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性生存：吃播中的体验式自我呈现

刘艺璇

吃播是符合大众审美的一种新型直播内容，将吃饭的过程通过互联网技术展现到一个数字化的公共空间供人欣赏和观看，一般来说有直播和短视频两种展现方式。虽然吃播跟随国家政策一直在调整定位，但是关于内容的真实性一直存在争议。食物的味道和主播呈现的效果是否一致？主播吃饭的幸福感是否是被迫营造的？吃播的过程是否存在表演？这些问题结合戈夫曼《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可以得到明确的解释。戈夫曼认为人生就是一场舞台剧，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舞台上通过潜移默化的表演影响别人。特定的生活情景是通过社会互动呈现的，个人可以通过表演互动改变他人对自己的印象。

一、数字化场景“云聚餐”，呈现多元化体验特征

（一）场景化转变模糊界限

戈夫曼的“拟剧理论”将在舞台进行表演的区域分为“前台”和“后台”，“前台”是为迎合观众达到理想化的表演舞台，“后台”的个体比较自由轻松，能够卸下繁重的表演服饰去面对真实的自己。在这之后，梅罗维茨提出“中区”的概念，这一概念是针对电子传播技术提出的。电视的出现将成人和儿童的角色融合，向儿童暴露成人的秘密，使后台的行为过多暴露在前台区域。直播作为一种新的传播技术，它的场景化模糊了前台和后台的界限。“吃饭”这一行为原是一种“后台”行为，通过数字技术将其上传到网络公共空间，这是“吃饭”从后台走向前台场景转变的体现。不同场景下个体会有不同的反应，位于前台时更倾向于适应该场景的切换表演。网络直播这一场景，相对于传统媒体具有更高的曝光度、互动性、碎片化。“霍桑效应”指出，当个体被过分关注或者暴露在镜头面前时，他们此时的行为会不同于日常生活，更多存在表演的可能。

（二）食物媒介连接受众群体

戈夫曼的《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是基于社会互动理论去分析个体或群体采用什么措施和技术以达到理想化的印象表达，关注互动交流中的情景定义。“吃播”是将私人空间转换到网络数字场景中的个人空间，吃播进行时聚集了众多观众，此时他们就是一个“剧班”。食物作为一种媒介连接了数字场景中的观众，延伸了观看吃播的心理状态和视觉强烈刺激的临场感。受众在不断放松神经的同时，随着观看时间的增加和其他受众共同深入的参与，就拥有了属于整个群体的集体记忆。通过网络数字虚拟场景，受众一起经历的过程会形成一种想象中的体验式饮食共同体。西南交通大学讲师王斌在《体验式数字部落：“吃播”的群聚效应及其理论》一文中分析，吃播流行的一部分原因是空巢青年的崛起，一个人吃饭和快餐是他们主要的选择。空巢青年群体会将观看吃播作为缓解孤独感并加强与他人情感联系的手段以满足社交需求。这种“共餐结伴”借助网络中符码化的食物完成，不同于传统的家庭饮食结构。吃播为受众搭建了“虚拟餐桌”，使这一群体能够在数字化场景中实现群体性的“云聚餐”。

（三）沉浸式的参与体验过程

2020年8月的《吃播文化流行现状报告》指出，28%的人认为吃播可以带来满足感，17%的人认为能够带来饱腹感。满足感和饱腹感是由味觉、听觉、视觉造成的一种特殊的虚拟体验，吃播不像传统节目用来介绍和品尝美食，而是用咀嚼声、吃饭的表情动作以及语言表达来分享。受众的满足感来源于“代偿心理需求”，这是在实际情况中对缺乏的东西进行补偿以获得心理稳定的方式。比如减肥的人喜欢看主播吃高热量的食物，感到饥饿的人喜欢看主播吃分量大的食物。吃播并不仅仅通过视觉刺激受众，而是在听觉、视觉的双重作用下达到味觉的体验感。人的感官相互联系，对一种感官的刺激会引起其他感官的反应，产生联动效应，引起心理反应。吃播对于听觉的呈现还体现在“助眠”上。该类型的主播被称为“食音类”，他们通常会使用专业的收声设备，选择硬度较高或者有韧性的食物进行拍摄，使咀嚼的声音清晰明亮。这种声音像“白噪音”，咀嚼的力度、频率、音色变化可以使受众放松，帮助他们入眠。主播有时会用特写镜头交代美食和表情，这会引起受众产生对事物味觉的联想和向往，获得生理上的满足感和体验感。

二、自我管理多层次技巧，满足理想化印象

（一）表演技巧

戈夫曼将个体在日常社会互动交流中的表达分为“他给出的表达”和“流露出的表达”。第一种意为通过语言和行为进行的刻意的表达，第二种是“非词语的”无意的表达，比如穿着、气质。吃播的外在形象和语言表达、肢体语言对于受众而言都是影响因素。中国的吃播风格奇特、类型多样，多趋向于猎奇领域以吸引流量围观。品尝受众不了解的奇特食物会形成一定的距离，产生神秘感。食物的诱人程度、视频的拍摄质量、主播的性格与人设、食物的新奇度等方面都会影响到观看感受。主播会用夸张的表情、有力的咀嚼声、丰富的语言等技巧来制造美食的氛围感。为了达到受众的理想预期还会隐瞒真实感受呈现出享受的表情，用误导性表演来刺激受众对美食的欲望。吃播的主播对这些技巧进行设计和管理，最大程度地保证表演的顺利完成。

（二）舞台设置

吃播直播或视频中所呈现的场景都是舞台，主播可以有选择地在这一空间内进行表演。这一场所内的所有元素都可以进行设置，用来辅助更好的表演。主播有时会故意将镜头位置进行摆放，让食物看起来又大又多，营造一种“大胃王”的人设形象。有时会用特写镜头展示食物局部内容或咀嚼的动作，这种特写镜头起到了一种强调的作用，会拉近受众和美食的距离，创建亲密感。主播吃饭的场景不一样，产生的观看效果也不同。室内给人的感觉是亲切熟悉温暖，室外给人的感觉是开阔放松。大到场景选择，小到用餐的锅碗瓢盆，都是吃播舞台设置的元素，就连室内的玩偶摆件也会引起不同的情感表达。主播在进行吃播时会酌情考虑这些舞台因素，让其尽可能地为理想化的表演服务。

（三）互相影响

主播是传播过程中的传者，将视频内容传达给受众，具有主动性和创造性。随着社会的发展，传者和受者的位置不再一成不变。在网络数字信息时代，受众既可以是传者也可以是受者，主播也是如此，既是主动的也是被动的。直播具有高度互动性，观众的评论、弹幕会影响主播的行为。受众一般通过打赏的方式促使主播进行他们预期的表演，主播为了维持固定形象避免人设崩塌会选择迎合受众。在这一过程中，主播的地位和受众是可以随时进行切换的，主播会不断调整自己的风格更换场景，给观众制造新鲜感，减少审美疲劳的发生，调动观众的积极性，使观众配合演出。

三、完成立体化饮食表演，实现多方面意义

表演的意义在于更好地维持已有的形象，通过社会互动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人的印象。吃播通过表演的形式对受众产生各方面的影响，分别体现在审美、文化和心理三个方面。

（一）突破传统审美局限

吃饭在中国是一件具有仪式感的事情。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生活的快节奏带来了快餐的发展，使吃饭的仪式感不断流失。吃播这一热潮的流行填补了关于仪式感丧失的缺口，受众在观看的过程中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受众会开始注意吃饭的用具、场景、摆盘等问题，对吃饭具有了基本的审美要求。另一方面，《重构美学的身体之维——从“吃播”热潮延伸出的美学思考》一文指出，“吃播”打破了三个层面的传统美学思想，分别为从“吃播”之“味”美突破视听审美局限，从基于身体欲望的“吃播”打破“非欲望”的审美局限，从“吃播”身体化的生活审美突破“非物质功利”的审美局限。“吃”这一行为会使人联想到“胖”，而吃播主播的形象不是固定的，年龄、性别、身材、风格等皆有差异。吃播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现代社会的审美标准，打破了“以瘦为美”的定义。

（二）传播多样饮食文化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有句传统的俗语是“南甜北咸东酸西辣”。中国人讲究吃，一顿饭不仅仅是解决饥渴问题，更是包含了对饮食文化的理解和认知。吃播视频中传达的饮食文化内容多样，善于根据季节搭配食物，有不同风格、口味的饮食。吃播有助于深化饮食文化的基本内涵，引导健康的生活状态。吃播也是一种文化输出的渠道，李子柒通过视频将我国的传统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让受众在体会美感的同时从不同角度欣赏中国优秀的民族文化。吃播中的主播作为表演者，应该对自己的言行举止和形象进行管理，在适合人体健康均衡的情况下合理膳食。带给观众健康的饮食习惯和正能量的饮食文化，能体现吃播的意义并实现其社会价值。

（三）满足不同的心理需求

受众观看吃播是通过视听和虚拟味觉各种感官进行联动产生心理刺激的过程，针对不同群体所产生的效果也不一样。空巢青年观看直播时在虚拟聚餐的场景下得到陪伴会减少孤独感，这时的吃播是有温度的，传递的力量更是温暖的。通过视觉和情感的融合实现了“在场”，食物这种媒介就起到了一种连接的作用。观众可以进入被营造的场景，对于减肥的群体来说，观看吃播是一种心理补偿，能够满足对美食的体验，也可以帮助自己抵抗饥饿更好地坚持减肥，这时的吃播是一种精神食粮。对于在外漂泊的群体来说，乡愁是浓烈的情感。记忆会模糊，而味道可以被保留，吃播的内容可以容纳接受乡愁。乡土情节也是形成文化的一种方式，观众可以感受到彼此面对故乡的相同情感，相互理解，不断强化群体关系。

四、结语

主播借助数字化场景舞台进行表演，借助各种印象管理和措施最大程度地呈现理想化演出，通过视觉、听觉、味觉等感官综合刺激受众神经，引发他们对于食物的欲望心理。吃播力求使受众感同身受地沉浸到这一演出活动中，利用云聚餐的形式呈现多元化的体验。为了呈现更好的吃播效果，主播要注意自我控制和自我管理，把控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表演，避免发生和形象不一致的行为而破坏演出。吃播在追求商业价值的同时，也要深深认识到自己的社会价值，为社会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传播优秀的传统饮食文化，引导受众树立正确健康的饮食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