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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疏离
——论鲁敏小说集《铁血信鸽》的暗疾书写

2021-03-07刘奕含

文化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暗疾信鸽戒指

刘奕含

作为“70后”女作家的代表,鲁敏近些年的创作日趋成熟。长篇小说《伴宴》《六人晚餐》《奔月》等佳作的问世,逐渐引起了国内外文学爱好者的关注。2020年小说集《铁血信鸽》出版,该小说集收录的作品经作家精心挑选,八篇小说,带着鲁敏清醒锐利的目光。生存困境、精神困境,都市人内心深处的荒凉与苦涩,从中可看到作者对时代更替下世态人心的揭示以及对都市暗疾的审视与展现。

一、从“乡村”到“都市”的焦点转移

鲁敏早年的作品多以故乡东坝为题材,创作几年之后,把视角转移到了都市,这其实和鲁敏的人生经历有关。15岁时,鲁敏因考学来到江苏省南京市,随着生活轨迹的改变,作品内容也发生了转变。鲁敏自己说她对都市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乡村,特别是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都市价值观逐渐蚕食着乡村价值观。

《当我们谈起星座》《今日忌有情》《铁血信鸽》都是关于都市暗疾的描绘。鲁敏一直对公共空间的交流持悲观态度,因为公共场合的人们总是善于伪装,善于立人设。《当我们谈起星座》这篇小说的主题就是反省都市人的孤独,同时触及了都市暗疾之一——人际关系的冷漠。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大林的人,活着的时候,他是交际王、人群中的“润滑剂”,大林死亡以后,居然没有人关心他的死因,甚至大家完全不了解他,所有人无非是哀叹几天,很快就把这件事遗忘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从生活里彻底地消失了。故事里人们对身边人死亡的冷漠态度,似乎成为一个奇怪的现象,人与人之间有着隔阂,互相不信任。即使是主动帮忙,可能也掺杂了一些利己的成分。当鲁敏以一个“城市资深移民的视角,急切地,几乎还有点儿气喘吁吁地,利用并不算太长的都市经验,找到了一个后窗式的取景器,带着地域性的先天乡村基因,以祖传审美加后天见识杂糅而成的复杂视角,投向同样复杂、同样杂糅的城市生活”[1]52时,她发现“无论如何,城市金属色的巨大身影已经开始投射到我们的小说中来了,成为背景、成为主角、成为对话与气味、成为矛盾与欲望、成为毁灭或被建造的价值观……”[1]54。鲁敏开篇就带领读者感受着现代都市暗疾的切肤之痛,用犀利笔锋戳开了城市的虚假幕布,将都市的真实模样清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该小说集同名作品《铁血信鸽》也是都市暗疾的隐喻,作者关注到了都市里热衷的养生话题。主人公穆先生的妻子是一个养生爱好者,每天早醒后、临睡前都会严格要求自己养生。她每天虔诚地记录着专家的各种偏方,上网浏览健康小窍门,简直能把保健书上的字一个不落地背下来。都市人养生的意识提升,恰恰说明了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但鲁敏非常巧妙地弱化了精神层次的叙说。小说的另一条线索当属养鸽人对鸽子的痴迷,这也是作者的刻意表达。穆先生的邻居是一个专业养鸽人,对鸽子非常了解,一谈起鸽子就滔滔不绝,但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活。与穆先生关心鸽子相比,养鸽人关注更多的是鸽子的身体。每次看到这群自由飞翔的鸽子,穆先生总是能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年轻的他有理想、有冲劲,对照眼下这死气沉沉的精神生活,他倍感绝望。最终,穆先生幻化为一只带有血性、象征着自由的信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当然,小说没有直接的矛盾冲突,鲁敏描写的也不止穆先生一个人的困境,它是所有人正在经历或即将经历的精神困境。鲁敏以她一贯的敏感,真实捕捉到了现代都市的暗疾。

二、小人物的挣扎与心声

谈起作家写作前从事的工作,鲁敏颇有感触。正式写作前,鲁敏曾在邮电局做柜员,还做过秘书、商场营业员、小干事、邮递员、记者等。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上映后,鲁敏与来邮电局买邮票的作家苏童相识,从而走上了写小说的道路。这二十多年来,鲁敏用心创作,伴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她笔下的作品也在改变,唯一不变的是关注小人物的生活,为底层人物发声,这种创作模式在《小流放》中也得到了延续。

故事的主人公穆先生是一位中产阶级的公司职员,终日为工作忙碌奔波,凭借自己的努力过着还不错的生活,家里是豪华宽敞的房子,妻子用着昂贵的化妆品,儿子更是追逐新潮,更换着一批批电子产品。但是,幸福安稳的生活轨迹突然被儿子即将中考所打乱。为了孩子考学,一家人决定到学校附近租房居住,特别是妻子所谓的“受难哲学”,觉得孩子必须吃苦才能出息,穆先生也只能听从,委屈自己住在这八九平方米的小屋。和房东签合同那天,穆先生无意间听到了房东提及上一任租户,一下子令他找到了新的生活乐趣,那就是试图通过屋内留下的物品、生活的痕迹窥探别人的形象与生活。弗洛伊德说:“窥视是人本能的深层次的欲望使然,来自人天生的好奇心,把外界环境作为其参照物的安身立命的技巧。”[2]窥视作为都市暗疾的一种表现形式,在鲁敏的小说中得到了一再的打磨。窥视作为都市暗疾的一种表现形式,在作品中有细致的体现。穆先生不断窥视以前住户生活的痕迹,除了表明生存空间对人的束缚外,更是对压抑的日常生活的一种释放。故事里穆先生窥视欲的来源,就是日常压抑的情绪。工作、家庭、精神等多重因素迫使他通过对他人的窥视满足自己的快感,释放自己的压力。但每每穆先生因为窥视而舒缓欲望之后,迎来的是更深的自责与自厌,无限反复循环中,穆先生逐渐遗失了自己的本性,他感到更矛盾、更痛苦了。鲁敏看似深沉冷静的书写背后,其实也不缺乏对人物的情感关怀。

另外两篇小说《企鹅》与《在地图上》也都是描写小人物挣扎与逃离的故事。《企鹅》中的快递员“我”和同公司的接待员章小姐,在工作中几乎无交集,但小说却以巧妙的设计推动着两人关系的发展。职业不同的他们有着自己的行事方式、生活逻辑和价值评判标准:“我”大学毕业后并没有像大多数同学那样求一份体面的工作,而是选择了自在的快递跑街,对于“我”来说,这份工作简单而快乐;而公司的接线员章小姐永远体面靓丽,带着面具般的假笑,表面快乐但内心孤独。“我”对章小姐的假面生活表示同情,而章小姐认为自己做着干干净净体面的工作,对整日风尘仆仆的“我”也满心同情。这是个情感错位的故事,也是一个追问生活的故事。两个同是底层的人,对彼此工作表示不认同的同时加深着两人的孤独感,辱骂嘲笑对方的时候也在刻意回避自己的生活。《在地图上》里出现了一个重要意象——地图。小说开篇就写了主人公“他”对地图的喜欢,对于主角来说,地图是理想、是寄托。但到故事的结尾,“他”主动把自己所有的地图送人,扔掉,一一处理,这或许象征着主人公从理想主义到现实主义的转变。地图作为鲁敏小说常见的意象之一,有着为漂泊人指引路途的含义,但《在地图上》里这种指引路途的功能被弱化,地图隐喻着现代人精神漂泊和孤独的状态,最终,主人公失去了唯一的理想,向现实妥协。

三、对常与变下的世态人心的揭示

读鲁敏,自然会走近她心里的“田园”,作者写作多年固守的家乡——东坝。《思无邪》《离歌》《风月剪》这些小说都在刻意回避对人性恶的揭示,采取温和的调子书写美好的乡村生活。《铁血信鸽》中收录的《种戒指》和早期乡村叙事一脉相连,在封闭的乡村,重男轻女是一个陈腐的价值体系,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就是被这种价值体系摧毁,结局时又被这种价值体系重建。因为富农的身份,外婆家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财产,但是她偷偷藏了两枚金戒指。得知儿媳妇怀孕可能会生下一个孙子时,疯疯癫癫的外婆便把希望寄托在戒指身上。有一天,外婆找了一块令她安心的土地,悄悄地种下了两枚金戒指,她的愿望就是靠两枚金戒指守住财产、延续香火。后来,外婆奇迹般地康复了,因为儿媳妇争气地生了一个儿子。小说结尾,外婆把麦秸秆折成的戒指套在了小孙子的手上,会心一笑。《种戒指》的故事来自鲁敏的外婆。鲁敏的外婆家曾经是地主,后来被抄家,被命令把家藏的戒指都交出来,然后外婆就疯了。疯了以后,她坐在田里,把麦秆折成戒指,看到人就说送你戒指,因为这枚戒指就是外婆的希望。鲁敏很善于叙写各色人物的人生故事,展现生存的众生相,来拷问灵魂的善与恶。

另一篇写到东坝生活的是小说《盘尼西林》,主人公“盘尼西林”由于未知的原因被送到乡村,寄居在“我”邻居家大半年,乡里人都对这个外来的、有些时髦,甚至格格不入的女人充满了好奇。乡民们经常聚在一起,谈论着“盘尼西林”的身份,特别是主角“我”的母亲,对这位“盘尼西林姐姐”不光彩的过去充满了好奇。“我”与盘尼西林来往密切,这让母亲有机会多了解这个女人,也使母亲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后期难以遏制的欢迎,最后两个人居然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样的转变令“我”十分诧异。但在鲁敏看来,母亲的转变是正常的,因为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不愿言说的秘密与隐痛,有着自己对他人生活的窥探欲。这种窥视欲也是鲁敏小说常见的一种都市暗疾。作者准确抓住了生活背后的沉重阴影,借每个人对他人私生活的好奇揭示典型的“窥视”心态。以上这些作品就在乡村与都市、传统与现代的联系中,展示人物身份与所处环境的落差,从而说明个体的身份孤独与精神孤独。

鲁敏作为当代文坛上耕耘不休的“70后”女作家,一直在小说创作上做着有益的尝试。从故乡东坝到都市暗疾,她的小说视角独特,试图揭示与修复人物身上的疾病与隐痛。鲁敏以她的勤奋创作,为文坛增添了富有特色的一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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