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日本家纹的文化意蕴及现代应用

吴春燕，韦立新

(1.广东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2.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东亚文化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6)

家纹，即家徽，日语称之为“KAMON”，是日本家族世代相传的图案化标识，象征着一个家族的家世背景、阶级地位，甚至精神归属，体现着日本民族独特的自然观、审美观、家族意识与集团意识，蕴含着丰富的精神价值与文化意义。

作为一种世代传承的图案化标识，家纹可谓日本标志(LOGO)设计的雏形，不仅为日本现代标志设计与图案设计奠定了深厚的文化基础，也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设计灵感。

一、家纹的起源与历史变迁

关于家纹的起源，尚未有定论，但多数学者主张平安时代(794—1192)贵族起源说。平安时代400年，以藤原氏为首的贵族势力强大，甚至超越皇室。为了彰显门第与身份，并区别于其他家族，贵族经常从当时流行的图案中选取自己中意的图案，如牡丹、藤、菊、蝴蝶、鹤、龟等，装饰在服饰与车舆上，即所谓的“有识纹样”。同一图案被反复使用，并被子孙承袭，便固定成为该家族特有的标志与象征，“家纹”由此诞生。可以说，家纹从产生伊始便同时具备识别、装饰与夸耀家世的功能。

平安时代末期，贵族势力衰微，武士作为新生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并于1192年设立镰仓幕府。日本由此进入近700年的武家统治时期。镰仓时代(1192—1333)开始，经南北朝、室町时代，至战国时代的400余年，日本群雄割据，武士连年征战。为了在战场上区分敌我、鼓舞士气，武士效仿贵族，设计自己的家纹，并将其印制在战旗、战车、盔甲与武器上。由于军事上的实用性，家纹在这一时期得到迅速发展，不仅种类大幅增加，设计风格也变得简单明了，图案更加便于识别。这一时期的家纹主要发挥着族群认同与凝聚战斗力的作用。

江户时代(1603—1868)，德川幕府执政，战乱结束，天下太平。为了维护统治，德川幕府不仅将整个社会划分为士、农、工、商四个等级，在武士内部也设立了森严的等级制度，并在日常行为规范和礼仪方面对不同等级做了详细规定。武士将家纹专门标识在服饰、随身物品、家具、马车、建筑等各个地方，以此象征家族的门第、血统与荣耀。根据家纹，既可以确定对其施与何种礼遇，也能看出该家族的兴衰变化。江户中后期，幕府允许普通百姓使用家纹，印制家纹在当时成为时尚，还因此出现了专门绘制家纹的画师。平民，尤其是町人阶层(手工业者与商人)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家纹，并将其标识在产品或店铺招牌上。久而久之，家纹便成了具有商标性质的商号。显然，这一时期的家纹在象征身份之外，原有的装饰功能也得到了恢复，还增添了商品宣传的功能。

明治维新之后，封建等级制度被废除，欧洲民主思想广泛传播，家纹象征家族荣耀的意义被淡化。生活方式的西化也使家纹被使用的频率大大降低，家纹的装饰功能逐渐减弱。尤其是二战后，日本经历了一系列社会变革，家族制度被严重动摇。人口大量迁往城市，大家族相继解散，人们的家族观念日益淡薄，家纹的用途也越来越小。

如今，除了在婚嫁丧葬等重要场合穿着印有家纹的和服外，几乎看不到家纹的踪影。然而，却出现了许多发挥与家纹类似的功能，但并不以家为对象的徽章，如校徽、社徽、会徽、市徽以及各种纪念性徽章。家纹所蕴含的文化意义及宣传功能也因此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并对之后的平面设计，尤其是标志(LOGO)设计产生了巨大影响。

二、家纹图案的类别与特征

家纹的图案种类繁多，据丹羽基二统计，日本共有家纹2万多种，常用的有300余种。(1)[日]丹羽基二：《家纹》，孟靖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年，第499页。根据家纹的图案原型，日本百科史料词典《古事类苑》将家纹分为文字、动物、植物、器物、杂物5大类。(2)于素秋：《家徽——日本民族文化的奇葩》，《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辻合喜代太郎则将家纹分为8类，即植物、动物、天体、器材、建筑、文字、文饰、符号。笔者认为，辻合的分类基本可以将常用的几百种家纹细化并网罗比较合理。

植物类：以各种植物，包括其藤草蔓芽、根叶果花为素材，此类家纹数量最多。日本历史上著名家族的家纹图案也多为植物，如日本皇室的家纹为菊花，德川家的家纹为“三叶葵”，被日本民众评选为“最喜爱的历史人物”的织田信长，其家族的家纹是五瓣木瓜纹。

动物类：动物类的家纹有30余种，其中既包括现实世界中的动物，如狮虎豹狐、鹰雁雀蝶、龟鱼虾蟹等，也有龙、凤、麒麟等想象中的动物。由此也可发现日本家纹中中国传统文化的烙印。

天象类：以天体、气象等自然现象为素材，如日月星辰、雨雪云霞、山川河海等。

器材类：以各种器具为素材。既有各种生活用品，也包括玩具、交通工具、乐器、武器以及宗教用具，如算盘、风车、船帆、古琴、弓箭、锡杖、十字架等。

建筑类主要集中在住宅、城郭、宗教建筑的整体与组成部分方面，如门窗、城墙、神社的“千木”、佛寺的“五轮塔”等。

文字类：基于文字的字体之美，选择象征吉祥或具有宗教信仰等抽象意义的汉字作为家纹的图案，如吉、上、一、八、万、无、寿、王等。

文饰类：大多以直线、曲线或菱形、环形、山形等几何图案为主体，多用于家纹的外部轮廓。这类家纹主要产生于江户中后期，构成当时家纹的主流。

符号类：以抽象性的符号、图案为主，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且多与宗教信仰相关，如八卦、漩涡、万字纹“卍”，以及咒符式的图案。经常与文字、文饰类图案一起使用。符号类家纹数量较少，但接受外来文化影响的痕迹清晰可见。

图1 依次为以上八类家纹图案

家纹的图案基本取材于自然界与日常生活，其中祥瑞类的纹样居多，大都蕴含着人们祈求神灵庇护、追求福寿圆满的渴望。作为整个家族的象征性符号，甚至代表同一姓氏的整个庞大集体，家纹图案的选择与设计严肃而荣耀，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则与模式。

家纹的大小虽然也随时代的变迁而变化，但在每个时代基本都有相对固定的尺寸。如今，经常出现在和服上的家纹尺寸固定在男士为直径约38毫米，女士为直径约21厘米的大小。颜色方面，家纹一般选取黑白两色。按照以上方式设计出的家纹，通常呈现出优美柔和、简洁明了、易于识别的特征。

家纹之所以多达两万余种，主要是在以上分类的基础上通过“变形”“加饰”“组合”等设计方式扩充了数量。“变形”，即通过具体的变换方式，如圆润变尖锐、倒置、逆转、叠转、或者折纹、浮线等，将一种图案变幻出多种构图。这是家纹繁衍的最重要方法，多用于从一个家族中另立门户的情况，即所谓的“本家”与“分家”。简单地说，就是将“祖宗家纹”变换成各种花样，但万变不离其宗。“加饰”，即增加装饰的意思。家纹图案的底部通常会有一个隐形的底盘，形状多为环形、圆形、正方形、三角形或左右对称的多边形甚至枝蔓形状，将家纹的主图案包在里面，以增加家纹整体的美观效果。“组合”，即把一种或几种家纹图案通过对称、相交、相离、重叠等方式重新构图，形成新的图案。

三、家纹的文化意蕴

作为日本传统文化的特色产物，家纹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在日本文化中占据重要位置。家纹，不仅体现着日本人独特的自然观、审美观，也映射着大和民族强烈而浓厚的家族意识与集团意识。

(一)自然观

家纹中，取材于自然界事物与现象的图案所占比重最大。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日月星辰皆是日本家纹的取材对象。这一点充分体现了日本民族“亲近自然”“敬畏自然”“崇拜自然”的思想观念。

日本岛四面环海，南北狭长。气候温和湿润，自然环境优美，动植物种类繁多，森林与渔业资源丰富。然而，在深受大自然恩惠的同时，日本也时常遭受台风、火山、地震等自然灾害的袭击。因此，日本民族自古以来就对自然怀有复杂而特殊的情感。他们在依赖自然、亲近自然、感恩自然的同时，也敬畏自然、崇拜自然。

在社会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社会，为了生存，人类经常祈祷自然神灵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由此产生了最原始的宗教信仰，即自然崇拜。复杂的自然环境使日本民族的自然崇拜更加深刻与彻底，时至今日仍然影响着日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古代日本民族的信仰以自然崇拜为基础，以原始神道为主，以万物有灵为中心思想。(3)高亚彪、吴丹毛：《在民族灵魂的深处》，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9年，第153页。他们认为自然神秘莫测且神圣不可侵犯，自然界的万事万物中都寓居着各自的神灵，即日本神道教中的所谓“八百万神”。他们也因此坚信容纳自然万物的家纹中凝结着祖先之灵与家族之魂。可以说，日本民族对自然的无限崇拜在家纹中得到了最直观的体现。

正是因为对自然怀有如此的认知与情感，日本人在设计家纹时多取材于自然界事物，以此表达对自然的热爱、敬畏与崇拜。于日本民族而言，家纹不仅可以标识家族的血统与地位，同时也发挥着家族图腾、家族保护神的作用，保佑着家族的平安、幸福与荣光。

(二)审美观

家纹，一种图案化的家族符号、纹饰化的姓氏LOGO，不仅是家的象征、家的图腾，也是日本现存最古老、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形式之一，被誉为日本古代文化的活化石，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可以说，家纹凝聚着历代日本人追求美、创造美的渴望与智慧，体现着日本民族对“自然之美”“简约之美”“浓缩之美”情有独钟的审美意识。

对自然的深厚情感培育了日本人以自然为美的审美意识，也构成了日本人认知美、创造美的基调。一枚小小家纹，容纳着自然万物。日月星辰、山川湖海、风雨雷电、花鸟虫鱼……，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几乎都能在这块小小的方寸之上被描绘出来，构成一个个温和典雅、素朴平实的图案，以一种别样的形式将大自然的美绽放出来。不仅如此，自然界的很多事物在家纹中都能以多种形式得以展现。以花为例，日本人通过对大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可以将花形极其相似的梅花、樱花、桔梗花在家纹中完美地区分出来。正因为对自然之美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与喜爱，才会发现自然万物之间的细微差别，才能诞生出如此种类繁多、各不相同的家纹图案。

受禅宗思想影响，日本人崇尚简约。禅宗“以小见大”“以少见多”的象征主义美学思想对日本民族审美观的形成影响深远。尤其在进行文艺创作时，日本人更倾向于在“小”处表现“大”，在“少”处体现“多”，在“空”处展现“有”，比起写实，更注重写意。一枚枚小小家纹，描摹着世间万物，黑白两色，聊聊数笔，其神韵便呼之欲出，宛如一幅幅水墨画，让人感受到一种褪去浮华、归于平淡的简约清逸之美。不得不说家纹所展现的简约又自然、素淡却优雅的艺术风格与“俳句”“枯山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可谓日本“侘寂”美学的生动写照。

日本人向来喜爱小巧的、轻盈的、雅致的事物，尤其擅长将外部世界浓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欣赏玩味。对此，韩国学者李御宁称之为“缩小意识”，并在论著中指出：“日本人享受在狭小的空间里描绘广袤的宇宙的乐趣，在思考的世界里，在无限的可能性面前，现实世界小的不能再小了。”(4)[韩]李御宁：《日本人的缩小意识》，张乃丽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70页。这种以小见大、靠想象还原真实事物的嗜好不能不说也是受了禅宗思想的影响。在狭小处表现宏大，以局部展现整体，这种缩小意识可以说体现在日本文化的各个层面。名片、折扇、插花、盆景、便当、胶囊旅馆等等，无一不是日本人以小为美的现实呈现。而家纹在仅仅只有21到38毫米的直径范围内描绘世间万物，不恰好印证了日本人钟情“浓缩之美”的审美倾向吗？

(三)家族意识

古人云：有夫有妇，然后有家。对中国人而言，家是以婚姻和血缘为纽带的社会组织形式。然而，古代日本的所谓“家”，即“家族”，却是立于以婚姻和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具体家庭之上的生活、经营共同体，是以家业为核心，从事一定生产经营的独立的社会集团。比起血缘的延续，家业的传承、家族的荣誉更加受到家族成员的重视。(5)李卓：《中日家族制度比较研究》，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2年，第87页。因此，古代日本的家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横向血缘组合，而是以超越世代不断延续和繁荣为终极目标的生活规范体系。

家纹从产生伊始，就浓缩了家族的荣耀与期待，以一种非语言的形式向外昭示着家族的存在，之后更是发挥着族群认同与凝聚战斗力的作用。

家族成员身着饰有家纹的衣服，或是使用标有家纹的物品，不仅可以显示自己属于哪个家族，也能督促自己努力工作，为家族争光，或自觉遵规守纪，在行为举止、为人处事方面格外谨慎，以避免因个人行为不妥而影响了家族声誉。

可以说，家纹的命运与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在古代日本，家纹不仅是家族集团的象征，家族观念、家族意识的载体，同时也是强化家族观念、家族意识的一种有力手段，对家族成员发挥着无声的约束作用。

(四)集团意识

家族意识，其实就是一种共同体意识。正如日本社会学学者中根千枝所言，日本社会中潜在的集团意识是根深蒂固的，其要素源于日本人传统的、普遍存在的“家”的观念，即家族意识。(6)[日]中根千枝：《日本社会》，宋峻岭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4页。

战后，传统的家族制度从法律上被彻底废除，大家族相继解散，日本人将对家族的情感与期待转移到了自己所属的组织与集体。家族意识便衍变成集团意识被延续下来，并且随着日本社会经济的发展被大力宣传提倡。与此同时，家纹也发生了异化，以社徽、校徽、会徽等形式获得新生，与集团意识互为表里，成为强化集团成员对本集团认同感、增强集团凝聚力的一种有效手段，在现实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日本企业通常都有各自的徽章，并要求员工佩戴，从而有意识地与其他企业区别开来。日本人在公务交往时，通常首先向对方通报自己所属的机构，之后才报出自己的姓名。他们在言行举止上也特别注意，以免因为自己的过失对企业形象与声誉造成负面影响。对员工而言，企业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就是这个家的成员，与企业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可以说，企业的徽章以及会徽、校徽、市徽等各类徽章，作为家纹在现代社会的变体，潜移默化成一种无声的集团意识，将每个企业、机构、团体的所属成员凝聚在了一起。

四、家纹的现代应用

由于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很多传统文化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而日本家纹却因其纯净优雅的艺术风格与丰富厚重的文化内涵完好地留存了下来，并被应用在现代社会的诸多领域，呈现出古老与现代、传统与时尚相互交融、相互映衬的别样风采。

(一)群体标识

家纹的出现与封建时代的社会新秩序密切相关，它为正在重新组织的社会带来了新的身份象征；它有助于将个人置于团体之中，并将团体置于整个社会体系之中。(7)[美]米歇尔巴斯图罗：《纹章学—一种象征标志的文化》，谢军瑞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第75页。封建秩序解体之后，家纹不再具有原始的图腾崇拜意义，但其区分群体与维系社会组织的功能通过其变体，即各种群体标识，如学校标识(校徽)、政府标识(市徽、县徽、都徽)、协会标识(会徽)等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与推广。不仅如此，这些群体标识的取材、构图与设计风格也都明显受到了家纹的影响。

日本的大学都拥有专门的标识——校徽。校徽的图案通常蕴含学校的治学理念，或由象征学校特色的事物构成，朴素简洁却让人印象深刻。如东京大学的校徽为两片交错重叠的银杏叶，不仅呼应着东京都“银杏叶”形象的市徽，也隐含着“人才精英在此汇聚”的寓意；庆应义塾大学的校徽则是两只钢笔尖的图案，其创意源于创建者福泽谕吉的名言“笔比剑更锋利”；早稻田大学的校徽以倾斜四十五度的黑色正方形为基底，两株稻穗之间嵌入“大学”二字。正方形象征欧洲盾牌，意味着学术权威，稻穗则代表稻田。

图2 东京大学、庆应义塾大学与早稻田大学校徽

日本的一级行政区划为都(东京都)、道(北海道)、府(京都府、大阪府)、县(43个县)，下设市、区、町、村。日本的每一级行政区域都有自己的徽章标志。如东京都的都徽是一枚银杏叶，银杏寓意长寿、繁荣，外形也与东京的英文名称Tokyo的第一个字母比较相似；北海道地处日本最北端，是有名的“雪国”，因此其徽章是一片雪花的造型。很多地方的徽章标识干脆直接沿用古代统治当地的首领或大名的家纹，如镰仓市的市徽为源氏家族的“龙胆纹”，甲府的市徽则是武田氏家族的家纹“武田菱”，地方标识对家纹的一脉相承由此可见。(8)段元春：《日本家纹的发展历程以及对日本现代标志设计的影响》，长沙：中南林业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1页。

图3 东京、北海道、镰仓与甲府标识

(二)企业标志

企业标志又称商标，即商品LOGO，指一个企业区别于其他企业的商品或服务的标记。江户时期，从事手工业与商业的町人阶层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纹，这些家纹又被称为“屋号”，被印制在商品上、店铺的门窗上或暖帘上，以此达到宣传的目的。之后，商铺扩大为企业，屋号便被沿袭为企业标志。在日本，将原始的屋号(家纹)作为企业标志的百年老字号非常常见。

日本企业的标志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纯英文字母标识，如CANON、SONY、TOSHIBA等；一类是英文字母+图案，如三菱、丰田、花王等，其商标图案大多与家纹有着不解之缘，或直接来源于家纹，或包含家纹元素，或设计风格与家纹相似，蕴含着日本特有的传统美学特征。

不同于西方的现代企业制度，日本企业以“家族式经营”方式著称。家族式经营在二战后的特定历史阶段曾为日本经济的飞速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为了营造出大家庭般的气氛，使员工“以社为家”“爱社如家”，很多家族企业都沿用家纹作为企业标志使用。比如三菱集团，其企业LOGO就是创始人岩崎家族的家纹“三段菱”与山内家族的“三柏菱”组合而成。

日本航空公司曾打算请法国著名设计师为自己设计LOGO，但设计师在日本的家纹簿中一眼看中“鹤丸”这一家纹图案，并建议日本航空公司用其作为公司标志。日本航空公司的红鹤LOGO一直沿用至今。

图4 三菱LOGO与日本航空LOGO

(三)装饰图案

日本家纹题材丰富，造型多样。同一题材因不同季节、不同角度及不同设计方式而呈现出既相近又相异的多种形态。如桔梗有八重桔梗、圆形桔梗、尖桔梗、横见桔梗、阴桔梗等多种造型，梅花有圆梅、阴梅、剑梅、横见梅、梅鹤等不同造型。家纹图案简洁质朴、精致典雅，由于其造型的变化规律繁多，加之寓意吉祥圆满，因此作为装饰图案广泛用于服装、日用品、家具、包装等设计领域。

图5 桔梗变形图

以日本和服为例，家纹图案中各种动植物的简单构图，在不同季节会出现在不同类别的和服上。日本四季分明，春季和服的纹样多为樱花、山茶，夏季浴衣多选绣球花与紫藤图案，秋季是最有代表性的枫叶，冬季则多见松、菊等装饰图案。婚礼上的和服则以牡丹、仙鹤等寓意吉祥美满的图案居多。

就家具而言，吉祥图案是中国传统家具装饰的一大特色，而以家纹为装饰图案，则是日本传统家具装饰艺术的一种独有现象。(9)李晴：《中日传统家具装饰图案的比较研究》，济南：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第89页。

日本家纹不仅影响日本企业，对世界知名品牌产品的图案设计也有着重要影响。如法国著名皮具品牌“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中星星与花朵的图案，便是设计师从日本家纹中获得灵感设计而成的。其中，“星”的造型来源于家纹“丸十字”，而“花”的造型则来源于家纹“横木瓜”。

田中一光曾评价日本家纹：“图案的美妙在于它超越了事物具体的形象，而呈现出图案本身纯粹的美。所有圆形和方形的变化，还有洲滨、鳞片、巴纹都是一样，在被赋予的含义之外，它们作为抽象形态还有丰富的几何美感与空间张力。”(10)[日]田中一光：《设计的觉醒》，朱锷编，朱锷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61页。

的确，日本家纹并非写实地描摹事物，图案通常呈现抽象的写意风格，其设计更是别具特色。图案虽看似简单，却包含着简约、孤高、幽静、清寂的日本传统美学法则，更蕴含日本民族对自然与生活的细腻观察与热爱。(11)明兰：《论家徽的图腾意识及家徽在现代设计中的价值与运用》，《包装工程》2012年第4期。同时又将自然与人文、传统与时尚毫不违和地融合在一起，因此频频出现在现代艺术设计领域。

五、结语

日本家纹拥有千年历史，经历了起源、发展、兴盛、衰落、演变五个历史阶段，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与深厚的文化底蕴。作为日本传统文化的独特载体，家纹体现了日本文化的精髓，涵盖着上千年来日本民族艺术创造的精华。时代不同，家纹承担着不同的社会职能，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从文化意蕴来看，家纹是家族的象征，是日本民族自然观、审美观、家族意识、集体意识等情感的具体体现。从艺术形式来说，家纹则是日本传统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日本传统艺术文化的宝贵财富。新的时代，现代设计不断发掘家纹的艺术价值，现代社会不断为家纹注入新的文化内涵。毋庸置疑，无论是对传统文化的留存还是现代应用，家纹都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