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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制作到匹配:成为罗丹

2021-02-16毛钟平

画刊 2021年12期
关键词:泰特罗丹石膏

毛钟平

今年于泰特现代美术馆举办的 “罗丹的制作”(The Making of Rodin)展,是一次饶有意味的艺术回顾展,来自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和法国巴黎罗丹博物馆的策展团队并未将此次展览的主题聚焦在艺术家那些青铜、大理石的雕塑代表作上,他们将关注的重点指向罗丹在创作生涯的不同阶段的创作过程。因此,这次展览主要通过呈现罗丹大量的创作练习回溯了艺术家的创作过程,这给今天的观众重新理解罗丹的艺术价值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机会,即从艺术家创作的维度——尤其是他那些精彩的石膏小稿与其整体性的艺术之间的微妙关系中——重新发现一个更为立体的罗丹。

泰特现代美术馆的第一个大厅只展出了一件作品——罗丹在1876年创作的《青铜时代》(The Age of Bronze)。这件雕塑因过于忠实地描绘了一位比利时士兵而受到保守派的指责,同时它也是一件背离古典主义审美标准的作品。罗丹在《青铜时代》中显现了他对雕塑的动态、体量以及情感张力的新理解,这件作品中的未完成感或者说“草稿”感,也显现了罗丹对雕塑媒介本身价值的关注。在此之后,罗丹逐渐放弃了古典雕塑中理想化的美感范式以及写实主义,而逐渐走向创作一种更充满争议的人体形象,這些形象将逐渐反映出现代社会的断裂、复杂和不确定性。视觉上,这也对应着罗丹雕塑更具有动感以及抽象性的趋势。

《青铜时代》仿若展厅里的一件创作宣言,暗示了随后将出现的作品内容。在《青铜时代》之后,展览很明显地从两条主要线索展开:第一条是比较传统的人物主题线,选取了罗丹创作中相对重要的人物再配上罗丹为他们创作的塑像——海伦·冯·诺斯蒂茨(Helena von Nostitz)、太田花子(Ohta Hisa),以及卡米耶·克洛岱尔(Camille Claudel)都在此列;第二条主线则以罗丹不同时期、不同媒介创作的作品来展现艺术家不同完成度作品之间的关系和其工作方式上的特色。

在进入这两条主线之前,观众将进入一个类似艺术家工作室的展览空间。中间陈列着罗丹的雕塑作品以及独立出来的那些作品的一部分:《巴尔扎克》的头,《沉思者》的脚,以及不同动态的《行走的人》都作为单独的作品,与更加完整的石膏像一同展出。值得注意的是,前面的《青铜时代》是此次展览里唯一的铜像雕塑,其他的展品以各类习作或草稿为多。设计这样一个展览空间的灵感,还要追溯到罗丹于1990年在巴黎市中心阿尔玛广场举办的一次展览。正是这个展览使罗丹从一个相对小众的艺术家进入了大众视野。泰特此次展览很明显在精神上致敬了1990年那场使罗丹家喻户晓的展出,并且延伸了巴黎展览的广度和深度。泰特的策展人相信罗丹成功的诀窍就是带给观众一种步入艺术家工作室的感觉,而当时巴黎观众所习惯的沙龙式的正式作品的展出被取而代之。与其说1990年的展览是一个有多个制作团队的工作室作品,不如说是1990年的展览神话了一位孤独的天才艺术家。“艺术家之手”被强调为是创造性的代表,而不是制作雕塑的许多间歇性阶段。

在本次展览的最后几个展厅中,来自不同雕塑的不同身体部件或者是不同人物形象被刻意组合,正是这些部件之间的匹配与组织,创造出了罗丹艺术中“无穷无尽”的雕塑可能。罗丹在同一组作品中展示单一形式的复制品的创作方式,与强调雕塑是独一无二的物品的做法截然不同。他不仅经常在自己制作的很多局部残件中寻找匹配与组接的可能性,甚至会挪用古物及他人的作品进行创作。罗丹不仅对大英博物馆等藏品中的古希腊和古罗马雕像的残缺状态非常着迷,他还是希腊、埃及、日本和中国古代文物的狂热收藏者。对罗丹而言,古代雕像的损坏状态似乎增强了它们的表现力。约在1893年至1917年间,他积累了6000多件作品,包括波欧提斯和伊特鲁里亚的杯子、罗马的双耳瓶和纳卡达花瓶。这些物品主要是从巴黎的古董商那里购买的,并被放置在他位于巴黎郊外的家和工作室。通过结合深色的赤土色花瓶和浅色的石膏人像,罗丹创造出了一系列新作品。展厅中那件希腊赤土花瓶中放置石膏人像的作品即属于此种类型。诗人莱纳-玛丽亚-里尔克把它们描述为“花的灵魂”(Floral Souls)。罗丹对现有物品的使用预示着他更偏向现代主义的策略。挪用和组合,就如同现代主义中的立体主义拼贴画。然而,在创造他"花的灵魂"的过程中,他实际上也在摧毁希腊作品。格兰特·凯斯特(Kester Grant)在她的《对话美学》中,列出了对现代以及后现代理论对艺术作品和观看群体的双重要求—即艺术作品必须质疑和破坏当下存在的以及被习惯的话语惯例。罗丹对他作品的重复使用,挪用其他时代甚至摧毁文物,无一不是在挑战当时约定俗成的创作规范。

我相信在此次展览的布置中,策展人肯定碰到了许多难题。譬如如何在展览上展现出石膏材料在罗丹创作中的意义?又该如何平衡围绕石膏作品展开的视觉叙事?从展览的整体结构来看,我认为这些问题都得到了不同层面的回应。罗丹在创作中对媒介自身价值的关注,艺术家对材料本身的特质——形状、肌理、质感的敏感,以及将媒介的特性注入身体的动态、表情的能力,都被很好地展现出来。观众在现场不难发现,罗丹的艺术在处理媒介与对象关系的问题上显示出的创造力。罗丹将那些残缺的石膏部件,视为构建一种空间造型的可能性要素,并通过制作与匹配的手段,尝试不同局部的组合实验,以寻求一种契合他雕塑整体观的视觉表现力。

当然,没有一个展览是完美的。“罗丹的制作”展在着力“物化”罗丹的创作过程的同时,也无形中强化与夸大了一种孤独的男性天才主导的艺术史叙事。同时,如果展览上能更加细致和丰富地还原出罗丹工作室的工作景象,那么对罗丹创作系统和创作技巧的展示将更有说服力,那会帮助观众更好地看到那个勇于背离标准与教条,不断尝试和探索艺术表达可能性的罗丹是如何炼成的。

参考文献:

[1] Hale, William Harlan (1973) [1969]. World of Rodin, 1840—1917 (Time-Life Library of Art ed.). New York: Time-Life Books.

[2] Kester, Grant, ‘Chapter 3: Dialogical Aesthetics’ in Conversation Pieces, 82-123 (2004).

[3] Tate, ‘Avant-Garde-Art Term’, Tate [accessed 17 November 2021].

责任编辑:孟 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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