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勋粤调钢琴作品演奏分析

梁静

摘 要：广东音乐是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岭南文化元素在现代钢琴编创中最为主要的内容，而音乐家陈培勋则是粤调钢琴编创的集大成者。以陈培勋《卖杂货》《思春》《旱天雷》《双飞蝴蝶》《平湖秋月》五首粤调钢琴作品为研究对象，首先分析粤调钢琴作品的艺术特征，包括融合性的曲式结构、多声织体、民族调式的旋律、民族化的和声语言，继而分析粤调钢琴作品演奏方法。

关键词：陈培勋 粤调钢琴作品 演奏分析

钢琴发源于欧洲，清末随传教士传入我国。民国时期，在萧友梅、贺绿汀、杨仲子等第一批钢琴家的带动下，钢琴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不仅在古老的中华大地扎根下来，更逐步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钢琴发展之路。民族化是钢琴在中国发展的主线，早在1934年，贺绿汀便创作了具有中国风格的成熟钢琴曲《牧童短笛》，取得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建国以来，在毛泽东主席“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艺术思想的指导下，大量民族音乐被改编为钢琴，不仅使民族音乐在钢琴中绽放出新的生命力，也拓展了钢琴艺术的表现力。陈培勋的粤调钢琴作品是钢琴民族化的产物，以广东地区流传广泛的音乐题材为基础，融入了现代作曲技法，是民族钢琴作品的典范作品，在中国钢琴艺术的发展中具有独特的地位。

一、陈培勋粤调钢琴作品

1.广东音乐与粤调钢琴

广东音乐是陈培勋粤调钢琴作品创作的素材来源，赋予了粤调钢琴作品独特的艺术魅力。作为中国民族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广东音乐广泛流行于广东各区域乃至广西的南宁、钦州。广义上的广东音乐，内容极为丰富，包括粤剧、潮州音乐、地方小曲、民歌等，狭义上的广东音乐则特指丝竹音乐。广东音乐歷史悠久，早在明清时期便初具规模。民国以来，广东音乐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涌现了许多具有代表性的地方音乐家，最为典型的便是严老烈、丘鹤俦等。他们改编、创作了许多地方风味浓厚的音乐作品，如《旱天雷》《倒垂帘》等。广东音乐大都体裁精悍、曲调华美、旋律生动自然，主要表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常见的演奏形式有吹打乐合奏、小组奏、重奏、独奏等，不仅为粤调钢琴作品创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粤调钢琴作品的整体风格。陈培勋祖籍广西合浦，生长于香港。香港华洋杂处、中西汇合的环境，一方面为陈培勋接触、了解广东音乐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一方面也极大地开阔了陈培勋的视野。新中国成立后，陈培勋任教于天津音乐学院，一边教学，一边创作。应朱工一、周广仁等人的邀请，陈培勋于1952-1973年创作了五首粤调钢琴作品，为中国钢琴艺术的民族化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2.陈培勋五首粤调钢琴作品介绍

（1）《卖杂货》。作品选取粤剧小曲《梳妆台》作为中段旋律，为A+B+A再现单三部曲式。《梳妆台》原曲速度舒缓而流畅，具有委婉、抒情的风格。《卖杂货》在选用《梳妆台》中段旋律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改变，使得全曲更为生动、活泼，呈现出开朗、幽默的情绪，成功地刻画了一个诙谐幽默的卖货郎的形象。

（2）《思春》。作品改编自《玉女思春》和《寄生草》，为前奏+A+B+A+尾声的再现单三部曲式。 尽管《思春》的主题和音乐素材主要源自《玉女思春》，但乐曲结构、旋律和原曲并没有直接的关系。陈培勋打破了原曲的框架，用现代作曲技法进行了创新，表现了青年男女对幸福爱情的向往。

（3）《旱天雷》。《旱天雷》由广东本土音乐家严老烈改编自《三级浪》，陈培勋在严老烈的基础上，将《旱天雷》改编为钢琴曲，《旱天雷》也是陈培勋五首粤调钢琴作品中最为精悍的一首。作品在保留原曲基本旋律框架的基础上，将曲式发展为A+B+B三段体，而在作曲方面，则采用了传统的合头换尾的写法。

（4）《双飞蝴蝶》。作品以广东音乐《双飞蝴蝶》为基础，又融入了粤剧小曲《水仙花》的旋律，以变奏的手法，将乐曲发展为由主题展开的七种不同风格的变奏，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因此，无论是内容的丰富性、思想的深刻性以及演奏的技巧性，《双飞蝴蝶》均为五首粤调钢琴作品之最。

（5）《平湖秋月》。作品改编自吕文成的《醉太平》。原曲源自北方小调《闺舞》，吕文成将其改编为音调婉转、旋律流畅的民族音乐作品。陈培勋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曲的曲调风格，旋律与原曲极为相似，同时，在主旋律部分，更加入了大量的装饰音，丰富了乐曲的表现力。

二、陈培勋粤调钢琴作品的艺术特征

1.融合性的曲式结构

曲式结构指乐曲的结构形式，指曲调在时间推移中所形成的音乐段落的共性格式，是音乐的骨骼框架。东西方音乐曲式结构有着很大的差别，这和二者的思维方式以及审美情趣的差异性有着很大的关系。西方音乐曲式结构受理性思维的影响较深，通常由点及面，层层推开，注重技术手段的运用，在环环相扣中形成曲式结构。中国音乐则不然，中国音乐重意境，而不拘泥于形式，因此，曲式结构更为自由，根据李宁的分析，中国传统音乐的曲式结构主要有一段曲体、二段曲体、多段曲体、变奏曲体、回旋曲体、联曲体、板腔曲体、综合曲体八种形式。陈培勋在粤调钢琴作品曲式结构的设计中，一方面，注重保留原曲的基本结构框架，另一方面，有选择性地融入西方传统的曲式，最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曲式结构。五首粤调钢琴作品中，除《平湖秋月》曲式结构未做变动外，其他四首作品均对曲式结构做了润饰扩充，其中《双飞蝴蝶》曲式结构最为复杂，为变奏曲式，采用引子+A+A1+A2+A3+B+B1+A4+尾声的结构。复杂的变奏手法使得广东音乐的材料原型产生出了新的艺术魅力，极大地提升了作品的表现力。从曲式结构的设计来看，陈培勋粤调钢琴作品具有明显的融合性特征，兼有民族特色和西方作曲技巧。

2.多声织体

织体作为音乐的结构形式之一，在音乐作品的创作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早在秦汉时期，我国音乐便形成了线性旋律的美学特征，因此，织体多为单声织体。相比而言，西方则以多声织体为主。西方多声音乐出现于公元九世纪，尔后，多声写作技巧成为西方音乐作曲的主要技巧，并形成了各种复杂的音乐创作技术。与单声织体相比，多声织体以多个声部、旋律的叠置为主要特点，具有更强的表现力。陈培勋在保留民族音乐风格的基础上，充分利用了多声织体的优势，比较具有典型性的便是模拟民族乐器的织体。器乐合奏是广东音乐比较普遍的形式，常见的乐器主要有高胡、扬琴、秦秦等。陈培勋在粤调钢琴作品的创作中，始终在探索传统乐器中滑音、装饰音等的表现方式，并形成了模拟音色的创作方法。以《平湖秋月》为例，乐曲第一段为了呈现出高胡的滑音，采用了装饰音琶音和短倚音，形象地模仿出高胡清脆高亢的音色，大大增强了乐曲的民族色彩。复调型织体同样是陈培勋粤调钢琴作品的重要特点，所谓复调，指的是两条及以上各自独立的旋律所构成的音乐形式，主要分为模仿式复调和对比式复调两类。在《卖杂货》中，陈培勋采用了模仿式复调的写法，先由高声部奏出，再推迟两拍，奏出低声部，高、低声部交替出现，层次分明又连绵不断。

3.民族调式的旋律

旋律素有音乐灵魂的称谓，在表现、传递作曲情感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旋律本质上是若干乐音的有组织、有节奏的和谐运动，既可以是单声部音乐的整体，也可以是多声部音乐中的主要声部。民族音乐的旋律以线性旋律为主，注重旋律线条的流畅，善于从音乐的横向流动中进行种种变化，纯民族调式的旋律是陈培勋五首粤调钢琴作品最为主要的艺术特点之一。宫商角徵羽五声调式是中国民族调式，对广东音乐而言，常见的调式主要有羽调式、徵调式、宫调式等。陈培勋的五首粤调钢琴曲受民族调式的影响非常深刻，民族调式贯穿于钢琴作品的始终，其中，四首采用了徵调式。转调方式也是民族调式旋律的重要内容。有别于西方音乐曲式结构中调性布局，陈培勋从广东音乐的内在特征出发，采用了具有民族特色的同宫调式交替的转调方法。以《思春》为例，乐曲A段从E徵清乐转变为A宫调式。

4.民族化的和声语言

对音乐作品而言，和声的选择与应用，不仅关系到作品的艺术表现力，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作品的风格。陈培勋从粤调钢琴作品改编的音乐素材、音乐韵味出发，运用当时盛行的大小调和声体系，逐渐探索出具有特色的民族化和声语言。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乙凡调的运用。作为广东音乐的常见调式，乙凡调的第一音到第五音为小七度，而五首粤调钢琴曲无一例外地均采用了小七度和弦。以《思春》为例，为了表现作品《思春》的主题，陈培勋综合采用了七和弦、九和弦以及变和弦等技巧，不仅显著增加了和声在动力上的倾向性，也增强了民族和声的色彩性。而在双飞蝴蝶中，陈培勋则采用了和声变奏手法配置旋律的技巧，全曲共分为九段，由引子以及沉重的和弦引出主题旋律。在变奏一中，陈培勋创意性地采用了加前缀的方法，对音乐主题进行了丰富、发展，左右交替重复着乐曲的伴奏、旋律，起到了深化主题的作用。而在变奏二中，陈培勋则采用了西方作曲中对位卡农的方法，使主题旋律呈现出缠绵婉转、留恋不舍的情绪。陈培勋对民族化和声语言的探索，既使得粤调钢琴作品在中国民族钢琴艺术的发展中具有特殊的地位，也豐富了民族钢琴作品的创作技巧，为民族钢琴作品的创新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三、陈培勋粤调钢琴作品的演奏分析

1.鲜明生动的音乐形象

广东音乐大都名意相符，乐曲名称和乐曲意境水乳交融。陈培勋粤调钢琴曲改编自广东音乐，自然也吸收了广东音乐名意相符的特点。从宏观的角度而言，陈培勋五首粤调钢琴曲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民俗风情曲，包括《卖杂货》《思春》，另一类则是描写自然景物的乐曲，如《旱天雷》《双飞蝶变》《平湖秋月》等。当然，无论何种类型的乐曲，均具有情景交融的特点。以《卖杂货》为例，乐曲用音乐语言刻画出杂货郎卖货中你言我语的生动情景，具有诙谐幽默的特点。乐曲在开头部分便用主调的形式，将广东民间音乐《梳妆台》的旋律呈现了出来，演奏中，演奏者右手指尖要以轻巧而灵敏的触键方式来弹出饱满而活泼的旋律，左手则以富有弹性的后半拍跳音烘托，凸显出乐曲风趣、幽默的格调，将音乐形象完美地呈现出来。而在《旱天雷》中，乐曲的结尾处方才出现严老烈《旱天雷》第13-14小节的旋律，这不仅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原有乐曲的完整性，也与前面的音乐形象形成了对比。

2.真挚浓烈的感情色彩

感情色彩的精准把握是钢琴作品演奏处理的前提条件，陈培勋五首粤调钢琴作品的情感有着很大的差别，这既和五首钢琴粤调作品音乐素材情感的差异性有关，也和陈培勋在改编中的情感处理有关。比如《卖货郎》的情感以幽默诙谐为主，而《思春》的情感基调则是哀婉。因此，演奏者在演奏前必须找准情感定位，以《思春》为例，《思春》是情景交融的典范，演奏处理中要准确把握全曲的意境，运用想象力，想象自己就是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从而沉浸在暗恋有思念恋人的心理氛围中，以敏锐的节奏掌控力提高乐曲演奏的情感表现力，更好地传递出作品中的深情厚谊。而在《旱天雷》中，与原曲相比，钢琴改编版的《旱天雷》情绪更为明快，以不太快的快板为速度基调，特别是在结尾部分，变化极为丰富。演奏者要以准确而自然的方式来处理，如在琶音的演奏中要达到一气呵成的效果。民族风格装饰音的演奏是五首粤调钢琴作品演奏中的难点，常见的有倚音、颤音、回音、波音、滑音、琶音等。如《平湖秋月》中就采用到了倚音来模拟高胡的滑音，演奏中，要以大臂带动小臂以及手掌落键，将拇指的力量快速转移到四指上。

3.变化多端的触键方式

陈培勋粤调钢琴曲的触键方式变化多端，比较典型的有轻抚慢拢的触键、轻盈灵巧的触键、集中有点的触键等数种。对民族乐器的模仿是钢琴创作民族化的主要特征，民族乐器的演奏技巧在古典乐曲改编的钢琴曲中较为常见，而轻抚慢拢则是民族乐器，如古筝、琵琶最为主要的演奏特点。陈培勋粤调钢琴曲多数改编自民族乐曲，如《平湖秋月》，因此，触键方式上也借鉴了民族乐曲的演奏方式。以《平湖秋月》第10-13小节的演奏为例，演奏者右手要模仿古筝的刮奏技巧，变化为更为流畅的“琵琶音型”六十四分音符，每个指尖轻轻滑过钢琴的琴键，用来呈现月光下湖面静谧安宁的情境。轻盈灵巧的触键多用来弹奏欢快的旋律，比如在《思春》A段的演奏中，用指尖轻盈的触键，产生透明的音色。集中有点的触键多用来渲染热烈的氛围，或表现激烈的情绪。以《双飞蝴蝶》为例，乐曲开头的十二个音强而有力，演奏中要充分运用肩臂和手臂的力量，使手指做自然而集中的力量下垂，这样能够使弹奏出来的音色更为沉稳，也更具穿透力。而在《旱天雷》中，最后三小节为整首乐曲的高潮，演奏者需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到指尖，使触键点、发力点以及击弦点三个点汇合，弹奏出浑厚、爆发的音色。

4.精密多变的踏板

波兰钢琴大师鲁宾斯坦曾言“踏板是钢琴的灵魂”，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踏板对于钢琴演奏的重要性。作为陈培勋最具代表性的五首乐曲，《旱天雷》等作品中的踏板具有精密多变的特点，演奏者一方面要以和声、节奏、旋律等因素为基础换踏板，另一方面则要在深入理解乐段、乐句的基础上，合理地运用各种形式的踏板，如全踏板、半踏板乃至三分之一踏板，使乐曲演奏具有“叠而不混”的审美效果。以《双飞蝴蝶》为例，在变奏七仙花调的主题演奏中，除了需要控制音色和音量外，踏板的使用也非常重要，这是最大限度降低中间填空的三四度和声音程对主题旋律走向与连贯性影响的必然要求。演奏者每小节中可两拍一换切分踏板，并从乐句的划分出发，两小节之间换踏板。而在《卖杂货》中，A段的演奏可以采用短而轻的踏板，这样能够在保持声音丰满的同时，使音乐具有更强的律动感，更好地传递出乐曲欢快俏皮的氛围，至于B段的歌唱性旋律，宜采用切分踏板，增强旋律的连贯性，使乐曲富有色彩美。需要注意的是，钢琴演奏中，踏板的踩法并非固定的，并且，不同钢琴的踏板踩法也有一定的差别。演奏者既要熟悉乐曲，也要对钢琴踏板所踩的深度了然于心，如此，才能在演奏中做到得心应手。

结语

粤调钢琴作品是以广东音乐为依托，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钢琴音乐，是当前钢琴艺术研究的热点。在粤调钢琴的发展中，陈培勋是至关重要的一位音乐家。任教天津音乐学院期间，陈培勋用二十余年的时间先后创作了五首代表性的粤调钢琴作品，不仅为钢琴民族化研究新的视角，也推动广东钢琴音乐内涵式发展。对此，演奏者要准确地把握粤调钢琴作品的艺术特色，并采取好相应的演奏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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