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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后期西方社会主义学说在中国的译介用语与传播

2021-03-07

文化学刊 2021年12期
关键词:今译译介阶级

李 璜

19世纪对于中国人而言是一个困难重重、危机四伏的世纪,同时也是一个抗争频发、思想活跃的世纪。鸦片战争的爆发,标志着中国近代史的开端,中国由此步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错综复杂的斗争中,中国社会生活、意识形态都发生了急剧变化。帝国主义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侵略、中国人自发的寻求救亡图存的斗争,也激发了更多的新思想、新主义的引入和诞生。自《普法战纪》在中华印务总局正式出版开始,中国人逐渐开始了解到国际工人运动以及西方社会主义学说的只言片语。由此为发端一直到19世纪末的国际工人运动以及西方社会主义学说的引入和传播,具有独特的译介用语特色和传播方式。

一、译介用语的载体概况

鸦片战争爆发后,中国开始经历“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传教士、洋务派、保守派等纷纷通过著书立说和创办刊物的方式来宣传自己的主张,在这些主张中,社会主义学说也夹杂其间,被引入中国思想界。19世纪后期,以个人著述、图书或报刊等出版物形式来介绍(或部分介绍)工人运动及西方社会主义学说的主要有《普法战纪》(1871—1873)、《三述奇》(1871)、《西国近事汇编》(1873—1881)、《万国公报》(1877—1899)、《时务报》(1896—1897)、《西洋杂志》(1878—1879)、《使德日记》(1878—1879)、《富国策》(1880)、《佐治刍言》(1885)、《实理公法全书》(1886—1891)、《大同学》(1892)、《北中国每日报》(1897)、《泰西民法志》(1898),等等。这些作品在内容和形式上各有特点,但它们的共同点都是通过欧美渠道翻译或介绍而来。

在与欧美世界的交往中,尤其是中国近代前期,中国人通过直接与欧美国家交流,产生了大量有关西方的文件、文章、著作的翻译和介绍作品,在译介的过程中,他们尝试用中文传统术语或新创词汇,作为大量外来语的中译名。在19世纪西方社会主义在中国传播的过程中,创造和引入的与社会主义有关的术语,可分为音译类和意译类两种。具体分述如下:

(一)音译类

近代中国人在与欧美世界的直接交流中,通过翻译或者直接感受观察的方式记述事件时,对于地名、人名、计量单位等多采取音译的形式。

地名。《普法战纪》中介绍西欧的工人运动时,提到的“蔑士”(今译麦茨)、“华西路”(今译凡尔赛),《西国近事汇编》中提到的“伯灵”(今译柏林),《使德日记》中提到 “波希米阿”(今译波西米亚)。

人名。《普法战纪》中将对巴黎公社进行残酷镇压的梯也尔译为“爹亚”,将巴黎公社活动家弗路朗斯译为“富洛伶”,将在缺席情况下仍然被推举为巴黎公社国民自卫军总司令的加里波第译为“勉拿地”,将法国国防政府总统兼巴黎武装力量总司令特罗胥译为“德禄苏”。《西国近事汇编》提到的“德国相臣毕士麻克”即“俾斯麦”,此外还有“汉代儿”,今译作“赫德尔”,是一个已被德国社会民主党开除党籍的无政府主义分子,他在1877年行刺德王,被认为“由康密尼人党而来”。不久,无政府主义者拿弼林(今译作“诺比林”),再次行刺德王未遂[1]14。《泰西民法志》将马克思译为“马格司”,将恩格斯译为“恩吉尔”,将燕妮译为“坚妮氏”,将普鲁东译为“柏鲁亨”[2]。《大同学》在“相争相竞之理”介绍了社会主义各流派,将马克思译为 “马客偲”“马克思”,将颉德译为“企德”,将亨利·乔治译为“爵而治”,将贝拉米译为“柏辣弥”,将费边译为“法便”[3]。

社会主义及党派。《使德日记》将共产主义译为“廓密尼士”,将俄国民意党译为“尼赫力士”,将德国社会民主党译为“莎舍尔德玛噶里会”[4],《西洋杂志》将社会主义译为“索昔阿利司脱”[5]而《西国近事汇编》则将德国社会民主党译为“康密尼党”。

以上这些音译中的绝大多数,由于种种原因并未流传至今,但可作为当时中西交流的一个历史阶段加以考察,而《大同学》的译者蔡尔康是我国第一个将Karl Marx 译为“马克思”的人。

(二)意译类

近代中国人在与欧美世界的直接交流中,通过翻译或者直接感受观察的方式记述事件时,对于一些中国之前没有的词汇或概念,除了个别的采用音译,大部分采用意译的方式。举例如下:

书名。《泰西民法志》中出现了《英伦劳佣镜》(今译《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哲学实祸》(今译《哲学的贫困》)、《实祸哲理》(今译《贫困的哲学》)。

工会。《西国近事汇编》直接译为“工会”,如在对英国议会针对工人运动的立法情况的报道中“(西历五月十七日至二十三日)英议院以工会请定做工时刻,随令采访,使会同内部查确,妥议举国官商各厂……”在提到西班牙的工会会议和“工会”党派时,“(西历三月二十二日至二十八日)西班牙瓦棱萨部之阿勒蒯城各工会……” “(西历三月二十九日至四月四日)西班牙巴士罗拿郡各工会欲仿照亚拉蒯居民……西班牙义斯德勒、马都拉部各工会欲仿阿勒蒯居民……”“西班牙议官,现分四党……一党于工会,欲公晰富室私产者……”[6]《时务报》在1897年伦敦机器制造业工人罢工的转载翻译报道中,将“工会”译为“公会”。“目下英国机器制造各工匠停工之意……夫此次停工原由,实因各工匠立有公会业已多年,颇事蓄储,专为一切公用[7]。”

社会主义。这一时期并没有使用“社会主义”一词,而是用其他词汇或描述来代替这一概念。主要有如下几种:《西国近事汇编》作为晚清的官方报刊,对当时19世纪西方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多有报道,并使用了一些中文词语来概括工人革命的述求和性质,而这些提法也显示了当时的国人对早期社会主义思想的认识。如记述了西班牙的工会会议和工人运动的情况时,《西国近事汇编》介绍了当时工会提出“按名公晰”西班牙境内的“富室积产”,希望达到“以赡贫困”的目的;公晰工厂的“工值”,冀图以此来实现“以均有无”的理想社会。 在阿勒蒯郡的工会会议及罢工活动的影响下,西班牙多地也掀起了一波以“借富室私产而公晰之”“借富室私产而公分之”“公晰富室私产”的工人运动[8]。又如对德国社会民主工党进行介绍时,称其为“主欧罗巴大同”的议员。再如对美国国内工人运动的发展、德国社会民主党首领在美被捕的报道中,提到“国内有无赖之人为奸徒唆使行凶,以偿其贫富适均之愿”[1]13。对俄国平民提出“贫富均财之说”“欲借其本境殷富,夺其资财,以予贫乏”的介绍[9]。19世纪末出使德国大臣李凤苞在其《使德日记》中,介绍了德国社会民主党,并将其意译为“平会”,以“平”字对译“社会主义”。对“平会”的主张,李凤苞将其解释为“欲天下一切平等,无贵贱贫富之分”。《富国策》系英国人亨利·法思德著的《政治经济学提要》中译本,译者汪凤藻和丁韪良将原文中的socialism一词译为“均富之说”。《佐治刍言》 把法国的部分民众的要求概括为“平分产业”,即“一国产业,必与一国人平分,令各人皆得等分,方为公道”。1895年,曾经留学英国的严复在其政论文章《原强》中也曾以“均贫富之党”指称西方的社会主义政党,但严复也没有使用“社会主义”的译名。《大同学》中介绍了社会主义各流派。对各国的社会主义分别用了“安民新学”“救贫”“均富”“平等”等来进行解释。可见,19世纪后期,国人通过欧美途径无论是音译还是意译来认知西方社会主义概念种种,但并未提及“社会”一词,更没有因此衍生出“社会主义”一词。

阶级。“阶级”一词在中国古代文献中有两种意思,一是表示“台阶”,二是表示“(官员的)官衔和等级”的“阶级”。有学者认为,中国采用现今在汉语中表示“社会阶级”概念的“阶级”一词来源于日译书籍[10]。但实际上,早在19世纪的中国——欧美的翻译渠道中,就已经使用了表示“社会阶级”的这一“阶级”概念:“马(克思)所举民法学之纲要,分别如下。一、上下古今,以物理学贯彻之。二、民间政法教宗哲理诸要端,以理财为本。三、自十五期以后,积财与劳力者,始分资本制度之阶级”这一记述出自《泰西民法志》,将社会上的人分为“积财”与“劳力者”两种不同类型,认为他们是“资本制度之阶级”的开端。这一“阶级”的概念的出现,要早于1902—1904年间的日译书籍风潮。

其他专有名词。《时务报》载《社会党开万国大会》一文,将第二国际译为“万国社会党”。《泰西民法志》将“共产主义者同盟”译为万国联会。

三、译介术语的传播特征

19世纪西方工人运动及社会主义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不仅带来了“社会主义”这一新事物,也带来了一套描述这一概念的译介用语。

通过对19世纪西方社会主义学说的译介和传播的主体来看:一方面,西方传教士的到来,不仅带来了西方的宗教,同时也带来了西方的科技与文化,而其中也包括了不少碎片化的社会主义内容[11];另一方面,中国的封建官员或士人,或是直接与外国人接触,或者是直接驻外或出使,通过自己的耳闻目睹,记录西方国家的工人运动情况和社会主义的发展。

由于这些传播者的出身,使其在传播工人运动及社会主义思想时,带有深深的阶级烙印。清政府的驻外或出使官员以及清代的官方报纸,在记述欧洲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革命时,往往从封建统治者的角度,着眼于所谓的“正统”观点,把这些事件视为平民“造反”。西方传教士所带来的西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等学说,也都是被包裹在基督教救世教义之中,作为传教的“背景板”挟带而来,本身就存在着歪曲和不准确的介绍,更谈不上深入地理解和推敲。

上述这两类传播者,因其社会和阶级背景,缺乏对西方社会主义了解的动力,使得他们在西方社会主义术语的译介中,既没有主观上想要深入专研目的性,又没有足够的耐心,导致最终呈现的译介作品,在内容上存在较为严重的偏差,在译介用语的使用上也较为随意和肤浅。更有甚者,在同一本书、同一篇文章中,对同一个名词采用前后不同的译法也毫无察觉。可以说,19世纪传入中国的西方社会主义学说的论著,与20世纪初资产阶级维新派对西方社会主义思潮的介绍、日本留学生译书群体大量翻译近代社会主义及马克思主义相关著作相比,在内容的深度和广度上都相差甚远。这也导致了19世纪传入中国的西方社会主义术语不仅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术语形式,也没有得到有效地传播。

四、结语

社会主义作为来自欧洲的舶来品,在19世纪后期零零星星地开始传入我国。这一时期主要的传播主体是清政府负责办理外交事务的人员和在华的西方传教士。在内容上主要以欧洲工人运动的“时事”和与之相应的西方近代社会主义思潮为主。这一时期的社会主义学说零碎而粗浅,而且“往往是扭曲了的,是与许多错误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的”[12],这些问题在译介语言上也充分地反映了出来,相关的译介用语甚至没有流传下来,但他们仍然对当时的中国思想界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为后续的译介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为日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提供了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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