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到“留”：民办幼儿园教师留职原因的个案分析

昌兴茹 但菲 祖静

【摘要】本文采取典型个案抽样法，对一位在北京市民办幼儿园任职三年的教师进行半结构式访谈，并从职业选择、职业幸福感、职业吸引力和职业认同四个方面对访谈结果进行分析，从而探究该教师坚定留职的本源内驱力。基于此，本文从留职意愿的角度分析影响该教师留职的因素，进而从个人、幼儿园和社会三个层面提出针对性的对策和建议，以期为更多幼儿园教师愿意且坚定地长期任职、稳定民办幼儿园师资队伍提供借鉴和参考。

【关键词】幼儿园教师；留职原因；个案分析

【中图分类号】G6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17（2021）12-0026-05

【作者简介】昌兴茹（1997-），女，吉林辽源人，沈阳师范大学学前与初等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但菲（1963-），女，哈尔滨人，沈阳师范大学学前与初等教育学院院长、教授、硕士生导师；祖静（1987-），女，沈阳人，沈阳师范大学学前与初等教育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博士。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我国学前教育事业受到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在党和政府的支持下，民办幼儿园大量兴办且蓬勃发展，在学前教育领域占据重要地位。据统计，截至2020年年底，我国共有幼儿园29.17万所，其中民办幼儿园16.80万所，占幼儿园总数的57.59%[1]。这意味着民办幼儿园成为我国幼儿园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民办幼儿园教师是幼教师资队伍的重要力量。但目前大量幼儿园教师往往把民办幼儿园作为教师职业发展的跳板，教师频繁离职、不愿留任成为当前民办幼儿园面临的主要问题。这不仅造成了民办幼儿园师资短缺，也造成了教育资源的浪费。当前对民办幼儿园教师离职问题的研究集中于现状、影响因素和激励策略等方面，在幼儿园教师离职影响因素的研究中，学者们从教师社会支持[2]、组织承诺[3]和职业生涯适应力[4]等方面对离职原因进行了探讨，其中，工作满意度和薪酬满意度也会作为研究的中介变量影响着教师的离职意向[5][6]。

从积极心理学的视角来看，幼儿园教师离职意愿的对立面是留职意愿，从留职意愿的角度探讨“是什么原因促使民办幼儿园教师留在幼儿园”的同时，也为回答“民办幼儿园教师为什么离职”开辟了新的研究视角[7]。留职意愿指长期以来愿意为组织做出贡献的组织成员的态度和行为，也是组织成员在特定职位工作一段时间后，仍愿意留任在该职位并努力争取绩效的程度[8]。目前我国留职意愿相关研究的主要对象是医务工作者、企业从业人员和农村教师，而对于幼儿园教师留职意愿的研究仍相对较少。因此，从在职民办幼儿园教师身上挖掘影响其留职的因素，可为稳定民办幼儿园教师队伍、降低民办幼儿园教师离职意愿提供新的视角。本研究以一名在职三年的民办幼儿园教师为研究对象，希望通过对研究对象的深度访谈，能够从微观角度找出幼兒园教师留职的原因，进而丰富幼儿园教师留职意愿的相关研究，并为更多幼儿园教师愿意且坚定地长期任职、稳定民办幼儿园师资队伍提供借鉴和参考。

二、研究对象与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依据研究目的取样，采用典型个案抽样法。L教师今年24岁，目前在北京市某一民办幼儿园大班担任配班教师，任职时间三年。L教师毕业于一所二本师范院校的学前教育专业，通过大学四年的刻苦学习，她基本掌握了有关学前教育的相关知识，并在毕业前考取幼儿园教师资格证。L教师热情开朗，待人友善，并且喜欢与幼儿相处，她认为自己能很好地适应幼儿园工作。入职后，L教师也没有停止学习的脚步，并力求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做一名人人称赞的好教师，为幼儿教育事业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二）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半结构式访谈的方法，访谈提纲的编制是在查阅和参考相关文献的基础上进行的。访谈内容主要围绕职业选择和职业感知体验两个方面展开，职业选择包括选择幼儿园教师这一行业和目前所在幼儿园的原因；职业感知体验主要包括教师在工作中的满意度和幸福感、对幼儿园教师的职业认知和留职意愿、对同事离职行为的看法和幼儿园教师这一行业的吸引力等。在获得L教师允许后，研究者通过录音工具对访谈过程进行记录，并将其转录成文本数据进行后续分析。在访谈中，L教师除了回答访谈提纲的预设问题外，还补充了一些其他信息，这使本研究的资料更加丰富。研究者与被访者的谈话过程是轻松愉快的，并以自然交流的方式进行互动，以保证访谈结果的真实性。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职业选择：为什么选择做幼儿园教师？

职业选择是指人们根据自己的职业期望和理想，依据自己的兴趣、能力、特点等，结合自身所处的外部环境条件，从社会现有的职业中选择适合自己职业的过程[9]。L教师成为一名幼儿园教师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目前在园职务是配班教师。当回忆起高考报志愿时的情景，她并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我高中毕业选专业的时候，首先考虑到了以后的就业问题，在选择学前教育专业之前我做过一些了解，这一行业目前的缺口很大，职业前景还是十分乐观的。我还考虑到了自身的性别和性格等因素，然后家人也觉得女孩子当一个幼儿园老师还是比较适合的。”在访谈过程中L教师也透露，经过大学四年专业课的学习，她不仅学会了弹、唱、舞、画等方面的技能，而且对学前教育的重要性和专业性有了更深的认知和理解，也越来越热爱现在的职业，并为之感到满意和自豪。通过访谈我们了解到，就业前景和自身气质是影响L教师进行职业选择的重要原因。

（二）职业幸福感：三年的工作经历带来怎样的体验？

职业幸福感是幼儿教师在教育活动中的需要得到满足的一种持续积极体验[10]。职业幸福感从积极心理学的研究角度审视教师的心理健康和工作状态，对教师的职业发展是具有积极意义的。L教师大三学期结束后便到北京市的这所民办幼儿园实习，毕业之后也选择继续留在这所幼儿园。当问到L教师这三年的工作经历给她带来什么体验时，她的回答是“充实、愉快”，她说：“工作三年了，我还是忘不了第一天去这个幼儿园实习的时候，那天中午有一位老师在看午睡，她看我也想帮忙的样子，就温柔地对我说，你就在那个小女孩旁边吧，后来她竟然被我哄睡着了，我当时感觉特别幸福，特别有成就感。”当教师对幼儿的关爱在幼儿身上得到反馈时，同时也是幼儿园教师获得职业幸福感的重要时刻。

L教师的职业幸福感还来源于教学中的成就感。“在这个幼儿园里，我学到了很多在本科阶段没学过的知识，在工作中真正获得了成长和进步。”三年的工作时间不仅让L教师自己获得了成长和进步，也让她看到了幼儿的成长和进步。“当时我所在的班级里有一名轻微自闭症的幼儿，她不喜欢和别的小朋友交流，总是自己走、跑和跳。我特别心疼这个孩子，所以对她的关注特别多，我在空闲的时候经常和她聊天，逐渐地她开始敞开心扉，并且在她脸上也能时常看到笑容了。”这件事情对L教师的触动特别大，也让她更加热爱幼儿园教师这份工作。

（三）职业吸引力：在幼儿园留职的原因是什么？

幼儿教师职业吸引力即职业发出的讯号是否满足在职人员和求职人员生存发展的需求，体现在在岗幼儿教师和学前教育专业学生的从教意愿，进而引发其去留意愿和应聘参与程度[11][12]。在与L教师交流的过程中，我们了解到与其同班的毕业生除了考上公立幼儿园的，大部分都去了教育机构或者转行，很少有能长期留在民办幼儿园，并且从教三年以上的。“我留在这个幼儿园的原因主要有三点。一是幼儿园的办园理念，它想要打造一个零至九十九岁的社区，非常注重家长社团，我觉得这个理念很吸引我。二是幼儿园有很多特色课程，如以蒙台梭利教育理念为主的蒙氏课，注重幼儿情绪教育的绘本课和教育戏剧等课程。三是幼儿园的师幼比为1∶6，并且每个班都会有一个男老师，这在其他幼儿园很少见，所以我就很愿意在这个幼儿园工作，感觉很舒服。”此外，L教师还谈及幼儿园的人文关怀也是她留下来的原因。“我们幼儿园节假日会举办很多活动，但今年因为疫情很多活动没办法开展。而且我在幼儿园和一位主班老师成了特别好的朋友，她年纪大一些，经验也很丰富，她的人格魅力等特质特别吸引我，这也是我能继续留职的原因之一。”

（四）职业认同：现在对幼儿园教师这份职业的认识有转变吗？

职业认同是指个体在职业活动中将职业标准要求、自我价值和意识三者结合起来，并使自我内化的职业角色与其他部分保持协调一致性[13]。在与L教师的交谈中我们了解到，其实面对这份职业她经历了从懵懂到明晰，从不接受到热爱的过程。“刚入职时我没有什么经验，有时还会被小孩子气哭。当时就觉得自己所学的理论知识和实践完全不搭边，在小孩子身上也用不上学过的东西。”随着L教师工作经验的不断丰富，她逐渐能够掌握不同年龄阶段幼儿的“小脾气”，并在幼儿园实践中不断提升自己，丰富自己的认知。“虽然这份工作很烦琐，但它吸引我的地方正是孩子的可爱和我对专业的热爱。在工作中我慢慢发现，自己有时候好像能预知孩子们的小脑袋瓜儿里在想些什么，知道什么能吸引他们的兴趣和注意力，慢慢地也形成了自己的教学风格。”在经过了三年的工作后，L教师已经习惯了幼儿園的环境和工作气氛，对于这份职业意蕴与价值的理解也坚定了她前行的脚步。

四、讨论

（一）L教师留职的外部因素

1. 合理的园所制度。幼儿园健全的规章制度、完善的师幼比和合理的管理方式等都会影响教师的工作积极性和坚定的留职信念。L教师所在的民办幼儿园是个办园经验丰富的老幼儿园，每个班有四名教师，一名主班和三名配班，并且分工明确。L教师还反映“幼儿园各方面的完备性能给我一种安全感”，因此，合理的园所制度可以使新入职幼儿园教师产生归属感和安全感，从而使幼儿园教师有一个长期的任职规划。

2. 良好的组织文化。组织文化包括培训与讲座、人文环境、组织对教师的态度和立场[14]。幼儿园如果经常举办关于骨干教师的培训与讲座，可以增强幼儿园教师的职业认同感。幼儿园不断为教师营造学习的学术氛围，有利于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发展和能力提升。人文环境是隐藏在一定社会系统中的无形环境，是一种精神文化氛围，包括环境中个体的态度、观念、认知。L教师在访谈中多次提到“我们幼儿园的文化氛围还是比较好的，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高度的人文关怀使L教师有继续留任的勇气和良好的职业体验，因此，良好的组织文化也是影响幼儿园教师留职的重要因素。

3. 和谐的人际关系。组织中人际关系是否和谐，并不是幼儿园的组织文化和工作环境能决定的，还要看教师个体如何在组织中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教师个人如果没有办法处理好人际关系，那么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其认知失衡，从而产生离职的想法。L教师在园所中的人际关系很好，还遇到了一位影响她留职的重要他人，“她的人格魅力等特质让我不想离开她，我认为这也是我留任的一个重要原因”。和谐的人际关系也是影响民办幼儿园教师留职意愿的一个重要因素。

（二）L教师留职的内部因素

1. 过往的学习经历。L教师在大学四年的学习生活中，各方面表现优秀，并能够不断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然而她没有选择读研深化学前教育理论，而是选择了毕业就去幼儿园工作。L教师也透露：“半年的实习经历让她感受到幼儿园的温暖与爱，更使她迫切地想到幼儿园实践、真正地接触孩子。”因此，这种过往的学习经历与未来职业选择的交互作用，构成幼儿园教师留职的重要原因之一。

2. 个人的性格特质。根据人职匹配理论，不同的职业需要不同性格特质的人，匹配度越高越能激发个人的内在动力[15]。L教师喜欢笑，待人亲和，特别招小孩子的喜欢。L教师说：“我的性格比较开朗，喜欢孩子，热爱幼儿园教师这份职业。”而且L教师具有坚毅的品格，遇到困难也会迎难而上。她在工作上积极主动，并且能运用教育机智处理各类事务。L教师任职之初在班级组织管理、幼儿情绪把控和家园沟通等方面也遇到重重困难，但通过她的不断反思与改进，获得了领导与家长的信服。

3. 较高的职业幸福感。L教师总会收获“老师你好漂亮呀”“我喜欢你”这样的甜言蜜语，这使L教师感到很幸福。幼儿纯真而朴素，一个个温暖的拥抱、一张张纯真的笑脸和一声声“我好喜欢你呀”的称赞，无不使教师的内在精神世界感知到强烈的快乐。当然，幼儿园教师的职业幸福感也来自工作中自我价值的实现。教师如果能够全身地投入到幼儿教育中，并不断通过工作挑战自我、激发潜能，从而达到自我实现的境界，实现与幼儿的共同成长，这也是幼儿园教师职业幸福感的重要来源。

五、教育建议

（一）坚定教育信念，提高幼儿教师职业认同

作为幼儿园准教师，学前教育专业学生不仅要重视理论知识的学习，而且要加强实践能力和各方面技能的提高。例如，高校应增加学生去幼儿园见习或实习的机会，使学生能够将所学知识运用于教育实践中。有能力的教授和讲师也可以开展学前教育相关的实践课题研究，组织学生集中研讨并到园实践，探究幼儿园教师专业发展的有效实施路径[16]。同时幼儿园有经验的教师应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教育信念，让其感受到幼儿一日生活中的有趣和温暖。学前教育专业学生也应自觉从社会媒体的报道中汲取正能量，发现这一职业的闪光点，以长远目光看待幼儿教育的发展。职后幼儿园教师应树立自身的职业使命感和责任感，从实践中努力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勇于克服困难并努力提升自己。一方面，幼儿园教师应对身边的重要他人与关键事件保持关注，要多向身边的优秀教师学习，积累教育智慧和教学经验，从而提升自身的专业素质。另一方面，不同阶段的幼儿园教师应学会自我反思，时刻意识到自己的择业动机，梳理自己过往工作中的“小确幸”，从而不断转化为留职意愿的本源内驱力。幼儿园教师只有提高自身职业认同感，坚定教育信念，社会上才能不断涌现优秀的幼儿园教师形象，让教师的留职更有质量，更规范。

（二）提供支持策略，关注不同阶段教师成长

L教师在访谈中提及：“幼儿园要源源不断地让我有学习的机会和动力，能够给我发展的平台和施展的机会，就是既要有输入又要有输出。”因此，为了提高教师的留职意愿，民办幼儿园需要为教师提供丰富的发展机会和广阔的成长空间。例如，幼儿园可以关注不同阶段教师的发展，针对入职初期的新手型教师，幼儿园应多关注其内在需要和发展，同时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是影响新教师专业发展和留职意愿的重要他人，也应发挥榜样师示范的作用；针对发展型教师，幼儿园应为其提供进修学习的机会、专业发展的平台，支持其参加各类专业和技能比赛；针对成熟型教师，幼儿园可以让其担任主班教师，负责合理安排一日活动等，或轮流担任教研主任，获得进一步的专业发展。而对于研究生学历的幼儿园教师，幼儿园可以先让其负责保育和带班工作，待其熟悉幼儿的一日活动流程后，再安排其进入教研岗位，让研究生在幼儿园的价值得以充分发挥。

（三）重视组织文化，创建积极向上园所氛围

营造温馨和谐的幼儿园组织文化，可以使幼儿园教师心情舒畅地面对繁重的幼儿教育工作，减少不必要的情绪劳动和职业压力，从而逐渐产生归属感和留职倾向。首先，幼儿园的师幼比要合理化，适当减少班级容量或者增加教师数量，从而减轻教师的应对压力，提高幼儿教育的质量。其次，新老教师的相互合作和沟通交流是提高教师留职意愿的重要途径，教师间持续不断的情感交流、教学相长和相互关怀能够给予教师更多职业信念[17]。最后，基于“以人为本”的理念，幼儿园教师也有被尊重和关怀的需要，园所良好的组织文化有助于幼儿园教师获得幸福感与归属感。园长应及时发现教师的合理需求，定期安排和组织园所的各项活动，加强教师之间的互动与交流，让幼儿园教师始终做有“温度”的工作。

（四）完善社会支持，合理调配薪酬福利待遇

长期以来，我国幼儿园教师工资水平和社会地位较低，没有足够的福利及安全感，已经成为教育行业的难题[18]。在访谈中，L教师也谈及“薪资问题是老生常谈了，我们都希望高一些啊，这样才能留住教师，减少流动”。因此，提高民办幼儿园教师工资水平和完善社会保障是提高教师留职意愿的重要手段。首先，相关部门要依法监督办学者落实民办幼儿园教师的工资待遇政策，切实提高民办幼儿园教师的工资待遇。其次，相关部门应及时完善民办幼儿园教师的社会保障制度，为其提供五险一金等有力保障，缩小民办园与公办园教师间的差距。最后，民办园教师工资、福利的发放应体现“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根据亚当斯的“公平理论”，如自己的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则会出现不公平感，从而使教师产生离职倾向[19]。此外，教育部门要严格把控幼儿教育工作者的入职标准，要求幼儿园教师、园长必须持证上岗，优先选择那些真正具备幼儿园教师专业素养、专业情义和专业能力的幼教工作者加入师资队伍，从而确保教师队伍的质量[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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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教育学重点项目“基于职业嵌入理论的新生代幼儿园教师专业身份建构研究”（项目编号：L20AED009）；沈阳市社科联经济社会发展研究课题“关于打造沈阳学前教育专业人才集聚高地的对策研究”（课题编号：SYSK2021-01-155）；沈阳师范大学首批研究生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研究生自我管理与成才成长”的研究成果。

通讯作者：但菲，danfeier_2003@163.com

（责任编辑 王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