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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式反思”:单口喜剧脱口秀的话语实践与意义建构
——以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为例

2021-01-31万倩倩

视听 2021年10期
关键词:喜剧娱乐话语

万倩倩

2020年,单口喜剧脱口秀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第三季成为一档现象级综艺。这档综合了娱乐性和反思性的语言类综艺节目让人们看到了在娱乐中进行反思的可能性。

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起源于欧美,最早出现在18至19世纪的英国。“20世纪50至60年代,美国早期的单口喜剧演员通常在纽约和旧金山的俱乐部、酒吧等场合演出,表演内容多围绕政治、种族、性别等话题展开”,具有剧场表演的性质。20世纪70年代以后,单口喜剧逐渐在广播和电视节目中占据一席之地。单口喜剧被引入我国后,以“脱口秀”这个名字为大众所熟知,并区分于欧美语境中的“talk show”。欧美的“talk show”指的是电视谈话类节目,而我国的一些脱口秀节目例如《壹周立波秀》《今晚80后》《吐槽大会》等对应的则是欧美的单口喜剧表演形式,所以本研究用“单口喜剧脱口秀”这一概念来指涉当下国内的脱口秀。2017年,企鹅影视和笑果文化联合推出单口喜剧类脱口秀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到目前已经完成了三季脱口秀大会的录制和播出。《脱口秀大会》第三季节目平均每期播放量超1.1亿,“脱口秀大会”微博话题阅读数达到54.5亿,目前已经成为一档现象级综艺。

《脱口秀大会》的成功在某种程度上有赖于单口喜剧脱口秀与大众娱乐综艺节目的巧妙结合。单口喜剧脱口秀与大众娱乐综艺节目都有着幽默的基因,前者有着与生俱来的喜剧色彩,这与后者所具有的娱乐化叙事风格不谋而合。

但若仅仅是幽默和娱乐,那么单口喜剧脱口秀类的综艺节目难免让人在娱乐之后感受到意义的虚无,所以这档综艺节目的成功还有赖于单口喜剧脱口秀本身的积极特征。单口喜剧脱口秀除了具有喜剧色彩之外,还注重观点表达和价值观输出,思辨色彩较浓。此外,单口喜剧脱口秀多以社会矛盾和社会问题作为话题展开表演。这一点从美国早期单口喜剧演员围绕政治、种族等话题进行单口喜剧表演可以看出来,《脱口秀大会》节目中谈到的“996”加班、女性容貌焦虑、北漂族等话题也涉及当下人们普遍关心的社会问题。喜剧、思辨、关注社会问题,这三个特点就使得单口喜剧脱口秀与大众娱乐综艺结合到一起的时候,带来的不再完全是尼尔·波兹曼所批评的“娱乐至死”的趋势,而是让观众在观看娱乐综艺时,以娱乐为起点走向反思,即走向一种“娱乐式反思”。

本研究试图回答的问题是:以《脱口秀大会》为代表的单口喜剧脱口秀综艺节目通过什么样的话语实践和意义建构实现这种独特的“娱乐式反思”?这种“娱乐式反思”有着怎样的社会意义?

为了回答以上问题,本研究以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第三季的内容作为研究对象,对《脱口秀大会》第三季10期节目的视频内容和脱口秀演员的表演文稿进行文本分析,得出结论:单口喜剧脱口秀表演有着两个突出特点,即娱乐式的话语实践和反思性的意义建构。

一、娱乐式的话语实践

《脱口秀大会》中,单口喜剧脱口秀演员在进行表演时,在表演目的和表演形式上都具有娱乐性的特点。

(一)以娱乐为目的的话语实践

《脱口秀大会》节目兼具单口喜剧脱口秀表演和大众娱乐综艺节目两个属性,二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直接目的就是为观众带来快乐。在《脱口秀大会》节目中,评价一个脱口秀演员的表演的首要标准就是“观众是否笑出来了”。在每位脱口秀演员短短5分钟的表演中,需要有足够的“high点”,即能让人爆笑的点,使整个表演剧场内欢乐的氛围达到某个顶点。

以娱乐为目的体现在每个脱口秀演员的表演中,但也得益于节目的整体设置和细节。例如《脱口秀大会》第三季虽然是以比赛形式进行,但是却没有比赛的严肃氛围,在出场顺序、PK对手选择方面给予了参赛脱口秀演员极大的自主选择空间,评委也很少对参赛者进行说教式评价,而是通过跟脱口秀演员的幽默互动对脱口秀演员表演中的笑点进行放大和延伸,延续节目整体兴奋欢乐的氛围。这样的节目设置以比赛形式带来脱口秀表演的竞争性,一方面激励脱口秀演员创作、表演出“更好笑”的脱口秀,另一方面又尽量避免比赛形式过于严肃而消解脱口秀表演带来的幽默感。总的来说,这种节目设置为单口喜剧脱口秀演员们最大程度实现表演的娱乐性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二)以娱乐为形式的话语实践

娱乐表现是《脱口秀大会》节目的目的,同时也以一种形式贯穿节目始终。作为一种形式的娱乐是后现代主义式的。调侃、冒犯、颠覆、解构、狂欢等可以被概括为这档节目中单口喜剧脱口秀表演的精神内核,脱口秀演员们在这样的精神内核下实现了一种后现代主义的娱乐式话语实践。

首先,这种娱乐式话语实践的后现代主义特点体现为在表演中冒犯现有的传统秩序。例如脱口秀演员李雪琴在表演中说“老板没有良心”,呼兰现场调侃评委罗永浩“欠债6亿”,颠覆了对传统礼教秩序中“身居高位者”与晚辈之间的等级,在脱口秀表演的场域中实现了暂时的“话语权力对调”。而脱口秀演员杨笠有关“男性普通而自信”的发言则从女性视角出发凝视男性。“凝视”是在“看”的行为过程中产生的复杂和多元的社会性、政治性的关系,这里从女性视角凝视男性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固有的性别秩序的尝试。

其次,单口喜剧脱口秀演员们对自己表演本身的颠覆体现出一种彻头彻尾的后现代主义解构精神。例如脱口秀演员王勉通过吉他弹唱来讲脱口秀的方式被网友质疑,于是他在一段表演中不弹吉他,然后自我调侃说自己的表演“确实没那么好笑了”,所以还是继续弹吉他吧。一方面在表演中承认自己确实是因为借助了吉他才把脱口秀说得好笑,但另一方面也向提出质疑者表达“我就是靠吉他弹唱才让自己的脱口秀表演好笑的,那又怎样”的冒犯意味。同样的例子还有李雪琴在表演中回复网络评论时对“不喜欢李雪琴”的网友说“我也不喜欢你”。这两个例子里,通常来说需要讨好观众的演员不再讨好观众,而是冒犯观众,表演本身的姿态就已经具有了颠覆性。

脱口秀演员们在表演中通过对现实多方面的颠覆制造“爽感”和笑点,实现一种“颠覆式的狂欢”。

二、反思性的意义建构

后现代主义的娱乐式话语实践有着浓厚的颠覆、解构精神,意味着一种敢于批判的精神,所以在娱乐的同时也能够带来反思,并进一步形成意义建构。与娱乐式的话语实践相比,这种反思性的意义建构有着更加深刻的社会意义,并主要体现为反思外部环境和反思个体命运两方面。

(一)反思外部环境

《脱口秀大会》节目中,单口喜剧脱口秀演员们的表演文本中有大量反思外部社会环境的内容,其中包括对当代青年所处的宏观社会环境的思考。这体现在对房价高不可攀、加班文化996、教育内卷等话题的讨论上,也包括对社会文化环境变迁、新旧文化环境冲突的讨论,例如脱口秀演员王建国、庞博都谈到自己在面对老家传统的酒桌文化时内心的抗拒。

此外,对女性面对的社会环境的叙述在《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中较为突出,社会时钟要求、容貌要求、女性的媒介呈现、传统性别观念等成为脱口秀表演文本中反思的对象。“社会时钟”可以被理解成一种社会期望,它由某种文化赋予,包含了诸如婚姻、生育、退休等标志性事件应该在生活中的某个时间发生的期望,比如在什么年龄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女性在面对社会时钟时会有更多的年龄焦虑,在节目中主要体现为多位20多岁的女性脱口秀演员谈到自己被催婚。社会对女性的容貌要求主要体现为“瘦”和“年轻”两个方面,社会对女性的容貌要求体现在节目中是脱口秀演员们对减肥、整形、抗衰老等话题的阐述。对女性的媒介呈现的反思点主要在于影视剧中的女性叙事不符合新时代女性的积极生活追求,例如脱口秀演员颜怡、颜悦在表演中谈到以独立女性为主题的电视剧《三十而已》,在剧情上依旧没有突破“原配与小三”的叙事框架。而对社会时钟要求、容貌要求、女性的媒介呈现等方面的阐述最终均指向对于相对固化的传统性别观念的反思。

(二)反思个体命运

外部环境与个体命运是紧密相连的,由于脱口秀演员们的表演文本多取材于个体的生活经验,所以相对于反思外部环境,反思个体命运在脱口秀演员们的表演中有着更大的占比。英国文化研究学者雷蒙·威廉斯认为艺术家和观众在社会生活过程中有一种共同的情感或经验,并将这种共同的情感或经验称为“情感结构”,情感结构会通过一定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在《脱口秀大会》第三季演员们的表演文本中,“北漂”“租房”“挤地铁”“住地下室”“中年危机”“加班”“工作不稳定”等成为高频话题,有着不同经济条件、学历、性别的脱口秀演员们在反思个体命运时呈现出某种一致的“漂泊感”,这份“漂泊感”下描绘的是不同身份背景的青年人背井离乡在国内一线城市追逐梦想、打拼事业的故事。但脱口秀演员们的表演并不止于描述一种“漂泊感”,同时也呈现出具有积极进取意义的“抗争感”。

首先,脱口秀演员自身追逐职业梦想的故事叙述是有抗争感的。有不少脱口秀演员将自己的脱口秀演艺经历作为表演的素材,通过分析脱口秀演员的这部分表演文本可以提炼出这些代表性内容:“辞职全职说脱口秀”“在一线城市租地下室作为住所”“无偿去脱口秀线下开放麦练习脱口秀表演”“为了在节目中呈现更好的表演,会把表演文稿改30多遍”。这些文本内容描绘了脱口秀演员们靠着内心的热爱和强大的自我驱动力追逐脱口秀梦想的群像。

其次,脱口秀演员们也会将自己走向脱口秀道路之前的学习、工作经历作为表演文稿的素材。这部分内容也能体现出脱口秀演员们在过往人生经历中的“抗争感”,并映射出跟这些脱口秀演员们有着类似人生经历的青年群体的“抗争感”。从脱口秀演员的表演文稿来看,节目中的脱口秀演员们大多有本科学历,甚至毕业于北京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国内外名校。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快速增长,到2020年毛入学率已经达到54.4%,高等教育的大众化趋势意味着知识青年群体在我国有着庞大的数量。所以作为知识青年的脱口秀演员们不仅仅是在讲述自己学习生涯中的努力,他们在表演中蕴含着的“抗争感”也属于当代知识青年群体。从过往职业来看,脱口秀演员们在表演中谈到自己曾经或者现在是程序员、工程师、作家、网红、银行柜员、车厂职员等,这些工作本身是需要付出许多个人努力才能获得的。职业构成多元的脱口秀演员们在讲述自己说脱口秀之前的工作经历的同时,也是在讲述不同职业的青年们的奋斗人生。

“漂泊感”与“抗争感”并存,是《脱口秀大会》第三季节目中表演文本所具有的特征,体现了这群脱口秀演员们所代表的青年群体在面对现实中的困难时不退缩,敢于为了实现梦想而持续奋斗。这种坚韧乐观的精神在脱口秀表演中是具有感染力和震撼力的。

三、结语

单口喜剧脱口秀有着娱乐性和反思性两种看似矛盾的特点,在单口喜剧脱口秀节目《脱口秀大会》中,通过娱乐式的话语实践与反思性的意义建构,青年脱口秀演员们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娱乐式反思”。从这些话语实践与意义建构中,可以体会到娱乐与反思交织的话语所具有的独特力量,批判与幽默结合塑造了一种“悲观的乐观主义精神”,这里的悲观并不是真的悲观,而是试图清醒地认识这个世界。罗曼·罗兰曾说:“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了生活之后依然热爱它。”单口喜剧脱口秀表演中的“娱乐式反思”塑造的“悲观的乐观主义精神”与罗曼·罗兰式的英雄主义有着相似的内涵:批判现实中的问题,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知,同时热爱生活、乐观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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