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阿拉善左旗哈喇乌沟口遗址调查简报
2021-03-03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学院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院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阿拉善盟文物保护研究中心阿拉善左旗文物保护研究中心
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学院 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院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 阿拉善盟文物保护研究中心阿拉善左旗文物保护研究中心
哈喇乌沟口遗址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左旗巴彦浩特镇布固图嘎查,汉代哈喇乌烽燧位于遗址西北约3.5千米[1]。该区域西临腾格里沙漠,东越贺兰山与宁夏平原相邻,北沿黄河可达河套平原,南沿贺兰山可达黄土高原西北部,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我国农牧人群互动的主要区域之一(图一)。
2013年,哈喇乌沟口遗址最早被户外摄影爱好者发现。2016年始,阿拉善盟文物局、阿拉善左旗文物局多次组织人员对遗址开展调查工作,发现10余处石构房址和200多处岩画点,并将这批岩画定名为“哈喇乌沟口岩画”[2]。2018~2020年,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院、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学院、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阿拉善盟文物保护研究中心、阿拉善左旗文物保护研究中心等多家单位联合对该遗址进行了多次考古调查,最终确认该遗址是内蒙古地区发现的第一处青铜时代至早期铁器时代具有明确游牧文化性质的大型聚落遗址,也是目前已知贺兰山西麓规模最大的聚落遗址。现将历次调查情况整理简报如下。
图一 哈喇乌沟口遗址地理位置示意图
图二 遗址区航拍照(西-东)
一、遗址概况
哈喇乌沟口遗址位于贺兰山西麓哈喇乌沟沟口的冲积扇上,南北两侧近邻较高台地,整体自哈喇乌林管站至布固图水库呈东高西低之势。遗址分布区平面大体呈近椭圆形,南北侧边缘各紧邻一较大冲沟,东西长5.9、南北宽2.7千米,总面积约20平方千米,平均海拔1930米。遗址区内零星分布多条东西向的小型冲沟,地表广布大量漂砾,漂砾表面多形成黑色的氧化亚铁薄膜(沙漠漆),为古代先民凿刻岩画提供了条件。遗址区地表植被较为茂盛,主要有针茅等禾本科植物,适宜放牧。目前,该区域已被开发为贺兰草原风景区并入选全国首批国家草原自然公园试点建设名单(图二、三)。
经调查,遗址区内共发现石构房址16座、人工平台1座、列石7道、岩画点227处(图四)。
二、遗址中心区建筑群
遗址中心区见有由3座石构房址密联分布(2019HLWF6~F8)组成的中心区石构建筑群,其周邻还组合分布有1处人工平台(2019HLWPT1)与2道列石(2019HLWLS1~LS2),布局与结构较为特殊(图五)。
图三 遗址区范围示意图
2019HLWF6 位于遗址中心区东部,北接7号房址,西南侧存1~2号列石。房址平面呈不规则形,东西向,依石墙分布特征可将其分为6间,自西向东排有3重,可辨识门道7处,每处门道两侧均立有较高的石块(图六)。房址西部4间的墙体均为单列石墙,东部2间的墙体为多层多列石墙。房址整体东西长137.76、南北最宽处50.55、墙体高约0.2~0.4米,总面积约6092平方米。该房址也是哈喇乌沟口遗址发现的最大一座房址(图五)。
图四 遗址遗迹分布图
2019HLWF7 位于遗址中心区中北部,南接6号房址,西接8号房址与1号人工平台。平面呈半圆形,南北向,墙体可分为内外两重。外重为单列石墙,范围较大,东侧疑似还有1道石墙;内重为多列石墙,位于外重石墙北部。房址东西长35.41、南北宽34.54、墙体高约0.2~0.3米,总面积约1340平方米(图五)。
图五 遗址中心区遗迹分布图
图六 6号房址门道特写
2019HLWF8 位于遗址中心区西部,东接7号房址,北邻1号人工平台。房址整体呈东北—西南向,墙体为多列石墙,可分为东西两部分。西半部平面呈圆角方形,东北角隔有1间侧房,东墙南端开有门道;东半部分平面大致呈三角形。房址东西长27.26、南北宽16.76、墙体高约0.2米,总面积约570平方米(图七)。
2019HLWPT1 位于遗址中心区西北部,东接7号房址,南邻8号房址。平台大体呈近长方形,顶部较平坦,四周堆砌有零散石块,高出地表约0.4~0.6米,总面积约580平方米(图五)。
图七 8号房址平面图
2019HLWLS1~LS2 位于遗址中心区西部,东北邻6号房址。2道列石皆由单列石块垒砌而成,局部略有缺失,整体自西北向东南方向延伸,转向西南方后消失。1号列石北侧相对低洼,南侧较为平坦;2号列石东西两侧皆较平坦,西侧存近现代墓葬。1号列石长52、2号列石长61米(图五)。
三、单体石构房址
哈喇乌沟口遗址调查发现的16座石构房址中,除6~8号房址为石构建筑群外,其余13座均为单体房址建筑且多以1或2座为一组,零散分布于冲积扇上,每组间隔约0.5~1.5千米不等。房址墙体多为单列或多列砾石砌筑而成。根据平面结构可分为单间式和套间式两类。
(一)单间式房址
数量较少,共发现4座。
2019HLWF2 位于遗址西部。平面呈近梯形,近南北向,外侧围砌单层单列石墙,门道开于东南角。房址东西长7.81、南北宽3.73、墙体高出地表约0.2~0.3米,总面积约28平方米(图八)。
2019HLWF4 位于遗址中心区西南部。房址平面呈近圆角方形,南北向,外侧围砌单层单列石墙,门道向南,门道两侧立有较高石块。房址东西长6.51、南北宽6.32、墙体高出地表约0.2~0.3米,总面积约42平方米(图九)。
此外,4号房址东侧、北侧亦见有大小不等的10余处石圈遗迹,但具体性质、用途不明。
(二)套间式房址
共发现9座。
2019HLWF1 位于遗址西部。房址整体平面近梯形,大致呈西北—东南向分布,可分为东、西两部分,以单列石墙相隔,北部各开设有2~3个小套间,可辨识门道共计9处。房址外墙为多层多列石墙,石墙外侧多包砌以较大石块,内部填充碎石,至墙体端点或拐角处另栽立较大石块。房址东西长50.81、南北宽42.63、外墙高约0.3~0.45米,总面积约2598平方米(图一〇~一二)。
此外,1号房址外另见多道石墙,其与房址的关系有待考古发掘予以辨识。
2019HLWF12 位于遗址东北部,13号房址东侧。房址墙体为单列石墙,局部石块多被搬移,自西向东可分为3间。东部一间平面近扇形,北墙中部向南延伸有隔墙,南墙中部另隔一小间;中部一间平面近梯形,西南角开有门道;西部一间平面近方形。房址东西长52.67、南北宽17.54、墙体高约0.2米,总面积约804平方米(图一三)。
2019HLWF13 位于遗址东北部,12号房址西侧。房址墙体为单列石墙,局部石块多被搬移,自南向北可分为2间。北部一间近方形,西南角开有门道;南部一间呈长方形,东、南墙缺失。北部房间东西长12.08、南北宽10.31米,总面积约132平方米;南部房间东西长40.34、南北宽22.72米,总面积约918平方米(图一三)。
四、岩画
哈喇乌沟口遗址内共发现岩画点227处,集中分布于遗址东北部。岩面光滑,呈黑褐色,岩画多呈黄褐色,少量灰褐色,密点敲凿,剪影或轮廓式。岩画题材包括北山羊、牛、马、虎、鹿、骆驼、骑者等。现将最具代表性的几例岩画介绍如下。
图八 2号房址(东南-西北)
图九 4号房址(东南-西北)
图一〇 1号房址(2019HLWF1)
BYA-007 位于遗址区东部,西北距6号房址445米。岩面刻牛一只,轮廓式。牛头向右,呈站立状,生殖器外露,身体躯干刻有四个圆点。画幅宽45、高16厘米(图一四,1)。
图一一 1号房址南侧门道特写(东南-西北)
图一二 1号房址东墙南端特写(东-西)
BYA-015 位于遗址区东部,西南距6号房址553米。岩面刻一个舞者,剪影式。舞者双臂张开,小臂向上举起,双腿岔开,靴尖上翘,腰下垂有长条状裙饰。画幅宽25、高36厘米(图一四,7)。
BYA-016 位于遗址区东部,东距16号岩画8.61米。岩面刻一骑者,呈灰褐色,剪影式。骑者向左,执缰扬鞭,策马向前。画幅宽16、高13厘米(图一四,8)。
BYA-021 位于遗址区东北部,西北距12号房址283米。岩面刻一乘驼人,剪影式。乘驼人向右,骆驼为双峰驼,颈部前曲,臀部抬起。画幅宽26、高23厘米(图一四,9)。
BYA-026 位于遗址区北部,东南距6号房址312米。岩面刻一北山羊,剪影式。北山羊头向右,双角后曲,短尾上翘,呈行走状。画幅宽19、高15厘米(图一四,4)。
BYA-043 位于遗址区东北部,东距6号房址236米。岩面刻一只盘羊,轮廓式。羊头向左,头部硕大,羊角后曲夸张,身体短小,尾巴上翘。画幅宽12、高10厘米(图一四,5)。
BYA-045 位于遗址区东北部,西距6号房址230米。岩面刻一只鹿,轮廓式。鹿头向右,颈部上扬,鹿角整体向后水平延伸,与身体等长,角叉排列有序,向上弯曲。画幅宽28、高23厘米(图一四,2)。
BYA-083 位于遗址区中部,东北距6号房址263米。岩面刻一只虎,下半部被沙土掩埋,轮廓式。虎头向左,身形肥硕,躯干上简单刻画有虎纹,尾巴下垂,末端微卷。画幅宽54、高38厘米(图一四,3)。
BYA-079 位于遗址区中部,东北距6号房址407米。岩面刻一匹马,轮廓式。马头向左,略向下低,身形苗条,后腿蹬直,作准备奔跑状,尾巴略扬。画幅宽12、高10厘米(图一四,6)。
五、结语
哈喇乌沟口遗址是目前内蒙古地区发现的第一处青铜至早期铁器时代具有游牧文化特征的大型聚落遗址,也是目前内蒙古地区发现并确认的最大一处石构房址与岩画结合的大型聚落遗址,其选址、布局与结构均与新疆东天山地区的岳公台—西黑沟[3]、石人子沟[4]、红山口[5]、阔腊[6]、西山阔克亚尔、乌拉台等聚落遗址十分相似[7],表现出一定文化联系。
图一三 12、13号房址(2019HLWF12、F13)
目前,哈喇乌沟口遗址尚未开展任何考古发掘工作,遗址的准确年代还无法判定。但从石构房址的布局、结构和建筑特征推断,年代大致可定为青铜至早期铁器时代之间。此外,虎、鹿等岩画的风格特征也与该时段北方系青铜器存在一定的相似性。
从房址形态来看,哈喇乌沟口遗址调查发现的石构房址多为套间式,房内各间界划明显,应有明显的功能区分。不同房址间的形态差异较大,也体现了不同的功能与用途。如1号房址规模宏大,墙体较厚,结构复杂,且选址于遗址区西南一隅,周围视野开阔,可能在聚落中具有一定的防御功能;2、4号房址面积较小,墙体简易,可能属临时性居址;8号房址分间明显并见火塘,应与日常生活相关,且该房址东南侧、东侧紧邻6、7号房址,表明三者可能为同时期遗存或具有某种组合关系;6、7号房址虽面积宏大,但墙体十分简易,应不是室内空间,可能属牲畜圈场;1号人工平台紧邻6、7号房址,顶部较为平坦,周缘堆砌有石块,可能是有意修建用来从事某种活动的特殊区域。此外12、13号房址位置毗邻,应当也具有一定的组合关系。
从聚落内部的布局来看,每1~2座房址聚为一组,但每组房址间又相距较远,呈散点状分布,可能反映了同一时期不同家庭的生产单位散居状况,也可能反映了不同时期不同人群的杂居情况。值得关注的是,遗址区内的7道列石虽不能连续闭合,但初步勾勒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区域。该区域内,石构房址与岩画均发现较少,且地形也较为平坦,可能是聚落内有意划分出的活动区域。
图一四 岩画图案
此外,在贺兰山西麓地区亦见有多处类似哈喇乌沟口这样由石构居址、石构墓葬与岩画结合的聚落遗址,其分布范围北达宗别立镇,南至厢根达赉苏木辖境。这些不同形态、不同类别石构遗迹的文化特征、文化内涵,及其相互间的关系将是该区域未来考古工作的重点。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龙山时代,中国北方地区即已普遍出现运用石块垒砌石墙、营建房址、修筑坟墓、构筑城防的现象,对周边区域产生了重要影响[8]。至青铜时代,中国北方地区的石构遗存进一步发展延续[9],并与欧亚草原东部文化因素相互影响、融合[10],形成了多批各具区域特色的文化遗存,成为秦汉时期中国北方石构长城、障址的重要基础[11]。阿拉善地区作为多元文化的融汇之地,其新近发现的诸多考古遗存为深入探讨各类石构遗迹的年代与文化属性,以及背后的南北方农牧互动格局提供了新的重要线索。
附记:简报在写作过程中,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习通源和刘翔老师提供了帮助,在此谨表谢忱!
调查:曹建恩 孙金松 景学义 马 健任 萌 胡 杨 杨 峰 朱江嵩吴金元 王尹辰
航测:杨 峰 胡 杨 王尹辰
摄影:胡 杨 王尹辰
制图:王尹辰
执笔:孙金松 曹建恩 党 郁 王尹辰景学义 任 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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