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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会馆

2021-04-06马杰敏范继文樊高福张中亮

戏友 2021年3期

马杰敏范继文樊高福张中亮

又名《彦子红》，参阅赵占波小说《红绫圣旨》创编

人物

祁彦子 28岁，17岁时考中秀才，不久进入戏班学艺，成为蒲州梆子名伶，艺名“彦子红”。具有梨园情怀和过人的远见卓识，屡经坎坷，百折不挠，历时七年，终于在家乡蒲州建起了一座梨园会馆，极大地改善了蒲州梆子艺人的生存和发展环境，为蒲剧艺术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郭宝臣 25岁，蒲州梆子名伶，艺名“小元元红”，誉满京城，常应召进宫为朝廷演出。

祁父 50岁，祁彦子父亲，因反对祁彦子唱戏与之断绝父子关系。

祁母 48岁，祁彦子母亲。

祁大彦 30岁，祁彦子哥哥。

孔德铭 56岁，韩阳村里长，孔明珠父亲，老来得女，丧妻，娇惯女儿。

孔明珠 23岁，心地善良，男孩性格，爱慕祁彦子。

王根 26岁，戏班班主，建梨园会馆的主要支持与参与者。

荆玉和 25岁，戏班武功教练。

二狗 12岁，戏班小学员。

刘仕林 36岁，蒲州知县，世故圆滑，明哲保身。

师爷 45岁，蒲州县衙师爷。

娄道南 50岁，京官，为父丁忧闲居老家荣河。足智多谋，爱戏，有正义感，敢于担当。

老仆 60岁，娄府管家，热心好客，风趣幽默。

李莲英 33岁，太监，大内总管。

王大爷 68岁，孤寡老人。

盲奶奶 70岁，盲人，爱听戏。

张老三 40岁。

老叫花 60岁。

群众演员班主、演员、学员、村民、乡绅若干。

序幕

［清末，1872年。山西永济韩阳镇祁家巷。祁彦子家高门大院、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祁彦子新中秀才，亲朋好友上门祝贺，祁父、祁母满面春风，正在迎接客人。

客甲令郎天资聪颖，才华过人，童考一试，便中秀才，真乃可喜可贺。

客乙昨日官府报喜锣声响彻村巷，邻舍争相观看，祁府喜气盈门，满院生辉啊。

祁父哪里哪里，犬子本乃愚笨，侥幸过了童试，蒙诸位芳邻抬爱，谢过谢过。

客丙彦子年少有志，学有所成，前程不可限量啊。

客丁令郎初试即登榜首，他日中举想是必然，您就等着当太爷吧。（众附和地笑）

祁父借您吉言，要真能那样，我请全村父老吃三日大席，请最好的戏班来唱大戏，酬谢亲朋啊。

客丁（故作认真）必须的，到时候不兑现，我们可不依啊。

祁父决不食言、决不食言，哈哈哈哈……席上请、席上请。

［祁父祁母分别迎接男女客人，众客说笑下。

祁父（问祁母）彦子呢？快唤他出来迎接客人。

祁母（示意祁父低声，指指厢房）彦儿房间昨夜灯火彻夜未熄，想必是熬夜读书熬过了头，就让他再多睡会儿吧。

祁父不可不可，刚考了个秀才就开始懒惰了？这往后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哩，古人云：“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求取功名，岂可晏起？快快叫他起床！

祁母好，就去就去，（笑着埋怨）你呀，非把孩子累坏了不可。

［里长孔德铭携女儿明珠上，明珠男儿装扮。

祁父里长驾到，有迎有迎。

孔德铭我说彦子这孩子啊就是有灵气，听一遍戏文上台便演，像模像样，进一回考场文曲星附体名登皇榜，真乃是天赋异禀、才华过人哪。

明珠那还用说，彦子哥没进过戏班，可他演啥像啥，天生唱戏的料。我呀，就爱看彦子哥唱戏。

孔德铭嗯——胡说，人家彦子是读书的料，唱戏那只是个捎带，考取功名才是正道。

明珠唱戏成名角儿，走到哪儿老百姓都欢迎岂不更好？

孔德铭还是求功名好。

明珠当名角儿好！

孔德铭求功名！

明珠当名角儿！

孔德铭嗯——

明珠哼！（双手叉腰）

孔德铭（尴尬、示弱）惯坏了惯坏了，没大没小。你再看看这穿戴？像个假小子，见笑见笑。

祁母（打圆场）明珠娃孝顺着哩。

祁父嘿嘿，还是里长你说得对，彦子唱戏只是个捎带，以后么还是要专心读书、考取功名的。席上请席上请。

［孔家父女下，老大祁大彦急上，“父亲——”

大彦父亲、母亲，不好了。

祁父何事惊慌？

大彦彦子不见了。

祁父

祁母啊！去哪儿啦？

大彦彦子昨晚偷偷去邻村看戏，听同去的邻居说，戏完后他、他、他……

祁父怎么样？

大彦他跟戏班跑了。

祁母昨夜就……

［祁母一阵眩晕，跌坐椅上。

祁父哎呀！屋里灯亮了一夜，原来是唱空城计呀。这个冤家，狗改不了吃屎。大彦，快去追他回来！

大彦二弟既然打定主意偷跑，哪会跟我回来？

祁父你喊上人带着绳子，就是绑也要把他给我绑回来！

大彦父亲，我……

祁父还不快去——

大彦哎，我去、我去。（急下）

祁父（连连跺脚、仰天长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切光）

第一场途中救场

［十年后。晋中某地。初秋，村外官道，

远处可见村庄、房屋。祁彦子内唱：

别恩师离京城归心似箭，

［祁彦子身背行李卷上，亮相。

祁彦子（接唱）酬壮志哪怕他千苦万难。

在蒲州建戏班多年夙愿，

成十年任漂泊难忘故园。

想当年不辞而别离家走，

负了我白发父母二椿萱。

父与母望子成龙将我期盼，

怎奈我嗜戏如命难改这般。

每想起负高堂愧疚难免，

独处时思亲人惴惴不安。

入戏班已十年生米成饭，

想父母心疼儿已捐弃前嫌。

见高堂下跪认错倾诉思念，

任训斥任责罚并无怨言。

待二老消了气再述夙愿，

资助我房屋田产自组戏班。

想到此难抑兴奋身轻步健，

不觉中鸟投林日落西山。

看前方有村镇前去投店，（留板）

［转场，远处隐约传来锣鼓声，瞭望。

那村中正唱戏锣鼓喧天。

［暗转，戏场后台下，戏班临时灶房，正面砌有炉灶，一旁并排放着两口大缸，一位伙夫手脚麻利，忙着烧火做饭，掀缸盖欲舀，无水，看另一个，缸空见底无奈苦笑，摇头叹气，放下瓢勺，挑起一旁的水桶欲下，祁彦子在一旁观察多时，迅速放下行李，一把接过水担。

祁彦子师傅，我去挑。

伙夫你是谁？

祁彦子过路的，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给你帮个忙。

伙夫（半信半疑）你——

祁彦子不要钱，给碗饭吃就行。

伙夫饭好说，（拍拍祁彦子肩膀）好身板，先把这两个大缸挑满。

祁彦子没问题。

［祁彦子挑水桶下。已化好妆的演员二虎急急跑上，边跑边喊：

二虎班主，班主，不好了——

刘班主（闻声从另一侧急上）二虎，出啥事了？

二虎石榴红师傅肚子疼，正满地打滚呢。

刘班主（大惊失色）哎呀，马上就要开戏了，这可咋办？我去看看。

［刘班主欲下，众扶已扮好妆的石榴红踉踉跄跄地上，刘班主迎上急问：

刘班主黄师，能撑住不，还能上吗？

石榴红（上气不接下气，摇头）我……疼……不行……

刘班主哎吆，这可要了命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开演了，开场就换戏，观众非把台子砸了不可，这可咋办！你说这、这、这……

［众乱作一团，祁彦子挑水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放下水桶上前询问：

祁彦子请问班主，开场首折演什么戏？

刘班主（随口应答）战潼关。（一回头）你是谁？

伙夫（抢着回答）新找来帮忙挑水的。

刘班主（生气地）我这都火上房了，你一个挑水的瞎凑什么热闹啊！

祁彦子（不卑不亢地）救场如救火，让我上吧。

刘班主（怀疑地）你还懂得救场如救火？你——

［众纷纷议论：“这是谁呀？”“不行不行，可不敢！”“这是个干啥的？”

二虎你以为演员上台是耍扁担啊？岂有此理！

祁彦子（冷不防一声叫板，声如裂帛。）带—— 马——

［众皆惊住，霎时静场，鸦雀无声，石榴红也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有谁小声说：“行里人”。

刘班主（谦恭地施礼）在下和顺班班主刘亮，敢问师傅尊姓大名？

祁彦子岂敢妄充师傅？在下蒲州艺人祁彦子。（众皆吃惊）

刘班主啊！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彦子红？得罪得罪！（施礼）

石榴红好啊，梆子戏的师傅来啦，班主，快，快。

［班主赶忙吩咐一时愣住的二虎等。

刘班主快快，快帮祁师傅扮上。

［众七手八脚地帮忙拿靴子、取髯口，帮石榴红脱服装，祁彦子打开自己的行李卷，拿出自己的行头，熟练地穿好，二虎等帮忙扎靠。

刘班主（激动地）柱子，快去后台给戏祖上香，他老人家显灵了。（柱子答应，高兴地下。）

（唱）只说是急火烧房顶，

谁知道绝处又逢生。

紧急关头救星到，

定是戏祖他显了灵。

［祁彦子已扮好妆，威武俊逸，摆了一个亮相，众啧啧称奇，赞叹不已。刘班主高兴地大声宣布开戏。

刘班主开戏！

［武场奏“急急风”，祁彦子搭声：“伍子胥来——也——”（四击头）中，祁彦子稳健出场，急促的锣鼓骤然响起，声震四方，后台演员忘情地鼓掌，班主急忙示意低声。

（切光）

第二场省亲被逐

［几天后。永济（蒲州）韩阳镇村外，祁彦子身背行李，兴冲冲地走上。

祁彦子（唱）晓行夜宿把路赶，

近乡更觉劲倍添。

风景虽迷人我不驻足，

恨不能一步跨到家门前。

黄土黄水黄河奔，

青葱巍峨中条山。

钟鼓梵音普救寺，

家乡的空气味道甜。

怪道说古人总作游子叹，

却原来故土如此惹人恋。

［祁彦子贪婪地看着家乡这熟悉的一切，心情愉悦。明珠臂挎竹篮上，突然看到久别的祁彦子，喜出望外。

明珠彦子哥？真是你！

祁彦子明珠！

［二人手拉手互相打量。

明珠彦子哥，你瘦了，黑了，也长成——大人了。

祁彦子明珠，你也长成大姑娘了。（意识到拉手不妥，挣脱）你，你这是去干啥？

明珠你忘啦？明天是中秋节，我去给我二姨家送月饼。唉！你回来，祁大伯知道吗？

祁彦子（笑着摇头，指指行李）刚到，还没进家门呢。

明珠那你可得小心点儿，那年你不辞而别，你娘气得生了一场大病，你爸多日不出门，说是秀才儿子当戏子，无脸见人，到现在还生着你的气哩。

祁彦子咳！当年也是年少气盛，考虑不周，确实让二老生气了，是我不孝啊，今天回来——（有些忐忑）

明珠彦子哥，要不我先去你家探探大伯大妈的口气？

祁彦子（笑）不用，这又不是唱戏订台口哩，还用你去打前站？

明珠你还是小心着好，我先去趟我二姨家，一会儿就去看你。（欲下又止）明天再教我几出新戏哈。

祁彦子行，没说的。

［明珠下二人挥别。（暗转）祁家客厅，墙上挂着神子，正中有供桌，祁父祁母端坐左右，神情严肃。祁彦子低头肃立，一旁放着尚未打开的行李。

祁母彦儿，你也坐了。

祁彦子哎。（欲坐，祁父咳嗽一声）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祁母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祁彦子我知道，母亲——

祁母儿啊！（语重心长地）

（唱）叫声我儿莫懵懂，

为娘有话听心中。

世上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好前程。

中举为官享荣华，

光宗耀祖兴门庭。

那唱戏可有什么好？

下九流里名难听。

台上风光那是戏，

台下依旧受苦穷。

年老病困难登台，

少家无业流落街头了残生。

爸妈也是为你好，

不忍看亲生骨肉跳火坑。

切不可不听劝年轻气盛，

再莫要钻牛角一意孤行。

祁彦子爹、娘！

（唱）彦子我跪倒地叩头赔罪，

离家走惹得二老把气生。

处异地成十年离乡背井，

儿无时不把父母挂心中。

非是我执迷不悟拂尊意，

不尽言推心置腹二老听。

昔日里仗义执言衣冠优孟，

谏楚王孙叔敖子孙得封。

东方朔为俳优功佐强汉，

侃侃谈朗朗笑千载有余声。

唐玄宗贵为天子亲领梨园，

执檀板谱宫商教习优伶。

梆子王元元红人人称颂，

技艺精胜谭家誉满京城。

我师弟郭宝臣御赐四品，

冠伶界受皇封顶戴花翎。

这戏文它本是雅俗共赏，

教百姓辨善恶讲理说情。

乡闾间每唱戏人如潮涌，

个个喜奔走相告呼亲唤朋。

台上唱台下乐悲欢与共，

台上演台下捧心灵相通。

制强暴台下人齐声呐喊，

怜贫弱叹不幸一片泣声。

台上唱百姓的酸甜苦辣，

台下报台上人款款深情。

卧在碗底的荷包蛋，

红薯汤香甜热腾腾。

全家让出的热炕头，

双手捧上的小酒盅。

儿唱戏不把别的为，

为只为翘首期盼的众百姓。

倘若说戏为贱业谁人继？

又怎能从古至今得传承。

望二老莫怨儿弃文从艺，

成全儿赤子之心梨园情。

祁父奴才！

（唱）逆子不必巧言辩，

生就的虫子难成龙。

不解父母殷切意，

执迷不肯改初衷。

你今若不绝戏瘾，

莫怪为父不留情。

祁彦子（唱）除了唱戏皆不论，

父母说啥我都听。

祁父（唱）啥都不说就说戏，

不绝戏瘾万不能。

祁彦子（唱）恕儿不孝难从命，

祁父（唱）你我断了父子情。

祁彦子啊！父亲息怒。

祁父哼！

［祁彦子下跪哀求，祁父拂袖不理，气呼呼地坐于椅上，祁母含泪上前解劝。

祁母好个执拗的儿啊，你就听你爸一句劝吧。

祁彦子（哭着哀求）娘啊，儿做不到，儿放不下啊！

祁父（指着神子）今天当着列祖列宗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是要戏还是要家？

祁彦子两个我都要。

祁父二者只能选一。

［祁彦子欲说，母亲以手制止，流露出哀求的眼神，祁彦子左右为难，思想斗争激烈。

祁母（企盼地）儿啊，别急，仔细想想，想好了再说。

祁父说！

祁彦子（拖着哭腔）我选——戏——

祁父（伤心绝望，继而暴怒）你——好，好，好，你唱你的戏，你唱你的戏！只是这祁门容不得戏子，依照族规家法，身入艺门，甘操贱业，生不进祠堂，死不入祖坟，你与祁家从此一刀两断，你——去吧！

［祁父气急败坏，拿起彦子的行李扔到门外，怒冲冲地下。

祁彦子爹！

祁母（捶胸顿足）作孽，作孽啊。（哭泣下）

祁彦子（跪蹉步）娘——啊——

（哭诉）（唱）家严他把怒气动，

逐我出门太绝情。

此后彦子再无家，

风吹雨淋任飘零。

［环顾四周，看到墙上的神子，悲愤交加，哀从中来：

（唱）临行拜上再拜上，

拜别双亲并祖宗。

先拜堂上众先祖，

子孙不才弃功名。

二拜父母生养恩，

生死不忘养育情。

再拜高堂多保重，

儿难尽孝愧心中。

［起身捡起行李，无精打采，身背行李出门去——

［祁彦子出门欲走，明珠手拿两个大馒头上，喊“彦子哥”！

明珠（拖着哭腔）明珠为你来送行。（同情地抹泪）

祁彦子明珠，我——

明珠我都听见了，我在门外没敢进去。祁大伯也真是，不就是唱个戏么，至于嘛。

祁彦子咳，不说了不说了，我本想赶着回来过中秋跟爹娘团圆哩，没想到……

明珠大伯大妈正在气头上，说不定过两天就没事了。彦子哥，给！（递馒头）

祁彦子这是——

明珠你进家门连口饭也没吃上，这是刚出笼的热馍夹辣子，不管咋，先吃饱肚子再说。

祁彦子明珠妹妹，谢谢你。（接过馒头，咬一大口）

明珠谢啥哩，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再说你还总教我唱戏哩。唉，彦子哥，你给那戏班里说说，啥时也让我去上台唱戏。

祁彦子现在还不兴女的上台，等兴上女的唱戏了，我一准叫你去。

明珠那要等到啥时候？（撒娇）我现在就想去。

［明珠看到祁彦子行李上的尘土，伸手拍打。王根走上。

王根祁师傅。

祁彦子王班主，你怎么来了？

王根嗨，戏班在西厢村演出，乡亲们听说你回来了，嚷嚷着要看彦子红的戏哩，这不，我专门请你来了。

明珠刚被赶出家门，正伤着心呢，今天哪能唱？

王根这——

祁彦子唱！咋不能唱？今晚就唱“周仁哭坟”，哭他个痛快。

明珠你——

王根这——

祁彦子（坚定地）走！（切光）

第三场立志建馆

［次日早晨。西厢村戏台下，蒲剧板胡在练“花梆子”曲牌，数遍后加入板鼓。不时有演员喊嗓的声音传来，台下有几个小学员在跑圆场、踢腿，一位中年师傅手执马鞭在一旁指导，不时用鞭杆敲打动作不准确的小学员。祁彦子穿灯笼裤、脚踩厚底靴子、手上拿着髯口、吊着马鞭、臂上搭着棉袍走上，他停下看孩子们练功，不时皱眉、摇头。

荆玉和收腿，勾脚尖，落地要轻。正腿一百，旁腿一百，快，开始。

［学员们排队踢腿，二狗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祁彦子。

荆玉和二狗，眼睛看哪儿呢？让你往前看没听见？过来！

［二狗怯怯地挪步上前，一副害怕的表情，荆玉和用马鞭打二狗屁股，边打边训斥。祁彦子见状上前阻止。

荆玉和叫你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

二狗（哭喊）师父，我下次不敢了，我记住了，记住了！

祁彦子（生气地）住手！（上前拉过二狗）吓唬吓唬就行了，你怎么能打那么重！

荆玉和（不以为然）打得重、记得牢，打得轻了他不长记性。祁师，打娃娃打娃娃，咱这唱戏的人哪有那么金贵？学戏挨打，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祁彦子老祖宗传下的都对？

荆玉和这——（看祁彦子生气了欲言又止）

祁彦子打骂体罚，戏班陋习，代代沿袭，害人匪浅，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

荆玉和祁师，我——

祁彦子（痛心地）你打疼的不是他的皮肉，是他的心、是他的自尊啊。

［周围练功的人都围了上来。

（唱）唱戏人为何遭轻看，

皆因自身少尊严。

虽说是世道不公有偏见，

也不能自轻自贱自心甘。

唱戏本是高尚业，

高台教化传美谈。

劝人戒恶向良善，

仁义礼智信当先。

寓教于乐淳民风，

抱诚守真效前贤。

自信自爱有自尊，

自豪自强亦自谦。

不在人前矮半分，

昂首行走天地间。

（低头看到二狗手上冻疮）

你看这寒冬练功手冻烂，

怎忍心伤口之上加皮鞭。

荆玉和（愧疚地）祁师傅，我——唉，在这寒风刺骨的露天地里练功，孩子们冷我也冷，看他们手脚冻伤我也心疼，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啊？（垂头丧气）

祁彦子（拍拍荆玉和的肩膀，感叹）是啊，咱唱戏人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苦过来的，要是能有一所宽宽敞敞的大房子，再生上一个热烘烘的大火炉，让孩子们在里边练功，让艺人们在里边排戏，那该多好啊。

二狗不用生火炉，能挡风就行。

学员甲那房子要大，够翻一长串跟头才行。

学员乙那房子要高，能耍开刀枪把子才好。

众就是、就是，大房子……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议论，无限憧憬。

祁彦子（对大家又像是对自己）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孩子们，你们好好练功，好好学戏，将来长大后唱红了，挣下钱，咱们盖他一个比戏台还大的大房子，那时候，就不用在这露天地里喝西北风喽！

［众开心地说笑。

祁彦子玉和，你对孩子们上心，教得认真、要求严格，就是脾气急了点儿，以后——

荆玉和祁师傅，我知道自己的毛病，性子急、没耐心，以后我改、我改。

［大家说笑，王根搀着一个老年乞丐上。

祁彦子王班主，这位老人是？

王根唉，彦子哥！

（唱）老师傅本姓赵名叫甄选，

一直在河南灵宝搭戏班。

他拉得一手好板胡，

在戏班干了几十年。

中年时遭不幸没了老伴，

未生育无儿女了无挂牵。

如今他年纪老体弱气短，

台上事难胜任无处搭班。

老家屋塌了顶无力修缮，

没奈何四处流浪窜房檐。

一辈子跟戏班东跑西转，

到老来无家可归令人心酸。

在街头讨饭吃我刚好碰见，

眼含泪把老人领回戏班。

转台前让他吃上几顿饱饭，

管几天算几天图个心安。

（擦泪、哽咽）

祁彦子（上前搀扶）赵师傅。

［老人没反应。

王根他耳背。

［众唏嘘不已，祁彦子把自己的棉袍为老人披上，老人作揖致谢。

祁彦子（大声）赵师傅，先去灶上吃些饭吧。

［荆玉和及学员们搀老人下，祁彦子摇头叹息。

真可怜。

王根唉，能帮多少算多少吧。彦子哥，难怪师傅们都说，梨园这行养小不养老，小的不会唱可以学，这老的不能唱了可该咋办？

祁彦子唱了一辈子戏，唱不动了流落街头，讨吃要饭，真让人寒心哪。

王根像赵师傅这种境况的老艺人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比如康成班的林娃师傅，茂才班的耿玉林师傅，还有……

祁彦子和顺班的张师傅，二花脸才娃师傅，箱管钱贵师傅，还有梆子马锣三旺师傅……（若有所思）你说就没有办法把这些老师傅们都管起来？

王根那咋管？总不能盖上个慈善堂把他们都养起来吧？

祁彦子咋不能？

王根你真想盖慈善堂？

祁彦子不是慈善堂，我想盖会馆。

王根会馆？

祁彦子对，梨园会馆。我这次从京城回来走了上千里路，一路上吃住都是找商会会馆，这会馆商会能盖咱们为啥不能盖？

王根人家商会有的是钱，咱们没钱拿啥盖？

祁彦子没钱咱想办法，只有盖起会馆，才能让这些流浪艺人有个去处，也才能让咱梨园人解除后顾之忧，安心唱戏。

王根那当然好，只是这地向何人要？钱从哪里来？彦子哥，别说梦话了，还是安安分分唱咱的戏吧。

祁彦子我建会馆就是为了让大家安心唱戏。

王根一没地二没钱，光凭热心要建那么大的会馆，还不得脱掉几层皮啊！

祁彦子（义无反顾）会馆建成，福在梨园，事与愿违，也不过以身相祭。我想好了，王根兄弟！

（唱）地向官府要，

钱由大家摊。

只要决心干，

再难也不难。

戏台盖正面，

厢房排两边。

一边养老弱，

一边住戏班。

天冷娃娃能练功，

吊唱排戏有房间。

南来北往梨园客，

管吃管住不要钱。

唱戏人也有了大会馆，

再不怕风吹雨打受饥寒。

（被自己的设想激动到不能自已）王根兄弟，明天起把我的演出都安排到晚上，白天我要去跑官府，要地要钱。

王根好，彦子哥，这会馆要真能建成，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我支持你！

［祁彦子用力地点头，两双大手坚定地握在一起。

（切光）

第四场讨地遭拒

［次日。韩阳里长孔德铭家客厅，中堂悬挂猛虎下山图，两边对联书写：“长啸惊天抒壮志，神威卷地起雄风”。方桌居中，太师椅分列左右。孔德铭正坐在右边椅子上抽水烟。祁彦子手提两包点心上。

祁彦子（唱）打定主意建会馆，

心中有事夜难眠。

一早来把里长见，

成败难料心半悬。

［祁彦子进门，与孔德铭施礼。

祁彦子孔老伯在上，侄儿彦子前来问安。

孔德铭哟，彦子贤侄来啦，你我两家对门居住，客气什么，快坐快坐。

祁彦子谢过老伯，您老贵体一向安好？

孔德铭还好还好，蒙你挂念。贤侄知书达理，不像我家明珠，一天介疯疯癫癫，光想学着唱戏，媒人来说亲也躲着不见，都是他娘死的早，让我给惯坏了，成天在家待不住，这会儿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祁彦子明珠妹妹心地善良，待人至诚至真，还是老伯家教好啊。

孔德铭你说对了，明珠她随我随我，哈哈哈哈……诶！贤侄现在是声闻八乡的名伶，平日难得一见，今天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祁彦子老伯，我是晚辈，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有一事相求，望能答允。

孔德铭有事就说，不必客气。

祁彦子那我就直说了。

孔德铭但讲无妨。

祁彦子老伯，您是里长，管着咱全村的官田，我想求您老给我划一块地。

孔德铭要地做甚？

祁彦子盖房。

孔德铭噢——我明白了，想是你被赶出家门，无处栖身，想建两间房安居？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好说、好说。

祁彦子不是两间房，是一大排房，我要建梨园会馆。

孔德铭什么什么？梨园会馆？

祁彦子对！老伯。

（唱）在韩阳建造那梨园会馆，

为解决戏班里千苦万难。

唱戏人年老后无家可归，

难终老无下场实在可怜。

孩子们练功学戏露天地，

受尽了酷暑热再熬三九天。

唱戏人苦处境若无人管，

老百姓谁愿把娃再送戏班。

咱蒲州本是梆子发源地，

岂能让这宝贝毁在咱眼前。

我决心效商会建造会馆，

庇四方梨园众生俱欢颜。

求老伯帮侄儿多行方便，

永铭记大恩德定当报还。

孔德铭（唱）彦子你真是见过大世面，

这说话的口气大如天。

只知道商有会馆官有驿，

没见过谁建会馆为梨园。

自古艺人把江湖窜，

戏台破庙将身安。

你说的这事——不好办。

祁彦子（着急）老伯——

孔德铭莫开尊口咱免谈。

祁彦子（唱）离家门入戏班已逾十年，

阅尽了艺人难苦辣辛酸。

这些年彦子我耳濡目染，

替艺人抱苦屈寝食难安。

梆子戏是宝贝祖宗遗产，

有人唱有人捧代代相传。

对艺人困与苦视而不见，

还有谁去唱戏再来接班？

彦子我求老伯非为私利，

为的是梆子鼻祖蒲坂梨园。

求您老顾大义理解我愿，

我为你功德碑竖立馆前。

孔德铭哼！我不稀罕。

（唱）你不说戏班事我还不生气，

提起这学唱戏我怒火冲天。

明珠她就是因为你带坏，

学戏子瞎比划不女不男。

莫怪我拒绝你不讲情面，

为梨园占官田理上不端。

彦子，咱村地倒是有，可你得用在正经地方，不能占官田去干那不沾弦的事。我虽说是里长，可这是为众人办事哩，不能胡来，用官田给唱戏的建会馆，我给全村的老百姓没法交代，不行！

祁彦子老伯，再商量商量……

孔德铭不用商量了，不行。

祁彦子你——你要硬不给，我就去找知县，知县再不给我就找知府，反正……

孔德铭（打断话头）你就是找省巡抚也没用，反正村里没地，我就不信谁能把我的房子拆了给你盖会馆不成？怪不得你爸把你赶出家门，嗯，一根筋！

［孔德铭扬长而去，祁彦子跺脚出门。

祁彦子哼！我就不信这地要不来，明天我就去找知县。

［暗转。蒲州县衙二堂，刘知县坐在椅子上，祁彦子一旁站立，正在交谈。

祁彦子知县大人，晚生已讲明利害，望大人主持公道，速做定夺。

刘仕林祁秀才！

（唱）孔德铭在韩阳久任里长，

用地事须与他好言相商。

为梨园建会馆虽是好事，

无先例悖世风难免彷徨。

你也是大清朝皇榜秀才，

明礼仪懂尊卑知晓纲常。

优与伶自古来地位低下，

建会馆似不妥需再商量。

祁彦子大人！

（唱）刘知县父母官德高识广，

勤政事为百姓造福一方。

人皆知天下梆子源蒲坂，

蒲州人也自豪天下名扬。

梆子传靠艺人薪火相继，

方不负咱文化地戏之故乡。

建会馆本是为梨园兴旺，

为的是蒲州梆子光大发扬。

刘仕林你说的这好像——（思索）

祁彦子你乃一县之主，咱蒲州百姓的父母官，站得高看得远。建会馆救梨园事关戏班兴衰存亡，体系重大，若是梆子故里梨园衰败，如清水之源枯竭一般，源头既竭，哪来如许清渠？真要到那步田地，怕您是要落万世骂名喽！

刘仕林这个——（打背供）听他所言，倒也有些道理。也好，祁秀才，待我明日知会韩阳里长，划给你几亩官田也就是了。

祁彦子谢过大人。

［师爷上。

师爷禀知县大人，韩阳里长孔德铭偕乡绅士老求见。

刘仕林呵呵，来得正好。

［孔德铭偕祁父及众遗老遗少上，与知县见礼，与祁彦子怒目相向。

孔德铭知县老爷，闻听祁彦子求你要地在韩阳建造梨园会馆，众乡民闻听气愤不已，言说要在县衙前聚众请愿，为不让事态闹大，我选了几个德高望重的民意代表前来见你，望你切不可听信他花言巧语，以免引起民愤激惹众怒。

刘仕林这个——

祁彦子知县大人，你可要为梨园艺人做主啊。

祁父在外边丢人还不够，又跑到县衙丢人现眼来了。

刘仕林你是何人？

孔德铭这是祁彦子之父祁尚观。

刘仕林连他亲生父亲都反对？

祁父让知县老爷见笑了，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

祁彦子父亲！

祁父你走远些，别在我眼皮底下丢祖宗的脸！羞先人！

孔德铭知县老爷，你看这事——

祁彦子知县大人——

［双方对峙、争辩，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知县左右为难，犹豫不决，思考再三，借故推托。

刘仕林好了好了，不必争了，双方各执一词、莫衷一是，本官一时难以决断，这事暂且搁置，待我择机禀报上级官衙再做道理。

祁彦子大人——

刘仕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请回。（下）

师爷众位请回！

［众出门。

孔德铭（得意地）哼哼！

祁彦子（愤怒地）哼！

孔德铭你娃嫑能，你就是找到天边，老夫也奉陪到底。

祁彦子（气愤地）你！

孔德铭哼！（拂袖而去）

［祁父等随下，乡绅甲招呼祁彦子。

乡绅甲贤侄留步。

祁彦子（没好气地）唤我何事？

乡绅甲哎，你别生我的气，其实我知道，你要干的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祁彦子那你还跟着瞎起哄？

乡绅甲我也是碍不过里长的面子跟着来凑数的。贤侄，你这事要想办成，我倒有个主意。

祁彦子请讲。

乡绅甲荣河有个在京城当大官的叫娄道南你可听说过？

祁彦子岂止听说，我们很熟悉，在京城随师父演出时他常来看我们的戏。

乡绅甲此人近日父亲亡故，居家丁忧，他急公好义，颇有担当，你们若相识，你何不找他想个办法？他跟这些地方官可熟得很哪。

祁彦子（转忧为喜）好主意，娄大人一定会帮我。

乡绅甲此事宜早不宜迟。

祁彦子谢谢大叔，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去荣河，登门拜访。

［二人高兴地笑。

（切光）

第五场访贤问计

［荣河县西张瓮村娄府门口，大门紧闭，门庭朴素，门前冷清。祁彦子身背包袱走来，上前拍门环，老仆人应声开门而出，祁彦子施礼

祁彦子老人家，晚辈有礼了。

老仆有礼有礼，你是？

祁彦子我是蒲州祁彦子，前来求见娄大人，烦你通报一声。

老仆什么什么，你就是名震三省的彦子红？哈哈，今天我可是见到真的了，快让我仔细看看。（揉眼睛，上下打量）

祁彦子老伯说笑了，娄大人可在家？

老仆在倒是在，只是他丁忧期间，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老爷说了，来访的达官贵人、豪门士绅，当面谢过，改日回访，丁忧免扰，敬请见谅。

祁彦子他认识我，你就说蒲州彦子红来了，有事相求。

老仆那可不行，老爷吩咐：无论男女一律婉拒，乡亲父老莫访莫扰。

祁彦子就没个例外？

老仆例外也有，老爷说除非是皇上来了。你看——实在是不巧，你过后再来吧。

［老仆欲关门，祁彦子灵机一动，上前拦住。

祁彦子老伯稍等，咱们见一次面不容易，要不我给你唱两句戏吧？

［老仆喜出望外，顾不上关门，急忙答应。

老仆太好了太好了，彦子红给我一个人唱戏，县太爷也没这待遇，行，行！

［老仆端端正正地坐在门墩上，面带笑容。祁彦子运足气，一声叫板，势如裂帛，响遏行云。老仆忘情地拍手叫好。

祁彦子 “我的那——善人哪！

你看我的儿跪倒非为别意……”

［娄道南闻声走出门来，祁彦子见状急忙迎上前打招呼。

娄道南（对老仆假装嗔怒）好啊，你倒会享受，一个人看起戏来了。

老仆老爷莫怪，你吩咐闭门谢客，老奴不敢放他进去。

娄道南彦子红来访，你就该报与我得知。

老仆是您说过，除了皇上……

娄道南（打断话头）你看过彦子红的《马嵬坡》吗？

老仆咋没看过，我还会唱两句嘞。

娄道南彦子红在戏里演什么？

老仆（脱口而出）皇上。

娄道南这不就对了，皇上来了，为何挡在门外？

老仆（明白过来）哦，哦，哈哈哈哈，老奴糊涂了，老奴糊涂了，（对祁彦子）皇上起驾——快请快请！

［三人说说笑笑走进府门。（暗转）

［娄府花园。娄道南与祁彦子坐于凉亭下饮茶闲叙。

祁彦子去年京城一别，已过一年，娄老一向可好？

娄道南多劳挂念。你在蒲州建戏班的事怎么样了？

祁彦子今天就是为这事找您，娄老！

（唱）人只见演员台上风光无限，

有谁知万般苦辛难与人言。

唱腔好技艺精千锤百炼，

露天地血与汗酷暑寒天。

冻裂手跌伤身那是常见，

皆只因无片瓦遮风挡寒。

到老来气衰力竭难把戏演，

饥无食寒无衣让人见怜。

无家归无依靠四处要饭，

凄惨境历历在目于心难安。

下决心我要建梨园会馆，

为戏班困苦人分忧解难。

缺费用可千里行化缘募捐，

无用地却求告无门难比登天。

世不公对梨园多有偏见，

求娄老为我做主仗义执言。

娄道南好主意！

（唱）祁彦子果然是有识有胆，

有情怀有担当思虑周全。

修会馆乃善举为计深远，

利当今功千秋造福梨园。

你放心！

这件事老夫我定然要管，

且容我细筹划巧妙斡旋。

你稍安勿躁且把茶品，

放宽心莫着急气定神闲。

来来来，喝茶，喝茶。

祁彦子（端茶杯）多谢娄老仗义相允，以茶代酒，我敬您老一杯。

娄道南（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彦子红啊，我可有时间没看你唱戏喽。

祁彦子娄老别急，等你家老太爷过了三年，我带戏班到府上来唱他几天几夜，让你看个痛快。

娄道南别别别，你多虑了，家父在世时是远近有名的戏迷，尤其爱看你彦子红的《舍饭》《杀驿》《鞭打芦花》，还经常给人念叨“彦子红、实在红，鞭打芦花再不能”哩。

祁彦子娄老说笑了。

娄道南你现在若是能唱给他听，怕是老人家的灵牌也会笑出声来呢，哈哈哈哈……

祁彦子那我现在就唱。（取过包袱打开，露出行头）

娄道南（喜出望外）你还带着行头？

祁彦子（笑笑）常年如此，习惯了，待我穿上戏服。

娄道南且慢，好东西不可独享，你等着、你等着。（快步向前，招手喊老仆）柴老家、柴老家！

老仆（急上）老爷，唤老奴何事？

娄道南今天彦子红在咱院唱地台，快去唤乡邻四舍来看。

老仆（故意地）你不是吩咐过，丁忧期间不让闲人进府么？

娄道南今天例外、今天不算，快去快去，哈哈哈哈……

老仆（出门）总是他有理，哈哈哈哈……（下）

［幕后声：“乡亲父老听了，彦子红现在娄府唱戏，大家都来看喽！”乡邻男女携板凳马扎涌上，老仆维持秩序。

老仆别挤别挤，坐在那里看，都坐在那里！(指幕条后）

［众稀奇地注目彦子红，边议论边回头恋恋不舍地过场。娄道南坐在太师椅上。

祁彦子已扮好，开始唱《杀驿》。此时伴奏旋律及锣鼓点皆由人声代之；首句甩腔众人喝彩。

（唱）王老爷待人好谁不称道，

他待我吴承恩情似同胞。

悔不该吃酒醉神魂颠倒，

灯棚下失却他小小根苗。

……

猛抬头怒问天冥冥苍昊，

忠良臣因何故落此下稍？

［祁彦子甩帽翅做思索状，众叫好。

娄道南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祁彦子哎嗨！有了。

娄道南（大喊一声）有了！

［祁彦子表演被喊声打断，不解地望着娄道南。静场。

娄道南缓缓起身，走向祁彦子。

祁彦子娄老？

娄道南九月初九日是清太祖冥寿辰日，每逢这天，皇宫都要召戏班进宫唱戏，日夜不息、一连半月，以你师徒在京城伶界之声望，届时必被召进宫，你可借朝廷打赏之时，讨要用地圣旨。区区小事、且皇上太后兴致正高，必允无疑。

祁彦子（兴奋地）好办法！

娄道南临去老夫再修书一封，托大内总管从中周旋，大料此事万无一失。

祁彦子好，太好了！

娄道南还有，皇上太后若是问起，你要谨慎回禀，只说建庙供戏祖，莫讲修馆为梨园。切记切记。

祁彦子好啊好啊！“薛家旳威风又来了啊，哈哈哈哈……”

［祁彦子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归宗图》，懂戏的老仆不失时机的从祁彦子的行头中拿出相帽递上，祁彦子即兴把老仆拉住： “家院哪，你速快打马与你那老太夫人报个喜讯儿，说是你快去快去快去哟！哦哦，哦哈哈哈哈……

（唱）只觉得身轻步健快如风，

此番上殿我胆气正。

……

［观众一片叫好声。娄道南端坐椅上，听得入迷，微闭眼、轻摇头、以手击拍，陶醉其中。……灯渐暗，声渐弱

第六场献演讨旨

［幕启，皇宫寿诞庆典演出现场。台上彦子红与元元红正联手演出拿手好戏《文王拉辇》，彦子红扮演姜子牙，郭宝臣扮演周文王。

祁彦子（唱）“前三皇后五帝延伸久远，

有尧舜并禹汤四大明贤。”

［一开口立即博得满堂喝彩。文王拉辇上坡过河，踩石踏青，靴尖着地，碎步生风。长须从右肩飘上左肩，又从左肩飘上右肩。元元红郭宝臣的胡须功又博得台下一片掌声。姜子牙稳坐辇中，只见身影动，不见脚步移，碎步移挪的水上飘功夫出神入化，绝中见绝。

姜子牙持羽扇打坐车辇，

周姬昌背龙绳力尽汗干。

［这两句戏文唱后，彦子红的羽扇从身后向上飞出，平展展地落在右手食指上飘转，直转得台下掌声雷动，叫好不绝。羽扇飘摇直下眼看就要落地，只见他脚尖一挑，羽扇又腾空飞过头顶在左手食指尖上飘转舞动。台下掌声又起，整个德和殿一片欢腾。台上鼓乐铿锵，梆声阵阵。两个演员配合默契，挥手、踮脚，颤肩、甩襟，一举一动无不显露出深厚功底，直走到八百零八步，文王力尽汗干纤绳拉断，一个抢背落地，姜子牙掐指一算，高声唱道：

“姜子牙在辇中掐指盘算，

我保你周王朝八百八年。”

［姜子牙下车，周文王仰天大笑，笑声从嗨嗨开始进而转到嗬嗬再到哈哈，整个笑声从低到高一气呵成，与伴奏锣鼓浑然一体，整个德和殿又响起一片掌声。周文王起身，姜子牙连忙伸出手中羽扇搀扶，二人造型亮相。

［喝彩声中李莲英上。

李莲英山西蒲州名伶彦子红、元元红上殿谢恩！

［祁彦子、郭宝臣未及卸装，刚摘下帽子，听宣急忙下跪谢恩。

［（幕后）太后：“看赏！”

李莲英（大声地）太后有赏！

［小太监端出赏银送到郭、祁二人面前。

李莲英元元红、彦子红领赏谢恩！

祁彦子（抬起头）草民祁彦子不要太后赏银。

［幕后大臣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李莲英大吃一惊

李莲英大胆！竟敢拒受太后赏银？

［太后：小李子，别吓着他，哀家今儿个高兴，问问他，为什么不要，说出来听听。

李莲英（打背供）这小子不想要脑袋了。

祁彦子回禀太后。

（唱）家居山西蒲州地，

伶人彦子贱姓祁。

求太后恩赐一块地，

家乡盖台建庙宇。

庙供戏祖唐明皇，

台为演艺并传习。

教化百姓知礼仪，

国泰民安为社稷。

［太后：国兴建庙，世昌造台，高台教化，劝善万民，你一介伶人，难得有此抱负，你姓甚名谁？

祁彦子回太后话，草民贱名祁彦子，大清国同治八年皇榜秀才。

［太后：噢，知道了，难怪人称彦子红呢，还是个黉门秀才，艺有所成，也不算辱没你的功名，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太后：传旨：将所备披红之绫赐与祁彦子，准其建造庙台一座，以绫圈地，所圈之处任意修建，着蒲州知府即刻办理。

李莲英喳！

［李莲英挥手，小太监用白玉盘端上红绫圣旨，郭宝臣、祁彦子二人跪接红绫叩头谢恩。

郭、祁谢主隆恩。

［(暗转）殿外，郭、祁二人手捧红绫圣旨，兴奋无比。

祁彦子（唱）兴高采烈出殿门，

浑身已是汗涔涔。

郭宝臣（唱）讨得红绫圣旨在，

胜过无数打赏银。

祁彦子（唱）太后看戏心情好，

郭宝臣（唱）你临场不怵主意真。

祁彦子（唱）师弟留京陪师父，

我回乡选址你候佳音。

［二人互道珍重，就此挥别，祁彦子踌躇满志，亮相。切光。

第七场募化四方

［半月后，韩阳村西建馆工地，锣鼓声、鞭炮声交织在一起，人来人往，祁彦子、王根、荆玉和等人春风满面，迎来送往。醒目处竖着一块大木牌，上首挽挂着御赐红绫，木牌上贴着官府告示。一旁放置一张桌子，上有一个贴有“善（义）款捐赠处”的大木箱。

一乡绅模样的人正在念告示内容：当今朝廷圣谕，恩准祁彦子在蒲州建庙造馆，红绫即旨。绫至之处任意修建，官府绅民不得阻拦，违者视同抗旨。此告，蒲州府衙。即日。

众纷纷议论。

群众甲这下好了，彦子红总算是没白费一片苦心哪。

群众乙有了这尚方宝剑，看以后彦子红建馆谁还敢阻拦。

群众丙连圣旨都能讨来，彦子红真不简单呐。

群众丁（对甲）大叔，你捐钱了吗？

群众甲我这么爱看戏的人，哪能不捐嘛，这个数（竖起三个手指）。

群众丁多少？

群众甲三百文。

群众乙才三百文，我捐了五百文哩。

群众丙不在捐多捐少，全看有心无心。

众说得对！

［王大爷上四下找祁彦子。

王大爷彦子、彦子，（问大伙儿）彦子红呢？

［众指，在那儿呢。祁彦子内唱：

祁彦子（唱）领旨归乡把地选，（上场）

官府乡、里都成全。

佳期奠基行大典，

鞭炮震天鼓乐喧。

王大爷，您老也看热闹来了？

王大爷对，喜事么，我咋能不来。（掏出怀中布包）给！

祁彦子你这是？

王大爷我捐钱！

祁彦子大爷，你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您就别捐了。

王大爷那可不行，你知道，我那老哥哥原来也是唱戏的，人称“玻璃脆”，他就是老了后无家可归，冻死在街头的。（擦泪）唉老哥哥福气浅，福气浅，没赶上咱盖合味庙，给，拿着！

祁彦子这么多，您哪来这么多钱？

王大爷把我的棺板卖了，我一时半会儿还用不上它哩。

祁彦子大爷，您老这身子骨儿肯定长寿，等建好会馆，我给你买副好货，（把包袱交给李彦堂）给王大爷记上。

荆玉和大爷，跟我来。（领去登记）

［孙女儿搀盲人奶奶上。

盲奶奶彦子红哩？彦子红哩？彦子红在哪里？

祁彦子（急忙迎上）奶奶，我就是祁彦子。

盲奶奶（上下摸着）让我看看，平日光听你唱哩，不知道人长啥样，今天算是知道了。

荆玉和奶奶，您这眼睛——也看戏？

盲奶奶看，场场不拉，看不见我可能听见，我就爱听彦子红的《鞭打芦花》。（褪下手上的玉镯）给，我捐的。

祁彦子奶奶，这——

盲奶奶这是我的嫁妆，跟着我半辈子了，拿去变卖几个钱，多少是个添补，拿上！

祁彦子（无比感动）乡亲们太好了！（对王福财）去，记上吧。

［孙女领奶奶去登记。中年汉子张老三上，走到登记处。

张老三给我写上八百文。

群众甲老三，你孩子多日子紧，哪来这么多钱？

张老三你别小看人！

（唱）为这事我把耕牛卖，

老爹娘催我捐钱来。

群众乙啊，没牛以后你咋种地？

张老三别急大牛卖了三千文，

花两千又买了个小牛崽。

精心饲养长得快，

两年后成大牛力不衰。（留板）

众两不误，好办法！

［一老年叫花上，手里拿着个蓝花碗，众见状打趣。

群众丙老汉，这里又不舍饭，没吃的，你来干啥？

群众丁饭都吃不上你也来捐？你有钱吗？

老叫花哼，有钱吗？你把那个“吗”字去了。

群众丁噢，有钱，在哪儿呢？（浑身打量）

老叫花哼，拿出来吓你个跟头。

群众丁哟，口气还不小，起开起开，让他捐让他捐。

老叫花捐就捐，给！（递上碗）

祁彦子你这是——

老叫花（唱）你别看这个碗不起眼，

却是我先祖留下代代传。

它本是宋时官窑无价宝，

端起它如见我双亲颜。

爹娘在世时都爱看戏，

这喜好给我也遗传。

彦子红吩咐过把门佬，

每回我看戏都不收钱。

我体体面面戏场里站，

与人一样却心发酸。（擦泪）

（看手中的碗）

古董铺出高价我不卖，

建会馆捐宝碗我情愿心甘。

（慷慨地递碗）来，给我记上！

祁彦子（热泪盈眶）老伯，谢谢你。你这个家传的宝贝咱们只当不卖，过两年再把它赎回来。

［三个工匠打扮的中年人上，随身带着锛子、斧子、锯子、瓦刀、抹子等。

工匠甲哪个是彦子红？

祁彦子（迎上）我就是祁彦子，几位这是？

工匠乙我们是五姓湖的，都是你的戏迷。

工匠丙我们来做义工，在哪里报名？

祁彦子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荆玉和（上前招呼）几位大哥，跟我来。

［荆玉和领工匠们下。众隐退。祁彦子望着他们的背影，万分感动，心情难平。

乡亲们哪，衣食父母啊！

（唱）乡亲们火热心肠令人感动，

不由我耳热鼻酸喜泪涌。

自古来梨园生存靠百姓，

梆子戏与百姓鱼水深情。

缺钱用父老乡亲倾囊助，

意拳拳一片心令人动容。

建会馆兴梨园更加坚定，

要为这天下百姓唱心声。

只要是乡亲们高兴咱就唱，

敢迎那炎炎烈日顶寒风。

直唱到男女老幼拍手笑，

直唱到云开日头红。

直唱到春来寒冬尽，

直唱到雨后出彩虹。

直唱到天下众生愁眉展，

直唱到人间美好乐融融。

［明珠手提包袱哭着上。

明珠彦子哥。

祁彦子明珠，你怎么啦？别哭别哭。（劝）

明珠彦子哥——

（唱）我未曾开口泪涟涟，

明珠心中似油煎。

你我今生情意断，

我心如死灰难复燃。

祁彦子出什么事了？

明珠彦子哥，我……（哭）

祁彦子别急别急，你坐下慢慢说。

［扶明珠坐，替明珠擦泪。

明珠（唱）咱两家对门住每日相见，

我与你形影不离从小玩。

明珠我无兄妹自小失母爱，

你待我如亲哥呵护百般。

我心中对哥你早生情愫，

彦子哥你对我也情意绵绵。

家父他曾答应你我把亲定，

悔前言嫌弃你入了戏班。

到后来暗暗地央媒纳聘，

将明珠许与那远亲潼关。

昨日里夫家来换帖定娶，

才知他瞒着我订了姻缘。

心怨愤死不从据理分辩，

饭不吃茶不饮自锁房间。

隔门窗家父对我百般劝，

持剪刀以死明志我不改前言。

祁彦子明珠，不可——

明珠（唱）老父屈膝跪当院，

涕泗横流泪潸然。

哭诉独身育女苦，

为我多年未续弦。

他抱我母灵牌高凳上站，

三尺麻绳当头悬。

言说是万念俱灰无所盼，

要寻我娘去团圆。

明珠我性比男儿吃硬难吃软，

白发父以死哀求动我心弦。

闭双眼我违心遂他愿，

有谁知明珠心中如刀剜。

强忍泪我提出要求三件，

若不允婚嫁事决然免谈。

家父他闻此言忙把头点，

“你说啥就是啥决不悔言。”

第一件，彩礼妆奁全归我，

于父于家皆无干。

第二件，出阁晚间嫁，

不要吹打锣鼓喧。

第三件，我出门不要坐花轿，

车轿载快出村我百无可恋。

祁彦子明珠妹妹，我知道你心里苦啊。

明珠（强作笑容，递上包袱）彦子哥！

（唱）彩礼妆奁助你建会馆，

你原谅妹妹我食前言。

盼只盼会馆早成你愁眉展，

明珠我爱你也爱梨园。

咱兄妹相知一场我无怨，

待来世你我再续这未了缘。

彦子哥，我去也！

［明珠深鞠一躬哭着跑下，祁彦子欲追人已跑远。

祁彦子明珠、明珠。

（唱）明珠她心悲苦难违父愿，

她对我一片心可鉴苍天。（看包袱）

这包袱沉甸甸情意一片，

浸满泪千般重我心神惨然。

［王根、荆玉和领陕西、河南戏班班主上。

王根彦子哥，这位是河南梆子裕盛班班主崔百兴，这位是陕西秦腔华庆班班主王子善，他们在附近演出，听说梨园会馆今天奠基，前来庆贺。

祁彦子二位班主好。

崔、王祁师傅，久仰久仰。

崔百兴听说要建梨园会馆，河南的同行都要捐款哩。

王子善我已经跟陕西的十几个班主打了招呼，大家正在捐款集资，过几天就能把钱送来。

祁彦子多谢师傅们鼎力相助，彦子当面谢过。

崔百兴天下梨园是一家，自家的事，不用谢。

王根玉和，领二位班主下去吃饭、休息。

［荆玉和领二班主下。

王根彦子哥，运城、临汾的班社也开始捐钱了，看来大家的热情不低啊。

祁彦子是啊，这是大家共同盼望的好事，不过要全部建成，用钱可不是个小数啊。我让人粗粗估摸了一下，最少要七八千两银子，难度不小啊。

王根那钱不够咋办？

祁彦子我想好了，边集资边盖，没钱了先停工，集下钱接着盖，我就是跑断腿、磨破嘴，也要把会馆盖起来。

王根我和你一起去！

祁彦子（拍拍王根的肩）好兄弟！（递包袱）给！

王根这是？

祁彦子捐的。

王根（欲下又止）名字？

祁彦子（心情沉重地）你写上，孔——明——珠。

（灯渐暗，幕落）

尾声落成大典

［音乐声中，祁彦子在平台上做各种表演：身背草帽、斜挎包袱、步伐坚定，奋力前行，表现他为筹措建馆资金，冬夏春秋，跋山涉水，东奔西走，四处化缘的艰辛坎坷和不懈努力；修建梨园会馆是当时这一带蒲剧艺人们的共识，在祁彦子的身体力行及带动下，主动参加筹资活动的各地艺人达四十余人。故平台表演由开始时的祁彦子单人舞蹈，变为王根、荆玉和等二人、四人、六人、八人……逐渐变为群演舞蹈。

（字幕及画外音）“奔驰千里，募化四方，屡经坎坷，百折不挠，时停时建，历经七年，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梨园会馆终于在永济韩阳建成。落成大典之日，人们纷纷到场庆贺，场面宏大，热闹非常。”

［屏幕上为巍然屹立的梨园会馆。

［欢庆锣鼓。社火表演：狮子龙灯、旱船竹马、秧歌队等。

社火表演后，祁彦子、王根、荆玉和、娄道南、郭宝臣、知县及所有演员上场，其中有几个穿着破旧、身背行李卷的老年艺人，几个戏班小学员。祁彦子与知县、娄道南共同拉下红绸，露出“梨园会馆”牌匾，众鼓掌欢呼。

王根吉时已到，仪式开始，第一项，蒲州知县嘉奖！

［二傧相端上大红绸花和赏银。

知县朝廷赐地，自筹建馆，荣耀地方，功不可没，本县官衙赏银二百两，奖掖一代名伶祁彦子。

［知县颁奖银给祁彦子，傧相给祁彦子戴上大红花。人们鼓掌欢呼。知县谦让娄道南致辞。

娄道南我是听着蒲州梆子长大的，念书前的知识全是看戏学来的。后来管过地方事，当过京城官，风风雨雨几十年，也算有些阅历。久居官场，我听到见到最多的，就是外国人逼迫大清国割地赔款。坚船利炮、洋兵洋枪，血染北京城、火烧圆明园，国耻啊！洋人为啥敢欺负我们？我们国弱民不强啊！国民麻木愚昧，国家如何得强？改变现状，要靠教化百姓。自古以来，高台教化，功在梨园啊。（指着身边的老艺人）看看这些老艺人，他们为教化万民唱了一辈子的戏，立下了汗马功劳，咱们不能忘，更不能有愧于这些功臣哪。祁彦子建梨园会馆，解除伶人之忧、振兴蒲州梆子、使之兴旺传承，这不止是梨园义举，而是家国情怀、民族大义啊！

［知府知县带头鼓掌。众鼓动祁彦子发言。祁彦子走向老艺人，接下一位老艺人身上的行李卷，另几位老艺人的行李卷众帮着接下。

祁彦子（动情地）张师傅、王师傅、李师傅、赵师傅，快放下你们这用了半生的旧铺盖，咱不要了，我给你们备下新的了。

［大伙儿帮老艺人们放下行李，老艺人们感动地擦泪。他又拉起几个小学员的手。

祁彦子孩子们，咱会馆里有宽大明亮的练功房，你们再不用在露天地里练功了，也不用担心冻手冻脚了。师傅们，孩子们，咱们有家了。（热泪盈眶）

二狗祁师傅，您怎么哭了？

祁彦子（笑着擦泪）没哭，没哭。（拱手向大伙儿行礼）父老乡亲们，没有你们帮着，咱这梨园会馆盖不起来啊。为酬谢大家，会馆义演三天大戏，今晚第一台戏我先唱！

［众欢呼。

［音乐响起。

［黄河奔流不息。岸边，梨园会馆巍然耸立。

［起合唱。演员谢幕。

（合唱）大河滚滚滔天浪，

氍毹翘楚英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