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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传统”与女性的自觉研究

2021-03-03柯璜莹

牡丹 2021年24期
关键词:华子母亲传统

有吉佐和子(1931—1984年)是日本当代著名的女作家,出生于日本和歌山市,祖父是当地的大地主,父亲在正金银行工作,是高级职员。1937年,随任职银行的父亲调职,全家移居印度尼西亚,有吉佐和子的童年是在印度尼西亚度过的,于1941年正式回到日本。1949年她考入东京女子大学英文系。1950年父亲脑溢血过世后转入短大学习,毕业后,开始自己的执笔生涯。

有吉佐和子的作品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深受读者的喜爱,在日本昭和时代的文坛上,有吉佐和子和曾野绫子一起被称为“新日本才女时代的代表”。在她众多文学题材的作品中,通过勾画女性来反映传统家族问题的作品最具特色。《纪之川》于1959年1月至5月连载于《妇人画报》,它是有吉佐和子创作的第一部以传统地主世家为舞台的作品,也是有吉佐和子的代表作,受到了众多读者和评论者的关注。濑川茂树称其为迄今为止的作品中,最能代表作者的长篇小说,是继《地歌》之后进一步确立了有吉佐和子在日本现代文坛地位的佳作。

一、花继承“家”的传统

《纪之川》的主人公花贯穿于整部小说,她于明治11年(1878年)出生于九度山的名门世家纪本家,花的形象是有吉佐和子在《纪之川》中重点描写的女性形象。纵观花的一生,可以说她是既有传统素养,也具备传统精神的传统女性。花由于母亲水尾难产过世,由“纪本家的老夫人”丰乃祖母一手精心抚养长大,丰乃是江户时代女性的典型代表。在丰乃的教育下,花不仅长得聪明伶俐,而且擅长茶道、书法、古筝,说话得体,知书达理。花和祖母去慈尊院参拜,文中这样写道:“在城里和歌山高等女校读书的花,深信结婚的意义与女人的使命之一便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在对于“花”的婚姻上,丰乃在文中说道:“纪之川是由东往西流。从纪本到隅田是由西往东逆行。纪之川沿岸的出阁绝不可逆流而行。”“大家都是顺流而来,违逆大自然是万万不可啊。”这句像格言般的话,从始至终贯穿整部小说。花嫁给六十谷的真谷家,真谷家是六十谷地区有名的家族,真谷敬策毕业于东京专科学校,家风无可挑剔,顺着纪之川顺流而下。嫁入了真谷家后,花谨遵祖母的教育,孝顺公婆,相夫教子,为“家”传宗接代,让“家”得以延续下去,当起了“贤内助”,辅佐刚开始当村长的真谷敬策一步步从村长到县议员、议长逐步升为众议院议员,地位不断上升。

花从嫁到真谷家后,就开始思考如何学着做真谷家的人,真正融入真谷家的生活。当自己的仆人阿德与自己的小叔子真谷浩策之间,就关于进厨房喝茶这个事起冲突的时候,花才明白自己已嫁入了真谷家,是真谷家的人,和在纪本家已不同,她把阿德叫到房间里说道:“对不起,请你跑一趟九度山。”阿德是花嫁到真谷家唯一留下来与她相伴的人,此时,从阿德被花暗示回九度山,可以看出在花嫁入真谷家后,花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做真谷家的人。

在真谷敬策和真谷浩策分家后,在浩策的家中出现了一位女佣叫梅,花看得出浩策喜欢梅,可是敬策觉得自己的弟弟娶一位丫鬟不合适,他说道:“如果一门出了个男人使女佣大了肚子,村长还能不能去县会竞选了呀,一家之长代表了一家的权利,对家里的每个人的操守负责,如此一来,真谷敬策的名声会因为浩策的不检点而让前途毁之一旦。”所以敬策认为有违家风,不愿意答应,不肯让浩策承担责任。这时,贤内助的花出了主意,让浩策明媒正娶阿梅,这件事不仅没有对敬策参与竞选有影响,反而让人们同情他主动拒绝参选众议院,使本来是家族丑闻的事情,在花的巧妙处理下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众人都夸“花的人缘好”。

花一方面辅佐自己的丈夫,让丈夫事业节节往上升,一方面尽心抚养儿女。在文中,花的小叔子浩策曾对花的女儿文绪表达过自己对花的看法,他认为花就像是纪之川一样:悠悠的流水,看似平静优雅,湛蓝美丽,却一路想把所有较弱的何川收纳进来。以前的纪之川,出海口在距今较北的木之本一带,因遇有一条丰沛的南向何川,纪之川便倾全力注入,而把原来的河流方向给改变了。真谷浩策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说自己也是弱流中的一支。花吸取了丈夫真谷敬策及小叔子真谷浩策的生命精华,更助长了自身生命力的强韧。

明治时期的女性虽然接触男女平等的观念,但是在家父长制下,女性依然没有得到独立。即使随着真谷敬策的事业逐渐走向成功,在外面偷偷养妾,作为妻子的花其实是知道的,但是长年在真谷家生活,花对于自己的自由,对于人生的牺牲,对于家庭的贡献,确实是成为祖母丰乃所希望的那样的贤妻良母,而这样的贤妻良母背后,有太多的忍耐、容忍、被压制,无一不体现当时女性的地位低下以及生活压力太大的生活状态。

然而,花的思想中也并非全部充斥着旧思想和旧理论。文绪因为偷偷骑借来的自行车,被花禁锢在仓房里,无意中发现母亲花刚嫁入真谷家爱读的《女学世界》。而且在《妇女界》杂志中,发现了花当年执笔还获过一等奖的一篇标题为《家的生命》的文章,歌颂了一个背负家灵嫁入世家的女人,仿佛更成为家灵之奴,心中犹如蜡炬成灰般经过痛苦挣扎。花的自我意识其实也有过萌芽的阶段,只是由于时代的原因,这种自我意识的形成并没有再次得到发展。纵观花的一生,她是一位继承传统的女性形象。

二、文绪否定“家”的传统

文绪是花的女儿,与花继承家的传统完全不同的是,文绪是一位具有自由与进步思想的女性。在女校读书期间,文绪喊出“女校的校规中,哪里有固定非穿棕褐色的裤裙不可”的叛逆精神,掀起大家改穿绿裤裙的风气,受到田村老师的影响比较大,经常把“自由”“民主”的字眼挂在嘴上。并且在女校学习期间,曾策划女学生们罢课,并且曾多次告诉别人,自己毕业后要去东京找工作,施展自己的才能。花想把祖母丰乃教她的教育方法,移植到长女文绪身上,结果弄巧成拙,文绪对家政科不但不感兴趣,女工也是一塌糊涂。

“快要去东京了哟!”“是呀!心情变得好激动,每次放学回来总无法平静下来,越想越觉得这个家真是又陈腐又老旧,一想到可以脱离这个家,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从以上文绪和叔叔浩策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文绪是一位渴望自由的女性,长期在母亲花的教育下要学习茶道、花道等,觉得自己很受束缚,一有逃离母亲的机会,就非常想逃离到东京去。“十年前,青踏社成立,世间女人都有所自觉,只有妈妈依然故我,我真受不了。第一志愿想往东京跑,就是像逃脱长福院的封建藩篱吧!就算不能骄傲成为女性自觉的先驱,至少也不要变成像妈妈那样守旧的女人。”“文绪成天批评的家,如果能平心静气对待,一定也能感受到丰富的生命力。像文绪这样不探索旧东西流传久远的道理,只一味排斥,是花最想纠正的。”在文绪的眼中,母亲花是一名无法接受新思想,思想守旧的女性,她只是感觉到母亲经常让她喘不过气来。对于这样的母亲,文绪一直就想逃离,离开母亲的枷锁,逃到很远的地方,让自己自由飞翔,所以文绪不甘于受母亲花的控制,敢于反抗“家”的压迫,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出身名门的文绪不顾父母的反对,与贫民阶层出身的晴海英二自由恋爱并结婚,文绪對于婚姻的追求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由恋爱,不受封建思想束缚。在文绪写给母亲的信中提到“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新时代”“年轻人的热情”的字眼。“花的祖母坚持下的婚姻,和文绪这场忽视母亲意见的亲事——这之间的差别,如果花有什么不满的话,可能是来自于一股落寞感吧”。大正时期生活的文绪,与母亲花的这种传统思想,被家制度剥夺自由的生活方式相比,文绪受过高等教育,拥有进步思想,拥有自我意识,并且是一位追求自由的新女性。

三、华子对“家”的新理解,在否定中继承传统

战后出生的第三代女性华子,是小说中那个在回到日本之初连樱花和桃花都分不清楚的“外国小孩”,也许是基于一种补偿心理,长大后拼命吸收日本传统文化的养分。隔代从外祖母花的身上学习颇多,尤其是这样的学习也成为她反省的动力。在寄给外祖母的信上,引用了艾略特所说的“我们只能把传统一词用于否定的意思上”。只有切实感到否定的对象有其权威的人,才会接着问传统究竟为何。但华子并未具备此条件,身为外孙女、又在海外生活的她,曾无缘接触日本本土的一切,接触“家”的机会也不多,只能把传统定位在否定的意义中,但却没有时间仔细深思否定的意义。

在小说的最后,文绪和华子因花去世而赶回家乡,两个人在和歌山城的天守阁上用望远镜眺望复兴后的和歌山市。“在进河口处看到了林立的烟囱。那是大阪商人投资的住友化学大工厂,沿着河口北部而建。真谷敬策向来主张做好水土相容保持工作,别让和歌山像其他地方一样荒废掉,结果战事一起,还是毁了大半心血。”真谷敬策其实也是“家”的传统的代表,他提出的加固水土的主张,在战争中也被彻底地摧毁了。从真谷敬策的传统主张与住友化工厂之间的矛盾,可看出“家”在走向衰亡。华子眺望着纪之川,整个人像呼出一大口气般释放开来,看来好像是卸下了看护病祖母的重担,其实是自己有了一份对传统、对生命的

理解。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1947年《民法》被大规模地修正,家制度被废除。女权正式通过法律条文,确立了许多男女同权的法则。进入1960年,经济高度增长,大众传媒开始深入家庭,获得市民权的女性陆续有了声音,这就是华子所生活的时代,在多样化的社会环境里求取真知,当然比其他任何事都来得重要,当自小在国外长大的华子发现对自己国家的文化一无所知时,更加迫切地想吸取传统制度的养分。家制度逐渐解体,女性拥有和男性平等的权利,加上华子有着恪守传统的外祖母花和一直在追求自由、独立的母亲文绪,在这两代女性的影响下,逐渐形成了自己对“家”的一种新理解,那就是“在否定中继承传统”。

四、从三代女性中看女性“家”的傳承与开拓

《纪之川》这部作品描写了花、花的女儿文绪及文绪的女儿华子这三位女性。她们所经历的时代分别象征着日本明治、大正、昭和三个时代。其中,华子所经历的时代,正是有吉佐和子本人的写照。

花是一位传统女性,恪守封建传统,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贤妻良母,当好丈夫的“贤内助”,做到了“家的传承”把自我的追求放在了次要的位置,虽然也有过自我意识的发展,但终究来说,是一名传统的女性。从有吉佐和子对于“花”的形象描述中,可以看出她对传统传承中女性所承受太多的一种理解。

文绪的形象突破了“花”的传统女性的形象,文绪与花对“家”的看法完全不同,文绪不受封建思想约束,敢于追求自我、独立与自由,不仅在学生时代就开始主张民主与自由,毕业后不想受限于父母,自由恋爱,自由结婚,可谓是一名“新女性”,而且对于母亲的这种一味忍耐,完全没有自主的人生是看不惯的,这与当时大正时期的女性正在一步步走向独立是分不开的。

第三代女性华子在外国长大,有着隔代传承的她,由于在国外生活,对日本文化一无所知,同时拥有着继承传统和否定传统,是一个矛盾的存在,可谓“在否定中继承传统”。

(龙岩学院外国语学院)

基金项目:2017年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社科类)“有吉佐和子作品中女性的自我意识与‘家的传统研究”(JAS170489)。

作者简介:柯璜莹(1984-),女,福建漳州人,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日本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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