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府旧藏谈明代服饰之美
2021-09-10于芹
摘 要:孔府旧藏明代服饰为现存较早的传世服装,是研究明代服饰乃至中国古代服装史的重要文物,有着独特的审美特质和极高的美学价值。本文从色彩、纹饰和款式等方面对明代服饰的美学价值进行探析,并进一步对明代服装、饰品以及人与自然环境的协调性进行分析。笔者认为孔府旧藏明代服饰不仅彰显了特色鲜明的服章之美,而且还与穿着者的身份地位、行为举止、装饰物品和周边环境等因素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
关键词:孔府旧藏 明代服饰 美学价值 服章之美 和谐之道
唐代经学家孔颖达的著作《春秋左传正义》中载:“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明代服饰上承周汉,下取唐宋,具有鲜明的中华文化特色,是华夏衣冠的典范,对后世及周边国家的服饰和审美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由于清代实行了严酷的剃发易服令,因此幸存下来的明代服装极少。幸而有着“天下第一家”之称的孔府凭借着当时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保存了一批珍贵的明代服装,目前分别收藏在山东博物馆和孔子博物馆。它们是研究明代服饰史乃至中国古代服装史的重要标本,有着独特的审美特质和极高的美学价值。
一、服章之美
由于明代纺织业极为发达,因此其服饰色彩之鲜艳、纹饰之华美、材质之多样、工艺之精湛和形制之繁杂是之前任何朝代都无法企及的。而孔府旧藏明代服饰则可以真实呈现出明代的服章之美。
1.色彩之绚
随着明代染织业的不断繁荣,浸染、套染和媒染等各种染织技艺也得到了改进与提升。与此同时,各式媒染剂的应用及普及也使色彩的种类更加丰富。这点从《天工开物》所载明代服装颜色多达50余种的信息中就可见一斑。那么,这些色彩究竟都是什么样子的呢?目前仅从现存资料中记载的色彩名称来分析,现代人还难以得知当时的具体情况。现存的很多明代服装都因氧化和保存不当而褪去了它们原本的颜色。而孔府旧藏明代服饰是孔府从明代开始就代代珍藏并流传至今的传世文物,还较好地保留着明代服饰真实的色彩。
“赤”,在甲骨文中就已出现,指人在火边跳舞,火光照在人身体上通红的颜色。在古代,“赤”具有很重要的地位,如宋代陈祥道在《史记·礼书》中所载——“五采虽美,不若正阳之纯”(五行理论认为“赤”为纯粹的正阳色)。自古以来,历代所崇尚的服色皆有所不同。《明实录·太祖实录》载:“诏考历代服饰所尚,礼部奏言:‘历代异尚。夏尚黑,商尚白,周尚赤,秦尚黑,汉尚赤,唐服饰尚黄、旗帜尚赤,宋亦尚赤。今国家承元之后,取法周、汉、唐、宋以为治,服色所尚,于赤为宜。’上从之。”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明代尚赤。赤色系可细分为很多种类,如朱、绛、红等。各种赤色又可做进一步细分,如红按深浅的不同又可细分为大红、纯红、真红等。在明代官服用色中,赤色系运用很广。
朝服,是古代君臣百官的议政之服,所用及的场合除了朝会之外,还有比较盛大隆重的场合等。据《大明会典》记载,明代朝服的颜色为赤色。这一点可以从山东博物馆现存最完整的成套明代朝服——衍圣公朝服得到证实。明代每遇大祀、庆成、正旦、冬至、进表和传制等重要节日,文武百官皆会身着赤衣排列成阵,远远看去宛如云霞一般,场面蔚为壮观。
隋唐以前,朝廷以印绶的颜色来区分官员的品阶,而隋唐以降则逐渐转向以朝服的颜色或图案来区分官员等级地位。明代初期,在京的官员在上朝奏事、侍班、谢恩和见辞等场合均要身着公服,而京外的官员要每天清早出席公务活动时穿公服;后来改为在京的官员只在朔日和望日两天才穿公服朝参,而外任官员则在初莅任、望阙和谢恩时着公服。古代官服颜色大都与官员品级息息相关,这种公服也是以颜色来区分官员等级的。明代官服制度规定,一品至四品官员服绯袍,五品至七品官员穿青袍,而八九品官员则着绿袍。衍圣公为正二品,因而衍圣公公服的颜色应为绯色。
在孔府旧藏明代服饰中,有一种极具特色的颜色——月白色。月白色,如此富有诗意的字眼,让人闻后不免在脑海中浮现出很美的意境。据孔府老账所记,孔府上就有一件明代旧藏——女比甲,名为“月白色比甲”。按照现代人的颜色归類来看,这件衣服的颜色应该是蓝色,而并非白色。明代女子有穿月白色裙衫的喜好,这点在《三刻拍案惊奇》和《金瓶梅》中皆有相关记载。
白色在古代一般被认为是不吉利的颜色,但在明代中后期这种习俗已没那么明显。“白,启也;如冰启时色也。”[1]如冰启之色的白色很受明后期人们的喜爱,就连当时的翩翩少年也会经常选择穿戴白色的服饰。明代文学家冯梦龙在《醒世恒言》中就描写了这样一位少年子弟张荩外出游玩时的穿着:“头戴一顶时样绉纱巾,身穿着银红吴绫道袍,里面绣花白绫袄儿,脚下白绫袜,大红鞋。”[2]此外还有一种未经加工的白色,被人们称为“素色”。这种颜色与其他颜色进行搭配都是非常适宜的。例如,《金瓶梅》中就描写了一段吴银儿向李瓶儿讨要素色衣服的情节。(吴银儿又笑嘻嘻道:“实和娘说,我没个白袄儿穿,娘收了这缎子衣服,不拘娘的甚么白绫袄儿与我一件儿穿罢。”[3]李瓶儿问:“你要花的、要素的?”吴银儿道:“娘,我要素的罢,图衬着比甲儿好穿。”)[4]孔府旧藏中有一件男式白色素纱褡护,直领,大襟右衽,左右两侧出摆,领部加白绢护领,白领与素衣的颜色搭配非常适宜,衬托得着装者格外纯净。褡护常被穿于道袍或贴里外,而素色褡护更易于里外衣物的搭配。
除此之外,孔府旧藏明代服饰的色彩搭配也极其高明。例如,蓝色牡丹杂宝纹暗花绸织金妆花麒麟补女袄为蓝色,有暗花,护领和袖口为素净的白色,腋下的两对系带没有采用本色,而是出乎意料地使用了大红色。红配蓝醒目且装饰性极强,是明代女子服饰较为流行的配色方法。又如,孔府旧藏大红色妆花纱云肩袖襕飞鱼纹长衫也是红与蓝的搭配,长衫地色为大红色,云肩上的飞鱼主体为蓝色,间饰白、金等色,腋下自然下垂的系带为白色。《金瓶梅》中也有不少有关红袍配蓝裙的描写:“蓝氏……身穿大红通袖五彩妆花四兽麒麟袍儿,系着金镶碧玉带,下衬着花锦蓝裙,两边禁步叮咚,麝兰扑鼻。”[5]“春梅……身穿大红通袖四兽朝麒麟袍儿,翠蓝十样锦百花裙,玉玎当禁步,束着金带……”[6]
再如孔府旧藏暗绿地织金纱云肩翔凤短衫纱地的暗绿色与云肩处熠熠生辉的金色,既形成撞色又无比协调。而白色暗花纱绣花鸟纹裙镶银色的底边、蓝色的暗花纱女长袄则镶金色底边,与上述配色有异曲同工之妙。
2.纹饰之韵
明代服饰上的纹饰非常符号化且具有丰富的寓意。中国人将礼制观念、伦理习俗、审美情趣和色彩爱好等赋予服饰之上,构筑了独特的中华服饰文化内涵。
云纹是明代服装面料中较为常见的底纹图案。古人常将云和气联系在一起,把云看作天气的象征符号。云可造雨滋润万物,故延伸出了“祥云”之说。而且在神话故事中,长生不老的神仙都是驾云而来、乘云而去的,所以云纹还有长生不老的寓意。云纹,有时被单独使用为主题纹样,有时与龙、凤、蟒、飞鱼、斗牛、麒麟、鹤等纹样搭配应用。不同的组合方式有不同的寓意。另外,云纹的造型不尽相同,其象征的意义也各不相同。明中期以后,由如意与云头组合而成的四合如意云纹成为代表性纹样,被大量使用于男装之上。孔府旧藏明代大红色暗花纱绣云鹤方补袍、蓝色暗花纱缀绣仙鹤方补袍、墨绿色妆花纱云肩通袖膝襕蟒袍、茶色暗花纱云肩通袖膝襕蟒道袍、蓝色暗花纱道袍、绿色暗花纱单袍、湖色云纹暗花纱单袍等服饰的底纹均为四合如意云纹。云纹具有蕴势之美、含蓄之意,将内“意”藏于外“势”之中,呈现出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视觉效果。四合如意云纹常以完美的弧度与曲线循环于“云海”之中,流动的线条和优美的造型充满着生机和活力,呈现出行云流水的美妙态势,彰显着“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的动态之美,有直步青云之感。
孔府藏明代服装底纹中还常见“回”字纹、“卍”字纹等文字纹样,以及牡丹、莲花、菊花、梅花、兰花和石榴花等花卉纹样。这些纹样常被应用于衣料、边饰和补子等部位,与平金、平绣、戳纱、铺绒等刺绣技艺和谐地结合在一起,寄托了人们安居乐业、夫妻好合、多子多孙和多福长寿等美好愿景。
在明代主题纹样中,代表吉祥美满的圆形纹样应用比较广泛。如孔府旧藏赭红色暗花缎缀绣鸾凤圆补女袍,圆领,大襟右衽,宽袖收口,左右开衩并纳褶,下摆前短后长,前胸、后背处各缀一圆形补子。补子上的图案为左凤右鸾。在流云的环绕下,鸾凤雌雄相对、凤协鸾和。凤彩尾挥舞,似彩虹当空;鸾卷尾上扬,如舒云凌空。虽然鸾略高于凤,但是整幅图案在视觉上既对称平衡又不显呆板,既丰满端庄又轻盈柔和,给人一种恬淡舒适、娴静优雅的美好感觉。
孔府旧藏明代服饰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吉服。吉服的纹样特点是大量运用了蟒、飞鱼、斗牛和麒麟等造型,并会在前胸、后背及两肩处呈云朵般分散排布,形成柿蒂形四合云肩,远远看去非常华丽贵气。这些主题纹样常采用一种类似太极图的排列组合方式。两个主体纹样或旋转对称或相向对称,并首尾相连,充溢着老友重逢、他乡遇故知的意味,故被形象地称为“喜相逢”。明代吉服通常以人的脖子和面部为中轴线,将蟒、飞鱼、斗牛和麒麟等主体纹样以“喜相逢”的形式或排列于柿蒂形图案之内,或分布于前胸和后背,从而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在孔府旧藏男装中,明香色麻飞鱼贴里和墨绿色妆花纱云肩通袖膝襕蟒袍,以及女装中香色芝麻纱过肩蟒长衫、大红色妆花纱飞鱼纹妆花纱长衫和大红色绣过肩麒麟鸾凤纹袍等服装纹样都采用了这种布局方式。在这些服饰上,威风凛凛的蟒、飞鱼、斗牛或麒麟常两两首尾相接,并饰以海水、江涯、杂宝、彩云等辅纹,气韵生动,活泼流畅。
3.款式之逸
明代盛行宽袍大袖的穿衣风格,正如《白虎通义》所言:“衣者,隐也;裳者,障也。”[7]在明代,服飾的主要作用是用以“遮阑”和“隐障”身体,因而在设计制造服饰时并不追求与人身形相似,但求内敛含蓄、端庄斯文,这也是中国身体美学的传统观念。
孔府旧藏明代男袍两袖的通长多在240至258厘米,身长121至142厘米;女袍两袖通长为211至221厘米,身长112至133厘米。孔府旧藏短衫或袄身长度一般为63至78厘米,长衫则长至128厘米,两袖通长为204至242厘米,袖宽在30至50厘米之间。孔府旧藏明代裙大多为多褶裙,长度均在88厘米以上,裙摆宽度在160厘米以上,对人体形态可以进行较好的掩饰,且通体只露出头、颈和手部,穿起来很舒适。明代服装的领子造型多为圆领和交领,这样的领子造型让人的脖颈若隐若现、欲露非露。这种宽衣博袖的服装设计充分展现出中华文化的含蓄之美。含蓄是中和之美的重要特征。若人形体毕露,“形尽而思穷”,则意趣索然。
袍服的裁制方法一般如下:首先,将布料按纬线折叠为双层;其次,将腋下和腰等部位多余的衣料剪去;再次,利用零散布料裁出前身的大襟、小襟、袖子和领子等部位;最后,缝合前身和后身的裁片,再贴补上大襟和小襟,然后缝制上领袖。在通常情况下,裁缝在制作衣服前需要对穿衣者进行量体裁衣,但因为明代服饰较为宽大,所以在裁量身体尺寸时不必特别精确。更有甚者,只要了解穿衣者的性情、年纪、状貌及科举情况等基本信息就可以直接进行裁制,如《履园丛话》中所记:“昔有人持匹帛命成衣者裁剪,遂询主人之性情、年纪、状貌,并何年得科第,而独不言尺寸。其人怪之,成衣者曰:少年科第者,其性傲,胸必挺,需前长而后短。老年科第者,其心慵,背必伛,需前短而后长。肥者其腰宽,瘦者其身仄,性之急者直衣短,性之缓者宜衣长。至于尺寸,成法也,何必问耶?”[8]在这位裁缝看来,衣服的尺寸都是有成规可循的。每个人都会因性情、年纪、状貌、学业和仕途的不同,在形体和姿态上呈现出一定有规律可循的差异。
在明代服装中,上衣和长袍一般没有肩缝,腰部亦不收紧,通体以直线为主,缺乏曲线与弧线,外摆或内摆的褶子从腰部逐渐向下变宽,以至衣服下摆处宽于腰部,摊开后板型呈稳定的三角形。明代以体态丰满为美,而这种宽大的服装板型更能衬托出穿衣者的雍容华贵之气。宽而肥的衣身、阔而长的袖子,不仅让人行动自如,而且行礼时更加便利、得体,也凸显出穿衣者的庄重、大气。
明代后期搭配服装而用的腰带并没有实束功能,而是虚悬在腰部以作装饰。据记载,明代人“带宽而圆,束不着腰;圆领两胁,各有细钮贯带于巾而悬之,取其严正整饬而已”[9]。从一些明代官员用手托举着腰带的形象可以看出,腰带在这个时期已经被人们当作纯粹的装饰物,并彰显着佩戴者的身份和地位。宽大的衣服没有了革带的束缚,衣料自然下垂,不仅更加方便穿着者行走和运动,而且也让穿着者多了风流倜傥之感。
二、和合之美
明代服装十分注重与装饰物品、穿着者身份地位和穿佩场合等的协调搭配,而穿着者的穿着打扮及其行为举止也要符合相应的礼仪规范。各方面的相互契合,共同构成了明代服饰的和合之美。
1.衣配得当
按照明代冠服制度,不同种类的服装皆有与之相搭配的巾帽,如官员穿朝服时要佩戴梁冠,着公服时要戴展脚幞头,穿常服时则需头顶乌纱帽,而命妇穿大衫和霞帔时则配翟冠等。这样固定的穿着搭配,既呈现出明显的等级观念、礼仪道德观念和传统文化意蕴,也让整套服饰看起来更加和谐统一。
相对自由的服饰搭配主要体现在男子的便服和女子的装扮上。“巾”者,谨也;“帽”者,冒也。明代男子在著便装时常佩戴巾帽。明代的巾帽种类繁多,这亦是明代服饰的一大特色,既包括唐宋时期流传下来的儒巾、软巾、山谷巾、东坡巾和诸葛巾等,也包括朱元璋亲自推广的四方平定巾和网巾,还囊括了百姓研发创新的各式帽巾。
此外,明代还时兴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穿搭方式。例如, 髻是明代已婚女性最主要的首服,以金银丝、马鬃、头发或篾丝等材料编制而成,通常罩于头顶发髻之上, 髻上时常插戴着被称为“头面”的各式首饰。此外,人们还非常喜欢以葫芦形耳环为饰,其形为在曲钩金丝上穿挂两颗玉珠,小玉珠在上,大玉珠在下,形似葫芦,再在玉珠之上盖以金圆片,其下挂一金属饰珠。
两截穿衣的穿搭方式一般是指上身着衫或袄,下身配马面裙。在孔府旧藏明代服饰中,蓝色麒麟方补妆花缎女短袄、青地织金妆花纱孔雀方补女短衫和青色地妆花纱彩云仙鹤补圆领女衫,都属于较短的上衣。这样的上衣下面通常要搭配裙子,一般最常搭配马面裙。例如,孔府旧藏明代服饰中的蓝色缠枝四季花织金妆花缎裙和葱绿地妆花纱蟒裙,都是很好搭配的裙子。明晚期,虽然女子上衣更长,常垂至膝下,离地仅五寸(约三厘米),袖子也更宽,如孔府旧藏明代服饰中的大红色飞鱼纹妆花纱女长衫和香色罗绣过肩蟒女长衫,但它们下身仍然搭配裙子。
2.因人而衣
随着礼仪制度的不断发展,周代冠服制度也趋于完善。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祭礼服、朝会服、从戎服、吊丧服和婚礼服等服装应运而生。孔子曰:“圣人所以制衣服,何以?为 绤蔽形,表德劝善,别尊卑也。”[10]制定这套冠冕服制礼仪规范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别尊卑。后来,这种规范历代相沿,各有损益。到明代时,统治者进一步强化了服装中“礼”的内涵,并赋予了更多新的意义,制定了严明翔实的冠冕服饰制度,突出了“服饰有等、贵贱有别”的特点。
明代服饰上用以区分官员种类、等级最明显的标志是饰于前胸和后背处的方形补子。文官的补子常饰以飞禽纹样,而武官则以走兽图案做装饰。例如,文官一品补子上的仙鹤图寓意着高洁正直的道德品行。因此,前文提及的明衍圣公应享用仙鹤纹补子。此外,明代早中期文官补子上的图案还多呈双禽环绕状,到了晚期才出现了单禽的补子。
明衍圣公大红色暗花纱缀绣云鹤方补圆领袍身长132厘米、腰宽60厘米、两袖通长242厘米、袖宽63厘米、袖口宽27厘米、补子宽40.5厘米,圆领,大襟右衽,大袖,左右两侧出摆。衣身前胸后背处分别绣有云鹤纹方形补子。面料为暗花纱,1﹕1平纹地上以二经绞组织显花,纹样为四合如意云纹。
明代,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中国传教时,很快就发现了当时的不同社会阶层所着服装也不同这一社会现象。为了方便传教,他入乡随俗地穿起了明代长袍。利玛窦曾说,“当会友、出席重大的节庆,或者同那些有官职的人交往时,中国人都穿这种服饰,受访者也要着同样的官袍,或者与其身份相符的服饰来迎接”[11]。
3.因时而宜
穿着讲究的明代人会随着时令的变化,换穿不同质料的服装,并基于民俗文化,在服装上绣出与各时令相适应的应景纹样,如元宵节内臣宫眷都会穿灯景补子蟒衣,端午节人们会穿蝎子、蜈蚣、蛇、壁虎和蟾蜍等图案的衣服等。
孔府旧藏明代服饰有明显的穿用场合和时间的区分,如庄重大方的朝服、公服和常服一般用于朝堂和盛大场合,华美艳丽的吉服适用于出席寿诞、筵宴和婚礼等欢庆场合,而潇洒舒适的便服则是燕居或郊游时的服装。“衣冠制度必与时宜。吾侪既不能披鹑带索,又不当缀玉垂珠,要须夏葛冬裘,被服娴雅。居城市有儒者之风,入山林有隐逸之象。若徒染五彩,饰文缋,与铜山金穴之子侈靡斗丽,亦岂诗人衣服粲粲衣服之旨乎?”[12]服饰要合乎时宜,夏天穿凉爽的葛衣,冬天穿裘皮,要使居城市者有儒者之风,入山林者有隐逸之象。明代诗人陈宪章在《南归途中先寄诸乡友》中就描写了这种场景:“不分宾主共林塘,脱下朝衫作道装。”士大夫不能与富豪之子侈靡斗丽,应保持清雅脱俗的着装风格。
孔府旧藏明代男式本色葛袍身长121厘米、通袖长261厘米、腰宽56厘米、袖宽47厘米,为贴里式袍服,交领,大襟右衽,窄袖,衣身前后襟上下分裁,腰部以下做褶呈裙状,身左后侧开衩,领部加白纱护领,腰间系两对白绢系带。葛袍为夏季着装,凉爽透气,本色未染,一派天然。
4.依礼而行
儒家文化认为服饰除了要具备基本的实用和审美功能之外,还要“约之以礼”,即穿戴时要合乎习俗、礼仪,正如《礼记·曲礼》曰:“敛发毋髢,冠毋免,劳毋袒,暑毋褰裳。”这句话是说人在公众场合要束发,不要摘掉帽子,劳动时不能因为热而袒胸露体,即使在夏天也要穿戴整齐。相应地,儒家文化还要求人们行为举止要稳重得体。《后汉书·儒林传》里讲,从前有个叫朱勃的读书人“衣方领,能矩步”。这里所说的“衣方领”指的是方领深衣,也就是儒服,是那个时期读书人特有的服装。读书人身着儒服走起路来沉稳端正、方正合度是为人所称道的时风,《后汉书·郭陈列传》也有相似的记载:“汝南有陈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
明代读书人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也非常注重人的仪表和姿态,如身姿要时刻保持端正。相传明末清初,黄培因祖父黄嘉善而承袭了锦衣卫佥事一职。他“与人立谈,体直而庄,逾数时无摇动容”[13]。锦衣卫尚如此修养,由其可窥时风之一斑。有记载说明末冠服:“衣渐短而袖渐大,短才过膝,裙拖袍外。袖至三尺,拱手而袖底及靴,揖则堆于靴上,表里皆然。履初深而口及踊,后至极浅,不逾寸许。”[14]明末有的履口浅,穿者在走路时常会掉鞋子,因此只能慢行,再加上衣服多为宽袍大袖,从而在行走时呈现出一种文人雅士闲庭信步的姿态。
明代女子在日常行走、站立和端坐时也要墨守成规。她们行走时,一般脚步轻盈,落地无声,如明人笔记中所言,女性“雅以南装自好,宫中尖鞋平底,行无履声,虽圣母亦概有吴风”[15]。她们椅坐时,不能将整个椅面坐满,而是要将双腿并拢,身体斜倚一侧,双手搭于同侧扶手上。这样的坐姿不仅表现出女性娴雅端庄、谦恭优雅的仪态,更能体现她们杨柳依依般的柔美之姿,给人以温婉恬静的感觉。
三、适度为上
美是所有人追求的目标。那么,该如何穿搭服饰才会让人更美呢?明代人判断的标准为是否“适宜”。“饰不可过,亦不可缺,淡妆与浓抹,惟取相宜耳。首饰不过一珠一翠一金一玉,疏疏散散,便有画意。如一色金银,簪钗行列,倒插满头,何异卖花草标?服饰亦有时宜,春服宜倩,夏服宜爽,秋服宜雅,冬服宜艳。见客宜庄服,远行宜淡服。花下宜素服,对雪宜丽服。吴绫蜀锦,生绢白苧,皆须褒衣阔带,大袖广襟,使有儒者气象,然此谓词人韵士妇式耳。若贫家女,典尽嫁时衣,岂堪求备哉?钗荆裙布,自须雅致。”[16]这段话清晰地论述了当时人们对服饰穿搭艺术的认识,也就是既要与人的面部妆容相适应,顺应时节、时令,又要合乎自己的身份地位,依据自身的经济条件量力而行。如果在穿搭上做到了“适应”二字,即使钗荆裙布,亦可雅致,也是美的。
明代晚期社会动荡,出现了所谓的“服妖”。“服妖”一词早已有之,“风俗狂慢,变节易度,则为剽轻奇怪之服,故有服妖”[17],意为奇装异服或过于奢华的衣服。明代晚期的“服妖”,主要是指两种不合规制的现象:一是奢风日炽,服装僭制越矩现象严重。各种蟒和龙的纹样成为寻常百姓服装上的装饰纹样,诰命夫人才可以穿的命服也被普通人当作常服穿出门招摇过市。二是男女混装、男女装混色等现象凸显。明人记载:“余乡二三百里内,若辈皆好穿丝绸、绉纱,且色染大类妇人;生员读书人家,尽为女人红紫之服,此乱象也;余每见惊心骇目;近日改得古诗一首: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18]这种男女服装颜色杂乱、混用甚至男人穿女衣等乱象就显得不合时宜、不合伦理,可能改变人的心智,使人变气易节,因此被当时的人们认为是畸形和丑陋的。
总之,孔府旧藏明代服饰一方面在色彩、纹饰和板型等方方面面彰显了特色鲜明的服章之美,另一方面还与穿着者身份地位和行为举止、装饰物品和周边环境等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也正因如此,孔府旧藏明代服饰才能达到服章之美的最高境界,成为美的典范,世代流传。
(于芹/山东博物馆书画部)
注释:
[1]〔汉〕刘熙,《释名》,卷四,《释采帛·第十四》,《丛书集成初编》本。
[2]〔明〕冯梦龙,《醒世恒言》,卷十六,明金阊叶敬池刊行本,第5页。
[3][4]〔明〕兰陵笑笑生著,台湾政治大学古典小说研究中心主编,《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卷九,第45回,第38页,台湾天一出版社印行。
[5]〔明〕兰陵笑笑生著,台湾政治大学古典小说研究中心主编,《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卷十六,第78回,第55页,台湾天一出版社印行。
[6]〔明〕兰陵笑笑生著,台湾政治大学古典小说研究中心主编,《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卷二十,第96回,第1页,台湾天一出版社印行。
[7]〔汉〕班固.白虎通·衣裳[M].卷四.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241.
[8]〔清〕钱泳辑.履园丛话·成衣[M].卷十二.清刊本.北京:中华书局,1979:324.
[9]〔明〕叶梦珠,来新夏点校.阅世编[M].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73.
[10]〔汉〕班固.白虎通·衣裳[M].卷四.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240.
[11]利玛窦著,P.Antonio Sergianni P.I.M.E.编.利玛窦中国信札[M].芸娸,译.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6:156.
[12]〔明〕文震亨,《长物志》,卷九,四库全书本,第1頁。
[13]〔清〕黄培.含章馆诗集[M].卷首.青岛市新闻出版局,2001.
[14]同[9],第175页。
[15]〔明〕史玄.旧京遗事[M].北京古籍出版社,1986:23.
[16]〔明〕卫泳订正,《枕中秘》不分卷,《悦容编·缘饰》,明刊本,第3页。
[17]〔汉〕班固.汉书·五行志[M].卷二十七.北京:中华书局,1964:1353.
[18]〔明〕李乐.见闻杂记[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