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后川康区盐运失吉溢领运费的收免之争*
2021-04-17董清平
董清平
内容提要 抗战后,1946年盐政总局以两道通令的形式规定了商运官盐受损运费的支付办法,随后川康盐务管理局对此办法做了跟进,规定运费的取偿,应自起运地点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其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之运费,应予提收归公,并饬令辖下的各地船户(承运商)遵从。这引起了船户、船业公会及盐运组织的极大反弹,他们纷纷上书,或鼓动当地的盐务局向上反映其诉求,呼吁豁免失吉溢领运费。其中川康盐务管理局迫于呼声,在政策上出现过一时的松动,但在请示盐政总局之后,因盐政总局“碍难收回成命”而作罢。这一事例,从侧面反映了国民政府在政权崩溃前的最后几年,局限于维护官方的利益,对于基层民意置若罔闻,公会等行业组织的呼声很难影响官方的决定,从中也表露出国民党政权危机的迹象。
一项制度的变革或新的政策的出台,如果改变固有的习例,不可避免会触及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引起反弹与抗争在所难免。在盐运秩序中,自然也不例外。1946年,盐政总局以通令的形式规定了商运官盐受损运费支付办法。其后,川康盐务管理局跟进,特别是对于支付办法中“失吉”溢领运费①过去,在食盐运输中,运盐船只失事,被认为是不吉利的,四川地区称之为“失吉”,两淮地区称之为“失水”。失吉溢领运费,即失吉未终运费,具体来说,就是指盐船失事地点到原目的地之间的运费。提收归公一节,饬令各地船户(承运商)遵从。这引起了川康盐务管理局辖下的船户(承运商)、船业公会、盐业组织等的极大反弹,他们纷纷上书,或鼓动当地的盐务局向上反映诉求,呼吁豁免失吉溢领运费。其中,川康盐务管理迫于呼声,在政策上出现过一时的松动,但在请示盐政总局之后,因盐政总局“碍难收回成命”而作罢。①《关于遵照办理失吉盐斤之运费事宜致各盐号的函》(1947年4月16日),重庆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03640001002420000059。
这场官方与船方之争的焦点在于盐载失吉溢领运费该提收归公还是应豁免赔缴。因为对船户而言,它受官方的雇用而运盐,目的在于赚取运费。而对官方来说,雇用船户的目的是希望其能够将盐完好地运到目的地。但“天有不测风云”,盐船在运输途中失事,对于双方来说是两败俱伤之事:对船户来说,盐船受损,本身损失惨重;对官方而言,盐船没有运达目的地且盐斤有损或全部淹没,而其运费已支付给船户。因此,两者产生了不易调和的纠葛。目前学界对于这一方面的研究,仅能在关于近代四川保险研究中看到只言片语,②在近代四川保险业的研究中,涉及川盐失吉方面的成果有刘朋辉《川盐银行业务变迁(1937—1945)》,硕士学位论文,西南大学,2010;袁媛:《抗战时期重庆保险述论》,硕士学位论文,西南政法大学,2011;石丽娟:《四川盐载保险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四川大学,2013;刘志英主编《抗战大后方金融研究》,重庆出版社,2014;郑皓月:《民国时期川盐水运保险制度研究》,硕士学位论文,西南财经大学,2018;等等。鲜有专门的论述。而对这一问题的探究,不仅有助于认识变动社会下盐运秩序中的冲突处理,管窥基层社会的官方、船方、公会之间的互动与博弈,也可以考察在国民党政权覆亡前,中央权力对于地方的影响力。为此,本文拟以四川省自贡市档案馆和重庆市档案馆所存的盐业档案为主要史料,辅以时事报刊等,从盐运秩序冲突协调的角度对此问题做一探讨,以期拓宽相关问题的研究。
一 盐载失吉溢领运费提收归公
运费是盐运秩序中的一项重要组成,关系着盐运秩序的正常进行。但问题是盐船在行进过程中,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难免出事。在这种情形下运费该如何支付,有何标准?对此,抗战后,盐政总局于1946年应云南盐务管理局的请示,做出权威解释,并形成第50号通令转发全国。通令指出,“凡奉准核销之损失官盐,税本既属有所取偿,对于承运商人应得之运费,自应予以照发”,其前提是“应自起运地点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而“其预领运费,如有超溢或不足者,并应分别追缴或补付。至因承运人过失行为所致之亏损,应由承运人负责照章理赔,亦得发给运费,惟免赔注销者,不发运费”。①《法制解释:商运官盐受损核给运费标准》,《盐务月报》1946年第11期。
对于这一解释,其后,两浙、两广、湖南等盐务局仍有疑惑,尤其对“免赔注销者,不发运费”之说大惑不解。就此,盐政总局再次做出法制解释,形成第61号通令,转发全国。通令指出,“查本局前令所示‘免赔注销者,不发运费’一节系指运盐因某种不可抗力损失,而未办理该种保险,或已办理保险而不合乎保险规定,属于应赔范围又不能归责于承运人之盐而言”。并强调,“此项损失官盐,公家税本既已无所取偿,对于承运人运费,自属亦无所出。至由承运人负责照章理赔之盐,所发运费,亦以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②《法制解释:再释商运官盐受损核给运费疑义》,《盐务月报》1946年第12期。
川康盐务管理局接到这两个通令后,随即“以副份分发各该分局遵办”,并指出盐政总局这“两通令规定失吉盐载计算运费办法(该项通令已分发各岸局遵照)核与本局规定不无出入”。对于超溢困难问题,川康盐务管理局除要“维持该局原定办法”外,并做了进一步细化,规定了支付对象,“要在追缴超溢困难问题,惟官方结算运费,系以运商为对象,所有追缴补付手续,为商船两方间事,应由承运商负责,困难亦应自行补救,官船两者间并无直接关系,损失盐载运缴计算办法自应恪遵通案办法”。③《关于告知失吉盐载计算运费办法仍遵总局第210号通令的函、训令》(1947年2月18日),重庆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02790001001510000004。而通案办法就是,“失吉盐斤凡向保险公司投保或提款,自保者承运人应得运费应予照发,惟应自起运地点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其预发运费,如有超溢或不足,应分别追缴或补付,至应由承运人负责。照章理赔之盐,所发运费,亦以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④《关于失吉盐斤核发运费应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给川康区重庆盐务管路分局江北官仓的训令》(1947年1月17日),重庆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02780005000620000157000。
从上述可看出,盐载失吉所发运费,以起运地点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已是官方的共识。
但是,在失吉里程计算上仍有疑义。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就鄂西区经理处函告失吉盐按规定里程表计算运费及途耗问题,于1947年6月上书川康盐务管理局指出,自贡运至宜沿途各处水陆里程表,仰仍遵照前令,按照里程比例结算失吉船户运费途耗,但盖所颁里程概系较大城镇,而船只失吉地点,往往多为闻所未闻者。例如三轮子、老鼠锉、幺姑沱、红石子等地,其上下距离如何划分?如根据一船所报里程是否确实,皆是问题。①《为鄂处令失吉盐按规定里程表计算运费及途耗一案施行困难转请核办由》(1947年6月20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重庆盐务分局也于1947年5月呈请川康盐务管理局明示,并反映,“失吉盐载运费应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但该项损失地点,往往不在重要港口,对载结算时,关于失吉里程苦无合法根据可□依照”,虽然“航政局三十六年一月一日核定之里程表上所列各据点,为计算里程标准。如盐载于离开甲据点,尚未到乙据点,其运费并准计算至乙据点为止”。对此,川康盐务管理局做出批示,“失吉盐载运费似仍应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如因失吉地点不在重要港口时,自可按习惯所称之华里之计算”。②《关于失吉盐担运费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一案呈请核示由》(1948年5月9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对于未开行而发生失吉,运费该如何核算问题,泸县盐务分局于1947年7月专门向川康盐务管理局请示,“惟值洪水期间,盐载初经接齐,尚未开行,而过雇工工资例先开付给船行用具及伙食等均以备妥,如因洪汛或擂帮及其他意外事件发生失吉,且损失重大,或全船大丢,运费究因如何核计之?”得到的批示是“船只尚未开行,发生失吉,所发运费,似应完全追回,以杜流弊”。③《奉核饬关于免扣失吉盐载余程运费一案陈复鉴核由》(1947年7月26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同年9月,重庆盐业运商办事处发出通函,明确指出“对于船只未开行,而发生失吉,其所发运费应完全追还,以杜流弊”,“并转各运商遵照”。④《关于检送船只尚未开行发生失吉所发运费应完全追还致各盐号的通令》 (1947年9月6日),重庆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03640001000860000007。其中对于运费收缴的情节也做了规定,指出当盐载发生失吉后,对于损失地点到到达地点的运费,官方要求提收归公。如在涪龚段,其运费向系在涪陵起运前一次性发给承运船户,但如发生失吉,“其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之运费,应予提收归公”。⑤《据陈涪龚段失吉盐载应提运费请准援案免扣等情转请核示由》(1947年4月17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而失吉后,对于救全盐斤的运费支付,规定“应在追回失吉地至到达运费内按途程及救全数核给”。在原船修复后,续运之费,“由原船户负担”,“溢领失吉运费,应予追缴”。①《电复失吉盐载支付运费办法》(1947年4月7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对于上述失吉运费提收归公事项,贵州盐务管理分局一开始也是遵从盐政总局的命令,并在其失吉盐载核发运费事项致江津盐务局的函中做了细致的说明:“黔边委运盐斤,盐本部分系核给水险费税费及岸口差价部分由本局提款自保,如过损失分别由商自理及由本局拨赔,惟失吉盐斤运费,既奉核定计算至损失为止,则由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至免发部分应予提收归公”,“盖该项盐斤托运成本因原已核给全部运费,根据上项规定,既有一部分运费未发经发给承运人,故应提收”。
为了说得更清楚些,贵州盐务管理分局还举例说:“由合江运赤水盐斤100担,合赤取全程运费为每担5000元,该批盐斤行至全程一半之地点失吉,则该批盐斤运费,应按每担2500元计给,其余半数运费应提收归公。”对于包括此项在内的办法,贵州盐务管理分局指出,“所有委运盐免发部分运杂费提收归公事项,由各该支局负责办理,并按月列表报解释,除呈报并分行外,仰遵照并参照总局原通令办理”。②《关于告知失吉盐载核发运费事项致江津盐务分局的函》(1947年1月6日),重庆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02790001001510000009。对于盐载失吉余程运费提收归公的规定,实际上在以往的法规中也有类似的提法。如清末的《运送章程》第二十二条提到:“运送之货物,如因天灾及其他不可抗力而遗失时,运送营业者只能按照路程收费,不得向索全费。若已收全费者,应匀算退还。”③《法制:运送章程》,《吉林司法官报》1911年第4期。《中华民国民法》第六百四十五条规定:“运送物于运送中,因不可抗力而丧失者,运送人不得请求运费。其因运送而已受领之数额,应返还之。”④杨立新主编《中国百年民法典汇编》,中国法制出版社,2011,第458页。
上述规定,“就性质而言,运费是对运送的报酬。如运送物在运送途中毁损灭失,便已失去了运送的目的,自然也无报酬可言,如不允许返还,势必加重托运人的损失,难以体现公平”。⑤陈安主编《台湾法理大全》,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第447页。从这个意义上讲,在运盐过程中,实质上船户(或承运商)扮演着“运送人”的角色,而官方(或盐商、盐号)扮演着“托运人”的角色。这种办法,虽说是为体现公平,但根本意义上为保证托运人的权利,防止托运人中途舞弊而骗取运费。这应是盐载在失吉时,“总局核饬办法,其溢付运费仍须追缴”的重要目的。
在失吉余程运费的支付上,川康盐务管理局规定,“失吉盐载余程运费核付办法,系指代运官盐而言,至商运盐失吉余程运费之结付,应由商、船两方自行洽办,公家概不过问,亦不予弥补”。对于盐载中途失吉,需另行雇船装运,请予弥补超支运费的,如是商运盐,其超支运费“应由该商自理,公家未便予以弥补”。①《关于弥补承运在途失吉盐斤超支运费给中和盐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函》 (1947年11月17日),重庆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档号:03640001002370000037。
而在代运官盐运费的领取程序上,一般是“于起运时,即须先发全程运费八成,庶足往返途缴”,这是因“运输工具,专赖招募劳力支持,遇有失吉情事,国税商资均取偿无着,至于支付运费更属无法收回。盖运盐贫民大多毫无资力”。②《据呈失事盐斤运费请准按全程计算一案转请核示由》(1947年2月20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据川康区赤水盐务分局于1947年2月向贵州盐务管理分局反映,赤猿段船户经营船业原属劳工为商,又属独资,造每船成本均在二三百万以上。如在现时新建一只,则需要船本四五百万元方能完成,以资运盐为业,历来受载之前一日,即将核实运费全数承领,当即开支应雇船员四人、管事一人、纤夫十人等身工价及航行十五天,米粮与日需消费菜蔬及添购船上器械、家具牵索棚席一切用品。③《呈为据赤猿合赤两段船会呈以奉令盐船中途失吉所领运费应算至失吉地点为止因种种困难恳仍以旧办法以免妨碍盐运一段祈鉴核示遵由》(1947年2月2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由上可见,如此庞大的缴用开支,一般船户是无法承担的。因而,在盐载行运前,官方需提前预付船户运费。当然这种运费,除支付船工的工资之外,还包括日常开销费用。如果运费不敷,很可能遂使船户铤而走险,盗卖盐斤。④《为拨船户刘青云盗卖未遂报请饬罚办由》 (1946年6月24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3018。所以,在正常运盐程期⑤正常运盐程期,即正常的运盐行程时间。运盐程期该如何核算,据档案记载,贵州盐务管理分局的办法是自应按照规定运盐程期计算,如仁边盐,合江至赤水为4天,合江至茅台为43天。唯猿土郎坪等处,因非交斤据点,无程期规定。倘盐载在未经规定程段失吉,则此项程期经准由各该支局酌为核定,但分段程期之总和,不得超过全段程期43天之总数为限。《关于失吉盐担运费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一案呈请核示由》(1947年5月9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和正常情况下,船户预领的运费是足以保证往返途缴用的。
二 各方呼吁豁免失吉溢领运费
川康盐务管理局“如失吉盐载运费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并将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之运费提收归公”的规定,对于实施对象的直接当事人——承运船户或承运商而言,是尤难接受的。为此,他们四处奔走呼吁豁免失吉溢领运费。在此过程中,由于船户或承运商以及船业公会的不断请求,川康盐务管理局辖下的一些基层盐务局也参与到要求豁免失吉溢领运费的队伍之中。
船户作为运盐的直接承担者,其失吉溢领运费是否豁免,对于他们影响巨大。因此,他们对请求豁免失吉溢领运费之事相当积极。1947年5月,船户卢绍三、任炳发等因失吉向泸县盐务分局申请免予退还溢领运费。卢绍三等的申请书首先向盐务机关交代了盐船失吉的经过,指出“因当时遭受损失过巨,无力运行,即另由商方自行雇舟载运至渝”,但“自船民泸沐,悉商号请求官方饬还在泸承领运费,兹将实难退还运费一部分”。其次对申请豁免失吉谥领运费的理由做了较为细致的陈述:
(一)查船民前在泸岸拈派蜀通蜀余涪巴二载,曾经在岸领得全部运费,所有领江桡工、食米、杂品等项种种费用全部照涪岸开支付给购置,所余不过零碎费用而已。不料船至江津地界遇险失吉,至于涪岸支给各项费用亦因之全部受损,有何余款返还?自失吉地至渝岸,另雇船载之运费,且民船损失之巨,几乎停业。商号、官方应予原请豁免方适情理。兹返不予以援助,竟贸然嘱还在岸已支运费,以嫌失平,应请鉴核转请免追之,一也。
(二)查本段运盐长船前曾定有规定,凡在岸领用运费船舟开头启行,不问失吉,还近运费概不退还,应请转报免追之,二也。
(三)查船民历以操舟有年,素识水性。此次遇险失吉,船民克尽能力,死劲施救,方得保存五百余包,否则,其他恐有包斤未救之举。船民顾公废私,应予相当慰助,鼓励将来。兹商方不但不问,反以饬还已领而支运费,未便苛刻,应请核免之,三也。
从字面看,上述三点理由言真意切,有理有据。最后,卢绍三等提出“综上三端,统祈俯予转请盐局鉴原豁免此项运费”。①《为奉令转饬失吉船户卢绍三任炳发等退还运费据情申复请予鉴核转请层峰体恤豁免以维船业而利盐运由》(1947年5月29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实际上在此之前,泸县盐务分局针对船户卢绍三、任炳发等失吉退还运费之事,于4月向船户所在的泸县运盐长船业商业同业公会专门发训令,“转饬该船户卢绍三、任炳发等退缴溢领运费数额”。随后,公会遵照盐务分局的命令,转饬该船户等“遵令照退”。但“兹据船户卢绍三、任炳发等具文声明该船户失吉惨状,及无力退还之实情与理由,并据官商船户联名声请”。公会认为,此事“众情难却”,关系全体船户之利害生存,请予召集全体船户开会讨论,以凭据情,转请豁免。于是,专门召开了会议讨论。
之后,泸县运盐长船业商业同业公会于5月29日向泸县盐务分局呈文,提出“请层峰体恤豁免,以维船业,而利盐运”,再次陈述了理由,指出:其一,查航运失吉为古今中外,人力不能避免之事。在盐运旧例,往昔曾经川康局俯察实情,详研运务,凡大丢失吉,船身不能再运者,剩余盐斤,另雇运费纯由商号付给,船户不能负担,早成定案。似此规定乃于情、理、法三方兼顾。因船户承运盐斤,无论运费之多寡,途程之远近,所领运费,原以食费、工资、购置器物,一切需用组合规定,汇集付给船户,将费领入不待隔宵,即将各款转付工人或购置器料、食物等,支付将磬。开船之日所余小款,不过沿途零星之用而已。但“一旦不幸船身失吉,不惟众工人之工资及食料、器物等难于收回,且全家生活所依之船身,亦已丧失。此破产倾家之际,生活尚然断绝,何能有款退还?”
其二,已行支出之运费,按往昔川康局之规定,由商号付给,纯由真理实情。“而定本年盐政局虽规定饬船退还,首则未洞悉本省船户失吉之痛苦;次则此种规定行之外省,沱河或尚可以,而川河之滩险鳞集,风俗习惯,较之其他省均有特殊。如必饬船户退还,只须工人之工资及其他各款,于饬地方退还,船户即能遵令,否则,船户何幸独应退还?”
此呈文还指出,“昔人有言,因地制宜为立法要道,且本省商道各货,无论启行之远近,一经失吉历无船户退还运费之理”。并且“如本省盐运规定退费,诚恐各地船业人等均视盐政为畏途。因航行原属危险业务,谁能期必无失吉之虞。万一不幸,不但破产,且以后累谁甘蹈此覆辙之徒”。于是开会“一致决议,立予据情陈情钧局转请层峰,俯念弱小船民艰苦,收回成命,以维船业而利盐运”。①《为奉令转饬失吉船户卢绍三任炳发等退还运费据情申复请予鉴核转请层峰体恤豁免以维船业而利盐运由》(1947年5月29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船户卢绍三等与泸县运盐长船业商业同业公会的申请及呈文,实际上都在表达,一旦盐船失吉,船户有可能会倾家荡产,再者所领运费有限,也无剩余费用可以缴还。而且,过去就没有这种规定,这种规定也有欠因地制宜的考虑,未将川河险滩众多的实情考虑在内。这种做法还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导致无人再敢去运盐,从而影响整个盐运秩序。该船户与船业公会更多地从船户的利益出发来陈请盐务当局收回成命。
针对此两份申请,泸县盐务分局不知“究应如何处理”,于6月上书川康盐务管理局,指出“是项溢领运费,如即饬由运商负责,则将无法取偿。运商斤斤计较利益,势须向船方索回,而船方船既飘没,财产荡尽无有余资缴还,亦属实情。双方各具理由,遂致案悬不结”。②《关于失吉盐船户任炳发等陈请免予退还溢领运费一案陈请鉴核示遵由》 (1947年6月4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对于由盐载失吉溢领运费引发的承运商与船户之间的纠葛,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在1947年6月给川康盐务管理局的呈文中,也指出,“查船只失吉皆出于人力不可避免,无论撞损或全沉,船户损失俱极重大,再令其赔缴途耗及运费,不惟事实上困难太多,实行不易,且徒增商船纠纷”。因而提出“查船户失吉,本身既已破产,其应退还运费,无论多寡,均无法退回。此确为不移之事实”。另外,“兹鄂处规定里程表,对失吉地点或上下之距离,应如何划分?与不足一载,或一载以上者,其途耗又如何扣除?均未明定,尤增加失吉后结算之麻烦”。因此,“为免除施行困难起见,仍应恳豁免追还余程运费,以示体恤”。③《为鄂处令失吉盐按规定里程表计算运费及途耗一案施行困难转请核办由》(1947年6月20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除了泸县运盐长船业商业同业公会、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等市县级同业公会,向盐务当局主动、直接地提出豁免失吉溢领运费的呈请外,更为基层的船业公会,为使盐务当局豁免失吉溢领运费,也积极地鼓动当地的盐务局向上级盐务当局表达意见。
1947年2月,赤水盐务支局在当地枝赤猿合两段船业公会的呈请下,转呈向贵州盐务管理分局表达追回失吉运费有种种困难,恳求仍以旧例办理失吉溢领运费。据这份呈文反映,虽然承运船户在盐运开行前领取了运费,但由于物价的高涨,在每次盐载尚未解缆开放时,对运费即已全数用完,沿途需用杂缴,无费用开支,概由承运人在片各自设法借冲作为航行中之用支,“所以每次均有垫赔之累”,且“弥补不足”。此外,盐载在航途中一旦遇有失吉情事发生,船户员、纤工人“当然竭力施救盐斤”,不但盐斤有淹消,船也遭受损坏。如原船不能驾驶,则提交同单船载运猿站交卸,而原船之员须工人亦当加入同单船拉驶前进,使失吉船驶回修整。但“现时修补船只,其工资与板片、物价均高,少损失亦当花费数十万,否则不能修整完”,“固倘遭过重大不测之损失,船被分家,全部无存,盐斤同时亦淹消完净”,这种情况下“船户独资经营即荡尽无”。从而,对于中途失吉船之运费,殊难以损失地点为止计算,否则,“如饬其退还归公时,则在半途中,对所有未淹消之盐,又交与何人运至接受地点?且员须工人之身工价亦向系光解用去养家活口,又何能逐一收回,实属困难”。因而,无有可缴上项规定办法,碍难遵办,所以特请收回成命,仍以惯例办理,以俾维劳业,以利盐运。
赤水盐务支局给贵州盐务管理分局的汇报中说,对于该公会提出的情况,经查“尚属实在”。并指出,发生失吉,船户“所领运费自难扣回”。如全舟覆没,“该船户本身船只业已牺牲,职业生活尚属发生问题,更难再有余力缴递预领运费,亦属不虚”。赤水盐务支局还指出,“复查本岸各段船户承运盐斤预领运费,自开岸以来,行之已成惯例,且过去并无因失吉而退还运费情事。今将成例更饬,会助所领运费算至失吉地点为止,实有种种困难,拟恳准予仍以旧例办理,俾免妨碍盐运”。①《呈为据赤猿合赤两段船会呈以奉令盐船中途失吉所领运费应算至失吉地点为止因种种困难恳仍以旧办法以免妨碍盐运一段祈鉴核示遵由》(1947年2月2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从赤水盐务支局在呈文之后表达的意思来看,显然它也加入呼吁豁免失吉溢领运费的队伍之中。档案显示,盐务机关呼吁豁免失吉溢领运费不止这一例,事实上在此之前及之后,也有盐务机关向上级盐务当局呼吁豁免失吉溢领运费。1947年1月4日、21日,涪陵盐务分局与龚滩盐务支局分别向川康盐务管理局反映,查涪龚段运盐运费,均系于起运时,全部由商付给承运人。在途遇有失损,轻微者莫不仍由原船运交指运地点,但承运船户既未因盐斤损失后补装其他货物,而其运缴所需复未因盐斤损失而减轻。抵岸后既无运费、水费可领,自难扣回。至于在途大丢板片无存者,则更因船户财产荡尽,追收尤为困难。①《为关于失吉盐斤核发运费应计算至损失地点为止一案转请核示由》(1947年1月21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贵州盐务管理分局在承运商组织和下级盐务机关不断的呼吁和呈请下,对于川康盐务管理局关于失吉运费的规定办法,积极地向上表达自己的意见。1947年2月,它向川康盐务管理局呈文,指出“查核发代运商垫付运费同时应予核给规定待遇,惟盐斤起运时,代运商即已付运费,且运盐遇险失吉又为人力不可抗拒,运盐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之一段运费,既应扣回。如再扣缴应扣回运费部分之全部待遇,殊欠公允”。②《关于失吉盐斤运费应计算至损失地点为之所有应行扣回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运费并拟扣回垫款月息一项乞核示由》(1947年2月21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4月,又向川康盐务管理局转呈涪商驻事务所的电文,反映“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之运费,应予提收归公一节,在事实上殊难办到”,指出“盖盐载如遇失吉船户则家产荡然,情殊可悯,无法向船户追回运费,且属商系承转机构,运费既于盐载起运时付出,途中因遭意外,而随之商人何辜受此赔累”,因此提出“请俯豁免赔缴”。③《据陈涪龚段失吉盐载应提运费请准援案免扣等情转请核示由》(1947年4月17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8月,贵州盐务管理分局再次呈请川康盐务管理局对失吉未终运费准免赔缴,指出“将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之运费提收归公,事实上殊难办到”,并“拟恳对失吉未终运程运费准予豁免赔缴,以恤商艰”。为将自己的意见说得更加充分,该分局还抄呈了川黔涪运商筑所主任雷子璋的电文。该电文主要表达了四层意思:
第一,过去有豁免赔缴运费的例子。“据呈边盐及保计盐委托涪商承运核有保险费,而自运济湘盐斤亦已向保险机构投保,如遇淹消,官商均无损失,惟船户则家产荡然,情殊可悯。为免影响盐运起见,嗣属无论委托涪商承运之边盐及保计盐或自运济湘盐斤,如盐船失吉,经查明确系人力不可抗拒,并无舞弊情事者,其失吉部分运费,拟请准予豁免赔缴等情准予照办,并于奉电之日起实行。”
第二,过去也未有责令当地盐务机关赔偿的事例。对于“将损失地点至到达地点之运费提收归公”,事实上“亦难办理”。而“复查过去存仓官盐遭遇淹消损失,未闻责令当地盐务机关赔偿,亦仅以核销了之”。
第三,豁免损失转嫁商人负担有失公允。“商人办运方式,虽殊其理,则一旦同属人力不可抵抗,何能徒责商人赔偿?总局对于船户体恤其倾家荡产,既予豁免,今将此豁免损失转嫁商人负担,于情于理均欠公允。”而且“运费向系先付,欲向船户索回,不啻虎口索食”。
第四,失吉未终运费提收归公的决定是不合事实的,此法难以执行。“总局今文系理论,不符事实,必欲执行,亦须先饬船户同意,似不能舍本逐末,而徒饬运商负责。”该电文的最终意思就是:“请黔局对于失吉未终运程运费准予豁免赔缴。”①《据呈请对失吉未终运程费准免赔缴等情转请考虑示遵由》(1947年8月13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由上述贵州盐务管理分局给川康盐务管理局的呈文来看,实质上它已认同川黔涪运商筑所的电文所提,亦希望对失吉未终运费予以豁免赔缴。
三 盐载运费支付方法的变异与遵守
在各界呼吁豁免失吉溢领运费的同时,一些船业公会及地方盐务当局也在不断反思此前的盐载运费支付办法,并提出了一些支付盐载运费的变通办法。
首先,在一些船业公会与盐务机关看来,盐载起运前一次性支付运费的方法存在弊端,因此需要加以变通,其方法之一就是将直放段的运费改由分段分次支付。
1947年4月,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就失吉盐载重庆办事处曾奉盐政总局核示仍须追回运费一案,向川康盐务管理局呈文反映:“官方核示各情,纯系将责任委诸商人,实欠允当。”理由是:按船户盐斤,其应得运费均次启运岸口,一次付清,虽有一二成水尾,留至交斤岸发给,然各船户亦多于运程中途即已因原发运费开支,不敷全部支付。盖以运费虽送经迭次调整,如与生活程度相比较,仍属瞠乎其后,此为官方所深知而无可讳言者。故实际上殆非将运费全部付清,几不能运达指定地点。苟于承运途中一旦因不可抵抗之损害而致失吉,就船户而言,每有身家性命,亦同归于尽。其本身所蒙之损害,已属惨重。如按总局核饬办法,其溢付运费仍须追缴,不仅事实上绝不可能,而于情于理尤欠允当。如果因此种措施而迫使船户铤而走险,发生腾空放炮等情事,其责任又由谁负?此官商各方均不能不做彻底之考虑。
因此呈文提出“复查运商承运盐斤,竭尽财智,旨在为公家服务,所得合法利润,本极微薄,复何堪此无法弥补之亏累。是以除非运费分段分次给付”。至于这种方法该如何操作,呈文举例说“渝宜段全程分为渝涪、涪万、万宜三段以资兼顾,否则失吉后之溢付运费,追收既不可能,运商又不胜其赔累,自应呈请官厅收回成命,准予核销,用符实际而恤商船两方之艰困”。出于这些考虑,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向川康盐务管理局呼吁“请查照前函,从速赐办”。
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还在呈文中指出,此前曾准前县办事处函。“兹大昌裕函请,规定今后渝宜段运费,分为渝涪、涪万、万宜三段付给,在运商方面,虽增加分段付给之麻烦,然为使公私兼顾,舍此别无他法。虽经明令规定,但事实上确属碍难施行,应恳收回成命,予以核销,以恤商船两方之困难而解永远难结之纠纷,理合具文呈请。”对此,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恳请川康盐务管理局“恳祈并案核办”。①《为转请将渝宜段失吉盐载下段运费免予追回并规定今后渝宜段运费分为三段付给以资兼顾由》 (1947年4月30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此呈文,并没得到川康盐务管理局明确的回应。而川康区重庆盐业运商办事处在接到大昌裕盐号的呈请后,提付其十七次大会,决议参照该呈文于4月22日向各盐号发出通函,规定“渝宜段运输奉令由商自理,所请准将运费分段分次给付一节,可由各商自行查酌办理”。②《关于核算盐商呈请收回实行失吉盐斤运费计算办法成命经过情形各盐号的通函》(1947年4月22日),重庆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03640001008260000055。
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针对上述情况,又于6月向川康盐务管理局呈文《转请令行泸分局由泸直放万县盐载之运费应改为泸渝两地分段给由》,内称通计盐号曾联络大通盐号、建大盐号,面陈泸县盐务分局,请将运费改为泸渝两地分给。因运费在泸县一次发给,设若泸渝段内发生失吉情事,船户退还运费易滋纠纷。结果未获泸县盐务分局肯准,只得暂照办理。通计等盐号呈请泸县盐务分局不成后,发函请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直接转呈川康盐务管理局,由川康盐务管理局体恤商艰、迅赐核准后,转令泸县盐务分局遵理。
函件指出,“查官方令饬将万计盐,由泸直放以济岸销自应遵办,惟泸局规定运费在泸一次付给,一层碍难遵行。值兹洪水时期,倘遇盐载在泸渝段内发生失吉,其已付之下段运费,实感无法追回,而失吉盐载之二道运费,官方又不予弥补。为防患未然,免致失吉后加重商人负累起见,由泸直放盐载之运费,应恳川康局转饬泸分局,仍改由泸渝两地分段付给,以资兼顾。且官方对万盐本渝万段运费列属下段,运缴范围自渝段放之日起息,该段运费自应改由渝地付给,方为合理”。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认为,“查搁息既分上下段核给,则由泸直放万计盐运费,自应分别在泸两地付给,方与核本相符”。因此,呈请川康盐务管理局“恳予转令泸分局照办”。①《转请令行泸分局由泸直放万县盐担之运费应改为泸渝两地分给由》(1947年6月30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对此,川康盐务管理局迅速做出反应,向泸县盐务分局指令:“查由泸直放万岸盐载在泸一次发给运费,得为争取时间,避免在渝耽延,于船于商均属便利。兹该公会为免追收失吉盐载余程运费起见,拟改为泸渝两地分给运费,原则自属可行,应由该公会经向船方洽办。惟在渝船户领取运费,各商应迅速发给,不得拖延,免误运销为要。”②《为陈由泸直放盐载请在泸渝两地发给运费案核示由》(1947年6月30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其次,在一些盐务机关和船业公会看来,追缴失吉溢领运费确实不可行,解决方法之一就是重新拟定盐载二道运费办法。
1947年2月,五通桥盐务分局向上书川康盐务管理局上书题为《为拟呈犍乐场船筏二道运费办法仰祈核示由》的呈文,其具体内容如下。
其一,向川康盐务管理局反映自贡场运盐与乐场运盐有很大不同:自贡场运盐至岸水势平坦、沿江顺流,失吉盐载损失较少,发给的运费“尚无若何问题”;乐场运盐则完全逆流,未及六里就有众多险滩,其他所经之地也是险滩众多,一旦失吉,运费“即有剩余行江,亦不过沿江打杂小菜,区区之数”,“此运道艰困,环境特殊之下,扣其失吉运费,对于人工耗缴丝毫决不容减,唯有逼于亏斤之一途,自不能与自贡相提并论”。
其二,呈文指出,盐船失吉损伤余盐不能自运,须待修理,工料费用动辄七十万元以上,再负荷另雇船装运费,如余一百包,则由运商垫付二道运费八十万元。如此庞大的费用支出,“区区余数,何能敷缴,以致出关即行告罄”,因而“迫不得已,盗卖盐斤”。
其三,呈文指出,乐场盐船失吉,大都短牵搁浅,顶漏损坏,底盘大丢,板片无存之事鲜有见者。奉示“不能修复再运之商船,即将扣存水尾照发”,如此端一开,今后失吉后,似必听其盐斤淹化,坐视冲没不救,立法以启弊端之路。因而,他们曾开会讨论,佥以逆流上运险滩重叠,关于失吉之船不能修复,余盐须另雇船装运者,所需二道运费应恳盐务官厅核发。
其四,呈文再次强调,“乐盐上运与自贡犍运道显有不同,载量既不可一概而论,失吉又不完全,大丢且最厉害之险滩,均在出场不及三分之一之路程以内。若二道水力,仍由失吉船户赔偿,则将来演变一遇失吉,则坐视不救,国家损失物资不少”。则此种二道水力由运处垫支,损失船户无能再作船业,亦无处可扣。为此,船运两处负责人到盐务局反复商讨后得出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比照盐务总局1946年5月2日局通卅五第16号通令解释盐斤保险应包括水力、船只盐本税费等项规定,定将水力与船只一并投保。此项保险费用拟请核入运本,“始能解决根本问题”。
综合上述,五通桥盐务分局根据犍乐场近场地带滩多、水险,以及失吉船损伤后船户难胜二道运费之负担的情况,拟具了犍乐盐引二道运费办法:
(一)查犍乐盐引系按仓价投保(除税费自保及四联处,按固定保额承保外,其差价系本机关提款自保),已将运费包括在内,如盐引失吉亦不致损失运费,故拟失吉船只,尚能将余盐续运到岸者,不分失吉之多寡、途程之远近,一律按起运数量发给运费。
(二)盐船失吉大丢,片板无存,不能修复再运者,即将扣存水尾照发,其救余盐斤由运商另行雇船装运。其运费由商垫支,列入运杂费证明单,报请公家弥补。
(三)盐船失吉损伤须待修理,余盐不能自运抵岸,经查证属实者,由运商另行雇船装运,其运费即以扣存水尾支付不敷时,列入运杂费证明单,报请公家弥补,惟应按实际途程比例核给。
(四)商盐之二道运费应由各运商自理,公家不予弥补。①《为拟呈犍乐场船筏二道运费办法仰祈核示由》(1947年2月15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对于此办法,五通桥盐务分局还向川康盐务管理局汇报称,已奉渝分局副本核示二道运费核发办法,由它“遵经转饬各运商、各船筏遵照,去讫”。①《为拟呈犍乐场船筏二道运费办法仰祈核示由》(1947年2月15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对于失吉盐斤二道运费的办法,川康盐务管理局在核示之后,特于5月6日发出指令,“核示请免扣失吉盐斤二道运费一节”,但“核与通案相违,应毋庸议”。对此,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将其提付二十四次大会讨论后,于5月15日向川康盐务管理局提交了《为失吉盐载二道运费再建议办法四项请予核示由》的呈文,其内容为:
(一)已付全程运费,因船户损失过重,无法收回,剩余盐斤,必须再付二道运费,已成铁定之事实。故过去委运时代,对于二道运费,应蒙予以核入证明单,以资补救。现虽改为商运,而按实核定标准成本,仍与委运无殊,应恳援委运成案,由公家设法弥补。
(二)如不可能,应恳在运费内增列失吉余盐重付运费科目,酌定数目,缴由公家专账存储,以作发生此类事件之补偿基金。
(三)征取基金,如认为加重盐本,则恳准照本会三一〇号呈,将渝宜段运费,规定为渝涪、涪万、万宜三段付给,以轻商累。
(四)在上述二三项办法未核准前,所有失吉盐载重付之运费,恳准照一项所呈,予以弥补,豁免追扣,用解商船两方难决之纠纷。
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表示,上述四法,已经全体通过,从而呈请川康盐务管理局“俯赐核办令遵”。②《为失吉盐载二道运费再建议办法四项请予核示由》(1947年5月14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实际上,对于盐载二道运费的办法,川康盐务管理局并没有持支持的态度。这固然与其遵从盐政总局的第50号、第61号通令有关,即“运费开至失吉地点为止,自不再之二道运费”。③《拟陈杨肇章船失吉救全盐支付二道运费请核证□核示遵照》(1947年3月17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从川康区万县盐务支局4月15日给川康盐务管理局的《为失吉盐载二道运费不予核证一案呈请鉴核示遵由》呈文中,亦可看到这点。呈文反映,万县盐业运商联合办事处曾发电文,称“查失吉救全盐载二道运费不予核证一节,自应遵办”,但“惟核诸事实,倘官方不予核证失吉盐载二道运费,则商号实有莫大困难”。对于盐载二道运费官方不予核证的情况,万县盐务支局先从船户承运盐载其起运时一次全程付足的用途,以及盐载一旦失吉非但公家物资受损,船户本身也会破产之一大惨剧,其无余力缴还下段运费说起。再道盐船失吉后,修复船只与续运救全盐斤仍需大量费用,对商号与船户都会带来“难以弥补之累”。“如于此时强令其退出淹消盐斤部分之下段运费,实属不可能之事。”除此,失吉盐载运费之追缴对商船两方来说都是“无法追收之款”,且“必将强加于商号负担”,而商号“势必无法负荷”。提出追缴在官方与船户间之作用。“若强令船户因惧于官方追缴法令或将对于盐运裹足不前,影响盐运前途,其弊害诚不言而喻。”
万县盐务支局综合上述种种困难,电请川康盐务管理局“核转请援情,收回成命”,“对失吉救全盐载二道运费,仍照向章核证。其失吉部分下段运费,仍照向章免予追缴”。该呈文还反映,此前重庆运商联合办事处将“失吉盐载二道运费”问题提呈盐政总局,但总局的核示是“不予核证,由承运商自理”。对于此,万县盐业运商联合办事处仍不甘心,于是转请万县盐务支局“胆陈困难情形”,寄望于川康盐务管理局“收回成命”。①《为失吉盐载二道运费不予核证一案呈请鉴核示遵由》(1947年4月15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但川康盐务管理局并没有答应其请求,在希望落空后,万县盐业运商联合办事处又转请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向川康盐务管理局提出其请求。4月19日,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向川康盐务管理局上书,题为《为转请将二道运费仍请照向章核证及免予追缴下段运费以解商船两方困苦由》的呈文。呈文首先指出,“为失吉盐载,所付二道运费不予核证,并追缴船户下段运费”的规定,“事实上无法执行,徒增加商船两方莫大之困苦,及长久不决之纠纷”。其次,呈文将上文所提官方不予核证失吉盐载二道运费会给商船两方带来种种困苦的情况,再做陈述。最后,自贡市运盐商业同业公会在呈文中说,查万县盐业运商联合办事处函件所称得各节,“确属实情,理合具文转呈”,进而请川康盐务管理局“仰祈核办示遵”。②《为转请将二道运费仍请照向章核证及免予追缴下段运费以解商船两方困苦由》(1947年4月19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但川康盐务管理局并没有做正面回应,而是在6月8日发给重庆、涪陵、五通桥、邓关、泸县、江津、合江各分局的指令中,表达了其对失吉盐载二道运费核发办法的真实想法,其意是仍奉盐政总局第50号、第61号两通令规定的失吉盐载计算办法办理。①《关于失吉盐载计算运费办法奉总局核示令遵照》(1947年6月8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
四 结语
纵观上述,川康区官方与船方这场失吉溢领运费之争,其导火索为1946年盐政总局所发的第50号、第61号通令中对失事盐载运费的规定。从以往盐载失吉运费支付办法看,这一规定打破了之前盐运运费问题上的习例,从而引起船户(承运商)、船业公会等组织的极大反弹。为此,他们积极游走,不断向盐务当局反映盐载失吉后会给他们带来种种困难,声称无余力再上缴失吉溢领运费,并一再呼吁恳准予仍以旧例办理,俾免妨碍盐运。
一些基层盐务局在其不断呼吁与鼓动之下,在失吉溢领运费支付政策上也有松动的表示,并逐渐加入豁免失吉溢领运费的队伍。而作为川康区最高盐务管理机构的川康盐务管理局,迫于呼声,甚至也一度做出“将黔边各段失吉盐载运费,一律免予扣缴,以利盐运”的决定,②《据陈失事盐斤运费请准按全程计算转请鉴核由》(1947年4月1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并在川康区运盐34字第4358号训令中指令有更仔细的表示:“边盐及保计盐委托涪商承运,核有保险费,而自运济湘斤,亦已向保险机构投保,如遇淹消,官商均无损失。惟船户则家产荡然,情殊可悯。为免影响盐运起见,嗣后无论委托涪商承运之边盐及保计盐,或自运济湘盐斤,如盐船失吉,经查明,确系人力不可抗拒,并无舞弊情事者,其失吉部分运费,拟请准予豁免赔缴。”③《据陈涪龚段失吉盐载应提运费请准援案免扣等情转请核示由》(1947年4月17日),自贡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全宗号3,目录号5,案卷号2805。然而,这一决定因盐政总局“碍难收回成命”而作罢。盐政总局指出,关于失吉盐斤之运费,“应由承运商自行设法弥补”;“关于损失盐载运缴计算办法,应恪遵通案办理,毋庸单独规定,免涉分歧”。川康盐务管理局也只好转令各盐务分局“转饬各商切遵总局规定为要”。①《关于遵照办理失吉盐斤之运费事宜致各盐号的函》(1947年4月16日),重庆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03640001002420000059。
其后,虽有船户(承运商)及船业公会等仍请求豁免失吉溢领运费,但是川康盐务管理局碍于盐政总局的权威,仍以遵守盐政总局的通令作为回应。因此,他们的呼吁收效甚微。这从侧面反映了国民党政权在崩溃前的最后几年,局限于维护官方的利益,对于基层民意置若罔闻,公会等行业组织的呼声很难影响官方的决定。此外,从川康盐务管理局对失吉运费政策的松动到仍然遵从盐政总局通令的行为,说明中央权力对地方当局仍有着较大的影响力,中央法令仍能畅通地贯彻到地方。尽管中央权力有着较为强大的影响力,但也表露了国民党政权危机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