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入声字在柳州方言中的声调演变探究
——基于老派和新派的发音特点对比
2021-10-27徐梓婷
徐梓婷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一、前言
柳州市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中部偏北,地处东经108°53′—109°45′、北纬23°54′—24°50′之间,西南距自治区首府南宁市255 公里,东北距风景文化名城桂林市175 公里。东连鹿寨、象州两县,南接来宾县,西邻忻城县、罗城县和宜州市,北界融水、融安两县。所辖柳江县在市区西南,柳城县在市区西北。全市面积5279 平方公里,其中市区(城区和郊区)面积651 平方公里,城区面积64 平方公里。老城区主要由城中、柳北、柳南、鱼峰四区构成,郊区由三镇七乡构成。柳州在历史上是岭南著名的商埠,至迟在宋代,经济发展已与中原同步。清代从外省来的工商业者居多,并逐渐定居下来,先后修建了粤东、广东(客家)、湖南、江西等会馆。[1]
柳州方言属于西南官话桂柳片桂北小片。[2]其声调调值主要有四个:阴平44,阳平31、上声54、去声24;此外还有入声5。据1990年的统计,柳州市总人口1,570,957 人,市区人口(城区和郊区)736,761 人。按家庭用语统计,市区说汉语的有七十二万多人,其中柳州方言五十万人,粤方言约四万人,客家方言约两万五千人,湘方言约六千人,平话方言约两千人,闽方言近一千人,部队、铁路、大型工厂、建筑公司等单位中说普通话的约有十二万多人。
二、柳州方言中古入声字声调调查
(一)调查过程与方法
本次方言调查采用的是直接调查法,即实地调查法或田野调查法。[3]主要通过与发音合作人面对面地调查并记录发音人的方言调值。根据柳州城区的发展情况以及人口聚集的现实,调研地区确定为柳州市鱼峰区,并采用抽样调查的方法对发音合作人的声调发音情况以耳听笔录的方式进行记音。
调查前确定调查提纲。主要以《方言调查字表》中的入声字为调查文本,以刘村汉的《柳州方言词典》为声调调查基准,基于老派和新派的发音特点对比,对柳州方言中的中古入声字声调演变进行探究。从《方言调查字表》中确定所要调查的入声字如下:
立 给 吸 萨 喝 薛 泄 孽 篾 捏 屑 捋 撮 胛 餺 豛 琐 阔 豁 挖 缺 血 恨 弼 密 栗 质 乙 逸 突 窟 忽 屈 摸 作 搓 雀 削 扩 锅 朔 避 劈 窄 擘 夕 踢 击 吃 扑 秃 屋 督 缩 叭 喇 咔
其次,找柳州市鱼峰区的行政主管部门了解情况,获取调查合伙人的基本信息,确定调查合伙人。接着,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调查提纲和入声字,对合作人逐项进行调查,包括记音、询问、录音。最后,根据得到的调查材料,进行声调的转写,基于《柳州方言词典》的调值进行校对,分析归纳,发现问题,总结演变规律,形成调研报告。
(二)发音合作人的选取
调查之初,发音合作人往往有怕说得太土的心理障碍。所以开始调查提问前,必须启发合作人用本地最自然、最纯粹的柳州方言来读字和说话。调查过程中使用柳州方言对发音合作人提问,并在提问中了解合作人的语言环境,以确保选中理想的发音合作人。发音合作人的选定主要基于以下几个原则:
1.柳州方言是其母语,他从学会说话以后一直说纯粹的柳州话,且不会说别种方言,受到民族共同语的影响较小,一直在柳州市鱼峰区居住或成年后短期离开过本地,但不会长时间脱离柳州方言语言环境。
2.选取的新派代表年龄段在30至50岁,老派代表年龄段在50岁以上。考虑到青年人易受民族共同语的影响,而使其方言变得不纯粹。
3.选取的合作人受教育程度在中等以上,文化程度高的发音合作人能够较快的领悟调查的目的和调查者的提问。
4.他的发音器官健康正常,没有发音的缺陷。
基于上述的几个原则,从所抽取的样本中选定以下5 位发音合作人作为代表进行方言调查。
1.老派代表:
何小菊,女,67 岁,初中学历,柳州市人,幼年语言环境为柳州方言,一直居住于柳州市鱼峰区。
全佩英,女,67 岁,高中学历,柳州市人,幼年语言环境为柳州方言,一直居住于柳州市鱼峰区。
刘建辉,男,58 岁,高中学历,柳州市人,幼年语言环境为柳州方言,一直居住于柳州市鱼峰区。
2.新派代表:
万薇,女,38 岁,本科学历,柳州市人,幼年语言环境为柳州方言,会说普通话,上大学期间有过短期的脱离柳州方言语言环境,但脱离时间不长。一直居住于柳州市鱼峰区。
肖尧,男,33 岁,本科学历,柳州市人,幼年语言环境为柳州方言,会说普通话,大学期间在长沙接触过湘方言,但不会说湘方言,脱离柳州方言语言环境的时间不长。一直居住于柳州市鱼峰区。
(三)调查结果分析
刘村汉的《柳州方言词典》(1995)中强调:“柳州方言的内部差别主要表现在城乡地域和年龄层次两个方面。按年龄可分为三个层次,七十岁以上的部分老年人成为旧派,三十多岁到七十岁的中老年成为老派,三十岁以下的大部分青少年(主要是青少年学生)称为新派。”而经过实际调查发现,现多数的青少年几乎不会说柳州方言,受普通话的影响,文白异读情况突出。通过对现实记音材料的声调分析,发现《柳州方言词典》中收录的新派古入声字声调与现在的老派古入声字声调基本一致,由此推断曾经刘老先生调查的新派代表已经成长为现在的老派代表,而现在涌现的新派代表实为语言演变之后柳州方言的新派。
因此,在此处根据合作人柳州方言的发音情况以及与《柳州方言词典》调查中的声调内容对比,将五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设为老派代表,三十岁至四十岁的中年人设为新派代表。
本次调查以《方言调查字表》中的中古入声字为调查文本,而《方言调查字表》中多为文词,只有少部分字词符合柳州方言常用词汇。调查通过筛选中古入声字中符合柳州方言的部分字词进行记音,根据调查情况得出结果,而非《方言调查字表》中所有的中古入声字都入选。主要的调查情况如下:
1.大部分古入声字的声调,老派归去声较多,新派因受普通话的影响归阴平、阳平、去声均有。
表1 古入声字声调新老派与《柳州方言词典》对比
2.少部分古入声字的声调,新派因受到普通话的影响,会根据组词的情况改变声调,而老派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表2 特殊的古入声字组词声调对比
3.古入声字中的外来词声调,老派和新派均受到普通话的影响,会根据普通话的声调寻找柳州方言声调来发音。
表3 外来词古入声字声调对比
4.少部分古入声字仍保留旧派读法,老派保留情况较为乐观,新派大多归去声。
表4 保留旧派读法的古入声字声调对比
5.少部分古入声字声调调值不明确,老派和新派归阴平、阳平、去声三种声调调值的情况均有。
表5 调值不明确的古入声字声调对比
6.少部分古入声字,在《柳州方言字典》(1995)中归入声,而如今的老派和新派归去声、阳平、阴平均有。
表6 保留入声调的古入声字声调对比
三、柳州方言中古入声字演变的原因分析
(一)普通话的推广影响柳州方言里中古入声字的声调
柳州市近些年顺应普通话推广的潮流在全力推广普通话,对柳州方言的语音发展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柳州方言新派的读音大多是普通话推广的结果,多用于文词,而且突破了柳州方言固有的语音系统。旧派读音在逐渐消亡,系统不完整,人数不多。老派的读音目前还是柳州方言的主流,但对比刘村汉的《柳州方言词典》发现,在古入声字的声调上,以前研究的新派和现在的老派声调读音极其接近,这也是语言演变的一大特点,语言是在不断的变化和不断的前进的。老派会成为旧派,新派会成为老派,而时代的发展又使得新的新派出现。柳州方言中的中古入声字声调在这过程中也在逐渐向普通话靠拢。经过对调查结果的转写,还发现许多无法确定读音或是一个字有多个读音的情况,这种情况的出现也证明了普通话对柳州方言声调体系的影响。许多青少年的柳州方言几乎就是普通话,因此在选择收音材料时都会被当成不典型的材料过滤掉,无法用于研究。而典型的柳州方言新派代表人也是屈指可数。通过分析材料结果,可以看得出许多古入声字的声调都归为去声,少部分归为阳平,极少部分两种情况都有。[5]这也可以说明柳州方言在声调系统上本身与普通话的声调系统相近,而普通话的推广与普及,使得柳州方言中古入声字的声调和普通话愈发靠近。
除此之外,文白异读的情况在普通话的影响下愈发明显。一个方言是否有文白异读的现象,取决于方言与同时期通用书面语的字音分合关系的差距大小。如果差距不大,则方言往往通过地区内部的言语社团的差异(如新老差异、读书人与文盲的差异)而向通用语靠拢。如果方言与通用书面语差异很大,则会产生文白异读的现象。文读是在通用书面语没有音值标准的历史时期产生的,各地的文读都经过了各自方音系统的改造,带上了地方味儿。[6]柳州方言的古入声字中多文读情况,其主要表现在中青年新派代表的声调发音上,呈现出新派代表及青少年根据普通话的声调来找柳州方言中古入声字的声调的情况。例如“喇叭”的“叭”,普通话的声调调值是阴平55,而柳州方言老派代表有的会读成阴平44 或去声24,新派则大部分读阴平44。柳州方言中的阴平调本身和普通话的阴平调极其接近,因此“叭”在柳州方言的新派中多为文读。
(二)地理位置和历史人口迁徙对柳州方言中古入声字声调的影响
柳州本属于百粤之地,秦始皇开岭南三郡之后,属桂林郡。从历史上看,柳州城的居民大多属于客籍。抗战时期,出其他各省之外,广东商民大量涌入,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几乎成为粤语世界。按照家庭用语统计,市区说汉语的有七十二万多人,其中柳州方言五十万人,粤方言约四万人。(1990年统计数据)[7]从柳州的地理位置和历史人口迁徙情况可知,柳州方言的老派代表仍保留有旧派的中古入声调是基于曾经有粤商大量涌入并在此定居而造成的。但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和时代的推进,这部分得以保留下来的较1995年《柳州方言词典》中所记录的读入声调的中古入声字有所减少。通过调查发现,大部分的字都不再使用,只有少部分读入声调的入声字仍在使用,例如“餺”(形容圆饼状的发髻)、“豛(厾)”(戳、杵之意)等。而“喇”“叭”“咔”“琐”等在粤方言中读入声调的字在柳州方言中都已演变为去声或阳平。此外,从柳州方言带血性的“硬朗派”基调和语调上也可推断其与粤方言“铿锵有力”“短促简洁”的语调有关,这也是与桂林话同为次方言桂柳话,但却在听感上有着明显不同的原因。
四、结语
本次关于柳州方言中古入声字声调演变的探究——基于老派与新派的发音特点对比,仍然采用“耳听笔录”的方式进行记音,存在一定程度上的错漏和误差。此外,记音材料的考究与筛选是困难的,随着柳州方言的不断演变发展,普通话的推广普及,会说地道柳州方言的代表人越来越少,年轻一代更是没有方言传承的意识,这对于柳州方言的前景来说是令人堪忧的。通过此次调查,可以发现中古入声字声调在柳州方言中的演变情况,大多数入声字的声调为去声24,部分入声字声调为阳平31,少部分为阴平44,极少部分保留中古入声调5。少部分古入声字的声调,新派因受到普通话的影响,会根据组词的情况改变声调,而老派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古入声字中的外来词声调,老派和新派均受到普通话的影响,会根据普通话的声调寻找柳州方言声调来发音。少部分古入声字声调调值不明确,老派和新派归阴平、阳平、去声三种声调调值的情况均有。可见普通话的推广对柳州方言入声字的发音具有较大的影响,从旧派到老派再到新派,从入声字声调的演变情况来看,最纯粹的柳州方言入声字发音随着语言的发展变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通过对柳州方言入声字声调演变情况的研究及其规律的把握,可以加速或延缓其变化的过程。语言的演变是必然的,发展是渐变的,持续的,我们也应该保持重视与探索的态度,为柳州方言的传承与发展做出积极的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