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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视角下“CP”文化流行现象研究

2021-01-31卢雪纯

视听 2021年10期

卢雪纯

一、CP文化的兴起

“CP”(coupling)一词来源于日本,指的是作品中存在恋爱关系的角色配对。后来,CP一词在中国广为流行,用于现实和虚拟世界里的各种关系配对,并不只限于情侣。

CP一开始只是日本同人圈的自娱自乐,发展到现在如此火热的局面,必然是迎合了现下人们的某些需求。简单来讲,CP就是对一种亲密关系的假想,逃脱不了爱情、亲情和友情。与男性相比,女性大多更为感性,更有共情能力,因而更容易沉迷于CP。与生俱来的母性更会让女性对喜爱的CP充满保护欲,坚决捍卫他们,甚至有“我可以单身,但我磕的CP必须结婚”等言论。“磕”这个字和CP什么时候组合到一起已经无从考证,但显然,比起“追 CP”“站 CP”,还是“磕 CP”更能表现广大女性的心声。说到“磕”,大家首先想到的是“嗑药”,也就是上瘾的意思。“磕”的主要意思是“碰撞”,比如“磕头”,带有虔诚膜拜的意味。CP作为一种虚拟事物,与宗教类似,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寄托心灵、提供慰藉。当女性追逐自己喜欢的CP,为他们刷话题榜、发微博,百般维护,与狂热的信徒坚守自己的信仰相似。因而,“磕CP”一词实在是再形象不过了。

二、同性CP与女性意识的反抗

上世纪初,以宋庆龄为代表的女性运动先驱者们领导了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号召妇女投身革命,争取自身权益。新中国成立后,有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思想,女性的家庭地位、劳动报酬等方面得到提高,女性有和男性一样参政议政的权利。改革开放的深入、独生子女政策的实施,使男女平等的思想更加深入人心。随着女性地位的提高,女性的经济实力也水涨船高。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女性也越来越重视自身的精神需求,追求和男性一样平等的权利。暨南大学教授曾一果谈到:“因此,现代女性主义运动的矛头就指向了现代生产制度,她们不仅希望获得平等的政治参与和教育权利,也希望在社会经济和日常生活中获得平等权。”①

千百年来,女性一直处于一种被观看的地位。男性用严格的礼法和规范束缚女性的行为,也将自身的审美强加给女性,比如缠足,给无数的女性造成了终生痛苦。女性不得不迎合男性的审美,因为社会的话语权掌握在男性手中。约翰·伯格在《观看之道》一书中写道:“男人行动,女人表现。男人审视女人,女人在男人的注视中端详自己。这不仅决定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也决定了女人和她们自己的关系。女人自己的审视者就是男性:女性是被审视的。这样,她就把自己变成了个对象,而且尤其是视觉的对象:一种景观。”②

男性对于女性的观看,可以表现在电影、电视剧当中。影视剧中女性的形象大都十分刻板,正面形象就是贤妻良母,反面形象就是蛇蝎美人。通常反面角色都坏得莫名其妙,变坏的理由基本是因为男人。这些女性形象大都按照男性的审美打造。例如郭靖宇导演的电视剧《娘道》中的女主角。她是传统型妇女,对丈夫百依百顺,甚至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因为重男轻女思想,她为了生儿子差点送命。许多老一辈看这个剧津津有味,还觉得理所当然,而80年代后出生的女性基本对此无法苟同。

近年来同性CP的热度和话题度都很高,比如《陈情令》中肖战和王一博的“博君一肖”CP。此外,有合作的男明星之间也容易被组成CP,如胡歌和霍建华因一组杂志封面,被粉丝组成了“是胡不是霍”CP。这些男性CP都拥有大批女粉丝,除了猎奇心理之外,也隐含了女性对男权的反抗,女性渴望从被观看者转为观看者。对于男性CP的话题,很多男性避之不及、完全不能理解,也鲜少参与讨论。因此,男性CP对于女性来说,就是一方自由的天地,给女性提供了表达自己对男性审美的便利,女性可以自由地发表对男性的看法。正如北京大学教授乐黛云所说:“简而言之,耽美的先锋性更多并不来自其对现有性别和文化政治的直接对抗,而在于建立一个独立于现有体制的‘异托邦’。”③

很多女性在表达对男性CP组合的喜爱时都会说这样一句话:“同性才是真爱,异性只是为了繁殖后代。”不少研究者认为,女性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对于情感平等的诉求。在传统的男女关系中,女性处于被支配的地位,直到现在女性的话语权还是弱于男性的。波伏娃曾言,女性是第二性,是排除在男性以外的“他者”。权力归于男性,女性仅仅是附庸者。附庸的庇护来自权力,歧视也来自于权力。

在男性CP中,女性可以将自己代入其中任意一个男性,因为CP中两个人性别相同,在很多方面都是平等的。同样,因为男性CP都是男性,可以不用考虑生孩子、性别歧视等现实问题。这使CP之间的感情显得更加纯粹、梦幻,给予“磕CP”的人更多想象空间。可以说,男性CP吸引人之处正是能让女性跳脱出传统男女关系的限制,得到一种新奇的、公平的情感体验。

当今许多女性也厌倦了套路式的言情剧,将女性永远与爱情、婚姻捆绑到一起,如波伏娃所说:“女人的命运和她唯一的荣耀是赢得男人的心……她是一份动产,确切地说,只是男人的附属品”④。在2020年底开始热播的电视剧《流金岁月》中,双女主被组成了姐妹CP。《流金岁月》自2020年12月28日开播以来,话题度不断,频频上热搜,登上各大门户网站的头版头条。原因有很多,其一,它改编自香港著名作家亦舒的小说,讲述了性格、家境各不相同的两个女孩朱锁锁和蒋南孙从校园到社会,一路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友情故事。比起现下大多数讲男女恋爱的言情剧,这种剧情无疑会让人更有新鲜感和观看欲望。其二,它的主演是当红女星刘诗诗和倪妮。在这部剧播出之前,就有网友因为一组红毯照,将二人组成了CP。在照片里,刘诗诗穿着白色鱼尾裙,倪妮穿着黑色丝绒长裙,二人姿态挺拔站在一起,视觉冲击强烈,被称为“黑天鹅与白天鹅”。刘诗诗和倪妮都是颜值高、业务能力强的女明星,出现在同一部剧中,被称为CP粉的狂欢。在剧中,二人的友情让很多网友留言“男人都是多余的”“独自美丽”。现下的女性因为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在物质与精神上更为独立,因此会更欣赏独立自主、积极投身事业的女性角色。相比宫斗剧中一群女性为一个男人争斗不休、反目成仇来说,两个女性携手并进更符合现在女性的价值观。

三、异性CP与女性心理的满足

李安导演的电影《喜宴》中有一段场景是中国人在闹洞房,外国人看到了觉得很不理解。李安解释道:“你正见识到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古代宋明理学讲究“存天理,灭人欲”,可以对应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理论。弗洛伊德曾经提出人格是由本我、自我、超我三个系统组成的。本我代表欲望,自我代表现实,超我代表良知或内在的道德判断。长久以来,中国流行的思想就是让人们压抑“本我”,实现“超我”。正所谓物极必反,过度的压抑,谈性色变,并不能完全杀死欲望这颗种子,反而会在人的内心深处开出恶之花。鲁迅先生写道:“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⑤

如果男性在欲望方面受到的是压迫,那对女性而言,则可以说是迫害了。古代官方鼓吹贞洁烈女,现存的一座座贞洁牌坊背后都是女性的血泪史。如今虽然是现代社会,婚姻自由平等了,但从新闻自媒体的反映来看,女性在婚恋中遇到的问题还是很大,对男性积蓄了很多不满,因此诞生了如“妈宝男”“凤凰男”等词语,反映了女性对于婚恋的恐慌,不婚不育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与现实中的男性相比,电视剧中的男主角可以称得上是男神,极大地满足了女性对于理想男友的要求。2020年的热播网剧《传闻中的陈芊芊》让许多女性都成了剧中男女主角的CP粉,在弹幕里一直刷“姨母笑”“甜齁了”“把民政局搬来了”等言论。

这部剧的设定其实很有趣,男主角韩烁和女主角陈芊芊分别是玄虎城的少主和花垣城的三公主。玄虎城以男子为尊,和中国古代的男权社会类似。花垣城恰恰相反,女子为尊,相当于玄虎城的镜像。韩烁作为玄虎城的少主,和花垣城三公主陈芊芊和亲。进入花垣城之后,他不得不习惯女尊男卑的思想,并遵守所谓的“夫德”,这让许多女性观众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尽管这在现实中基本不可能实现,但电视剧的功能之一就是造梦,弗洛伊德说:“梦是欲望的满足”。女性观众将自己代入陈芊芊的角色,和韩烁这样优秀的男性谈恋爱,一路被宠爱、呵护,弥补了很多女性在现实中的缺憾。这种代入体验的满足感使得女性对于“磕CP”十分上瘾。很多女性连恋爱都没谈过,但不妨碍她们“磕CP”的热情。她们对于亲密关系的想象和期待,已经在此过程中得到了宣泄和满足。作为观众的她们甚至可以对CP的发展走向提出要求,仿佛上帝一般,随心所欲,想法都能得到实现。

纵观大火的荧幕情侣CP,男主角一般以“小鲜肉”居多。女性喜欢称呼他们为“小奶狗”“小狼狗”。这两个称呼也很有意思,男性一般在身高和体重上都是超越女性的,为什么会用“小”字?这应该更能体现女性的母性心理,女性天然会喜爱和保护小的、可爱的生物。为什么会是“小奶狗”而不是“小奶猫”?因为相对于自然界的很多生物来说,狗对人类非常忠诚,“狗不嫌家贫”,无论主人如何,狗都是不离不弃的。这一称呼反映了女性对于忠诚爱情的渴望,也体现了女性希望被取悦的心理。

韩剧《太阳的后裔》诞生了宋仲基和宋慧乔这对“双宋”CP,2017年他们宣布结婚的时候,粉丝一片祝福,还登上了中国的微博热搜头条。这与人们刻板印象中明星恋爱结婚,粉丝脱粉的情况大相径庭。当“双宋”CP离婚后,很多人在网上留言表示再也不相信爱情了。2019年韩剧《爱的迫降》中又诞生了孙艺珍和玄彬的CP,无数观众都希望他们在戏外也能成为一对,甚至有人在网站上写他们的同人文。二人的现实恋情曝光之后,网友们都在微博底下催婚。女性对荧幕上情侣CP的喜爱追捧,上升到了真人,这体现了她们对于CP的沉浸度之深,想打破现实虚拟的边界,让“美梦成真”。CP文化之所以吸引女性,还有一点是它对私人问题的展现。恋爱是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CP文化却将它大张旗鼓地引入公共视界,CP之间的情感和互动都大白于天下,使观众有一种偷窥的满足感。

四、总结

在经济市场中,一直存在着这样的消费鄙视链:“女人>小孩>老人>狗>男人”。女性作为消费鄙视链的顶端,是很多商家的“金主”。资本为了取悦女性,也争相用CP做宣传,以求“1+1>2”的效果。女性也乐意为喜欢的CP消费。以《陈情令》为代表的电视剧大火,利用剧中CP进行宣传的商家赚得盆满钵满,这也使得这类电视剧推出的频率越来越高。尼尔·波兹曼曾说:“一切文化内容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而且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⑥在这个流量就是金钱的时代,CP早已不是单纯的小众文化,而是越来越符号化,成为发展粉丝经济的工具。女性作为CP文化的庞大粉丝群体,在促进CP文化传播的同时,也必然会被资本所裹挟。在消费主义的裹挟下,女性是否要为情怀买单?在CP文化的持续发展下,是否会挑战媒介伦理?这些都是值得我们继续思考探究的问题。

注释:

①曾一果.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研究[M].北京:学习出版社,2017:202.

②[荷]L.van Zoonen.女性主义媒介研究[M].曹晋,曹茂 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17.

③乐黛云,[法]李比雄主编.跨文化对话(第39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395.

④[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 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123.

⑤鲁迅.鲁迅作品精华(选评本):第3卷 杂文编年选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195.

⑥汤喜燕 主编.大众传播学导论[M].杭州: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1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