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弥陀净土信仰流播初探
2017-06-06苏思铭
摘要:龟兹是佛教东传的前沿和咽喉地带。从龟兹僧侣传译弥陀信仰经典和现存龟兹语所书写的具有弥陀信仰内容的经典来看,弥陀信仰随着大乘佛教在龟兹本土人中流传。安西都护府时期,出现了汉传大乘佛教向龟兹的回传。从龟兹石窟的净土艺术来看,安西都护府时期龟兹汉人主要流行弥陀信仰,汉人弥陀信仰在龟兹回鹘时期继续存在影响,吐鲁番地区弥陀信仰亦对龟兹产生影响。所以,弥陀信仰确实曾在龟兹有一定程度的传播。
关键词:龟兹;弥陀信仰;净土
中图分类号:B9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龟兹,在中国史传有多种称呼,如丘慈、归兹、丘兹、屈支等,其地相当于现在的库车(Kucha),而其领域不限于Kucha,今Sairam及其他之地皆属龟兹。其势力范围,亦因时期而异,自三国至北魏之世,姑墨(Aksu),温宿(Ush),尉头等皆役属之。[1]180季羡林认为:“龟兹是古印度、希腊-罗马、波斯、汉唐文明在世界上唯一的交汇地方。”汤恩比说:“如果有来世的话,我愿意出生在两千年前新疆那个多民族多文化交汇的龟兹地区。”[2]2而从多元宗教文化视野下看弥陀信仰的起源,会发现弥陀信仰的形成亦受到印度、希腊、波斯等文明的影响。因此,弥陀信仰是否在龟兹得到传播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在兩千多年前,恰是佛教初传龟兹的时期。学者们认为佛教传入龟兹要早于传入中国内地。季羡林说:“公元前某一个时期佛教传入龟兹,从地理条件看,龟兹是丝绸之路北道的重镇,处于天竺与中国之间。佛教先传入龟兹,完全是顺理成章的。”[3]227有学者根据阿育王让与其子鸠那罗之一部分领土中,龟兹名亦在其中,推测龟兹在公元前三世纪中叶,与印度已经发生佛教的关系。此一传说起源未免太早,但公元二世纪中叶,由大月氏安息而来我国的支娄迦谶及安士高,即已传译经典。[4]326在公元前的佛教状况很难考证。在公元3世纪左右,龟兹佛教就入繁盛时期,名僧辈出,典籍宏富,佛教壁画亦趋向巅峰。“龟兹国至公元第十世纪末或十一世纪之初期,受土耳其族之侵略,全信奉回教,此国当年繁荣昌茂之佛教之花,遂於焉凋残尽净矣!”[1]198由此可见,龟兹佛教流行时间大致处于公元3世纪至公元9世纪之间,龟兹佛教早期流行小乘说一切有部的思想,甚至到了唐代,龟兹仍还兴盛小乘佛教。不过,4世纪中叶,鸠摩罗什的出现,使这里的佛教有了新的发展,开始流传大乘佛教。7世纪以后,唐朝在这里设置政府机构,汉传大乘佛教随之传到龟兹。当时,中原的大乘佛教与当地的小乘佛教,并行不悖。[5]425弥陀信仰也伴随大乘佛教的传播在龟兹地区得到传播。
一、龟兹僧侣与弥陀经典传入
西域诸国中,与内地关系较密者,当推龟兹国。六朝以前,龟兹为佛典传播中心。[4]327公元2世纪中原地区翻译的佛教经典,已经受到龟兹语的影响,在佛教传播至中原的过程当中,龟兹语起了媒介作用。[6]157公元3世纪以后就有龟兹僧人到内地翻译大乘经典,如帛延(亦作“白延”,三国曹魏)、帛法巨(两晋惠帝)、帛尸梨蜜多罗(两晋之际)、鸠摩罗什(姚秦)、佛图澄(西晋)等。龟兹小乘佛教虽占据优势,然而大乘方等部、宝积部、秘密部、法华部、亦兴盛于龟兹。[4]329大乘佛教在龟兹的传播,意味着净土思想亦在此地有所传布。从白延译《无量清净平等觉经》、鸠摩罗什译《无量寿经》也可窥见净土思想流行于龟兹。
(一)龟兹僧侣与弥陀信仰经典传译
1.白延译《无量清净平等觉经》
曹魏帛延,译出《无量寿清净平等觉经》。《出三藏记集》卷十三载:“白延者,不知何许人。魏正始(公元240至249年)之末重译出《首楞严》,又《须赖》及《除灾患经》凡三部云。”[7]512《出三藏记集》说白延是魏时人。但是,在《出三藏记集》卷七,《首楞严后记》第十一却说:“咸和三年(公元373年)岁在癸酉,凉州刺史张天锡在州出此《首楞严经》……时译者归慈王世子帛延善晋胡音。 [7]271《开元释教录》载:“沙门白延西域人也。才明盖世,深解踰伦。以高贵乡公甘露三年(公元258年)戊寅。游化洛阳,止白马寺。出《无量清净》等经五部。长房等录又有《平等觉经》一卷,亦云白延所出,今以此经即是《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但名有广略,故不复存也”。[8]487这里就出了问题。白(白帛通用,龟兹国姓)延是否是同一个人?季羡林怀疑《出三藏记集》记载的这两个白延不是同一人,因为魏晋相差一百多年。[9]306汤用彤认为《开元录》之白延“实晋凉州之白延,不在魏世,《开元录》误。”[10]279而羽溪了谛则说:“盖《开元录》明记为二人,而时代亦异,吾人只可视二人为同名且皆来自龟兹国,较为允当耳。”[1]182
需要补充的是《高僧传》中的记载:“又有沙门帛延,不知何人,亦才明有深解,以魏甘露年(公元256至260年)中,译出《无量清净平等觉经》,凡六部经。后不知所终焉。”[11]13通过对比分析,季羡林认为《开元录》未必是“误”的。[9]307《历代三宝纪》载:“《无量寿经》二卷(永嘉二年正月二十一日译,是第四出。与吴世支谦,魏世康僧铠,白延等出本同文异亦云《无量清净平等觉经》,见竺道祖晋世杂录)”[12]62羽溪了谛在《西域之佛教》中说:“甘露三年(公元258年)于洛阳白马寺译出大乘方等部中之《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二卷及小乘部中《除灾患经》一卷之沙门白延,当亦为龟兹国人无疑”。[1]182此处白延应与《高僧传》中的帛延是同名译异。名字前面冠以“白”或“帛”的西域人,学者们通常认为可能来自龟兹,历史上许多龟兹王室姓白,白姓为龟兹王族之姓,陈世良认为“白、帛应和一些龟兹僧名字前的‘佛图为同一词。” [13]144
2.鸠摩罗什译《无量寿经》
鸠摩罗什出生于龟兹,他在公元4世纪中叶于龟兹弘扬大乘佛教,为龟兹大乘佛教领袖。《晋书》卷九十五中说:“罗什从师受经,日诵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义亦自通……然罗什自得于心,未尝介意,专以大乘为化,诸学者皆共师焉。年二十,龟兹王迎之还国,广说诸经,四远学徒莫之能抗。” [14]461公元384年,吕光破龟兹,鸠摩罗什被迫离开龟兹,往赴凉州,公元401年后秦姚兴遣姚硕德西伐凉州,攻击吕隆,始以国师之礼,迎罗什入长安,姚兴对鸠摩罗什极其礼遇,并邀请其入西明阁及逍遥园,姚兴为罗什组织了庞大的译经团和讲经活动,罗什从弘始三年(公元401年)至弘始十五年(公元413年)去世的十余年时间内,与佛僧共译大小乘经、律、论,《祐录》列为35部、294卷;《开元释教录》勘订为74部、384卷;现存39部、313卷。[15]43在他所译经典中,有弥陀净土信仰的经典,即《无量寿经》。据《出三藏记集》卷二载:“《无量寿经》一卷(或云《阿弥陀经》)……晋安帝时(公元382年-419年),天竺沙门鸠摩罗什,以伪秦姚兴弘始三年(公元401年)至长安,于大寺及逍遥园译出。”[7]50该经示说净土的庄严和执持名号证诚护念的利益。羽溪了谛说:“罗什译经中,有关于弥勒菩萨及阿弥陀佛之经典者,复考其所译《十住娑婆论》,想当时龟兹亦有几分净土思想流行。”[1]186
此外,有学者提出鸠摩罗什所译的《妙法莲华经》之原本,类似龟兹语。[4]335《妙法莲华·经药王菩萨本事品》:“于此命终,即往安乐世界,阿弥陀佛、大菩萨众,围绕住处,生莲华中。”[16]54倘若罗什所译《妙法莲华经》之原本是龟兹语,那么,龟兹人对弥陀信仰就不会陌生。《宋高僧传》卷三载:“天竺经律传到龟兹,龟兹不解天竺语,呼天竺为印特伽国者,因而译之。若易解者犹存梵语。如此胡梵俱有者是。”[17]54据此可证明公元5世纪之初,此种佛典仍然存在,又汉译佛典音译中,与其说是梵语音译,不如说是龟兹语音译。
3.帛元信参校《正法华经》
龟兹僧侣中白延和鸠摩罗什传译了专门弘扬弥陀净土的经典,此外,还有龟兹居士帛元信参校《正法华经》。《出三藏记集》卷八载:“太康七年(公元286年)八月十日,敦煌月支菩萨沙门法护……口宣《正法华经》二十七品……龟兹居士帛元信共参校。”[7]304《正法华经》亦有对弥陀净土信仰的介绍。如《正法华经·往古品》说:“西方现在二佛,号无量寿、超度因缘如来。” [18]92《正法华经·藥王菩萨品》说:“闻是经法能奉行者,于是寿终生安养国,见无量寿佛。”[18]126这也说明龟兹居士中亦有人对弥陀净土信仰有所了解。
4.现存龟兹语弥陀信仰经典
龟兹虽流行小乘佛教,然而大乘佛教也颇占优势。近从龟兹地方发掘的古写本中,发现不少大乘佛教史迹,其中就有弥陀净土信仰的内容。法国伯希和(P.pelliot)于库车附近发现龟兹语记写的通行证,且其卷中,有玄奘来游此国时国王名字(Swapnate),据此可知龟兹语,在公元7世纪中叶,尚属通用的语言。用龟兹语所书写的具有弥陀净土信仰内容的经典中则有:《大般涅槃经》、《悲华经》。[4]335
《大般涅槃经·寿命品》有对极乐世界的详细描述,经中说:“尔时三千大千世界,以佛神力故,地皆柔软,无有丘墟、土沙、砾石、荆棘、毒草,众宝庄严,犹如西方无量寿佛极乐世界。”[19]3711912年法国学者列维在《丹麦汤汉逊之纪念论文集》中发表了一篇《吐火罗语<悲华经>譬喻》,认为这篇是由吐火罗文B方言写成的《悲华经》。季羡林说:“最早翻译过来的佛经不是直接根据梵文或巴利文,而是经过中亚和新疆一带今天已经不存在的许多古代语言转译过来的。比如焉耆语(吐火罗语A)和龟兹语(吐火罗语B)等等都是。[20]2《悲华经》对弥陀净土世界有些介绍。经中说:“我今若能逮得己利者,愿令转轮圣王,过第一恒沙等阿僧只劫已,始入第二恒沙等阿僧只劫,是时世界名曰安乐,大王成佛号无量寿,世界庄严众生清净。[21]185从经典传译中所使用的龟兹语来看,弥陀信仰很可能在龟兹地区传播过,而且龟兹人用自己的语言翻译了《大涅槃经》、《悲华经》,龟兹人对弥陀净土也一定不会陌生。
二、唐统治时期龟兹弥陀信仰
(一)龟兹汉人的弥陀信仰
唐统一西域以后,将安西都护府设于龟兹,期间大量汉人从中原地区来到龟兹,他们信仰大乘佛教,特别是信仰大乘佛教的“西方净土”、“东方净土”、“华严思想”和四大菩萨,[22]488据慧超《往五天竺国传》的记载,龟兹有两所汉寺,一名大云寺,一名龙兴寺,均行大乘法,不吃肉。大云寺主秀行、授事义超、上座明恽,都是来自于京城长安七宝台寺、庄严寺等寺的高僧。龙兴寺住持法海也是汉僧,但长于龟兹,而“学识人风,不殊华夏。”[23]143由此出现了汉传大乘佛教向龟兹的回传。龟兹佛教文化进入了与唐王朝佛教文化相融并存的新时期。
从安西时期龟兹石窟的净土艺术来看,阿艾石窟正壁为“观无量寿经变”。此经变图尚留存中央部分,壁画中间为阿弥陀佛,两侧绘有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及众多的闻法天人,上部绘有悬浮空中的乐器,下部绘亭台楼阁,动植物等。又有残存的“九品往生”和“十六观”。“观无量寿经变”是阿艾石窟的主题内容。另外,洞窟的左壁还残存观音菩萨。阿艾石窟集中反映了净土思想。“观无量寿经变”展现的是阿弥陀佛的“西方净土”。[22]485
此外有很多大型的西方净土变壁画,例如库木土拉11号窟正壁、14号窟正壁,壁画中央为佛和诸菩萨,周围为闻法众,佛与诸菩萨上方绘有天花,飞天以及各种乐器,画面气势磅礴。库木土拉11号窟四壁皆绘有净土壁画,其中后壁绘图较其他壁画略显复杂,很多壁画已经模糊不清,但有学者估量“这些简化了的西方净土画在11号窟中满窟绘出,加之后壁共计15铺”[24]652,如若还原当初的壁画的原貌,此窟堪称为弥陀净土的殿堂。这也意味着在当时龟兹汉人之中主要虔信弥陀信仰。
图1 观无量寿经变 阿艾石窟[22]492
库木土拉第16窟为中心大窟,其主南北两壁各绘大幅经变图一铺。北壁绘《东方药师变》,南壁绘《观经变》。该《观经变》中央为“西方净土”,体现在画面上是阿弥陀佛端坐中央的莲座上,左右分别是观世音和大势至两位菩萨,围绕着他们的是无数的阿罗汉、护法天王,夜叉力士以及供养菩萨。双侧为对联模式的立轴画。东侧画“未生怨”,西侧绘“十六观”,被德国考察队窃走。上世纪初日本考察队考察库木土拉时,尚有许多汉文榜题,其中有“韦希提夫人观见水变成冰时”等。[25]37该窟从题材内容到构图形式,完全是汉风,应出自汉族画工之手。[25]300库木土拉石窟与阿艾石窟的《观经变》应该是同一类形式。这两个石窟从壁画题材内容、绘画风格、榜题字体和洞窟形制等多方面综合研究,洞窟建设年代在盛唐、中唐间是不会有误的。库木土拉石窟第16窟很可能是安西都护府汉人高级官员的供养窟,而阿艾石窟是一个汉人为主体的各族下层人士开凿的供养窟。从这两个石窟能够看到安西都护府时期弥陀信仰在龟兹汉人社会的普及情况。[22]512
库木土拉42号窟甬内中出现了西方三圣像,但三圣像并未绘制在一起,所以无法构成西方净土变的基本格局,三圣像旁边都有汉文榜题,另在甬道内有回鹘文题记,据马世长考察,似系后人补写。[26]671因此,这也应该属于安西都护府时期创作的作品。
(二)弥陀信仰在龟兹本土人中的流传情况
大乘佛教并没有被龟兹人完全拒之门外,龟兹本土人中间仍有大乘经典的传布。《大方广佛华严经感应传》说:“圣历年中(公元698至699年),于阗三藏实叉难陀云:龟兹国中,唯习小乘……有梵僧,从天竺将华严梵本,至其国中……小乘诸师,乃以经投弃于井,经于井中。放光赫如火聚中……华严一经,遂盛行诸国。[27]176《华严经》最初被龟兹僧人投与井中而大放光明,龟兹僧众后因此神迹而转变对大乘佛教的态度,记载虽带有浓厚的神话色彩,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大乘佛教在龟兹的流传情况,《华严经》若真的曾在龟兹流传,华藏净土的思想可能也会为龟兹人所知。
又据《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四记载:“三藏沙门达摩战涅罗(唐言法月)东天竺国人也,……利物随缘至龟兹国(汉书云丘兹并讹谬)正曰屈(军郁反)支。教授门人,地战(上)湿罗(唐言真月)字布那羡,亦称利言,使令记持梵本《大乘月灯三摩地经》满七千偈。”[28]878龟兹人利言曾师从来自天竺的法月,受持梵本《大乘月灯三摩地经》七千偈,这说明公元8世纪时,有龟兹本土人接受了大乘佛教思想。
《大乘月灯三摩地经》现已失传,该经或与隋天竺三藏那连提耶舍译《月灯三昧经》为同本异译。《月灯三昧经》内容为“佛对月灯(月光童子)宣说一切诸法体性平等的三昧法门。谓修菩萨之行者,若善于修习禅定,则万缘俱息,定性现前,能获多种利益”,[29]314此经还多次提及阿弥陀佛,如卷一说:“若欲得见弥陀佛,及彼安乐世界等。后大怖畏恶世时,应当闻持是三昧。”[30]551;又如卷七说:“出过于世间,能往诸佛国。所谓安乐土,得见弥陀佛”。[30]597 从上述印度传到龟兹的大乘佛教经典中看,关于弥陀信仰的内容还是比较丰富的,可见弥陀信仰是随着大乘佛教在龟兹人中流传的。
三、龟兹弥陀信仰的余声
公元840年,漠北回鹘汗国溃散后“投安西”的一支,散居于天山中部地区,这支回鹘有两个大的集团,西州回鹘与龟兹回鹘。[31]296回鹘西迁到达龟兹,并在龟兹安定下来已经是9世纪末10世纪初。[31]247这一时期在库木土拉又可见到一些回鹘风格的洞窟,但为数很少,佛教的衰落已成定局,随着伊斯兰教的东进,龟兹佛教终于灭绝。本文仅论述“龟兹回鹘”时期的弥陀净土信仰。
库木土拉最后一批艺术遗存是回鹘时期的洞窟。回鹘人深受汉传佛教影响,主要信仰大乘佛教。龟兹回鹘时期有一些与弥陀净土有关的壁画,库木土拉石窟45号窟属于龟兹回鹘时期,窟内左右两侧甬道内外侧壁和后甬道前后壁亦绘立佛和立菩萨像。其榜题文字可以辨识的,东甬道外侧壁有:“南无大势至菩萨”、“南无阿弥佗佛”、“南无观世音菩萨”,[25]300石窟内的西方三圣像之艺术风格完全是中原汉式的,其中的观世音菩萨像“线条粗细相间,轻重适宜,是这一时期壁画线条中的佼佼者”,[32]92但是,同窟内其他一些壁画却明显具有回鹘风格,如主室左侧壁的坐佛,色彩浓烈,另在主室卷顶右侧下部有一身立佛,他的头光与背光图案很华丽,“图案中央是由条条光芒变体而形成的道道波浪纹,周围有簇簇叶状而组成的火焰纹纹饰”,[32]90因此,可以看出回鹘人确实参与了此窟的建造。
图2 第79窟供养人像[25]307
第79窟位于谷南区7-9窟左上方的山顶处。前壁窟门北侧为四身供养人跪像,像高67厘米。这组世俗供养人像,著回鹘装,记二男二女,另附一身童子像。这四身供养人像上方,各有横行书写的墨书龟兹文题字。这种用汉、回鹘与龟兹三种文字合璧书写的供养人榜题,是极为罕见的。[25]30779号窟提供的信息很重要,正壁供养人像一列六身,分立于左右。其中左侧为三身比丘,右侧为一身比丘、二身世俗人像。供养人榜题用汉文与回鹘文并列书写,上方有墨书龟兹文榜题(图3)。其中汉文标题的有:“老翁神生净土受过慈父悟(左起第五身),” [25]307可见龟兹的回鹘人对净土世界心驰神往,将净土当作人生最终归宿。
图3 第79窟供养比丘与供养人[25]308
库木土拉42号窟南甬道外侧为佛与菩萨相间排列的立像四身。从可辨识的榜题文字有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等。此窟主室南壁和南甬道内侧壁均有回鹘文题字……南甬道内侧壁的回鹘文卸载汉文榜题旁。似系后人补写” [25]300,可见有回鹘人曾到此窟礼拜,并留下了题记。
另外,有学者指出吐鲁番地区弥陀信仰对龟兹也有影响。在回鹘时代,由于受到深受汉传佛教的影响,吐鲁番地区普遍崇信净土,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龟兹与吐鲁番同属高昌回鹘,两地之间的文化交流非常频繁。龟兹石窟内的回鹘佛教壁画,其风格与吐鲁番地区的壁画颇有相似之处,如前文提到的库木吐拉45号窟主室卷顶右侧有一身佛,其背光与头光似火焰一般,这种风格的图案在柏孜克里克石窟亦很常见,又如38号窟左甬道内有几幅“佛本行經变”,“图案与绘画技术等,均与吐鲁番柏孜克里克的回鹘画相同”。[25]96因此,吐鲁番地区流行净土信仰,龟兹的回鹘人也必然会受到几分影响。
四、结语
弥陀信仰在龟兹地区的流传反映出它作为当时世界多元文化交汇地的巨大包容性。龟兹作为弥陀信仰从中亚向我国内地初传的核心地带,对我国内地弥陀信仰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弥陀信仰随着唐朝安西都护府的设立,再次回传龟兹就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汉人于龟兹石窟留下的弥陀信仰印迹,是他们在祖国边塞宗教生活的缩影,是反映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而宝贵的记录。同时,也告诉我们,一千多年前,龟兹就是中国的组成部分,充分研究弥陀信仰在龟兹地区的传播不仅有着重大的历史意义,也有积极地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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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苏思铭,男,河南巩义人,作者单位为陕西师范大学宗教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