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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放矢:抗战时期中共党内的马克思主义教育

2021-01-31

关键词:马克思列宁主义马列主义延安

李 进

(中共中央党校 中共党史教研部,北京 10091;中国延安干部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中国共产党早在成立之初就接受并学习了马克思主义,并把它作为党的指导思想[1]。作为信奉马克思主义的政党,中共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由于经验缺乏,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出现教条化、脱离革命实际的倾向,“犯教条主义错误的同志们披着‘马列主义理论’的外衣”[2]968,所执行的“左”倾路线在革命战斗中屡次碰壁。第五次反“围剿”遭遇失败后,红军被迫进行战略转移,经历艰苦长征在陕北落脚,延安成为中共指挥革命的中心。1937年7月,全面抗日战争爆发,中共中央和红军以陕北为革命大本营,针对教条主义的危害,强调理论学习与解决实际问题相结合,对革命队伍进行“有的放矢”的马克思主义教育,探寻解决中国实际问题的方法,推动革命走向胜利。

目前,已有研究较多地关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国化进程,以及抗战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和传播,对于抗战时期中共在延安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关注并不多见(1)参见焦金波:《延安时期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研究》,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王海军:《抗战时期马列著作翻译与传播的历史考察——以陕甘宁边区为中心》,《中共党史研究》2011年第5期;梁严冰:《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高等教育中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党的文献》2017年第2期;郑嘉禹:《抗日战争时期马克思主义在陕甘宁边区的传播》,《毛泽东思想研究》2019年第2期等。。本文侧重于结合全面抗战时期的历史环境,梳理中共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考察党内如何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希望可以从中找到理论教育对于革命事业发展的一些作用。

一、认识到党内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的必要性

“九一八”事变以后,随着日军大举侵华,民族危机日益严重,但是国民党政府当局仍旧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对中共及其领导的红军进行打击。

1933年,国民党调集大量兵力对中央革命根据地进行第五次“围剿”,中央苏区贯彻的教条化思想在军队战斗中表现出来,红军脱离革命的实际形势僵化执行共产国际的指示,仓促应战国民党军队,最终于1934年10月被迫撤离根据地开始长征。这次失误让中共的革命力量损耗巨大,“丧失了除了陕甘边区以外的一切革命根据地,使红军由三十万人降到了几万人,使中国共产党由三十万党员降到了几万党员,而在国民党区域的党组织几乎全部丧失”[3]187,以至于“当时国民普遍认为共产主义运动已处于穷途末路,它的宏伟计划已不值得认真对待”[4]。

1935年,红军经历长征陆续到达陕北以后,中共并没有放弃社会革命的基本原则,而且“所采取的每一新步骤、所作的每一变化,都是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来进行检查、辩论、决定和结合的”[5]391。

(一)革命形势要求

伴随全国联合抗日的呼声不断高涨,特别是西安事变后,国民党的剿共政策越来越不得人心,蒋介石被迫宣布联共抗日,使得中共面临的军事和政治的外部压力有所缓和,逐渐总结抗战中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并结合国情对马克思主义进行思考研究、宣传教育。

1936年底,中共在《中央关于青年工作的决定》中指出,“必须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对于每一具体环境的认识来教育青年群众。这在目前阶段上,即是以仇恨日本帝国主义是忠实于本国人民解放事业的教育来教育他们”,认为“在苏区与红军中,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应该公开进行”[6]111。

1937年4月,中共在《中央执行委员会告全党同志书》中呼吁,“中国革命的复杂性与变化多端,要求我党同志学习以马克思列宁斯大林的方法去细心的分析当时的具体环境,倾听人民群众的呼声”,“慎重的正确的解决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问题”,“马克思列宁斯大林主义的原则必须使之具体化,成为具体行动的指南针”[6]202。

(二)理论基础逐步夯实

落脚延安后的环境相对安定,毛泽东利用这段时间研读了大量马克思主义著作,结合革命形势对马克思主义深入思考。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这期间访问陕北,据他记述,“毛泽东是个认真研究哲学的人”,采访时毛泽东会因阅读刚刚获得的哲学书籍而中断谈话,“他读书的范围不仅限于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家,而且也读过一些古希腊哲学家、斯宾诺莎、康德、歌德、黑格尔、卢梭等人的著作”[5]638。毛泽东通过系统研读马克思主义,提升了用马克思主义理论阐释中国革命问题的能力,为自己思想寻到了哲学基础。毛泽东在1936年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就运用掌握的马克思主义原理,总结内战期间经验教训,分析中国革命战争问题。

为克服党内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的思想,1937年7-8月,毛泽东在红军大学(后来改为抗日军政大学)向学员讲授唯物论和辩证法,主张学习马列主义理论。讲稿中的两节,后来经过整理编入《毛泽东选集》的《实践论》和《矛盾论》,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同中国革命相结合的成果,有力批判曾经长期在党内占统治地位的教条主义、主观主义的思想[7]。理论上的逐步成熟,为中共在延安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奠定了基础。

(三)队伍建设需要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大批知识分子来到延安,他们中的很多人,虽然怀有高涨的革命热情,愿意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但由于斗争经验缺乏,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存在教条化认识,存在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他们都不免或长或短地拖着一条小资产阶级的尾巴进党来”[2]833。此外,来到延安的工农阶层和其他社会人员对马克思列宁主义了解甚少,毛泽东认识到“我们的责任,就在于组织他们,培养他们,爱护他们,并善于使用他们”[8]526。是否懂得马克思主义便成为这些干部能否发挥作用的标准之一。

1937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上指出,“我们党的组织要向全国发展,要自觉地造就成万数的干部,要有几百个最好的群众领袖。这些干部和领袖懂得马克思列宁主义,有政治远见,有工作能力,富于牺牲精神,能独立解决问题,在困难中不动摇,忠心耿耿地为民族、为阶级、为党而工作。党依靠着这些人而联系党员和群众,依靠着这些人对于群众的坚强领导而达到打倒敌人之目的”[3]277。

此时,意识到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的必要性,是中共领导人在反思过去革命教训的过程中得出来的。1937年6月初,毛泽东出席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在分析“左”的传统的原因时表示,中共“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实际的传统还不十分深厚”,“要克服‘左’的传统,在于普及与深入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唯物辩证法)于多数干部中”[9]。

1937年6月,洛甫(张闻天)在白区党代表会议上报告强调:“从主观方面说来,我们的党还只有十六年的历史,党内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的教育还薄弱,斗争的经验还不够,这也是使党内经常发生各种倾向的原因之一。”[6]258认识到“必须使全党同志了解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重要,养成学习理论的兴趣,只有这一武器能够使我们在各种复杂的环境下,正确的解决问题,而不犯严重的错误”[6]257。

总之,面对严峻的抗日战争形势,立足根据地革命队伍的现实情况,中共意识到“要造就大批的民族革命干部,他们是有革命理论的,他们是富于牺牲精神的,他们是革命的先锋队。只有依靠成千上万的好干部,革命方针与办法才能执行,全面的全民族的革命战争,才能出现于中国,才能最后战胜敌人”[10]。

二、注重用理论教育解决实际问题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中共认识到,“由于国内和平的实现,更由于华北事件加速了对日抗战的爆发,使红军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11]4,并决定依据当前情况对红军政治工作决定加以修改。是年8月1日,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作出《关于新阶段的部队政治工作的决定》,指出:“政治教育工作的方针是教育战士和干部忠实于民族解放的事业,忠实于劳苦人民的利益,忠实于共产党路线和主张,并依靠于军事政治教育的加强,创造大批的新干部,来适应抗日战争的需要”,“应该特别着重干部的政治教育和意识锻炼”,“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进行民族的与阶级的教育,编定各种必须的教材以保证这些教材和课本以及课外读物的供给”,并强调教育的方式要“反对一般的条文化公式化与呆板的死记的方法”[6]467。可以看出,从红军落脚陕北到全国抗战爆发,中共一直都希望用马克思主义教育武装革命队伍,但是中共仍旧面临着教条主义的挑战,甚至干扰到了抗战政策的顺利实施。

1937年底,王明从莫斯科回到延安,毛泽东在欢迎讲话中称王明等是“马克思给我们送来了天兵天将”[12]。王明回来后就大肆宣扬抗战主要的是靠国民党领导,认为只有蒋介石能抗日,自称代表国际路线,提出“一切服从统一战线,一切经过统一战线”的口号。而此时的真实情况是,国民党根本不承认统一战线,“七·七”事变时国民党还未承认红军,到“八一三”事变后,蒋介石被迫全面抗战时才不得不承认八路军[13]。

(一)壮大队伍与加强教育相结合

为了负担起扩大与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责任,中共认识到壮大队伍的重要性。

1938年3月11日,在《三月政治局会议的总结——目前抗战形势与如何继续抗战和争取抗战胜利》中指出:“我们党今天在数量上还远不能适应抗战事业的需要。”[14]紧接着在3月15日,颁布《中央关于大量发展党员的决议》,指出彻底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强大的党组织是必要的……因此大量的十百倍的发展党员,成为目前迫切与严重的任务”。并强调“对新党员应注意给他们以初步的马列主义与党的建设的教育,使他们了解共产主义与其他党派的理论思想的基本区别”[6]467。在此背景下,党组织不断壮大,党员数量也迅速增加,“到1938年底,共产党员人数已从全国抗战开始的4万多发展到50余万”[15]。

中共作为高度意识形态化的政党,一直强调新党员应有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共识,而在应战条件下大量发展的新党员没有学习过马列主义理论,对于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方法和党的革命历史等都缺乏必要的了解。于是,中共投入很大精力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希望提高全党的理论水平和战略思维能力。

为了满足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的教员需求,1938年2月2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作出了“张闻天、毛泽东、康生、凯丰等中央负责同志每人每月到学校作一次报告”的决定[16],中共领导积极走进各院校讲课,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的教育。毛泽东后来回忆称“我那时不太忙,给他们三天一小讲,五天一大讲”[17]。

毛泽东认为干部学习理论要与实际相结合,他在抗大授课时对学员强调,“八路军都应当成为全国的模范。模范作用不在于口头上说,而在于事实上做;不在于两只手举起来赞成马克思主义,主要的在于实际中去实行马克思主义”[11]68。面对抗大毕业学员,毛泽东告诫:“在学校学的仅仅才开了一道门,还要在学校外面去学……马克思主义也是没有完的,马克思主义是空前而不绝后,要学习一辈子。”[11]87在中央党校的讲堂上,他强调“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也不是从学校里来的,而是在大学校里学的。列宁也是在学校外面创造了列宁主义。学校学习是第一章,出去以后是大规模的学习,要不断地学下去,活到老,学到老”[11]91。

(二)组织开展大规模学习运动

为了推动马克思主义教育在全党范围展开,中共在延安发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学习运动。1938年10月,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上,作题为《抗日民族战争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展的新阶段》报告,公开号召全党要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希望“来一个全党的学习竞赛”。针对抗战以来“亡国论”“速胜论”的观点,毛泽东客观分析了中日双方的形势,他认为:“抗日战争的形势将出现许多新的情况,过渡到一个新阶段——战略相持阶段。”强调全党要普遍地深入地学习和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反对教条主义,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11]94。抗战形势的发展提出新的要求,中共内部普遍意识到加强马克思主义学习成为党内的重要工作,“要学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应用于中国的具体的环境”,“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8]534,“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应是“每一表现中带着中国的特性”[6]658-659。

在推动学习运动进行的过程中,中共加强了组织和制度方面的保障。

1939年2月17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发出关于成立干部教育部的通知,负责领导全党学习运动[11]113,中组部、中宣部都带头成立了学习小组。5月1日,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开展职工运动与“五一”工作的决定》,要求“加强对工人党员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注意培养工人干部来参加适当的工作,并经常在政治上、工作上教育他们”[18]。5月17日,在《中央关于宣传教育工作的指示》中,要求“县委以上的各级党委应经常开办各种干部训练班,应以马列主义的基本知识、党的建设与游击战争作为教育计划的中心内容”,“坚持公开宣传马列主义,出版翻印各种关于马列主义刊物与书籍,组织各种社会科学的研究会与读书会等”[19]72。

在学习机构的建设方面,中共中央在这一时期不断扩大中央党校、抗日军政大学、马列学院、陕北公学等学校的办学规模,还开办了许多新的干部学校,如中国女子大学、延安大学、中国医科大学等,为干部学习创造了条件[20],六中全会后“发起的全党干部学习运动,提高全党干部的理论文化水平,有头等重要的意义”[19]117。此外,中共中央举办了各种学术研究团体进行马克思主义的教育。1938年夏秋,在毛泽东倡议下,延安新哲学会成立[11]91;还有马列主义研究会、政治经济研究会、中国问题研究会、政权问题研究会等陆续成立,这些研究团体为知识分子研究马克思主义提供了平台。

学习运动开展期间,延安编译出版了《马恩丛书》《列宁选集》等原著经典,一时间,延安青年知识分子学习马列理论的热情高涨,在马克思主义教育方面起到了推动作用。

学习运动中,中共把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提升到加强党内建设的关键环节,并用制度形式巩固其长期有效开展。

1939年8月,中央政治局作出关于巩固党的决定,强调“巩固党的中心一环,就是加强党内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阶级教育与党的教育,使党员认识马列主义与三民主义,民族统一战线与阶级斗争,民族立场与阶级立场的正确关系……对于使干部实行马列主义的理论学习,必须有专门的计划和经常的进行,以切实提高干部的政治水准与工作能力”[19]157。围绕加强干部的学习教育,中共在1940年先后制定了《中央关于干部学习的指示》《中央关于办理党校的指示》《中央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指示》《中央宣传部关于加强干部策略教育的指示》《中央宣传部关于提高延安在职干部教育质量的决定》等一系列制度,并“决定五月五日马克思生日为学习节”[19]335,重视理论教育在延安蔚然成风。

(三)注重解决实际问题

全面抗战以来,军事、政治、外交情况复杂,时局变动剧烈,革命任务格外艰巨。1939年10月,毛泽东在《〈共产党人〉发刊词》中,清醒地指出“大批的新党员、新干部还没有足够的革命经验”,“他们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践之完全的统一的理解,还相距很远”[8]612。因此,在这次的学习运动中,中共中央特别强调理论学习必须和解决中国实际问题结合起来,认为“不能只教共产主义思想体系,而忽视当前实际任务”[11]151。规定“党校的基本任务是在以马列主义的理论与实际来教育干部”,“求得理论与实际的一致,是党校教习的中心目标”,“应该使学生切实了解马列主义的精神和方法,应该经常研究与讨论党中央与党的领导机关的各种文件与指示,应该经常多请当地的和外来的负责同志报告各种时事问题及各种实际工作的情况与经验”[19]301。要求在干部教育中增加“中国革命史”及“中国革命基本问题”“联共(布)党史”及“马列主义”“党的建设”等课程的教授、研究和学习,并且“须尽可能充实策略的部分或方面”[19]451,认为“在职干部马列主义理论的学习,不能妨碍他们现在所担任的实际工作,相反的,只有当这种学习能够提高他们对实际工作的兴趣与能力时,才有意义”[19]527。

显然,鉴于以往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的危害,中共在这次学习运动中,特别注意要求大家以正确的态度去对待理论,运用马列主义理论知识和国际共运经验提升处理任务的能力。为了让干部比较系统地学习马列主义基础知识,1940年下半年以后,干部学校比较正规的学习制度学习时间一般改为一年、两年甚至三年。然而,伴随正规化而来的,却是教条主义习气的复活和滋长,这在马列学院的部分课程的教学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陕公高级班也有这种情况[21]。来马列学院学习的同志一般是脱离实际工作的生活,过着平和的学习生活,因此在研究党的日常政策中常有空洞而不实际,把党的决议与指示抽象化、公式化的现象,而且这种现象在学生新党员同志占多数的支部更是普遍[22]。

三、推动党内马克思主义教育往深里走

在学习运动告一段落之时,延安展开了整风运动,党内的马克思主义教育伴随整风的号角持续推进。

(一)反思理论教育中存在的问题

1941年5月19日,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议上作《改造我们的学习》的报告,提出改造全党学习方法和学习制度的任务,进一步批判了理论脱离实际的主观主义,尤其是教条主义,号召全党开展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运动,即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原则整顿作风的运动。毛泽东指出了马克思主义教育中存在的一些弊病:“我们学的是马克思主义,但是我们中的许多人,他们学马克思主义的方法是直接违反马克思主义的。”也就是理论和实际统一的原则,许多学生一心向往的“就是从先生那里学来的据说是万古不变的教条”;这种态度下是“只懂得希腊,不懂得中国”,如此“抽象地无目的地去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不是为了解决中国革命问题和策略问题,而是“为了单纯地学理论而去学理论”[2]798-799。

这里提到的“希腊”,无疑是指苏联,在斗争实践中成长起来的毛泽东一向重视实践,通过在延安钻研理论、深入思考之后,毛泽东更加意识到,他与留苏学生之间围绕着马列书本知识上的差距,很大程度上也并不是一个读书多少的问题。书读多了,不见得有用。博古的马列著作肯定读得比他多,犯错误不是更多?博古犯错误,乃至项英犯错误,在毛泽东看来都是一个问题,那就是理论不能联系实际[23]。理论不联系实际的问题,其实就是脱离中国革命的利益和需要考虑问题,机械地参照马克思主义教条和莫斯科的指示去行动。他认为正确的态度应当是“不要割断历史”,应当“要有目的地去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要使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际运动结合起来,是为着解决中国革命的理论问题和策略问题而去从它找立场,找观点,找方法的”;强调学习马克思主义要用“有的放矢的态度”,并进一步阐明“‘的’就是中国革命,‘矢’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在号召学习的过程中,艾思奇发出了“学习些什么”的疑问,他认为党员加强学习,不仅要学习理论,更重要的是要学习把工作做好,“思想革命不是仅仅在头脑里翻几个筋斗的事,它同时也应该是实际行动上的变革”[24]。是否真正掌握了这一理论,不是在口头上背熟了原则公式,而是要能把理论的精神与实质应用于实际[25]。总之,学习不仅是要学习理论,还有能应用于实际。

(二)改造学习理论的方法

这一时期,毛泽东认为延安开展理论教育的方法上存在问题。1941年8月27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指出,“延安的学校是一种概论学校,缺乏实际政策的教育”;为改变党内教育方法,会议决定由张闻天等组成委员会,研究改造学习的办法[11]324。随后,8月29日召开的中共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决定,编辑马、恩、列、斯反对主观主义、形式主义的言论,由中央同志组成思想方法学习小组,毛泽东任组长[11]325。西北局把教育方法转变的要求落实在了干部培训中,9月24日下发通知,要求在党的乡级干部培训中,“政策法令与实际工作方面的教育,时间应占整个学习时间百分之五十”,学习材料包含《施政纲领及其解释》,以及婚姻法、优抗条例、税收条例、动员壮丁牲口条例、实行义务教育法令等干部急需了解的政府法令[26]。

是年9月到10月,中共召开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在会上作报告强调指出,“要分清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和教条式的马克思主义”,要实行学制的改革,研究马、恩、列、斯的思想方法论,组织思想方法论的研究组,“中央研究组一方面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方法论,一方面研究六大以来的决议”,毛泽东为中央研究组(又称中央学习组)组长,王稼祥为副组长[11]327。其间,为提高党内高级干部的理论水平与政治水平,中共决定成立高级学习组,规定“以理论与实践统一为方法,第一期为半年,研究马恩列斯的思想方法论与我党二十年历史两个题目,然后再研究马恩列斯与中国革命的其他问题”[27]205,为了就是克服党内主观主义的错误思想,发展适用中国革命的理论。

(三)采取分类施教的方式

由于参加高级学习组成员们的革命经历和文化水平参差不齐,1941年11月,中央发出《关于高级学习组组织条例的规定》,建议各地根据高级组成员的实际情况,把高级学习组组员分成政治组与理论组,前者以研究实践为主,后者以研究思想方法为主。

各地在接到通知后也开始积极筹备,毛主席很重视各地高级学习组的活动,他以“毛、王”名义起草了许多电信指示,多次强调学习要“以理论联系实际为目的”;学习的内容在实际方面首先阅读六大以来的文件,研究六大以来的政治实践,在理论方面着重研究思想方法论和列宁主义的政治理论,他还亲自指导编选了《马恩列斯思想方法论》和《六大以来》等学习文献[13]203。从这年冬季开始,中共在各地的高级干部整风学习普遍发动了起来。

接着,中共中央颁布了两个关于干部教育的决定,对于如何因人施教、分类别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作了说明。1941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延安干部学校的决定》,强调“必须强调学习马列主义的理论的目的是为了使学生能够正确的应用这种理论去解决中国革命的实际问题,而不是为了书本上各项原则的死记与背诵”,开展教育“必须全力注意使学生由领会马列主义实质到把这种实质具体地应用于中国环境的学习”。针对学习者的不同情况,认识到“没有较高的文化水平,马列主义理论的学习是不可能的”,应先补习文化[27]257-260。1942年初,在《中共中央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决定》中进一步规定,干部教育分为业务教育、政治教育、文化教育、理论教育四种范围,并对不同教育对象的学习内容和方法进行区别[27]347-353。

(四)聚焦破除“教条主义”

为了进一步让大家明晰在对待马克思主义中的弊病,1942年2月,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党校开学典礼上作《整顿学风党风文风》的报告(2)这个报告编入《毛泽东选集》时,题为《整顿党的作风》。指出,“我们党校的同志不应当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当成死的教条。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要能够精通它、应用它,精通的目的全在于应用。”用“学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怎样看中国问题”,来区分优劣好坏[2]815。“马克思列宁主义和中国革命的关系,就是箭和靶的关系。有些同志却在那里‘无的放矢’,乱放一通,这样的人就容易把革命弄坏。”“马克思列宁主义之箭,必须用了去射中国革命之的。这个问题不讲明白,我们党的理论水平永远不会提高,中国革命也永远不会胜利。”[2]819

于是,人们开始把“教条主义”当作延安“干部教育中的主要敌人”,并把“教条主义”作为“主观主义在宣传教育工作中的主要表现形式”[28]。但是纠正这种现象绝非易事,延安的理论宣传教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引经据典现象严重,把国外的著作看成正宗,故而毛泽东屡次公开批评把马列主义与中国实际割裂的问题,认为这是“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当成死的教条”。毛泽东在1943年就曾感慨过,一些人“只知牛头不对马嘴地搬运马克思、列宁、斯大林,搬运共产国际,欺负我党与中国人民对于马克思主义的认识水平与对于中国革命实践的认识水平的暂时落后而加以剥削”(3)参见毛泽东:《驳第三次左倾路线一九三一年九月至一九三五年一月期间中央路线的批判》(1943年),转引自杨奎松《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江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3页。。

(五)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武装头脑

1943年5月,共产国际解散,从外因上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起到了一定影响,加之延安整风的深入开展,毛泽东思想作为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备受重视。7月,刘少奇在“为党的二十二周年而作”的《清算党内的孟什维主义思想》一文中指出,“孟什维主义与机会主义者”“把马克思主义变成公式教条”,“一切干部,一切党员,应该用心研究二十二年来中国党的历史经验,应该用心研究与学习毛泽东同志关于中国革命的及其他方面的学说,应该用毛泽东同志的思想来武装自己,并以毛泽东同志的思想体系去清算党内的孟什维主义思想”[29]。王稼祥撰文《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民族解放的道路——纪念共产党二十二周年与抗战六周年》,表示“以毛泽东思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主义,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为基础,研究了中国的现实,积蓄了中共二十二年的实际经验,经过了党内党外曲折斗争而形成起来的”,“它是创造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它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发展,它是中国的共产主义,中国布尔塞维主义”[30]。8月初,在中共中央举办的欢迎周恩来等从重庆归来的干部晚会上,周恩来指出:“我们党二十二年的历史证明:毛泽东同志的意见,是贯穿着整个党的历史时期,发展成为一条马列主义中国化也就是中国共产主义的路线!”[11]461可见,随着共产国际解散,“马列主义中国化”的内容摆在了更加突出的位置,“毛泽东思想”作为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的马列主义呼之欲出,势将成为马克思主义教育的重点学习内容。

在延安整风以后,中共在理论学习的指定目录里,除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经典原著,还把反映中国问题的经典理论文献增加为教育的内容。1944年1月,中共中央晋绥分局发出关于学习与发行《毛主席三大名著》(包括《论持久战》《论新阶段》《新民主主义论》)的决定,指出“毛泽东的三大名著,是指导中国革命解放人民的理论武器与具体方略”,“各机关部队应认真组织学习讨论,作为经常课本”[11]490。2月,中共在《中央宣传部关于延安一般机关学校政治教育的通知》中,“特选印关于中国问题基本常识与共产主义基本概念的文件十余篇,以供学习之用”,文件目录里除了马、恩、列、斯等的文献,还包括“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刘少奇:论共产党员修养”[31]。5月份,西北局明确要求,学习的重心“以毛主席的思想建设为主,为此必须以钻研文件及深刻思索为主,辅以漫谈讨论”[32],党内的马克思主义的教育更加关注了与中国革命密切联系的相关理论。

1945年4月,中共六届七中全会原则通过《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要克服错误的‘左’倾思想或右倾思想,既不能草率从事,也不能操切从事,而必须深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提高全党对于无产阶级思想和小资产阶级思想的鉴别能力”[2]966。随后,刘少奇在中共七大上做修改党章的报告,强调“现在的重要任务,就是动员全党来学习毛泽东思想……用毛泽东思想来武装我们的党员和革命的人民,使毛泽东思想变为实际的不可抗御的力量”[33]。《决议》从1941年酝酿到1945年最后通过,其间伴随延安整风,中共通过回顾党的历史,对比正反两方面经验,七大召开期间党内进一步统一思想,清醒认识到教条主义的危害,再次强调用马克思主义教育武装革命力量的意义和价值。

中共七大召开后,党内认识到毛泽东所作的《论联合政府》报告是“马列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典型示范”,各单位把学习毛泽东思想作为“全党长期的一个重大任务”[34],继续探索着如何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应用于中国的革命实际,用先进的理论武装革命力量、推进党和人民的事业。

四、结语

中共的革命队伍落脚陕北后,全民族抗战呼声日益强烈,随着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的来临,中共有了相对缓和的环境去反思过去革命中的“教条化”问题,认识到正确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的重要性。由于中共的革命队伍在全面抗日战争爆发后迅速扩大,教育新党员的任务变得更加紧迫,随着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全党开展了学习运动,并强调注重在革命中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延安整风运动中,中共通过对革命历史的回顾,进一步意识到理论与实际脱离的危害,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备受重视,开展马列主义教育的措施和导向都更加明确。

事实上,在抗日战争的不同阶段,中共在延安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侧重点也会有所变化,这种马克思主义教育内容和方式的调整和变化,既有中共对革命活动规律认识的深化,也是根据客观实际的变化。考虑抗战时期革命队伍所面临的形势和所要承载的任务,中共在延安开展的马克思主义教育不仅具有理论教育的意义,而且还具有统一思想、推进革命工作的作用,“有的放矢”地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为其重要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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