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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新疆壁画蕴含的人体艺术

2021-10-22包雪梅

炎黄地理 2021年7期
关键词:龟兹石窟壁画

包雪梅

古代新疆有大量的人体艺术出现,说明当时不同地域有着不同的艺术文化和审美观念,同时也是不同地域之间文化交融的有力体现。任何一种艺术的繁荣终归依赖于自身特定文化的背景,由于丝绸之路的日渐兴盛,贸易文化的交流融合,古代新疆绘画受到了印度佛教及希腊艺术的一定影响。因此,古新疆壁画艺术离不开新疆本土强大的文化基因。新疆壁画人体艺术中,大多数分为全裸和半裸,每幅壁画人物造型极具风格又带有丰富的内涵,技艺娴熟、线条匀硬朴拙且极具表现力。古代新疆壁画中人体艺术主要以龟兹石窟和高昌石窟为代表,其题材独特、内容繁复,极具审美和文化价值。

壁画中人体艺术的来源

在中国古代艺术中,人体的表现具有自身的特色,展现出无穷的生机,蕴含着美妙的运动感。人体的审美含义在于真正体现了主客体交融的生命感。我们常说,任何一种艺术的繁荣都依赖于自身的特定文化背景。中国古代新疆人体壁画的展现,说明不同地区的文化有着自身的审美观念,就新疆的壁画来而言,线条、比例、造型曲线都能让我们观者感受到生命的无限创造力。不难看出,人体美学的产生、发展是和人类所处时期的物质生产和种族的繁衍有着密切的关系。人体艺术可谓人类自我意识的折射,随着社会的演进和意识的发展,人类将这种情感可视化,于是人体艺术便诞生了。

公元前十世纪,在新疆就呼图壁岩画以及塔城地区裕民县马尔达湖岩画中就出现了大量的裸体图像。这些岩画不但具有极强的文化研究价值,还为古代新疆壁画人体艺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那时候民众就有了对人体美的崇尚,通过这种人体美的表现,来传送当时人们的意识,所以它不仅仅是一种图画,也是一种语言。龟兹国时期,王室贵族纵情声色、沉迷于享乐(如图1娱乐太子图)。意大利的艺术史学者马里奥·布萨格里曾对古龟兹国奢靡生活有所记述:“爱虚荣,喜欢典雅的风度,对于性欲享乐和财富有强烈的追求” 。彼时的龟兹国僧侣,可通婚,亦无清规戒律,和俗人无疑。由于古龟兹国是“丝绸之路”必经重镇,商客来往众多,当时俗性多淫,开办女市,官方还设妓馆收税入库。除此之外,民俗享乐,裸体舞流行。所以壁画中的裸体又是民俗的一种表现。在其表现形式上,龟兹国艺术家汲取外了来的艺术手法,经过自身原有的艺术融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表现形式。

不可否认,印度佛教在古新疆的传入和兴起,无论是题材还是表现形式,对新疆壁画均产生了影响。众所周知印度佛教故事大多以裸体形式去表现,如婆罗门教中的湿婆。在印度的艺术作品中,有许多湿婆与其妻子享受爱欲的画面。所以在龟兹大量的壁画中也有纵欲的画面体现。印度的艺术作品当中,人体形象夸张,动态幅度较大。龟兹壁画人体中头、胸、臀呈“S”形,以及采用了印度传入的“凹凸”法。古代新疆人虽然有对印度文化的吸收,但它有其独特的艺术内涵。古代新疆人认为裸体才是美感的完美表达,同时,在裸露的人体之上,是完善心灵的寄予。两种文化的吸纳与结合,形成了独特的西域风采。作为佛教传入中原地区的一个必经关道,新疆的佛教文化自然昌盛,中国佛经第一翻译大家鸠摩罗什即是出生于古新疆的龟兹国。其翻译著作如《金刚经》至今仍被后世沿用。可以窺见佛教在当时的龟兹国的地位和影响力。作为佛教传播的重要枢纽,新疆壁画出现佛教典故也就不足为奇了。佛教在印度有石窟有壁画,自然,在古新疆有石窟及壁画也就正常。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印度佛教对新疆壁画的影响不容置疑,我们应当理性客观地看待这点。当然这只是一些外来因素对它的影响,但说它完全是来自于印度,这又显得偏激。如上所述,早在公元前十世纪古代新疆的呼图壁岩画中就有出现过把人体简化成为三角形的形象,已经出现对男女的裸体形象的刻画,生殖器官的突出,男女两性的不同,女性胸宽臀大,男性健壮。宣扬他们对这种生息繁衍的两性文化的歌颂和崇拜。若论艺术中的裸体形象,它远远早于佛教传入古新疆时期。

印度佛教里起初是没有具体偶像的,公元前183年,希腊人攻占了北印度,他们把自己对偶像的崇拜强加给了当时的印度。在公元四世纪时,印度人不顾往常的这种宗教习俗,把佛像人形化,把佛陀比作阿波罗。希腊神在这时就被印度化了。印度的佛陀,其体型几乎是希腊式阿波罗式的。其后印度的这种希腊式的佛教艺术风格通过丝绸之路传入新疆,但这种影响很弱。希腊的艺术家们喜欢把强健的身体与美好的心灵相结合,来表现一种“静穆”的美,这一点在克孜尔石窟中《阿阇世王故事图》(图2)中的王妃形象有所表现,她有以裸体的形象出现于画面中,但也有穿衣服出现在画面中。她的这种裸体示人是一种美的表现。虽说影响不大,但古代新疆艺术家在两者之间有相互的取舍,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

龟兹壁画的人体艺术风貌

新疆龟兹石窟遗存的大量反映相关与佛教及世俗生活裸体艺术形象数不胜数。从人体造型方面而言,古龟兹壁画人体造型丰富多变,与敦煌壁画、印度佛画有一定区别,里边有大量的裸体画,其中菩萨大多半裸形态,造型巧妙极具飘逸风格,其中最奇妙之处便在于他们的抒情的呈现方式。人物动态并非大弧度的三道弯方式,也不像敦煌壁画中的婉仪收敛。人物多以手部的运动来表现体态的变化。龟兹壁画中的人物头部造型圆润,发际与眉弓距离远,额头较宽,五官精致小巧且集中,但面部勾勒细腻,色彩运用丰富多彩,脖颈粗大,身体则由几何造型组成,常用圆圈和圆锥形来表现人体的结构,夸张了其神情及动态。技法上主要靠丰富的线条变化来表现人物质感,由于画面反复上色,人物的肌肉结构和凹凸立体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其胸部等部位并没有去进行夸大,所以壁画中人体的裸露程度毫不夸张,所表现的形态自然,虽其人物形体结构相对简单,但却足以让人感受到其舒婉秀美,将浓厚的生活色彩体现得淋漓尽致。

龟兹国是古代西域的一个大国,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北边缘。佛教在龟兹国传播的鼎盛时期大概在公元四世纪。人们开凿石窟,绘制佛像等,当时石窟中的人体壁画中出现许多露胸佛陀、半裸的菩萨以及全裸技乐形象以及民俗生活的内容。其造型有的千娇百媚,有的端庄肃静,其形态婀娜百变,尽显其妙。其中值得研究的是新疆的克孜尔石窟壁画,石窟中的人物造型无论男女,其特点都是身材矫健,凸显力量感的造型,“凹凸画法”来表现人体的肌肉线条,且整体的人体比例尤为写实,与现代人物的绘画比例相差无几,在76和99窟“太子降生图(图3)”中的摩耶夫人就是全裸形象,其绘图中,摩耶夫人立于无忧树下,周身不着衣物,手扶侍女肩上,双腿交叉,右臂上扬,形态优美,宛如一个舞蹈动作。

佛经里的天国犹如一片净土,歌舞升平,充满了幸福快乐,所以乐舞定当必不可少。因此,在克孜尔石窟中的佛经典故、姻缘故事等内容里,常有半裸或者全裸的菩萨出现,服装仅有披帛加身或披紧身胸衣。克孜尔石窟中的飞天,多为半裸上身,注重线条的笔势,西域屈铁盘丝描的画风尤为突出。石窟中还有较多的供养菩萨,这些菩萨发式各异,头饰宝冠,用璎珞装饰,配饰环身,尽显雍容华贵。

龟兹绘画有“平涂法”。虽为平涂,但人物的立体感同样也有呈现,这样看似简单平面的画法反而让所描绘的人体生机盎然,简洁生动。其技法运用也有分别,如男性佛陀、僧众等人体,常用“凹凸法”来描绘,而女性菩萨、众乐等阴柔的身体则多用“线描法”来体现。此外,还采用了“白描”的绘画手法,通常人体用白描处理,而其余背景大多用重彩突出,这样的绘画手法让画面更加丰富、生动,没有对人体进行某些刻意的描绘,但又呼之欲出,仿佛从壁中伸出,加上人体的线条绘画,让整个壁画轻松灵动,多了几分飘逸的风度(图4)。从这些细节来看龟兹画家们对生活的热情,对艺术的表现力及对审美的要求都上升了另一个高度。

在整个龟兹人体壁画的绘制中,多用土红色起底,描绘出大致的人体造型,再用黑色或土红色继续给人物添加衣物或饰品,这样的方法极大地保证了人物比例的准确性。

总体来说,龟兹壁画里的人物基本造型是以“屈铁盘丝”式的线条来表现,然后根据结构进行描绘晕染,以塑造人物整体形象。这种绘画风都是来自龟兹本土文化,这些艺术家在现实的基础之上所表达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对美的追求,展示龟兹世俗风情。

高昌壁画中的人体艺术风貌

高昌人体绘画大多主要是以回鹘时期为主,再者就是唐代,其中不得不提的是吐峪沟石窟与柏孜克里克石窟。在吐峪沟石窟壁画中,可以看出形式及风格都受到汉风及龟兹壁画的影响,该窟同时展现有两种风格。遗憾的是吐峪沟保存下来石窟壁画不到十个,且多半残缺破损,保存完整的极少。壁画大多为全裸与半裸的人体造型。该石窟中还绘有结构准确的全裸人,双腿打开呈“大”字形双臂微微下垂。在吐峪沟窟中出现的菩萨群像,同时赤裸上身,披帛带,头戴宝冠佩戴璎珞,手有托盘或捧花或双手合十等形象,其中有男性、女性,均半裸。而柏孜克里克第九石窟中出現的菩萨描绘,均坦露上半身,披彩巾,双手托盘作供奉的状态。人物的造型丰满,好似唐代风格。

细草泥与白粉皮是制作高昌壁画的主要材料。采用铁线描的手法,墨线勾勒轮廓,也有用红黑两色作轮廓线的。在颜色的选择上,主用红色。再运用黑、白、黄、绿色作为辅助色彩。色调一般偏暖,以平涂、渲染、勾勒和填充等方法。人体描绘随类赋彩,画面看起来色泽亮丽和谐。高昌的画家很是注重人体结构,壁画中人体关节、膝盖等处,用铁线勾勒出圆形,这种画法在高昌保持了几个世纪。壁画中线条的运用强劲有力,与龟兹壁画一脉相承。在高昌,人体的凹凸晕染,圆润的人物面相等都受到龟兹的影响。裸体艺术深深地影响着高昌人,同样将其视为艺术来追求的龟兹人,用艺术表现生活,将民俗情节绘到壁画中,体现出高昌艺术家对生活的赞美,对美的追求。

纵观新疆石窟壁画的人体艺术,其比例及结构都相当精确,得益于当时的画家对人体解剖及人体构造的研究与理解。虽受到了来自希腊、印度佛教艺术的影响,但它独特的艺术风格与当时的环境、地理位置密切相关。祛粗取精,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是古代新疆人民的智慧体现,所以不能否定的是大体上属于中国古代画家的创造与奉献,丰富了人类文明。

由于丝绸之路的兴起,新疆壁画人体艺术受到来自希腊印度的影响,但是这只是流,而非源头。壁画中许多人体形象都是以生活中的人物为基准的,结合了自身的文化历史传统的发展,逐渐构建了新疆特色的人体艺术文化,是留给我们研究古代人体艺术的宝贵财富。新疆壁画人体艺术创造了一种和谐美,包括人物结构准确,立体感极其强烈,创造出了当地鲜明的地区风格和特色。也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人们对美的一种艺术化赞许。古代新疆居沙漠地带,所以艺术家们在用色上的这种风格也和沙漠色极其相似,再加上后来的气候炎热以及长期在石窟中保存,形成了浓郁的西域特色。它必然代表了彼时新疆人对世界的看法,对多文化的包容与吸纳,同时在本土文化上的传承与创新,使这些古老的壁画如今依然保持强大的生命力。

古代新疆石窟壁画中遗存的相关艺术作品,向人们展示了彼时的宗教与世俗文化。其寓意之丰富,哲思之深刻,当为瑰宝。在悠久的中国文化历史中,新疆的文化独具特色,新疆壁画人体艺术,无疑是这座历史宝库中最耀眼的明珠。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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