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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植与继承之间
——对“抒情传统”作为史观的反思

2021-04-15陈汉

广西社会科学 2021年11期
关键词:抒情现代性文学

陈汉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抒情传统”是近年来现当代文学研究,包括在古典诗学研究中使用得较为频繁的一个概念。“抒情传统”一说的解释效力被学界反复论辩,大有成为一个常驻议题的态势。究其原因在于,理论提出与倡导者的海外汉学背景,其话语涵容“中/西、大陆/海外、抒情/史诗、本土/离散、中国文学/华文文学、集体/个人”等极富张力的论域,都为“抒情传统”论述带来了可供阐发的空间。相关的研究从21世纪初粗略地勾勒抒情论的基本轮廓,深入到对具体流派、专人思想的解读,进而揭示出隐藏在某一观点提法背后的政治关照和美学渊源,而不再停留于外在的、历时线索的梳理上。从查考“历史的事实”、辨析“价值的宣扬”两个角度,本文试图将“抒情”视作解读中国现代性的另一切入点,通过回顾“抒情”作为一种“传统”的发明及其作为文学史观念的建构过程,或许可从话语生成的具体语境中,探寻其在“横的移植”与“纵的继承”①“移植与继承说”来自中国台湾现代派诗人纪弦,在20世纪60年代关于新诗更多吸收本土还是外来文学资源的讨论中,纪弦提出“在精神上做纵的继承,在技巧上(有时也可在精神上)做横的移植,两者形成十字架,然后再出发”的观点。参见纪弦《从自由诗的现代化到现代诗的古典化》,载《现代诗》1961年第35期。中盲点与洞见并存的内在因由,从而进一步认识这一理论的意义与限度。

一、建构“抒情传统”的矛盾

“中国文学传统从整体而言就是一个抒情传统”[1],陈世骧此说甫一提出即获学界响应。随着一批中国港台学人加入对抒情论说的增补和完善中,“抒情传统说”突破了单一地域范围,形成了一套由中国港台和海外中国文学研究者共同建构的、有完备论述的体系理论。追问理论的地缘归属并不是某种“后殖民心态”的体现,在标举多元与众声喧哗(polyphony)之后,中心与边缘的位置往往改换,而这一转换过程中由相对本土的域外经验产生的、从外部掺杂混入的部分,值得详加辨析。“抒情传统”本是从中国古代诗学研究中生发出的概念,在高友工、柯庆明等学者探究“抒情美典”“中国文学的美感特质”的目标指引下,其可供阐释涵纳的文类、文体不断拓展,探讨的时段也逐渐下移。在王德威编织的文学脉络里,“抒情”甚至具有了本体论层面的意涵,是20世纪中国文学情感结构(structure of feeling)的表征,“抒情”可以成为沟通古典文学传统和现当代文学的关键中介。推而广之,王德威认为“‘抒情传统’作为一种史观、一项议题”[2],一种观看中国历史的方法,拥有穿梭在审美与政治之间,突破既有研究范式限制,甚至介入现实的理论动能。

“抒情传统”之为一种“传统”,想要能向上承接“诗骚”缘情言志、比兴连类的古典诗学基础,向下又能在20世纪革命、启蒙与救亡的时代里另辟中国文学现代性主体创构的新路,必须立足于两个层次的说明上:一是对抒情之为一种传统的史实说明,二是呈现传统延续、发展的时代意义。舍此二者,则空言史观,游谈无根。继之则须厘清在西潮冲击影响下,这一系列抒情论述是如何筛选剪裁、抽象简化了繁复的历史面貌,在转化中产生了多少消耗,在传统的谱系里移植了多少非原生、非传统的因素。

“抒情”具备何种特质才得以形成一种文学传统,这与文学和情感表达的天然联系有关。中西文论中都包含大量的抒情论述,在这一话语丛聚作为参照之下,抒情传统论述的新异之处为何,若只是对古代诗论的再阐释,承其余绪,显然无法说明其于今日激起学界回响的原因。若抒情是文学固有之义,“抒情传统”这一概念形如同义反复,对抒情何以成为文学传统的论述就变成了循环论证。为解决这一内在矛盾,抒情论者从文学多样的特征和要素中提取出“抒情式”和“史诗/叙事式”互为对照,分属中西两种文学传统的典型表意模式。相对于西方以史诗、小说、戏剧等叙事性文学体裁占据主导,中国文学的主要形式则是以诗词为主的抒情文学,文学风貌总体上呈现出抒情的特征。正如陈世骧1971年发表的《论中国抒情传统》一文中所言:“与欧洲文学传统——我称之为史诗的及戏剧的传统——并列时,中国的抒情传统卓然显现。”[3]“抒情传统”正是本土话语与外来话语碰撞,中西两种文学传统遭逢后,回溯历史、重构传统的产物。在陈世骧眼中,“抒情”将现代与传统截然断开——“时间在‘抒情’与‘传统’之间变得模棱两可;既是循环再现,也可能是一个刹那爆发却自足的状态,亦即‘兴’的状态”[4]。“抒情传统”混杂交织了中西文论两套话语体系,正因为兼收中西诗学理论、采用驳杂的言述方式,谈论“抒情传统”的文本语体自身就带有强烈的诗性色彩。

在20世纪中国文学奠定自身独立性的曲折进程中,“抒情”一词承载了程度不等、或褒或贬的价值判断。从抒情价值的起落升降里,折射出文学创作上自我表现与抑制回避间矛盾的辩证。“抒情传统”是一个建构与捍卫并存的“传统”,虽一再征引重拾“发愤以抒情”的传统诗文评价观念,但“抒情传统”立说的时代从政治、社会结构到文学的整体形态都有了颠覆性改变。传统是要依循还是要摒弃,抑或是选择性继承,这类本需详加斟酌的问题,在动荡的时代氛围下被要求即刻给出解答,由此,文学与时代的冲突可见一斑。

究其实,“抒情传统”这一提法的矛盾之处,在于无法将传统的通约性对应到每一个时代不同的文学特殊境况上,既要维持传统普遍适用的完整性,又要说明文学样态呈现的特殊性。历史悖谬之处,表现在不同的意图和精神以及文学现象,可以寄托在同一种传统之中,不同的传统也可能寄寓着同一个文学精神。况且,传统内部常伴随一种持续的紧张,当境况特殊、复杂到与传统不相调适时,要想使得传统与现实之间继续关联呼应,只有改造传统,或不断扩大传统的外延。就此,一方面,抒情论者在古典文学中搜寻材料,将与抒情相关的潜流和支脉连缀成历时性的演变谱系,并吸收西方艺术中积淀已久的形式自律和个人独创性观念①参见冯黎明《关于艺术的个人独创性问题》,载《社会科学》2021年第1期。,为其提供学理上的支撑,借此延伸出现当代文学相对于古典文学的一套合法性论述。另一方面,抒情论者也发现在20世纪中国文学脉络里接续“抒情传统”的困难和限制,“抒情传统”过去凭依的文学语言、文化环境和时代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要生存必须进行创造性转化,王德威就是这一思路的代表人物。

二、王德威对传统的接续与转化

“抒情传统”到底是连贯地循序渐进,还是断裂、重组、新生,抒情论者对抒情文学在新文学运动之后如何存续持不同的态度。王德威中和了以上两种立场,他致力于跨越不同文类、门类研究和时段分期的限制,还原20世纪中国艺术内蕴的一条隐在的抒情谱系,并把抒情从文艺层面置入中西政治、文化思潮冲突与对抗的历史场景中,进行广义的、泛文化的解读。文学中情感及其表现手法的形塑与变化,其与文化、政治环境的复杂互动关系,这是他紧扣的主题。

抒情文学相较于同时期其他艺术风格,其具体审美特性和艺术价值何在?其与古典文学传统的关系又如何体现?在王德威看来,回答以上问题最主要的一组参照物是西方资产阶级浪漫主义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抒情传统”就处在两者的夹缝之间,游移两端。王德威预设的文学评价标准依托于西方浪漫主义“表现说”,在对史诗般的革命年代进行理论移植式的分析时,难免会出现文不对题的错位情况,是一种时代错置(anachronism)。进一步追问下去,这其实是对“文学”的不同定义问题,是各种文学观念多歧互渗引发的冲突。王德威认为抒情本身即是新旧驳杂的,“一旦作家或艺术家召唤抒情,他们的诉求往往同时具有现代和传统特征”[5]。抒情被理解为表达了一种沟通现代与传统的诉求,具有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指涉意义,这一意义在王德威分析的个案中,多数表现为与政治意识形态相颉颃的艺术家自主性的伸张。换句话说,与当下的抒情构成互文对话关系的,是政治抒情自始至终的在场。只有置于政治抒情弥漫笼罩的大环境下,个体的抒情才有大书特书的价值。一部延续“抒情传统”的20世纪中国文学史,便是在“事功的历史”阴影下“有情的历史”[6]。

革命年代创造了新的现实生活,新的生活要求新的创作规范,每位作家在保有可辨识的独特创作手法之外,需要对自己的立场、情感和思想作出调整和修正。在情感上要做到表现自我,在艺术上则必须贴近现实。“在中国新文学中,与现实的密切关系实际上是传统的一部分,也是一种文学风格,文学习惯。”[7]作家对待感情的态度(创作的目的)和作品中表现情感的性质,以及作品中感情表达的方式,在文学创作和批评活动中接受着主动或被动的调适。与此同时,突出的作品(多指作品的宣传教育效果)不断被树立为新的创作典范,成为新传统的一个组成部分。王德威别求新声所选取的抒情案例,在史诗时代里只不过是个体的、非典型的抒情,只能作为一种幽微的低音存在,尚且不能构成一种事件性的意义①参见陈汉《艺术的事件之维——以艺术定义的扩容为中心》,载《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

通常人们提及传统时,常常是“用它的名字来惋惜它的缺乏”[8]。“抒情”被命名,或被指认为一种“传统”,不只是因为现代学科独立意识增强后,创造术语进行概念化思维的需要,也有借以回应时代问题这一“以言行事”的意图在其中。王德威寻绎的传统,与古典政治哲学家在“迫害与写作艺术”时代里提取的“隐微写作”传统,可谓如出一辙。相同的是,他们都在“史实的重建”中,放入了大量“价值的判断”,称之为“关怀”或“同情”。但如果把观察的时段拉得足够长远,文人艺术家随物赋形,有选择地进行不同程度的压抑与回避,在历史上所在多有,并不是什么例外状况,倒不如说“戴着镣铐起舞”才是艺术创作的常态。对“抒情”的考掘意在制造临场感,还原特定时间地域中历史行动者暧昧复杂的情感维度,那个被压抑的、在主流叙事之下埋没不彰的自我,在深描式的个案研究中有机会以完整的面貌呈现,而某些集体性的心态也借此凸显。

“对待现实的某种态度,本身就构成了传统的一部分,它是外在于美学领域的。”[9]王德威试图以“抒情”作为主体和方法来书写20世纪中国文学的历史,但这种对抒情进行“去政治化”的理解,在这个历史阶段只能是一种对抒情的简化和挪用。“抒情传统”力图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复杂演变中,从“抒情”出发,从各种情感形式的再现里,统观历史经验,从而区分出情感结构的阶段性变化,“把抒情视为触碰现代中国历史危机和‘感觉结构’的重要基石”[10]。从审美现代性的角度谱写抒情的历史,最终还是回到了怎么认识中国现代性发生的这个问题上。

三、“抒情现代性”——一种复线史观

王德威通过对晚清狎邪、公案、谴责、科幻小说的“再解读”,从晚清市井社会的风俗人情、江湖儿女的谐谑悲欢中,发现了中华晚期“帝国文化”里隐藏的“现代因子”。这是在回溯性时间意识指导下的研究,在线性历史时间感的逆向渗透中,晚清文学中缱绻耽溺的世纪末的感伤抒情,新旧杂陈、多声复义的混乱情况,被置入中西知识、技术及权力的交流之网。晚清成了一个现代性生发的过渡时期,该阶段衔接两种不同的社会、政治、生活组织模式的过渡。在还原现代性的史前史、谛听执拗低音的视角指引下,后来者眼中晚清不入流的文学实验,“文学及文学史写作的自我检查及压抑现象”[11],都具有了指示历史演绎的别样意涵。

“被压抑的现代性”其实是一种“早期现代性”(early modernity)。“早期现代性”是从欧洲史研究中移用的概念,“这种说法似乎暗示迈向成熟现代性之前有某些必要过渡的阶段”[12],认为早在西方侵略中国之前,中国已有某种萌发自内部、与西方相似的现代性。“1980年代和1990年代的现代化史学家感兴趣的,是晚清和民国时期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变化方面有助于现代性成长的积极迹象。”[13]无论是“被压抑的现代性”还是“未完成的现代性”,二者都是西方和中国史学界观念与方法转变,影响扩而及于文学研究的结果。虽然在此视野下历史已不再被视为透明的认知媒介,现代性单向性的叙述基本特征受到了质疑,但“没有晚清,何来‘五四’”依然内置了历史分期(periodization)的阶段性时间意识,仍旧坐落在线性发展的坐标轴上,是一种静态的历史考察方式,并没有打破历史叙述结构的稳定性。

从“被压抑的现代性”到“抒情现代性”,体现出王德威对突破既有现代性历史分期的进一步思考。无论是对于西方还是对于中国来说,现代性都是一个非均质的(heterogeneous)运动,当强调中西的相异性时,不同于西方现代性的经验和叙述被发现了,它们不过是由于译介、传教活动而引入的外来概念,同当地固有传统进行交流导致的变异;而从历史发展的普遍性角度,强调有某种去地区化的(deterritorialized)现代性存在,其实仍未脱离“中心—边缘”的等级观念。事实上,传统是一个不能回避的在先结构,其辐射对应的属于过去时间的那条延长线,总是能赋予当下以绵延纵深的历史感。从历史变化的角度看,现代性本身就是历史的阶段产物,必须回应与传统的关系问题,现代性与传统之间是对立还是形成了某种共谋,直接关涉不同阶段的现代性分属的性质①参见武汉大学文学院文艺学专业“纯粹现代性”课题组《现代何以成“性”——关于纯粹现代性的研究报告》(上、下篇),载《江汉论坛》2020年第2、第3期。。在这个意义上,“抒情现代性”命题便是“抒情传统”的自然延伸,传统如未断裂,势必要因应世变,注入新的内涵。

“‘抒情’之为物,来自诗性自我与历史事变最惊心动魄的碰撞,中国现代性的独特维度亦因此而显现。”[14]在波诡云谲、天地玄黄的历史进程中,抒情汇入了政治洪流,被收编、压抑、重塑、改造,最终转化成新的审美政治实践,从中表现出抒情自我、审美个体与世界的互动。就此而言,“抒情传统”是从属于“被压抑的现代性”的子概念,是被典范的历史叙事排除了的边缘异质声音的集合。“抒情现代性”是对被压抑的某一类现代性的统称,“被压抑的现代性”分析思路里固有的不足也被其一并继承。但在对单线的现代性叙述进行反思之后,王德威强调中国的现代性在“冲击—回应”之外也呈现出自身独特的维度。王德威并不致力于呈现连贯的20世纪中国抒情文学谱系,与之相对,他更意在“探询这些抒情声音如何体现或颠覆了史诗的节奏和韵律”[15]。从抒情发生旋即又遭到悖逆的时刻里,在抒情话语与主流声调喑哑、脱漏的缝隙间,掘发史诗时代的幽暗意识,进而在“革命”与“启蒙”两大中国现代性主导范式之外增添“抒情”的维度。这正是王德威还历史“有情的”面目,以“抒情传统”作为一种史观,重新观照20世纪中国现代性进程的潜在意图。

从单线叙事的“线性历史”(linear history)向多种因素复合作用的“复线历史”(bifurcated history)转变,寻求将现代性研究的多种路径加以整合,这是“抒情传统”作为史观的旨归。“复线历史”是芝加哥大学东亚系教授杜赞奇最早提出的概念,在对民族主义观念的形成与现代民族国家建立的关系进行了系列研究之后,杜赞奇尝试摆脱简单因果化、民族进化历史架构的限制。“复线的概念强调历史叙述结构和语言在传递过去的同时,也根据当前的需要来利用散失的历史,以揭示现在是如何决定过去的……复线的历史使我们能够恢复利用性的话语之外的历史性”[16],这种“历史性不只是指过往经验、意识的累积,也指的是时间和场域,记忆和遗忘,官能和知识,权力和叙述种种资源的排比可能”[17]。“民族”与“现代国家”,如同“革命/启蒙/抒情”之于“现代性”,检视这些主词被置入、被利用的过程,也是复原铭刻历史记忆的过程,亦是对被植入的感性经验的再反思。以“抒情”作为主线之外的一根支线,在王德威看来可以提供“诗史互证”的见证作用。“正因为暴力和创伤已经发生,无从完全救赎,也无从完全被‘代表’或‘再现’,后之来者只能以哀矜的姿态,不断铭记追忆那创伤,而非占有那创伤。”[18]

无论是依托“五四传统”往前看的“结果驱动”(results-driven)视角,还是从“抒情传统”出发往后看的建构论思维,王德威眼中的中国现代性已不再是单向度的“革命”或“审美”,也不是“启蒙”与“救亡”的双向变奏,但同样是“被压抑的”,也是“未完成的”。这种“未完成性”赋予了“抒情”外延的敞开,但若想维持理论分析的穿透力则不能不在使用范围上加以限制。“抒情传统”在理论的解释效力和作用领域上近似于一种“中层理论”(middle-range theory),需要更高层面上的理论框架进行指导。它不能单独成为一种史观,相对于线性进化史观,补充说明已有的文学观念、审美现代性观念的不足和盲点,说明哪些过去被忽略的意态左右着今人的历史思维,是其价值所在。若其承载过多的意涵,即超出文艺、审美情感经验变动的说明,会导致范畴的错位,以文学替代政治,造成“去政治化”的后果。

如何在中国现代性发生的特殊历史背景下,呈现文学艺术中情感表达的多重意涵和复杂面向,这是王德威通过阐发“抒情现代性”对既往受制于单性历史思维和目的论叙事的现当代文学研究提出的挑战。他对“抒情传统”的分析是从发生学的角度切入的,并试图以抒情作为一种观看历史的方式,为20世纪中国文学情感结构的变迁提供历史性依据。然而,他对“抒情”的使用流于宽泛而不加限定,其结果是,“抒情”与“现代性”的联结使得“现代性”作为一个历史范畴的含义很快就不复存在,因为现代性已不被作为与具体历史境况发生关联的动力型因素加以考察,而是成为表现人类情感的艺术领域或体制,被置换为一个具有静态特征的超越性因素来加以认知。基于上述,抒情传统论述在理论源流与问题意识上仍处于某种分化与形成中的未完成状态,有待进一步加以澄清和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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