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型政党制度内涵的多维解读
2021-01-28陈冬冬齐卫平
陈冬冬 齐卫平
(华东师范大学,上海200241)
新型政党制度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是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最新概括。2018年3月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看望参加全国政协十三届一次会议的民盟、致公党、无党派人士、侨联界委员,参加联组会时指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作为我国一项基本政治制度,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和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的伟大政治创造,是从中国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新型政党制度”[1],他还结合制度优势对新型政党制度之“新”在何处进行详细阐述。习近平总书记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概括为新型政党制度,但我们并不能简单地将西方政党制度和民国时期的政党制度理解为旧政党制度,因此,如何正确理解新型政党制度的科学内涵就成为亟需阐释的重大理论问题。本文尝试从历史发展时态、政党制度比较、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中国化和理论范式四个维度对新型政党制度的思想意蕴进行解读。
一、历史发展动态之维
新型政党制度缘起于民主革命时期的政党合作、协商建国。在多党制幻想破灭和国民党一党独裁制度逐渐瓦解之际,中国共产党与民主党派进一步加强了团结合作的友好关系,在筹建新中国的历史实践中形成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新型政党制度。1948年,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推进,国民党反动政权的覆灭已成定局,中共中央于4月30日发布《纪念“五一”劳动节口号》,旗帜鲜明地提出:“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2]。各民主党派纷纷响应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主席的号召,支持和赞同中共的政治主张,召开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五一口号”所传达出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精神,是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重要缘起,以此为基础,在筹备新政协、建立新中国的历史实践中,也实际形成了中国共产党在未来多党合作中的领导地位。中国共产党充分发挥自身政治智慧,始终以平等地位对待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坚持海纳百川,求同存异,始终践行多党合作和民主联合政府的政治诺言,并在中央人民政府和政务院的人员组成中具体体现:政府副主席6人,非中共人士3人(宋庆龄、张澜、李济深),政府委员56人,非中共人士27人;政务院副总理4人,非中共人士2人(郭沫若、黄炎培),政务委员15人,非中共人士9人。中央人民政府和政务院的具体人事安排充分体现出了中国共产党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初心和诚意。1949年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平胜利召开,29日会议通过了具有临时宪法性质的《共同纲领》,也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正式建立。中共与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精诚团结、通力合作,在各种观点交融互鉴中协商凝聚共识、智慧与力量,为建立新中国、恢复发展国民经济、巩固新生人民政权作出了巨大贡献。新中国的成立是我国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伟大实践,是我国政党制度优势转化为治理效能的重要体现。
新中国成立之后,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作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的重要内容,继续发挥重要作用。1954年,一届全国人大以后,人民政协作为爱国统一战线组织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机构继续履行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参政议政职能。1956年,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的报告中提出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究竟是一个党好,还是几个党好?现在看来,恐怕是几个党好。不但过去如此,而且将来也可以如此,就是长期共存,互相监督。”[3]党的八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关于政治报告的决议》中明确规定:“必须按照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继续加强同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合作。并且充分发挥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和各级协商机构的作用。”[4]如此一来,“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八字方针作为处理党派关系的基本方针被正式确立下来。中共八大还进一步阐述了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在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确立之后继续存在的必要性以及在国家政治生活中肩负的重要使命,也因此推动了新型政党制度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继续发展。但是,1957年反右派斗争严重扩大化和后来“文化大革命”的发生,使我国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遭受顿挫,“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方针和多党合作的政治格局在艰难中延续。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国新型政党制度迎来新的发展契机。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经济体制改革促使我国社会阶级阶层结构和利益关系发生重大变化,正如江泽民同志在庆祝建党8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所指出的:“由于实现改革开放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国社会经济成分、组织形式、就业方式、利益关系和分配方式日益多样化”[5]288。经济结构的变化也促使“我国的社会阶层构成发生了新的变化,出现了民营科技企业的创业人员和技术人员、受聘于外资企业的管理技术人员、个体户、私营企业主、中介组织的从业人员、自由职业人员等社会阶层。”[5]286新形势下,如何凝聚共识、汇聚力量,画出最大同心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改革开放新时期我国政党制度亟需解决的一个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邓小平作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把我国政党制度提升到政治制度的高度,形成了对于我国政党制度的完整表述,对改革开放新时期我国政党制度的恢复和发展产生广泛而又深远的影响。1979年,邓小平在全国政协五届二次会议开幕式上指出,我国各民主党派都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政治力量,为改革开放新时期新型政党制度的发展指明了方向。1982年中共十二大更是将多党合作的“八字方针”发展成“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十六字方针”,这是对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一次重大发展。1987年,中共十三大报告明确提出了“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和协商制度”,并将其列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若干重要制度之一。1989年出台的《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意见》中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是我国一项基本政治制度,从此我国新型政党制度进入制度化、规范化和程序化建设的新阶段。1992年党的十四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章程》首次写入了“坚持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内容,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党制度成为全体共产党人的共同意志。1993年八届人大一次会议通过的宪法修正案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将长期存在和发展”载入宪法,为我国政党制度提供了根本活动准则和政治保障。1997年,中共十五大将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作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一项重大任务纳入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纲领当中。进入新世纪新阶段,我国进入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的历史时期,党中央进一步推进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发展,完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将我国多党合作的局面推向新的高度。2005年2月,《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建设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极大丰富了我国政党制度的内涵,强调发展是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根本任务,丰富和发展了人民政协理论,确定了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必须坚持的政治准则,明确了无党派人士在我国政党制度中不可或缺的地位,促进了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化的发展。《意见》对推动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的发展具有重大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我国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建设和发展。党的十八大报告中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与健全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紧密联系起来。报告指出:“社会主义协商民主是我国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要完善协商民主制度和工作机制,推进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坚持和完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充分发挥人民政协作为协商民主的重要渠道作用,围绕团结和民主两大主题,推进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参政议政制度建设,更好协调关系、汇聚力量、建言献策、服务大局”[6]。将民主协商纳入决策的过程并贯穿决策与执行的始终,充分体现协商民主的真实性与有效性,这是对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重要贡献与重大理论创新。2017年,党的十九大进一步提出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发展社会主义协商民主的要求。2018年3月4日,习近平总书记看望参加全国政协十三届一次会议的民盟、致公党、无党派人士、侨联界委员,并参加联组会时正式提出了新型政党制度的概念,这是新型政党制度的首次提出,将我国政党制度的发展带入新轨道。十九届四中全会继续用很大笔墨阐释新型政党制度,提出要加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党制度建设,展现新型政党制度优势,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新要求。
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缘起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烽火淬炼与政党协商,发展于党领导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探索进程,虽在反右派斗争扩大化和“文革”时期遭受顿挫,但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创新实践中恢复发展和成熟,在新时代优化升级中继续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和优越性。历史维度下新型政党制度的思想意蕴揭示了在革命、建设和改革不同阶段历经缘起、发展、顿挫、恢复发展和成熟完善的历史过程,体现出了中国人民屡次试错后的历史抉择,在新时代作为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的重要内容,在民主政治建设和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中发挥着资源整合、社会和谐和民主监督等显著优势。
二、中西政党制度比较之维
政党制度是现代民主政治的重要实现形式,是国家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中西政党制度的比较维度是认识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内涵的重要依据,因而也是把握其思想意蕴的重要视角。政党制度伴随着政党的产生、发展而逐渐形成与演变,因此,政党制度的比较研究必须同政党本身的生长轨迹相结合。当今世界,政党林立,政党制度成为当代世界民主潮流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衡量一个国家现代化程度的重要标准。“一个国家实行什么样的政党制度,是由这个国家的历史传统和现实国情决定的。”[7]由于历史发展的差异性,尤其是意识形态的差异和国家政治制度设计的不同,造成中西政党制度的生长环境和目标方面存在巨大差异。
(一)中西政党制度的生长环境比较
西方近代意义上的政党产生于资产阶级革命和民主制度建立之后。当资产阶级由于内部竞争分化为不同的利益集团之时,为了合法地攫取国家政权,取得执政地位,政党便应运而生。因此从直观角度而言,政党的产生适应了代议制和选举政治的需要。从深层次角度分析,西方政党的产生与发展同资本主义经济、政治等环境的发展变迁紧密相连。西方政党的产生在某种程度上说是适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需要,自由竞争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最显著特征,经济上的自由竞争必定催生代表不同利益集团的政治团体,并积极参与国家政权,影响政府决策,以保障本阶级或代表集团的利益,政党便在经济因素的背景下应运而生。除了经济因素之外,资本主义民主政治环境也是政党生长的一个重要因素,当西方资产阶级革命推翻封建统治,破除了封建制度对普通民众的束缚和压迫,实现人类“自由”的同时,也出现了一种政治机制上的真空。在封建社会,封建统治者依靠宗族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高度人身依附性关系来维系政治统治。资本主义的政治统治同样不能仅仅依靠国家机器和国家权力,更需要非官方性质的社会组织机制来鼓励和吸引公民参与政治生活,当传统政治化的家庭、教会等媒介政治性退化和权威性衰减的时候,资本主义社会就需要新的媒介去适应新的政治参与机制,即西方代议制民主的三大支柱:政党制度、议会制度和选举制度。议会是政党产生的摇篮,一般情况下,政党在议会内产生,并逐渐突破议会场域而走向社会,催生议会之外的团体或集团建立更多的政党,这是政党及政党制度产生与发展的重要政治环境。
与西方政党生长环境不同的是,“近现代中国政党生长于为实现民族独立和国家统一而斗争的时代环境,权力争夺从来就不是政党关系的焦点”[8]。近代中国深陷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泥潭,政党的产生及政党关系的发展演变与资本主义代议制民主并无实质性关联。1905年,孙中山先生建立了近代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型政党——中国同盟会,同盟会以“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为旗帜,领导辛亥革命,推翻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中华民国成立以后,宋教仁改组国民党参加议会选举,试图仿效西方的政党政治来改造当时的中国社会,只可惜民国初年的政治政党梦随着袁世凯的专制而走向破灭。1928年以后,南京国民政府实行国民党一党独裁专制,中国共产党和其他民主党派或者被视为“非法”政党遭受镇压,或者处于政权体制边缘受压制打击。一系列的政党实践说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政党之间显然不存在平等竞争的可能,更不具备西方政党政治的内外环境。毛泽东在六届六中全会上分析中国革命特点时指出,资本主义“国家内部没有了封建制度,有的是资产阶级的民主制度;外部没有民族压迫,有的是自己民族压迫别的民族”[9]541-542,由此可以看出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具备合法斗争的内外环境,因此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的任务就是“经过长期的合法斗争,教育工人,生息力量,准备最后地推翻资本主义”[9]542。“中国则不同。中国的特点是:不是一个独立的民主的国家,而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在内部没有民主制度,而受封建制度压迫;在外部没有民族独立,而受帝国主义压迫。因此,无议会可以利用,无组织工人举行罢工的合法权利。”[9]542
东西方不同的政党及政党制度生长环境决定着不同的政党目标。西方政党制度是从政党竞争中发展出来的互动体制,其目标是通过竞争取得执政地位,因此西方政党制度主要是解决谁来执政的问题。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则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并长期执政的条件下开展多党合作,追求如何更好保障人民权益,如何有效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尤其是在国家治理场域,“与西方国家现代化运行中呈现‘政党缺场’的特点不同,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探索始终需要‘政党在场’”[10]。
(二)中西政党制度的目标比较
自由竞争促使资产阶级内部形成不同的利益群体,在西方民主制度的框架内取得执政地位,是政党产生的重要因素。执掌政权或参与政权是政党活动的直接目标。在西方代议制民主制中,议会是国家权力的核心,参加议会选举是政党获得执政地位、攫取国家政权的唯一途径。因此,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政党活动的主要内容都是围绕议会和选举展开。二战以后,传统的代议制经过调整又得以继续生存和发展,一些西方国家开始把政党制度纳入到法律体系中,将其作为民主的手段尤其是选举的工具,政党自身通常把选举作为参与、取得和保持政权的合法手段和实现政党目标的途径,因此,选举成为西方政党的主要内容和重要目标。简而言之,西方政党是为了适应选举制度而产生,同时,选举的结果又是展现政党能力及政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地位的重要标准。在选举中获胜的政党取得执政地位,并通过在议会活动,将本党的主张上升为国家意志,以求实现所代表阶级或集团的利益。
与西方解决谁来执政问题的政党制度不同,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不是解决谁来执政的问题,而是在中国共产党长期执政的条件下开展多党合作,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完成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国家的宏伟目标。新型政党制度不仅能够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而且这种利益代表具有真实性、广泛性和持久性。1949年新政协的召开标志着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的形成。新政协会议通过的《共同纲领》指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为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组织形式。其组织成分,应包含有工人阶级、农民阶级、革命军人、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少数民族、国外华侨及其他爱国民主分子的代表”[11]。改革开放以后,确立了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通力合作的十六字方针,即:“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新型政党制度作为我国的一项基本政治制度得以明确。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新型政党制度的建设及其效能的发挥。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完善政党协商制度决不是搞花架子,要做到言之有据、言之有理、言之有度、言之有物,真诚协商、务实协商,道实情、建良言,参政参到要点上,议政议到关键处,努力在会协商、善议政上取得实效”。70余年来的历史实践充分证明新型政党制度成为维护人民权益的坚强制度保障。十九届五中全会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的目标就是妥善调节政党关系,通过协商凝聚共识、汇聚力量,形成政党合力,彰显新型政党制度优势,充分发挥执政党和参政党精诚合作的国家治理效能。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时代多党合作舞台极为广阔,要用好政党协商这个民主形式和制度渠道,有事多商量、有事好商量、有事会商量,通过协商凝聚共识、凝聚智慧、凝聚力量。”[12]解读新型政党制度的思想意蕴,理应包含中西政党制度比较维度的涵义,以东西方不同的政党生长环境和政党目标阐释了不同政党制度的发展逻辑,体现出了世界政党制度发展的新模式。
三、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中国化的创新之维
新型政党制度这一概念的提出,是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与中国具体政治实践相结合的产物,为认识新型政党制度的思想意蕴又提供了一个崭新视角。新型政党制度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我国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最新定位,它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无产阶级政党学说的一般原理,并在扎根中国土壤基础上形成了中国特色政党制度,是对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与实践的重大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新型政党制度发挥其独特制度优势,对推动我国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意义重大。
第一,新型政党制度是对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的继承、发展与创新。近现代中国独特的政治生态催生出了极具本土政治智慧的政党政治,我国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的政党理论,在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及无党派人士共同筹建新中国的实践中产生,新中国成立之后则以新型政党制度载入中国政治发展的历史进程。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政党中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共产党人的最近目的是和其他一切无产阶级政党的最近目的一样的:使无产阶级形成为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13]413“共产党人到处都努力争取全世界民主政党之间的团结和协调。”[13]435《共产党宣言》论述了共产党的性质、特点和肩负的历史使命,奠定了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的基础,为世界各国无产阶级政党的建立提供了理论基础。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以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为基础,根植于中国土壤,形成于中国社会政治变迁进程中,亦是中国传统优秀文化的体现。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面对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任务,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制度设计始终强调“各革命阶级的联合”,中国共产党、民主党派与无党派人士在联合中逐渐达成协商合作共识。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根据地实施“三三制”的伟大政治实践。1946年1月在重庆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精诚合作促成了五项协议的达成,为饱受战争摧残的国家带来和平民主和协商建国的曙光,但终究还是遗憾地成为“失去的机会”。1949年9月召开的新政协缔造了人民民主专政的新政权,《共同纲领》暂代临时宪法职能,确立了体现无产阶级领导下各革命阶级联合专政精神的一系列政治制度。1954年一届人大之后,人民政协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但作为政治协商制度的载体继续在中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共产党在政治上开始“拨乱反正”,多党合作与政治协商开始重新回归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文明之中。1978年政协第五届全国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的召开及新章程标志着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因此得以重建,新时代以来新型政党制度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中扮演重要角色。
第二,发挥新型政党制度优势,推动国家治理现代化。新型政党制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推动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进程中彰显出显著的优势效能。聚焦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的具体效能,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具有资源整合的显著优势。相对于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西方国家普遍实行两党制和多党制,党派之间通过竞争轮流执政,在政党实践中往往为了实现自身的利益而相互掣肘与攻击,无法做到团结协作而造成资源损失。相反,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生长于近代以来挽救民族危亡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奋斗目标之下,权力斗争和利益争夺从来不是中国政党实践的焦点。建党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历来主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进行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伟大实践。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倡导建立国民革命联合战线、工农民主统一战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人民民主统一战线,联合中国社会的各革命阶级,有效整合各阶级和社会资源,推翻三座大山的压迫,夺取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新中国成立以后,人民政协作为新型政党制度的实践载体,继续发挥着统一战线在资源整合方面的功能,以团结与合作为目标追求,坚持多样性与一致性的统一,巩固相同的政治思想基础,努力寻求最大公约数、画出最大同心圆,有效整合社会各方资源,有力凸显新型政党制度在资源整合维度的显著优势。
其次,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具有社会和谐的显著优势。西方资产阶级政党为维护和实现本党派、阶级和集团的利益而相互恶性竞争。在竞选之中,为了获得更多的选票,党派之间相互诋毁、谩骂和攻击,各党派向民众喊出了不切实际的口号,取得执政地位之后,又无法兑现在竞选中许下的诺言,造成民众的失望与不信任。党派之间的恶性竞争,民众对于政党尤其是执政党的不信任从而导致利益冲突和社会撕裂,不利于经济社会的长期稳定与持续发展。我国新型政党制度是中国本土政治智慧的结晶,符合中华民族兼容并蓄、追求和谐的传统文化特征。新型政党制度作为协商民主理论的有效实践,将多党合作、民主协商贯穿于决策的全过程,即:“协商于决策之前和决策实施之中。”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是人民民主的真谛,同样也是协商民主的真谛。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在70多年的历史实践中结成了政党命运共同体,凝聚社会最大共识,实现求同存异、聚同化异,体现出新型政党制度在社会和谐维度的显著优势。
最后,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具有互相监督的显著优势。互相监督既包含中国共产党对民主党派的监督,又包含民主党派对中国共产党的监督,其中重点是民主党派对中国共产党的监督。中共八大将“长期共存、互相监督”正式定为中共与民主党派合作的方针。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指出:“所谓互相监督,当然不是单方面的,共产党可以监督民主党派,民主党派也可以监督共产党。为什么要让民主党派监督共产党呢?这是因为一个党同一个人一样,耳边很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14]十九届四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强调:“健全相互监督特别是中国共产党自觉接受监督、对重大决策部署贯彻落实情况实施专项监督等机制,……展现我国新型政党制度优势。”[15]由此可以得出,党派间的互相监督对于新型政党制度优势的发挥至关重要。在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的话语体系中,党派的互相监督指的是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在相同的政治基础和共同目标的基础上,为了保证正确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的实施而建立的工作机制。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历史节点,要展现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具有整合资源、社会和谐和互相监督的显著优势,实现制度优势转化为治理效能,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四、政党政治的合作范式之维
新型政党制度的理论范式是指在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的指导下,结合中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实践逻辑,形成基于中国本土政治智慧的民主政治新理论,从而为我们认识和研究中国的政党政治提供新的方法、观点和视角。从理论范式的维度认识我国新型政党制度,是对“竞争”为主要特征的旧式政党制度的一种超越,其思想意蕴昭示着以“合作”为主要特征的政党制度成为人类政治文明和政党政治的新范式,创造出一种新型政党关系和新的民主实现形式。
第一,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建构起合作型政党关系。“长期以来,中国共产党同各民主党派风雨同舟、共同奋斗,一道前进,一道经受考验,形成了通力合作、团结和谐的新型政党关系。”[7]在我国新型政党制度下,执政党和参政党不同于西方国家多党制或两党制下的执政党与反对党或执政党与在野党的政党关系,我国政党之间不为竞争只求合作,不为对立只求协商,具体表现为“共产党领导、多党派合作,共产党执政、多党派参政”[16]的合作型政党关系。“虽然领导与合作、执政与参政都是体现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的关系,在本质上说都是体现为多党合作的关系,但是,由于领导与执政、合作与参政体现着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不同的政党属性与功能,也就决定了在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之间领导与合作、执政与参政所体现的政党关系亦有着不同的内涵。”[17]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之间是领导与合作的关系。1949年1月,为响应中共“五一口号”号召,李济深等民主人士发表声明,表明了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并与中国共产党加强合作的意愿,指出“愿在中共领导下,献其绵薄,贯彻始终,以冀中国人民民主革命之迅速成功,独立、自由,和平、幸福的新中国之早日实现。”[18]正是在筹备新政协、协商建立新中国的实践和新型政党制度逐渐形成过程中确立了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之间领导与合作的关系。随着新型政党制度的发展与成熟,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之间领导与合作的关系也日益稳固。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70周年大会的讲话中指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包括各民主党派、各团体、各民族、各阶层、各界人士在内的全体中国人民的共同选择”[19],进一步揭示了中国共产党与民主党派之间领导与合作的关系,并贯穿于多党合作的各领域各环节。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之间是执政与参政的关系。中国共产党是执政党,新中国成立后全面执掌国家政权,在国家治理中占主导地位。1949年11月,政治局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成立中央及各级党的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决定》中首次提出了执政党的概念,强调“我们的党已成为全国范围内执政的党”[20]。中共八大上,邓小平在修改党章的报告中进一步强调了中共的执政党地位,指出:“中国共产党已经是执政的党,已经在全部国家工作中居于领导地位。”[21]民主党派是参政党,在国家治理中居于次要地位,在“参政议政、民主监督、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政治协商”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在新型政党制度下,中国共产党是领导党和执政党,民主党派是合作党和参政党。在70余年的政党实践中,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通力合作,共同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建构起具有中国特色的合作型政党关系。
第二,我国新型政党制度创造出一种新的民主实现形式。“竞争”“选举”是西方民主和西方政党制度的核心,正如塞缪尔·亨廷顿所说:“如果说民主的精髓是最高决策者通过普选产生,那么民主化进程中的关键就是,用一个自由、开放和公正的选举途径产生的政府取代一个并非经由这一途径产生的政府”[22]6。自从20世纪70年代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开始,世界上大部分非竞争性政体主动或被动地转向竞争性政治体制,西方国家以“竞争”“选举”为民主的逻辑起点,将整个世界简单的划分为“民主国家”和“非民主国家”,认为“当最有影响力的集体决策者不是经由选举产生时,这一体制就可以说是非民主的体制”“非民主国没有选举上的竞争和广泛的投票性参与”[22]7-8等,并利用“民主化”和“人权”的幌子肆意干涉别国内政,造成整个世界局势的动荡不安。除此之外,就西方国家本身而言,也在这种“竞争性”民主模式的冲击下造成党派之间恶性竞争、社会撕裂。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民主是什么呢?它必须具备一定的意义,否则它就不能存在。因此全部问题就在于确定民主的真正意义。”[23]与西方国家“竞争性”政党制度囿于阶级利益、党派利益和集团利益决策施政引发社会撕裂形成鲜明对比,中国新型政党制度则以合作范式为逻辑起点,强调各革命阶级联合与政党协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名非天造,必从其实。’实现民主的形式是丰富多样的,不能拘泥于刻板的模式,更不能说只有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评判标准。人民是否享有民主权利,要看人民是否在选举时有投票的权利,也要看人民在日常政治生活中是否有持续参与的权利;要看人民有没有进行民主选举的权利,也要看人民有没有进行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的权利。社会主义民主不仅需要完整的制度程序,而且需要完整的参与实践。”[24]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协商民主是新型政党制度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共产党群众路线在政党政治中的体现,要充分利用好政党协商的平台,有事多商量、有事好商量、有事会商量,众人的事情众人商量,充分保障了人民参与民主决策、管理和监督的权利,创造出一种有别于西方的新的民主实现形式。
五、结语
新型政党制度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重要支撑,是我国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各国政党制度形态各异、林林总总,一个国家政党制度的利弊得失与成败优劣难有统一标准。我国新型政党制度扎根中国土壤,生长于近现代中国独特的时代背景,发扬中华民族兼容并蓄、求同存异的优秀传统文化,在中国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中显示出独特优势和强大生命力,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新型政党制度创造了一种新的政党政治模式,深刻认识我国新型政党制度的思想意蕴,坚持从中国的国情出发,对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自信,稳妥、有序地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同时也为人类政治文明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本刊发表的署名文章均为作者研究成果,文责自负,不代表本编辑部意见。本刊对来稿有编辑修改权,如不同意编辑修改,请特别声明。本刊已加入中国期刊网、中国学术期刊综合评价数据库、万方数据——数字化期刊群入网期刊、中文科技期刊数据库、维普网等,其作者著作权使用费与本刊稿酬一次性给付。如作者不同意将文章编入该数据库,请在来稿时声明,本刊将作适当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