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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的多重主题探析

2021-03-08王瑜生

文教资料 2021年19期
关键词:杰姆库特厄尔

王瑜生

(南京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素质教育部,江苏 南京 210023)

《杀死一只知更鸟》是美国作家哈珀·李的长篇小说,诞生于黑人民权运动的时代背景下,1960年发表,并于1961年获得普利策奖,迄今为止已经翻译成四十多种文字,2006年英国图书馆学会将该书评为人生必看的书首位。欧普拉称该书为“我们国家之书”,作者哈珀·李被称为“美国国宝”,虽然这本书已经出版半个多世纪了,但每年销售量仍然超过一百万册,是经久不衰的文学经典。民权领袖安德鲁·杨认为该书是“人道主义的杰作”。哈珀·李本人并未参与20世纪50年代的民权运动,但该书的出版正逢民权运动如火如荼之时,如实反映了南方种族主义带来的不公,塑造的正直勇敢的律师阿蒂克斯形象极大地鼓舞了民权运动。许多评论家认为它对民权运动发挥的作用等同于《汤姆叔叔的小屋》对美国内战发挥的作用。

《杀死一只知更鸟》运用的是儿童叙事策略,主人公斯库特是一位律师的女儿,故事叙述了她六岁到九岁的经历,描写了黑人汤姆被告强奸白人女性马耶拉审理前后三年小镇发生的种种事件。作者客观地描绘了20世纪30 年代美国南部的人文形态和社会风貌,讴歌了以阿蒂克斯为代表的善良正直的人,揭露了种族主义带来的社会不公和对人性的践踏,以娴熟的笔法巧妙地将种族歧视、等级歧视、儿童成长等宏大主题交织在一起,具有深邃的内涵。

一、种族歧视对人性的桎梏

故事发生在20 世纪30 年代,位于美国南部的亚拉巴马州梅科姆小镇笼罩在歧视的幽灵之下,这些歧视包括种族、阶层、性别等林林总总,其中最严重的是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

美国的种族歧视伴随奴隶制而来,随着美国内战的结束,虽然黑人奴隶制被废除,但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并没有消解。在美国南方各州,情况尤其严重,各州纷纷推出了Jim Crow法案即“黑人隔离法案”,隔离黑人,直到经过黑人民权运动的抗争,Jim Crow法案才得以逐步废止。

Jim Crow 法案名义上是隔离,实际上强化了对黑人的压制,使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法制化,彻底剥夺了黑人的尊严和各种基本人权。书中描述道,镇上黑人都住在垃圾场附近,住在那儿的白人只有靠领救济金生活的醉鬼尤厄尔一家。

斯库特家的黑人帮佣卡波妮所属的整个教区只有四人识字,单纯的斯库特和杰姆大为不解,他们不知道黑人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机会。卡波妮说黑人没有白人衰老得快,杰姆很认真地说:“也许是因为他们(黑人)不识字。”[1](152)似乎读书并非一个人人可以承担的负担,作者通过小孩的无知,揭露了种族歧视带来的不公正。即便鲍伯·尤厄尔家族也享受上学的机会,尤厄尔家的孩子只开学第一天露一下脸,其他时间就旷课了,因为不去学校报到是违法的,但黑人因为肤色,无论多么爱学习,都根本没有学可上。卡波妮知道斯库特和杰姆是孩子,不一定能理解,也许讲这些令她伤痛,但她内心深处是有立场的。故事的一开始,怪人的父亲去世了,卡波妮在院子里狠狠地咒骂,使斯库特和杰姆十分惊奇,因为“卡波妮很少评论白人的行为”[1](13),在白人眼里,去世的老拉德利是个正直、古板的好人,但卡波妮说他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人”[1](13),并当着孩子面在院子里啐了一口,这个细节展示了黑人白人的分离和对立。

当街头疯狗出现时,卡波妮急忙通知附近邻居躲避,她急匆匆跑到拉德利家前门,使劲拍门,斯库特对杰姆说:“她(卡波妮)应该转到后面去。”[1](116)作者借助天真无邪的孩子的嘴巴,非常巧妙地点出黑人的低下地位。阿蒂克斯早年丧妻,卡波妮对两个孩子如同母亲一般,但六岁的斯库特仍然可以分辨出黑人与白人的不同出行规则。这当然不是斯库特的人格缺点,而是反映黑人遭受到的歧视是系统化的,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怪人的哥哥内森夜里发现有人私闯他的菜田开了一枪,邻居说内森朝着田里的黑人开枪了,内森本人和邻居都没有看到是什么人,怎么就知道是黑人呢?在梅科姆镇白人眼里,黑人就是干坏事的,小偷一定是黑人。内森还说下次要瞄准一些,“管它是黑人还是狗”[1](66),把黑人与狗联系在一起,说明说话人眼中的黑人和狗没有什么区别。

阿蒂克斯接受为黑人汤姆辩护的任务,几乎全镇的白人都对他充满敌意,背后都称他为nigger-lover(黑鬼迷、黑鬼维护人)。斯库特被同学辱骂,回到家问阿蒂克斯niggerlover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谙世事的孩子们显然是在模仿大人们的谈话,骂和被骂的对象根本不懂这词的意思,六岁的斯库特从对方讲话的口气就能推定是侮辱的词语。

在法庭上阿蒂克斯戳穿了尤厄尔父女的谎言,证实了汤姆的清白,陪审团听得明明白白,却还判汤姆有罪,汤姆有罪的唯一原因是他的黑皮肤。对白人世界的公正彻底绝望的汤姆找机会逃跑,结果被卫兵开枪打死,身中十七枪,如果说为阻止他逃跑的话,那么没有必要开这么多枪。可以理解为卫兵是多么想杀死一个黑人。

在汤姆被卫兵打死后,传到斯库特耳朵里的梅科姆的传言是“那个鲁滨孙小子也是正经结婚的……一到关键时刻就露出本相。黑鬼终究是黑鬼”[1](293)。几乎没有人同情汤姆,当地报纸编辑安德森发表评论,把汤姆的遇害比喻成对唱歌的鸟儿的杀戮,但当地人认为安德森是为了显示文采,好让地区报纸转载,正义灭失在人们口中,也灭失在人们心中。这时候的斯库特终于明白,“在(梅科姆)人们内心深处的那个秘密法庭里,阿蒂克斯根本没有任何诉讼可言。从马耶拉张嘴喊叫的那一刻起,汤姆就死定了”[1](294)。种族主义桎梏了人性中的善良,灭失了良知,杀死了汤姆。

二、等级歧视造就边缘人

梅科姆存在的等级歧视,随着时间逐步形成并固化,高等级不会和低等级交往,杰姆通过自己的观察,总结出四个等级,“一种是像我们和邻居这样的普通人,一种是像坎宁安家那样生活在林子里的人,一种是像尤厄尔家那样生活在垃圾场的人,还有一种是黑人”[1](277)。斯库特想请来自坎宁安家的同学来玩,遭到姑姑亚历山大的激烈反对,理由是“因为他是垃圾”。

冤枉汤姆的马耶拉也是梅科姆社会阶层歧视的受害者,她的家族历来被全镇白人视为“垃圾”。她的父亲鲍伯·尤厄尔原本想借助这场诉讼案提高家族地位。他和他的家族几代人都处在白人的最基层,他无法容忍他的女儿与自己内心最鄙视的黑人调情,也许调情对象是个白人,他的反应就没有那么激烈了。鲍伯·尤厄尔不务正业,妻子早逝,带着八个小孩住在垃圾场附近,他把领来的救济金全部用来买酒,经常醉倒外面不归,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

梅科姆有学校、教堂,镇民们自诩是“基督徒”,但没有人关心尤厄尔家庭的存在,没有人愿意与尤厄尔一家交往。梅科姆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有在圣诞节时送点慰问品,平时没有谁搭理尤厄尔一家,避之唯恐不及。作为长女的马耶拉已十九岁,正是青春萌动期,但“白人不愿意搭理她,因为她和猪猡般的人生活在一起;黑人不敢搭理她,因为她是个白人”[1](235)。追求美好的东西原本是人的天性,十九岁的马耶拉并不例外。在垃圾场居住的马耶拉种下六盆天竺葵,这个细节可见她的人性。她的家庭地位、环境彻底令她窒息,她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阿蒂克斯问她有无朋友时,她一片茫然,不懂“朋友”是什么意思。对于阿蒂克斯称他为马耶拉小姐,她出奇愤怒,认为是嘲讽她,从小到大没有人用女士、小姐等敬语称呼过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人的尊重,有人尊重她,她竟然分辨不出来。

梅科姆的等级歧视彻底扭曲了她的灵魂,造就了她的边缘人人格。汤姆每天上下班要经过她家,在她的要求下,与人为善的汤姆常为她做点零活,但她并无感恩之心,为了掩饰冲动下勾引汤姆的行径,竟然将汤姆置于死地。边缘人于己是悲剧,于社会是危险,形成的主要原因是梅科姆社会的等级歧视和冷漠。

三、多面的人性

许多人同时具备人性之最的善恶两面,是该书的另一主题。故事起初,在斯库特、杰姆的世界里梅科姆人都是好的,怪人阿瑟除外,这种推定很快被打破,起因是阿蒂克斯接受担任汤姆的辩护工作。经过阿蒂克斯的开导,斯库特和杰姆认识到多数人有道德盲区,并不一定十分邪恶,杜博斯太太就是一个好的例子。在两个小孩眼中,杜博斯令人生厌,经常对着他们大喊大叫,责备他们不懂礼貌,斥责他们的父亲是黑鬼帮凶,令杰姆愤怒不已。她死后,阿蒂克斯告诉两个小孩,杜博斯身患绝症,使用了吗啡,结果上瘾,她继续使用吗啡是没有问题的,但她下决心戒除吗啡瘾,清白地离开世界。阿蒂克斯赞扬这种勇敢精神,尽管她和镇上其他白人一样,不加掩饰地歧视黑人。在阿蒂克斯看来,杜博斯太太的种族主义观念是她的“盲区”,但她仍然是一个可敬的人。

阿蒂克斯对斯库特、杰姆兄妹关于人性复杂性的教育产生了积极效果。开庭前的一个夜晚,一群喝醉酒的白人暴徒包围监狱,企图对汤姆实施私刑。斯库特认出了其中一位是同学的爸爸沃尔特·坎宁安,于是设法与他交谈,斯库特的童真让暴徒恢复了理性,成功地化解了危机。这场遭遇进一步拓宽了斯库特对人的看法,增加了她的包容性,斯库特对马耶拉在法庭恶意撒谎和冤枉汤姆感到愤慨,但她也认识到马耶拉一定过着悲惨的生活,“马耶拉肯定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1](235)。

善恶不是总那么黑白分明,有时候互相搅在一起,有时候会转化。在私刑风波后,阿蒂克斯选中坎宁安家族的一员参加陪审团,事实证明他对的。白人告黑人强奸,陪审团往往几分钟就得出有罪判决。汤姆的案子陪审团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出具有罪判决,十分令人意外,是坎宁安家人把案子拖了这么久。前一天晚上还要对汤姆处以私刑,第二天就大转弯,在杰姆和斯库特看起来不可思议,验证了阿蒂克斯的话,人性是复杂的,私刑风波,使坎宁安一家对阿蒂克斯一家产生了敬意,对阿蒂克斯的辩护没有采取排斥态度,但难敌多数人的非理性偏见。

四、成长的主题

斯库特、杰姆是纯真的少年,尚未踏入成人社会,汤姆的审判结果给了杰姆当头一棒,使他彻底崩溃。但他的父亲非常智慧,他告诉斯库特,杰姆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的确,杰姆维持了对于善的追求。审判结束后,杰姆阻止斯库特弄死一只小虫,因为没有伤害她。在看到汤姆遭遇到的不公平对待后,杰姆产生了保护弱小、不伤害人和动物的念头。

万圣节风波后,斯库特终于见到了一直魂牵梦绕的怪人,怪人并不是一个猛兽般的恶魔,相反是有礼貌、善良的人。斯库特认识到正如汤姆饱受梅科姆人的种族歧视般,阿瑟也遭受流言的伤害,在孩子们的想象里,阿瑟是一个怪兽,源头当然是梅科姆成人传播的流言。

阿瑟为救斯库特和杰姆,杀死了鲍伯·尤厄尔,尽管属于正当防卫,警长不愿意让救人的英雄成为被告,遭受汤姆经历过的审判,提出说鲍伯·尤厄尔是自己倒在刀子上死去的。阿蒂克斯陷入两难境地,他认同警长的感受,让一个幽居在家几十年的人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一场诉讼,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要向来秉公、正直、追求真相的他说谎十分为难。这时候,斯库特站出来,说起诉阿瑟就是杀死一只知更鸟。阿蒂克斯曾经花费无数口舌,倾注大量心血,希望培养孩子的爱心、责任感、博爱精神,这一刻反哺给他。小说开始,阿蒂克斯要斯库特对卡罗琳老师隐瞒在家读报的做法,巧妙地解决了困扰斯库特的难题,这一刻斯库特提醒阿蒂克斯,掩饰鲍伯·尤厄尔死亡真相不伤害全镇任何一个人,但保护了阿瑟,两个善意的谎言前后巧妙地互相呼应,标志着斯库特的成熟。

斯库特一直抗拒成为一个“淑女”,但当阿瑟请她送他回家时,九岁的小女孩本能地用最淑女的方式回应他,她让阿瑟弯下胳膊带着她的手,“我可以领他在我家里穿行,但绝对不想带他回家”[1](342),她要让邻居看到:是阿瑟先生陪伴她走在人行道上,“就像任何绅士都会做的那样”[1](342)。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明白要保护阿瑟的自尊和在社区里男人的形象,斯库特懂了适当遵循社会对女性的期许,可以在外界呈现淑女的形象,内心保留初衷,斯库特长大了。

五、结语

通过多主题的杂糅和细腻的笔法,该书展现了丰富的内涵。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感受。不同人生阶段的阅读,又会有新的感受。书中揭示的种族歧视、等级歧视问题,并没有完全消失,时下仍然具有现实意义。其对人性复杂性的探索和对成长主题的描写,引起读者的共鸣和思考,成为一部跨越时代的文学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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