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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璞《五音集韵》之形制

2021-09-26

关键词:广韵五音

张 义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金代北方字书、韵书编撰蔚然成风,且成效卓著。《切韵》系韵书很多富有开创性的革新都出现在这一时期。学术传承不断,著作推陈出新是这一时期的突出特点。金熙宗皇统年间荆璞的《五音集韵》以五音三十六字母改造旧韵,开创了基于声、韵、调排序辞书之先河。然自韩道昭《改并五音集韵》面世以后,荆书便不再为人所关注,终至亡轶。后世文献关于这部辞书的记载甚少,往往语焉不详,且分歧较大。合并韵书取字、标注小韵声纽及开合等第、合并同用韵部这些革新之功到底是发端于韩道昭还是荆璞,抑或另有其人,这些关键问题对于韵书史研究具有较大意义。本文拟通过相关文献的辑录分析,对荆璞《五音集韵》底本、收字来源、韵书体例、切语系统及其在音韵学史上的地位作出合理的评判。

一、研究材料

目前可以获取到的与荆璞《五音集韵》(下文简称荆璞韵书或者荆书)有关的材料主要有《广集韵》、韩道昭《改并五音集韵》及《四声篇海》所标的“对韵音训”、《新修累音引证群籍玉篇》(下文简称《新修玉篇》)引证荆璞韵书例以及后世关于该书的论述等几项。其中前三项属于间接文献,其性质须经过谨慎讨论方可使用。下面逐一讨论这些间接文献。

(一)《广集韵》

《广集韵》一书早已亡轶,金人邢准《新修玉篇》中收录了《广集韵》3300 余字。从这些字的来源、切语及释文来看,《广集韵》当兼收《广韵》《集韵》之字头,其释文及切语系统以《广韵》为宗,这与韩道昭《改并五音集韵》编撰体制完全一致。王丽艳、赵晓庆据此推定《广集韵》当是荆璞修撰《五音集韵》的底本[1]。我们认为这一结论大致可以成立,虽然《广集韵》字头、音切及释文与《改并五音集韵》有分有合(另有专文讨论)。下面略举数例补证:

此字不见于《广韵》《集韵》《玉篇》《类篇》等《五音集韵》之前的韵书字书,这应该是《广集韵》特有的收字。《改并五音集韵》霁韵泥母小韵收录此字,《四声篇海》也有收录,音切释文均与《广集韵》同。

(2)矤,《说文》曰:“况也,词也。从矢取词,如矢也。”(《新修玉篇》卷第十七弓部引《广集韵》)

该字亦见于《广韵》《集韵》,《广集韵》较之二书,于“如矢”二字前脱“之所之”三字,《改并五音集韵》同《广集韵》,亦脱此三字。

该字见于《广韵》月韵见母居谒切,释文同,但切语有异。这不符合《广集韵》列音原则,估计是抄录错误。《改并五音集韵》同《广集韵》,此处亦为居竭切。

(4)颓,《说文》秃貌,一曰暴风。(《新修玉篇》卷第二十九秃部引《广集韵》)

该字《广韵》《集韵》有收录。《广集韵》释文从《集韵》而非《广韵》,这一点有悖于其释文选取原则,这在《广集韵》中是十分少见的情况,有趣的是《改并五音集韵》亦违反了此原则。

以上四例《广集韵》特有收字或转引《广韵》《集韵》时出现的差异甚至讹误,均被《改并五音集韵》继承,这充分说明了《广集韵》应该是荆璞《五音集韵》的母本。至于其他那些与《广韵》《集韵》的差异,不被《改并五音集韵》继承的,我们认为应该是荆璞或韩道昭在修撰韵书时,参之以原本校正的。

(二)《改并五音集韵》

关于《改并五音集韵》与荆书的关系,韩道升序已有揭示。但是依然有人认为仅从小韵、反切和义训构成推断荆书是韩书的直接母本的看法是值得商榷的[2]。鉴于此,我们再补充几条例证:

(1)櫔,力制切,木名。巳(以)下九字《广韵》俱有,《集韵》之时脱落,今并增之。(《改并五音集韵》卷第十祭韵来母三等)

然考现存诸版本《集韵》,此处均未脱字。极有可能为荆璞韵书脱落。然韩道昭何以知晓此处有脱字,当然是他改易时还持有《集韵》作参考。

(3)啊,阿个切,爱恶声也。此二字元在过字韵收之,昌黎子改于此为正也。(《改并五音集韵》卷第十一个韵影母一等)

考诸《集韵》,此字在个韵安贺切小韵下,原本不误,估计其参考本收在了过韵。

以上三例充分说明了韩道昭改易的底本绝非《广韵》与《集韵》,结合其书名以及上文《广集韵》的探讨,我们认为荆璞韵书当为韩道昭改易的直接母本。

(三)“对韵音训”

“对韵音训”是《四声篇海》众多明头号样中的一个。很多人认为它是一部独立的著作。明人宋濂《篇海类编》所附《字学书目》甚至还具体指出它是一部八卷本韵书。经我们对《四声篇海》所标“对韵音训”明头号样下的2470 余例字头之音切、释文进行考察,发现这些字基本上都来自于《玉篇》。所谓“对韵音训”应该指的是《四声篇海》编撰者对照韵书修正了《玉篇》中一些音切释文不够详尽或者有错误的地方。如《四声篇海》卷第七鼻部“对韵音训”标记下有“齂”字,释文:“虚器切,鼻息也。又许贵切,《尔雅》息也。又况伪切,同上义。又许伟切,卧息也。又许介切,同上义。又火怪、莫八、呼八三切,皆息也。”该字在《玉篇》《广集韵》《新修玉篇》中均有收录。《玉篇》:“齂,呼介切。鼻息也。”《新修玉篇》卷第四鼻部引《广集韵》:“齂,呼介切,鼻息也。韵又火怪切,卧息。莫八切,气息。呼八、虚器二切,鼻息。◎许伟切,卧息也。又许贵切,《尔雅》息也。孙叔炎读。又呼八切,鼻息。”为表述方便,现列表如下:

表1中切语的分布至少能够说明如下问题:第一,《改并五音集韵》的八个切语是《广韵》《集韵》中“齂”字切语的并集,这与其合并二部韵书,并音收字的原则相吻合。第二,“对韵音训”继承的是《五音集韵》,而非《集韵》的切语。虽然“对韵音训”与《改并五音集韵》及《集韵》切语均有不符之处,但细考之发现,《改并五音集韵》香义、荒刮二切与“对韵音训”切语不符,其实是韩道昭合并寘、至、志三韵,合并黠、辖二韵,取了新切语所致。第三,“对韵音训”发生的时间当处于韩道昭合并韵部之前,因为它辑录的是韩道昭尚未合并韵部之前的切语。据考,“对韵音训”所对之韵书当为泰和本《五音集韵》(另文讨论)。泰和本应当是距离荆璞韵书最近的版本。因此,我们可以利用“对韵音训”为考证荆璞韵书提供参照。

表1 “对韵音训”切语与诸部相关辞书之比较

上述材料中《广集韵》与“对韵音训”相对比较零散,不是以韵书形式存在,能够提供的信息相对有限。《改并五音集韵》形制相对比较完整,能够提供更加丰富的信息,但是该书经过韩道昭改易,使用中要审慎辨别。《新修玉篇》所引《五音集韵》材料是最直接的内容,但惜其甚少。

二、荆璞《五音集韵》之形制

有了上述材料支撑,我们研究荆璞《五音集韵》就多了许多参证。下面我们结合材料,从收字、列音及体例三个方面考察荆璞韵书的形制。

(一)收字

1.收字范围。荆璞《五音集韵》收字大致有如下几种情况:

(1)收录有《广韵》字头。如《广韵·真韵》有“㧢”字,该字《广集韵》、“对韵音训”及《改并五音集韵》均有收录,释文均为“于真切,就也。”与《广韵》同。

(2)收录《集韵》,有《广韵》无的字头,但切语以《广韵》为宗。如《集韵·姥韵》有统五切“”字,该字《广集韵》《改并五音集韵》均有收录,其释文取《集韵》,但音切却以《广韵》姥韵透母他鲁为切。

(3)收录《广韵》有《集韵》无的字头。如《广韵·屋韵》有力竹切“”字,该字《广集韵》《改并五音集韵》均有收录,其音切释文均与《广韵》同。

(4)收录有《广韵》《集韵》之外字头。如“䬕”,《广韵》《集韵》均未收录,《改并五音集韵》收录苦讲、可绛二切,其中可绛切为独字小韵。考诸文献,发现《玉篇·风部》收录此字,切语为可讲、可绛二切。另《改并五音集韵》很多独字小韵,如、翗、、、贀(羊闭切)、㸷、㓲(匹锐切)等,其切语释文均来自《玉篇》,也见于《新修玉篇》。可见,荆璞《五音集韵》,甚至其参考本还从《玉篇》收录了大量《广韵》《集韵》之外字头或音切。

可见,荆璞《五音集韵》收字范围正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言,大抵以《广韵》为蓝本,新增字则取自《集韵》,并参以《玉篇》。通过对《新修玉篇》各来源文献收字进行分析,我们发现荆璞韵书收字上的这个特点与《广集韵》《余文》等辞书完全一致。我们有理由推测它们之间存在承袭关系。

2.并排异体字。《新修玉篇》之类的字书一直为人诟病的一个重要的地方就是以部首和笔画为排序要素,使得本来有关联的异体字分置异处。相对于字书而言,韵书有天然的优势,它能够根据音义关系聚合异体字。荆璞《五音集韵》相对《集韵》而言,收录更多异体字,他还将《广韵》《集韵》注中异体字以大字呈现出来。如“,当口切,《说文》作,十升也,有柄,象形,《石经》作斗。”(《新修玉篇》卷第一玉部)该字《广集韵》《改并五音集韵》均有收录。又如《新修玉篇》所引荆璞《五音集韵》“鞃、、䡏、䡌”四字,虽然分置不同位置,但其释文完全一致,可见,这四字在《广集韵》中应该是并列的。《改并五音集韵》中,这四字也是汇集一起的,可见,荆璞韵书广收异体,将异体字与正字并列注释。

3.收字量。根据上文所述,荆璞韵书总的收字量,以及小韵数量均应该超过《广韵》《集韵》之并集。据我们对《改并五音集韵》收字统计,发现其收录不重复字头32811 字,超过《集韵》430 多字。同期的《龙龛手鉴》收字26430 字、《玉篇》22980字、《类篇》31319字,均少于《五音集韵》。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它是六朝以来大量增加的汉字字形字音的一次汇总。

4.字头排序方式。荆璞韵书的字头排序方式,从《广集韵》和“对韵音训”是很难发现的。但是通过《改并五音集韵》韵部合并之前的小韵内字头来源分析,我们能够发现一些端倪。韩道昭合并韵部后,对韵部中小韵的处理方式是将合并前原小韵下的全部字头依次并入新的小韵,合并之前有增字的也不重新调整。如《改并五音集韵》脂韵合并了旧韵支、脂、之三韵,脂韵日母三等开口新的小韵收字由原之韵日母如之切和支韵日母汝移切两个小韵构成。我们在新的小韵“儿”字释文“婴儿。又虏姓,《官氏志》云‘贺儿氏,后改为儿氏。’八。”中发现其结尾还残存着一个合并前小韵字数标记“八”,说明“儿”以下八字是合并前支韵日母汝移切小韵的内容。这个残留为我们考察荆璞韵书的字头排序方式提供了帮助。通过对这八个字来源考察,发现其中“儿、、唲、婼”四字收自《广韵》,接下来三字“郳、齯、䋩”是《广韵》之外《集韵》的收字,最后一字“”来自于《玉篇》。这则材料一方面说明荆璞韵书在《广韵》《集韵》之外还从《玉篇》收录一部分字头,另一方面说明其收字以《广韵》字序为准,所增之字取自《集韵》,《广韵》《集韵》之外的字一般放在《集韵》字头之后。

(二)列音

1.注音方式。荆璞韵书现已不可见,然其编撰母本《广集韵》以及《改并五音集韵》均是采用类似《集韵》的注音方式。另外,《新修玉篇》中有几例明确标注引自《五音集韵》,这大概是荆璞韵书最早最直接的呈现了。其中足部“蹡”字有注曰:“蹡,《广集》《五音》二韵七亮切,踉蹡,行不正也。”(《新修玉篇》卷第七足部引)此条注释中切语标注方式是在释文之前。采用这样的注音方式的好处是见字晓音,见纽知切,也为其“将三十六母添入韵中,随母取切”提供了方便。

2.音切来源。荆璞韵书以《广韵》切语系统为宗,这一点《广集韵》《新修玉篇》引证以及“对韵音训”都能证明。对于《广韵》不收之字,根据其切语音韵地位进行语音折合,放入到《广韵》相应的小韵之下。之所以以《广韵》切语系统为宗,大概是因为《集韵》所载真俗相乱,且广收异体,不注又切,改易会涉及到大量审音和辨形的工作,给编纂工作带来巨大困难。可见,荆璞韵书依旧保持着《切韵》系韵书的切语系统及韵部构成格局,它仍属于《切韵》系韵书。

3.切语改良。荆璞韵书对《广韵》切语作了一些改良。这些调整主要是考虑了反切上下字的声调及发音部位的和谐。如登韵溪母苦肱切“鞃”字,该字来源于《集韵》登韵溪母苦弘切小韵。《五音集韵》将切下字“弘”改作了“肱”,“弘”是匣母字,“肱”是见母字,此处改易很显然是更换了一个与切上字“苦”相同发音部位的字(这样的改良在《集韵》中比较常见)。这一改良信息在《新修玉篇》引证《五音集韵》有记录。《新修玉篇·革部》“鞃”字条目下有注文:“《五音集韵》又苦肱切,义同乌肱切。”再如《改并五音集韵》青韵端母当经切小韵下收录“”字,韩道昭有改易标注:“此字在清韵中知母下,得名切,为清韵全无端等之母,故改于此为正矣。又音屏。”此字《广韵》《集韵》均不收,当收自《玉篇·黑部》“博名切,又音屏。”(得名切当为博名切之讹)如从得名切,字当归入清韵中端母,然荆璞却安排在了清韵知母下,很显然这是依照类隔切,改动了小韵的声纽。需要指出的是,荆璞这些工作类似于《集韵》的切语改良,根本无需参考韵图,不能因为此断定他的工作以韵图为指导。这一点下文还有论述。

(三)体例

关于荆璞韵书的编撰方式,目前争议很多,主要集中在是否将三十六字母次序固定,是否依照韵图,为小韵标注开合等第信息。下面我们逐条讨论。

1.以五音三十六字母标注小韵。给旧韵的所有小韵标注声纽,这是荆璞的一大创举。《广韵》《集韵》小韵排列杂乱无序,不便于寻检。宋初就有人以五音标注韵书,如吴铉《五音广韵》五卷,张有《五声韵谱》五卷,然均不得见。《改并五音集韵》韩道升序有言:“洨川荆璞,字彦宝,善达声韵幽微,博览群书奥旨,特将三十六母添入韵中,随母取切,致使学流取之易也。”明正德滕霄进一步指出,荆璞的做法实际上是仿诸司马公之法。所谓“司马公之法”应该指的是司马光修撰《类篇》时,各部之字按《集韵》韵次排列,而同一韵部下的一字多音,则按《集韵》中的声类次序排列的做法。张社列指出,荆璞实际上是将《类篇》“部首—韵次—声母”的三级编撰结构运用到韵书中,实现“声调—韵部—声母”的排序规则[3]。这样处理,明确了韵书中小韵的声纽,使“学流取之易也”。我们认为这种看法较之韵图说要更为合理。荆璞的做法实际上是在三十六字母音韵学价值之外,赋予了为工具书编目索引的功能。

荆璞韵书有没有将三十六字母次序固定呢?我们认为还没有。其一,从“随母取切”之言可知。“随母取切”即跟随切语标注声纽(母由切取,切随母生)。其二,《改并五音集韵》仕戢切小韵后有“此上五字符在照母之下,非也。昌黎子今并立床母,移于此处正矣”之言。今考诸《集韵》,此五字均在缉韵床母仕戢切小韵收录,并未在照母之下。《集韵》中床母与照母相邻,故合并韵书收字很容易出错,这个错误当自荆璞甚至《广集韵》始就存在了。如果三十六字母有序,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其三,韩道升《改并五音集韵序》批评荆璞韵书“美即美矣,未尽其善也。”荆璞到底哪一点上“未尽其善”呢?我们认为,荆璞的“善”即以五音三十六母改造旧韵,“未尽其善”就是在这一点上还不够完善。结合韩道昭《改并五音集韵序》“以声韵为心者,必以五音为本,则字母次第其可忽乎?”之言,我们可以推知,荆璞《五音集韵》应还没有按“以见母牙音为首,终于来日字”的顺序排列小韵。这一步工作是韩道昭才开始做的。只有将三十六母标识的小韵按照统一的顺序排列,才能“始终有伦,先后有别,如指诸掌”,便于查检。

2.尚未进行韵部合并。荆璞《五音集韵》可能还未有并韵的举措。原因如下:第一,如前面分析,荆璞可能连同一韵部内杂厕的同声纽小韵都未进行归类,那么跨韵的韵部和小韵重组并归,估计可能性更小了。第二,韵部合并往往伴随着小韵合并及切语的更替。如《改并五音集韵》陌韵澄母场伯切“适”字,来自于《集韵》麦韵澄母治革切小韵。韩道昭合并麦韵至陌韵,合并后的小韵切语采用陌韵场伯切,然“对韵音训”中仍然保留着合并前的切语治革切。第三,大岩本幸次通过对《改并五音集韵》内部收字结构的分析,认为“泰和本《五音集韵》编制之初是否开始韵目合并的工作也不是太明朗的”[2]。结合大岩本幸次的分析,我们认为荆璞韵书并韵的可能性估计更小了。第四,韩道升《改并五音集韵》序中费了大量篇幅提到了韩道昭并韵的做法及其意义:“今将幽随尤队,添入盐丛,臻归真内沉埋,严向凡中隐匿,覃谈共住,笑啸同居。如弟兄启户皆逢,若侄叔开门总见。”很明显,韩道升所强调的并韵应该是韩道昭的创举。

3.并未参照等韵图。一般认为荆璞韵书是运用了等韵学的成果,将韵书与韵图合二为一。何九盈先生认为“司马公之法”即等韵图[4],但是他没有指出这个韵图就是通常认为的《切韵指掌图》,因为他将《五音集韵》归字与《切韵指掌图》比较发现有所出入。对这一观点,我们有不同看法。第一,最早提及“荆璞取司马之法,添入《集韵》”的是明正德十五年滕霄《重刊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海集韵序》。韩道升序中仅提及“特将三十六母添入韵中”,并未指出是参考了司马公之法,也未说明添入哪部韵书,况且时间相距近三百年,滕霄之言未必可靠,其添入《集韵》之说前文已有驳正。第二,“司马公之法”到底是不是一部韵图,都很难说。这一点前文已有讨论。第三,荆璞韵书如果参考了韵图,那么很多小韵的切语和位置可能都要适应韵图框架作调整,这种调整就是宋元韵图所谓的门法。《改并五音集韵·东韵》谟中切“瞢”小韵“”字下有“此一十一字形体可以归明母,却谟中为切,按第三互用,违其门法。今昌黎子改于微母,以就俗轻,风、豊、逢、瞢共同一类。”再如莫浮切“谋”字,“……此字元在明母之下,昌黎韩道昭为第三等中有非、敷、奉三等,今移在微母下,却就莫浮为切,乃为俗轻互用,可为正矣。”可见,谟中切“瞢”、莫浮切“谋”小韵在荆璞韵书中安排在明母下,这有违“轻重互交”门法。这样的情况还很多,韩道昭对其均作了调整。有鉴于此,我们认为荆璞韵书尚未依据韵图改造旧韵,这一步工作是韩道昭才开始做的。

4.尚未标注小韵开合及等第。依据现有材料我们无法判断荆璞韵书是否标注小韵等第信息。但是基于上述讨论,我们基本上可以认定荆璞尚未开展这项工作。原因如下:第一,开合等第信息的标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参考韵图,依据韵图中小韵的位置确定。如果没有韵图参考,要完成这样的工作,需建立在对同一韵部内所有小韵及其反切上下字的综合审音分析之上,等第之分应该是在同韵部内将声纽相同的小韵进行细分,开合之分,则是将细分出来的同声同等的小韵再进一步分析。这两项工作要求将韵书的所有同一韵部类小韵全部打乱,重新考虑。如果荆书连三十六字母的顺序都未能有序化的话,很难想象他会开展这项更加复杂的工作。第二,韩道升和韩道昭序中也特别提到“依开合等第之声音”,“陈其字母序其等第”之言,可见,这应该是韩道昭的得意之举。

三、编撰失误

荆璞韵书第一次尝试着以三十六字母标注小韵声纽,再加上字头繁多,语音体系不一,难免出现纰漏。我们讨论这部韵书,也应该客观地指出它的问题。现列举几条主要问题如下:

(一)重复小韵尚未删除

《广韵》《集韵》都存在一些重复小韵,其中尤以《集韵》为甚,达149个。要发现这些重复小韵,必须要对整个韵部内所有小韵的声纽、开合及等第进行全盘考虑,并且按照声纽排定顺序。而荆璞编撰韵书时,由于其标注方式是“随母取切”,不必对韵部内小韵排列顺序重新组织,因此很难发现些重复小韵。这就导致韵书内同一韵部中出现韩道昭批评的“同声同韵两处安排”的现象。这是有违韵书编撰原则的。韩道昭在改并荆璞韵书时,明确提出“依开合等第之声音,弃一母复张之切脚。”即对众多小韵,按照开合等第进行审音,将同一韵部下,反切不同,但实为同音的小韵进行合并。

(二)文字讹错颇多

荆书中应该存在不少字头及切语错误的地方。明人赵宧光批评其“取坊版半边,市肆土撰,或模糊臆度,或污墨赘疣……漫不知彼字即此字,多字即一字也。”笔者曾对这些讹误有过较为详细的讨论[5]。这里再补证二例。如琰韵匣母胡忝切小韵有一“肷”字,释文“大味,又相斩切。”经考《广韵》胡忝切小韵下有“㺌,犬吠,又胡斩切。”可见,“肷”当为“㺌”之误,“大味”乃“犬吠”之讹。韩道昭不察,又在小韵末尾据《玉篇》增入一“㺌”字。这种错误应该在荆璞韵书,甚至《广集韵》之时就已经存在了。编撰者出此差错,估计是其参考了金州军刻本《集韵》。只有该版本《集韵》“㺌”字和“肷”并列,且其上面均有一“嗛”字,誊抄时很容易出错。

再如,送韵喻母于仲切“趥”字,该字在《广韵》中是千仲切,千仲切当入送韵清母。编撰者很可能误将“千”字认作了“于”字,从而归入到了喻母之下。这个错误应该在荆璞之时就已经存在了,因为韩道昭韵书中凡是涉及到比较显著的改易,如韵部间的文字调整或者切语修正,一般都会加上改易批注。这一条没有加,说明他也没有发现。

(三)新增字语音折合失误

《五音集韵》在《广韵》《集韵》之外,另增收大量字头。这些新增字基本上都仅标有切语,这些切语与《五音集韵》切语多有差异,有些甚至只有直音。将这些没有标注声纽、韵部等信息的标音材料揉入到《五音集韵》的语音框架中去,必须根据增入字的上下字语音情况,通过审音,将其放入到相应的小韵下,并以该小韵的反切替换原有切语。将新增字切语揉入到一个非真实口语的系统中,个人口音难免会在审音过程中产生一些干扰,从而出现一些体例混乱,折合后的音节溢出原有语音框架以及归字或小韵与预定框架冲突的情况。如《五音集韵》混韵帮母布忖切“輽”字,释文“车也。”(车后疑脱“篷”字)这个音的“輽”《广韵》《集韵》均未收录。经查检文献,发现《玉篇·车部》收录该字,释文“步本、布㤓二切,车也。”胡吉宣认为《玉篇》“车也”之训当为“车篷也”[6]。《五音集韵》连《玉篇》的讹误承袭了。这样的错误还不少,另有专文讨论,这里不一一列举。

结语

金代学者没有附着在韵书之上保守的文化偏见的压力,使得他们能够突破旧韵的不足,大刀阔斧地对韵书进行改革。荆璞韵书是这一时期一部承上启下之作。他继承了《广集韵》合并韵书的做法,又从《玉篇》等文献广收奇字异音。这些字正体与异体并排,标音完备,释义详尽。可以说,荆璞韵书是六朝以来所增之字形字音的一次汇总,对于确认异体字音义关系以及后世辞书编纂有很大的参考价值。另外,荆璞以五音三十六字母标注小韵声纽,这一做法实际上赋予了三十六字母为工具书编目索引的功能,为学人查检韵书提供了很大方便,实开后世韵书依声列字之先河。其后如《五音篇》《古今韵会举要》《韵略易通》《经传释词》等著作均按三十六字母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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