的重视和特殊题材的描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基于整个中国记忆的一部分。它的选编和传授成为整个民族不屈不挠、抗击外敌和向内争取民主、自由、独立的见证。因此,借由国家强力意志推行之下的儿童文学中的苦难儿童形象书写,则在另一维度指向一种受尽欺辱的国民形象记忆。因而,借由此来唤醒人们对于苦难岁月的回忆和坚强奋斗、创造美好明天的决心。

然而,基于特定年龄阶段,过多的苦难儿童叙事更多是顺应国民教育,和继承五四运动“为人生”的文学理念。真正的儿童在这里被忽视了,他们成为意识形态斗争的一部分,成为国家各个党派之间争相夺取的新生力量,对于他们的意识形态教育需求超越了儿童正常的身心发展规律,从而沦为时代传声筒的一部分。在这里,无论是苦难儿童还是先进儿童,都是服从于整个时代背景下来的类似口号式的标兵人物。他们的叙事笔法、坚持的儿童成长观和教育观,已经突破了特定年龄阶层需要考量的各种自身因素。真正的儿童在儿童文学书写中,被忽视了,甚至被遗弃了,只留下时代所需要培养的新国民。因此对于真实儿童生存状况的描写,以及對于儿童心声的表达,都在这类儿童小说中难以得见。

苦难儿童书写的第三个问题则是:儿童观点的缺失。儿童观点奠基于儿童本位论。儿童本位论是由美国的实用主义救育家约翰·杜威提出来的,其起源可迫溯到西方十四世纪的文艺复兴运动。文艺复兴运动倡导人的天性、尊严和权利,而该时期的教育思想集大成者--夸美纽斯,将这一时代精神反映到了教育领域,他认为儿童与生俱来拥有知识、道德和虔敬的种子,这一学说对发现儿童观具有重要的历史贡献。大约一个世纪后,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在《爱弥儿》一书中提出:“儿童不是小大人,他具有独立的不同于成人的生活。”这种发现儿童的新认识可以说是对以往众多教育家和思想家儿童观的继承和发展,更是一次儿童观的飞跃。杜威正是在夸美纽斯和卢梭的儿童中心的教育思想基础上,直接提出儿童本位论的。杜威提出的儿童本位论的重要观点可归纳为三点。 第一,强调以儿童的兴趣为中心。第二,注重以儿童的经验为中心。第三,聚焦以儿童的活动为中心。

苦难儿童叙事在书写过程中,由于作家个人的考量,以及时代背景对儿童叙事的赋予的时代任务。使得苦难儿童小说叙事在接受者维度,超越了儿童心理的接受能力。在表达内容上不切近于儿童真正的内心体验,在表达思想上,沦为时代意识形态的传声筒。

2、成人书写的儿童世界与真实儿童世界的落差

儿童小说不是由儿童书写的,而是由成人作家书写的,对于成人作家书写的儿童世界,是否与真实的儿童世界相符合,从来都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成人作家秉承的儿童教育观、儿童观等观念和态度都会通过文本创作间接的影响文本的存在形态,从而形成一种“成人视角下的儿童世界”。而对于真实存在的儿童书写,成人作家只能通过不断的追忆过往,和观察当下的儿童世界并进行描摹,来略微探知一二。因此,对于这种呈现的儿童世界和存在的儿童世界之间的隔膜,是现代儿童小说创作存在的一大问题。这个问题甚至贯穿儿童文学书写的始终。

对于这一部分书写在现代儿童小说中的表现,则根据其在不同阶段的文学任务表现不同。在五四运动到大革命结束这段时间内,对于儿童书写的意识形态属性不是太强,处于现代儿童文学发生期的书写,还追求一些个性表达和对儿童真实心理的描写,以及对于儿童世界的歌颂。任何的书写都是一种意识形态书写,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特殊时期,对于意识形态书写的隐现和显现程度并不一致。在和平时期,意识形态书写较为隐蔽,在战乱年代,意识形态书写较为明显。因此,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儿童文学书写,自其开端,就处在一个外忧内患的背景中,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社会性质,对不同发展阶段的儿童文学提出不同的发展路径。在五四运动和新文化运动中,“儿童的发现”和“为人生而艺术”的文学思潮、以及域外小说的翻译进程,都在不断的塑造着现代儿童文学的发生期。对于儿童的态度关乎在当时的中国语境中关涉到对于“人”的再发现。而这“人”的再发现建基于西方民主革命中的自由、权利、人权的观念,而相对应的,则是中国封建传统文化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统治伦理观念,意即,对于“人”的再发现关乎到中国制度和文化建基。在此之上,对于妇女和儿童的再发现,意指通过对于封建文化中不被重视的环节的再发掘、澄清、塑造,来指向一种新的文化体系的创生。因而,五四运动和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迫不及待的引入、宣传、创作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作品,意指通过对于真实的儿童世界的描摹来表现个体,张扬个性,冲破封建文化以及制度的牢笼。然而,这种看似为儿童书写而书写的方式,同时也先入为主的代入了当时的文学观念和意识形态。

而进入到下一阶段,国共第一次合作,后国民大革命失败,左联作家协会成立,对于儿童文学书写主要服从作为意识形态的显现工具而言,来对儿童作品创作进行指导。1930年"左联"成为中国文学的领导力量,成立大会通过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理论纲领》明确指出无产阶级的立场,在左联领导下的翻译和创作都倾向于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服务,"三十年代的文学群体基本上都呈现出明确的‘亚政治文化’形态或具有鲜明的'亚政治文化’特征。在三十年代,各派文学创作,事实上都或多或少是对特殊的政治文化语境所作的实际反应,和相应采取的文学策略的结果。如果说,二十年代的文学群体主要是为艺术追求的共同性来加以聚合的话,那么三十年代的文学群体则主要是以其政治倾向的一致性为其标识的。" 因此,这一阶段对于儿童文学的书写明确其意识形态书写的性质,强调作家团体内部书写价值观的一致性表达,对于儿童,明确其作为新一代的可争取、改造、培养的有生力量,对其加以教育。因而,这一时期的儿童文学书写意识形态性较强,塑造具有鲜明的阶级观念和阶级斗争意识的儿童,成为这一时期的书写主流,于是,儿童小说塑造完成了从五四时期对新国民形象的追求,到阶级斗争小英雄的形象转变。

到抗日战争爆发,这种书写倾向又转向了一种坚持抗争、保家卫国的小英雄的塑造上,战后由于大量家庭的破碎,出现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这一部分的儿童故事构成了一部分苦难儿童的叙事内容来源。于是,在创作上就形成了两种分化的倾向—小英雄和苦难儿童,这两种形象的构建同样是基于意识形态书写的一体两面。苦难儿童形成的社会动因主要可以分为以下两点:第一、战争的持续不断进行,破坏了儿童的生长环境。第二、当时中国存在的帝官封势力对于儿童不断的压榨。对于描写苦难儿童的创作选择可以分为以下四点:第一、对于真实的儿童生存境遇的揭露。第二、引起社会对于苦难儿童的注意和疗救,以及鞭挞现实。如鲁迅翻译爱罗先珂童话作品时表达:"不过要传播被虐待者的苦痛的呼声和激发国人对于强权者的憎恶和愤怒。 第三,对于苦难儿童的书写指向在新背景之下的儿童生活和儿童状态的呼唤。第四,“为人生”和现实主义的创作倾向,要求作家对于这部分儿童境况做出自己的回应。对于小英雄的书写,则在不同的阶段针对不同的境况,表现为不一样的英雄特质,在土地革命到抗日战争期间,主要表现为坚持阶级斗争、心怀革命的小英雄的形象构建,在抗日战争期间主要表现为团结中华民族,坚持抗日战争统一展现的、抗击日军的小英雄的形象。在解放战争期间,表现为对抗国民党黑暗统治的小英雄的形象。

苦难儿童和小英雄在各个阶段的描写内容和形象流变,都在指向作为统一描写对象的儿童,在各个时期服从创作需要,呈现出来的儿童世界和儿童生活的流变。对于这一部分在多大程度上契合于当时的儿童生存和生活的境遇,还是只是在一种社会性质层面上对于儿童状态的统一书写,都未有定论。

因而在现代儿童小说的书写过程中,成人的意向性建构与真正的儿童文学之间的隔膜指,向现代儿童文学本体论上存在的问题。成人观点和成人视角在多大程度上构建了我们认为的儿童世界,并形成了一种“现实感”。而对于这种“现实”的解释和再创造、研究,都成为这一“现实”的延申,最终形成了一个由伪儿童话语构建的成人意向中的儿童世界的构建。

四、结语

中国现代儿童小说的书写立足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对故事情节的描写和儿童形象的塑造都表露出成人作家借用于儿童文学这一独特文学体例,对儿童和社会进行叙写的倾向。其中固然有脱离儿童本位的倾向性描述,但在不断的儿童文学书写过程中,亦促进了儿童文学的观念和儿童本位的观念的發展和推广。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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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黄天戈(编).中国现代儿童文学选.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47页

[11]黄天戈(编).中国现代儿童文学选.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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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鲁迅:《坟·杂记》,《莽原》,1925年第9期

作者简介:高诗棋(1996—),女,汉族,籍贯:广东广州,学历: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儿童小说研究方向,单位:上海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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