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教育应成为美育普及的重要基础
2021-09-10吴慧平
摘 要:随着国家对美育的不断重视,美育的普及成为一个热门话题,然而普及的程度目前还远远不够,具体而言,不仅表现在教育资源的不足上,还表现在学校美育教师、社会美育机构从业人员的教育理念、教学方法、教育管理手段的相对落后上,更表现在美育的研究基础还不够深入上。为了更好地解决这一问题,本文从书法教育的民族性、普及性和衍生性三个方面论述了书法教育应该成为美育普及的重要基础之一,以及其他一些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关键词:书法教育 美育普及 文化自信
一、国家对美育的高度重视
2005年,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提出了一个问题,被称为“钱学森之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引发了人们对如何发掘和发挥创造性人才的社会功能与价值、如何从技能型人才培养模式向创新型人才培养方式转变的思考。包括艺术教育在内的美育,目前还没有真正做到由技能型人才培养模式向创新型人才培养方式的华丽转身,自然也就很难培养出杰出的创新型人才。如果说我们的基础教育在世界上的表现还算优秀的话,那么我们的美育相对而言就有待提升了,不仅表现在教育资源的不足上,还表现在学校教师、社会美育机构从业人员的教育理念、教学方法和教育管理手段的落后上,更表现在美育的研究基础还不够深入、特色教学成果的缺乏上。但可喜的是,美育对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提高国民素养的重要性已上升到国家层面,并且国家已经开始通过各种政策和措施来加强这方面的投入。
从2014年《关于推进学校艺术教育发展的若干意见》、2015年《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中小学艺术素质测评办法》《中小学校艺术教育工作自评办法》《中小学校艺术教育发展年度报告办法》等文件的颁布,以及2017年《学校体育美育兼职教师管理办法》、2018年《关于加强中小学影视教育的指导意见》、2019年《关于切实加强新时代高等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开展2019年高雅艺术进校园活动的通知》、2020年《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等文件的密集出台,可以看出国家对于包含艺术教育在内的美育工作的高度重视以及开展美育工作的迫切性。在当今世界,美育正在成为一个国家展现综合实力和立足世界民族之林的重要方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国已经进入新美育时代。
那么,美育是什么呢?美育意即通过培养人们认识美、体验美、感受美、欣赏美和创造美的能力,从而使人们获得美的理想、美的情操、美的品格和美的素养的一种审美教育。它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不仅可以陶冶性情、提高审美能力,还可以促进批判性思维的养成及对文化多样性和包容性的理解。2018年8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中央美术学院老教授的回信中指出:“美术教育是美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塑造美好心灵具有重要作用。你们提出加强美育工作,很有必要。做好美育工作,要坚持立德树人,扎根时代生活,遵循美育特点,弘扬中华美育精神,让祖国青年一代身心都健康成长。”这一指示为全国美术学院的美育工作指出了所应注意的方面和应遵循的原则,同时也指明了方向,即新时代美育要紧扣时代脉搏,要坚持立德树人,要有中国特色。
二、具有中国特色的书法教育
在各式各样的艺术教育中,能同时满足以上三点要求的并不多,而极具中国特色的书法教育当属其中之一。书法从诞生之日起就具备了实用性和艺术性两种属性,而且一直延续到现在。但是在目前的环境中,书法的实用性已经大大降低,而其艺术性逐渐凸显,甚至占据绝对优势。由识字教育转向审美教育,是这个时代书法教育的必然发展趋势,也是书法教育与时俱进的必然结果,更是普及美育的必然选择。
什么是基础?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渠水》曰:“今碑之左右,遗墉尚存,基础犹在。”基础原指房屋的基址和柱脚的础石,后引申为事物的根本。书法教育为什么能成为普及美育的重要基础呢?笔者认为这是由书法教育的民族性、普及性和衍生性三大基本属性决定的。
毫无疑问,中国书法是最具民族特色的艺术门类之一,它是汉语言文字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被称为“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书法的历史与文字同步,至少发展了五千年以上。早在五千年前,具有文字意义的刻画符号就已经出现,郭沫若认为它们是中国文字的起源或者中国原始文字的孑遗。贾湖遗址出土的带有刻画符号的甲骨更是将中国文字的起源追溯至公元前六千年前,要早于安阳殷墟甲骨卜辞四千多年,也早于素有“世界最古老文字”之称的古埃及纸草文书。而出自商代的甲骨文和钟鼎文目前已是学术界公认的成体系的古文字。
書法教育的传承方式与其他原始文化艺术一样,都是口传心授,早期那些被称为“贞人”或“巫史”的书写者就是最初的书法教师。公元前6世纪,孔子私学的出现使书法成为授课内容“六艺”之一,也成为中国儿童蒙学教育的重要内容。从《周礼·保氏》中记载的“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和由宋代流传至今的《三字经》中的“礼乐射,御书数,古六艺,今不具。惟书学,人共遵,既识字,讲说文”可以看出,书法教育从古至今从未间断。官学意义上的书法教育始于汉代,兴于唐代。东汉汉灵帝在已有的太学之外设立鸿都门学,使书法教育逐渐从书写教育中剥离出来。这时,独立的书法教育体系已初见雏形。以书取仕的中国特色教育制度出现在唐代,提倡选拔书法功底好的学童做官,这种制度直到清代科举制度废除才被废止。书法教育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且深刻持久的,深蕴其中的民族性显而易见。民族性是书法教育能够成为普及美育重要基础的主要原因之一。
书法教育能够成为美育普及的重要基础,还在于书法教育的普及性。俗话说:“字如其人。”中国人自古就将文字看作表达情感、传递思想的重要工具,甚至视其为人的脸面,这种价值认同观至今依然存在。这样根深蒂固的书法情结使书法教育成为当下最受欢迎的艺术教育门类之一。此外,书法教育还具有成本低、见效快的特点,这也是书法教育易于普及推广的重要原因。它基本上不会让学习者产生反感、抵触情绪,也不会给学习者及家庭造成较大的经济负担。如果与美术教育、音乐教育和舞蹈教育的成本相比,书法教育的成本之低廉显而易见。
书法教育成为美育普及的基础,也在于书法教育的衍生性。书法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瑰宝,与其他学科的联系甚为密切。例如,绘画与书法之间的“书画同源”;音乐与书法之间旋律与节奏的微妙关系;建筑可以说是三维的书法作品;文学与书法同样以文字为基础,前者是以文字来表达作者的内在情感和志趣,后者则以文字作为书写艺术的载体,二者因文字而有着密切的联系;哲学与书法的关系更为密切,书法所崇尚的境界与中国哲学的境界论密切相关。书法教育可以帮助学习者从自己的研究领域很好地过渡到其他学科领域,进而使其自然而然地进入中国自有的特色文化体系中来,同时也可以增强其对传统文化的亲切感和认同感,加强学习者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情感联系。这种影响是润物无声、潜移默化的。因此,通过书法教育来获得立德树人的教育效果是可期的。
三、书法教育亟待解决的问题
当然,笔者认为在目前的环境下,书法教育要成为普及美育的重要基础,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首先要解决的是应该如何看待书法教育的观念问题。现代学者滕守尧在《艺术教育前言论丛》总序中写道,智慧绝不是纯粹的信息,而是信息与自我对话的结晶。通过这种对话和联系,综合性教育培养的是一种“开放型”的人。这种人就是现代社会所需的“全面发展的人”“贯通而求洞识的人”“通达而识整体的人”和经常获得“芝麻开门”式的智慧的人。[1]让人们拥有这种智慧就是美育的最终目的。因此,我们必须意识到书法是与音乐、舞蹈、戏剧等视觉艺术和其他知识领域密切相关的艺术教育,要通过书法将各种文化艺术形式有机融合而非机械相加,从而建立起一种文化艺术互补互生的生态关系。其次,书法教育是一门需要将学习经历中的感知与体验、创造与表现、反思与评价相结合的艺术教育。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任何创造和表现都以感知和体验作为基础,而建立感知和体验则以相应的创造和表现作为驱动力。最后,书法教育是将艺术与人的生活、情感、文化和科学认识融为一体的艺术教育。它能把艺术学习与艺术产生的环境紧密联系起来,使艺术的学习变得更加从容自然。
因此,在書法教育的过程中,我们应该把充分发挥书法对人心灵的陶冶作用放在首要地位,而非教授识字。正如美国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中所说的那样,对于艺术家所要达到的目的来说,那种纯粹由学问和知识所把握到的意义,充其量不过是二流的东西。作为艺术家,他必须依靠那些直接的和不言而喻的知觉力来影响和打动人们的心灵。[2]可见,书法教育更为重要的就是对学生书法审美感知力的训练。在古人的记载中,汉代有“师宜官卖字换酒”的故事:“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曰隶字。汉因用之,独符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因书其壁,顾观者以酬酒直,计钱足而灭之。”[3]唐代有“欧阳询观碑”:“唐欧阳询尝行,见古碑,晋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百步复反,下马伫立,及疲,乃布裘坐观,因宿其旁,三日方去。”[4]这些足以说明古人的书法审美感知能力都极为出色而敏感。而现在的书法教育缺乏的正是对于这种能力的培养与提升。美国学者拉尔夫·史密斯在其作品《艺术感觉与美育》中指出,在他看来,审美教育总的目的就是要培养人们的艺术欣赏能力,以便他们在观赏艺术品时获得珍贵的审美经验。审美教育的总体目的还应该包括一种社会性需要,即恢复和重建人们判断能力的需要。[5]因此,从美育角度出发的书法教育应该解决的第二个问题是如何通过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来帮助人们提升审美感知能力,让人们的审美回归到独具特色的中国审美体系中来,这既是回应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坚定文化自信”的需要,也是建立完善的中国审美体系的需要。
与西方文化不同,中国文化从来不将人置入感性和理性的绝对对立之中,而是将人看作整个大自然和社会的一部分。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中国的传统教育提倡先做人再做事。做人,首先就要学会做一个与大自然和社会和谐相处的人,学会尊重、热爱大自然,学会在社会中与人相处,以家国责任和道德担当作为立身之本。对于书法教育而言,我们应该以美育为先导,通过其让学习者进入中国哲学体系中来,让他们知道儒家哲学、道家哲学、禅宗对中国社会所产生的深远而持久的影响,而书法又是如何在其中发挥作用的。当我们通过书法教育改善甚至解决了以上问题,“钱学森之问”就迎刃而解了。我们都知道,美育的一项重要功能是让人的创新性思维得以发展。我们要把书法教育从识字教育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并通过书法教育来开拓人的思想,进行创新性思维培养。当美育和科学教育同频共振、互为表里之时,符合未来需要的创新性人才才有可能出现。
(吴慧平/广州美术学院书法研究所)
本文是广东省普通高校省级重点项目“书法学科核心素养体系研究”(项目编号:19XJZX04)、广州美术学院专项项目阶段性成果。
注释:
[1]王柯平,等.美的游戏[M].南京出版社,2007:5.
[2]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M].滕守尧,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546.
[3]历代书法论文选[M].上海书画出版社,2014:15.
[4]马宗霍.书林纪事[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300.
[5]拉尔夫·史密斯.艺术感觉与美育[M].滕守尧,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