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律动:解读何立伟的《白色鸟》
2021-10-29杨璧鸿
杨璧鸿
内容摘要:《白色鸟》这篇小说从自然与生命的角度来解读,能对生命个体与自然社会之间的关系有种更深的理解。从二项对立的视角,在文本细读中,思索生命个体间与自然社会间在对比矛盾中的不同内在关系。
关键词:何立伟 《白色鸟》 文本细读
何立伟《白色鸟》这篇被称为“诗化”的小说,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和跌宕的故事情节,却让人读起来感受到生命的不同状态。小说看似写的是以河滩这一特定自然场景中两名少年之间的游玩,但是整篇小说充满了作者对生命与自然社会间的哲理讨论。短短几千字,作者传达出的不仅是对少年时光的美好追忆,还有对苦难时代隐隐作痛的暗讽,以及对自然与个体生命存在状态的探讨。
一.白皙与黝黑:两种生命形态
小说一开始就如同电影的画面:七月热辣的太阳使得天空中的云和风不愿露面,呈现出苍凉与空旷的河滩。伴随着蝉的嘶嘶鸣叫,人物出场。从小小黑点,镜头不断地拉近,最后发现“却是两位少年!”,“却是”是一种转折,感叹号是一种惊奇的语气。在如此热辣的太阳照射下,两个少年不躲避太阳,而是直接跑到河滩上来玩耍,不难看出少年一种蓬勃、朝气的生命力。
这一黑一白的两位少年正是小说的主人公,可他们连名字也没有,或许他们已经不再是指特定的谁,而是代表着那时期千万青春少年。作者善用白描,在描写两位少年形象时也只是勾勒出少年们最自然的特征。白皙的少年是城里人,瘦,穿着精致,皮带上插着用树丫做的弹弓,这些都更接近现代文明的规范。相比之下黝黑少年显示出的是生命中最原始朴素的形象:缺一颗门牙,没穿衣服,脑袋上长了疖子。缺了一颗门牙在小说中反复出现了几次:第一次是介绍他的形象,缺了一颗门牙给人一种很滑稽搞笑的形象;第二次是白皙少年嘲笑他游泳门牙漏水,这里有白皙少年拿他开玩笑的意思;第三次是他帮白皙少年吓退了水蛇,白皙少年对他产生了不少景仰之情,甚至觉得他的门牙看起来都变得亲切了。残缺了一颗门牙,给人的感觉就是美中不足,但是为什么作者会写白皙少年看缺门牙的不同想法呢?如果从更深层次想,一方面,黝黑少年虽然从外形上表现的并不符合常人的审美标准,他黑、缺门牙、脑袋疖子红肿,但是他生命中所体现的美并不是单指外形的美,更多的是他聪明、纯洁、充满朝气的这种生命状态。另一方面,也从侧面体现黝黑少年所经历的一种苦难生活。还有,在热辣的太阳下,他选择的是“赤膊”这种更接近与自然的方式,即使“连他的脚趾缝都晒黑了”,但他却选择以一种更坦诚的方式与自然交流。
从二项对立看,这两位少年在形象上亦或是在精神上都处于一种对立的矛盾中。从视觉颜色中黑与白就有鲜明的区分度,但却又是相互可调和的色彩。在道家太极图中黑与白叫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二者是相互依存、制约、消长、转化的动态展现,这象征着世间万物其实都在一种对立統一中实现和谐。白皙少年与黝黑少年可以抽象成两种生命形态的符号,白皙少年是人类文明的代表,他弱小,穿着精致绅士,受着人类文明的规范,从他在与自然接触的表现中可以看出,他通常是依靠手里的树丫弹弓来“征服”自然。比如在捡石头射水时,还有在遇见两只雪白美丽的白色鸟时,他想着是“要把弹弓带过河来,几多好”。他的潜意识里总是试图以人类文明进程中所制造的工具来“征服”自然。但是白皙少年精神中存在着对美和善的追求,他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是如此的法西斯主义后就立即取消了。这是对人本性中野蛮欲望的抑制,也或许是自然中如此美丽和平的生命让人感觉到有不容破坏的气势。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黝黑少年说,“养起来天天看个饱”时,他如此快速果断拒绝了的原因吧。在白皙少年反驳了黝黑少年之后,黝黑少年也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哑默无语到疖子隐隐地痛或许是对白色鸟自然生命之美下的深入心灵的触动。
白皙少年与黝黑少年虽然同是少年青春之时,天真纯洁的心灵有对美好、自由、和平的向往,但是二者在精神上是不同的,作者探讨的或许就是没有身份与名字等条件限制下,不同生命个体对自然生命的态度。这一黑一白少年象征社会人生到世间万物的一种互补和谐性,白皙少年知道黝黑少年所不知的地球自转使得两岸不平的知识。而黝黑少年也具备他所不知的,甚至是让人景仰的技能。比如说当白皙少年被水蛇吓到出汗时,黝黑少年能徒手将其驱赶,并且说要取蛇胆给他治眼。这使他更是生出了若干景仰,甚至连看黝黑少年那缺门牙也是如此的亲切好笑。他们之中存在着不同生命个体间“对立与矛盾”,却也在生命动态发展中演化并和谐处之。作者的一句“人各有自己的聪明与骄傲,奈何不得的”这句话像是在劝告白皙少年,又仿佛是在劝告世人,不同的生命个体都有其自身的长处,这是生命不变的规律,是无法人为奈何得了的事。当然也无需去争锋相对奈何,世间的生命个体应该做到的是相互包容、互补和谐的状态,而不是试图去忽视、打压别人的聪明。
二.少年与成人:两个生命阶段
小说中的人物涉及到两种生命阶段,一是少年,一是成人。少年们眼里看世界充满美好和友善,所以他们是无法察觉到成人世界中紧张、恐惧的气氛。他们的世界里开心快活是生存评判的标准。不管外界的环境如何,哪怕是热辣的太阳毒晒,他们也全然不在乎,这体现出他们生命中原始的野性与强势的一面。他们的游戏中存在输赢,但是却并不真正的在乎输赢,他们只在乎是否快活,这是他们生命随性洒脱的一面。两个稚嫩活泼的少年,被两只白色鸟所吸引,这是否有某种隐喻?或许他们就如同那两只雪白的白色鸟,纯洁无瑕,美好并自由,这正与成人阶段的表现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白皙少年脑海里,外婆的形象亲切慈祥,外婆的臂弯是那么宁静而温暖。虽然外婆要求他下午不许出去玩,会逼他睡午觉,但是我们能感受到外婆对他深深的爱。而今天是个特例,外婆不仅允许他出去玩,还跟他说天没黑不要回来。正常情况下大人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天真的白皙少年惊喜于外婆的变化,却没有深究这异常之后的原因。从后文似乎可以推断,斗争会所要批斗的可能就是这个慈祥的外婆。然而孩子的天性就是玩,怎么会想到这么深层的一面呢?从这里我们也可以感受孩子的世界和大人世界之间的反差被强烈地体现出来,这或许正是作者对那个动乱时代的暗讽。这样处理“文革”,更加突出了它的悲剧色彩,作者通过只言片语的话给读者留下大量空白想象,也使得小说走向哲理的深层,有厚度,有份量。
三.自然与现实:两个世界状态
村庄与河滩仿佛是两个世界状态,少年们身处在这个美丽、自由、和谐的自然世界中,这个世界所赋予的是美好、安详。人与自然间的关系不是对抗,而是一种圆融和谐的关系,作者将这种生命体的存在视为个人、自然和社会间共享的体系。小说中以河滩为点的场景中出现了众多的自然景物,作者都将其进行了拟人化的处理。就比如其中的蝉鸣出现的次数最多,每次的蝉鸣都不一样,就像电影画面中的音乐一样,伴随着情节的起伏变动而变化。开头是“唯嘶嘶的蝉鸣”,如同电影片头中的画外音,将读者带入到这一特定的情境之中。为人物的出场做铺垫。在少年们玩游戏起劲儿之时,蝉声就叫得紧,然而在少年们停下来聊天时,蝉声也稍微歇止了,仿佛中场休息似的。最后在白皙少年脑海中想念起外婆对他的好时,蝉声又抑扬起来,带动着读者的情绪。蝉声似乎总是在“转场”片段发生着音高音低的变化,这或许也是作者电影蒙太奇式的创作手法表现,亦或者是想将人与自然相处中这个景象融合的更紧密。又比如写白帆“慢慢慢慢吻过来”,有河水温柔的轻輕托起少年等等这些,都将河滩上的景物拟人化,在这个动态的世界中能感受到充满善和美的生命律动,将读者带入到一种如诗如画的场景中。与此时村庄准备进行的斗争会这样一个紧张、焦躁、恐慌的现实世界相比,在这个自然世界里,没有斗争与批斗,只有万物间和谐融洽的相处。
河滩是一个生命舒展的理想世界,而村庄则是让人感觉束缚、禁锢的世界,作者或许就是想通过二者的对比,探讨生命生存的理想世界状态。但是这两个相隔不远的世界又是不可能隔离,它们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忽然从村庄这个现实世界传来的锣鼓声惊飞了水中两只白色鸟,打破了这种和谐的宁静,破坏了这幅美好祥和的画卷。雪白美丽的白色鸟似乎就是理想自然世界的象征,而惊扰了白色鸟的斗争会锣声,似乎就是分裂的成人世界与严酷现实的象征,在锣鼓声中两位少年被拽出理想的自然世界。这篇作品没有特地交代时间背景,全篇的主线都是在写两位少年在河滩中是如何开心快活的时光,但是在这欢乐的背后我们能隐隐感受一丝悲伤难过的气息。
文革时期是一个特定的时代,它所造成的伤害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不愿提起的伤痛,这一信息是从小说中短短的几十个字中透露出来的,外婆忽然大包袱到乡下来;嘱咐白皙少年“听话,莫出事,没断黑不要回来”以及后来的“斗争会”的锣鼓传过来,零零散散的几十个字穿插在少年们快乐的游戏之中,不易察觉,留下大量空白让读者联想。锣鼓声象征着文革时期的黑暗和人性的丑陋一面,与这里美好的自然世界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这篇小说作者似乎写的是揭露文革的“伤痕文学”,却没有直接描写人民苦大仇深的片段,没有写文革给多少人带来心灵上的痛苦。作者并没有落入“伤痕文学”的俗套,而是极力书写少年们欢乐纯真的时光,但是那段伤痛的时光就印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就如作者所写,仿佛这里的河水也有了伤痛,河水河滩不易改变,变化的是生命的无常,这条河见证无数像少年们这样美好、自由、和谐的故事,也记录着那带给人灾难和黑暗的苦难岁月。变的是时间与人物,不变的是自然存在的每个生命律动中永恒循环的规律,流传着这生命中一个一个古老而鲜活的故事。
参考文献
[1]何立伟.白色鸟[J].人民文学,1984(10):70-73.
[2]段崇轩.诗情·画意·哲理——何立伟《白色鸟》解读[J].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04(10):24-25.
[3]杨婷.生命韵律与宜人环境的契合——试论《白色鸟》中的自然因素[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 33(06):140-141.
(作者单位: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