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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动语境中“什么”否定义的主观化和标记化

2021-01-20皋,王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主观性构式主观

朱 皋,王 琴

(1.上海师范大学 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200234;2.阜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什么”作为现代汉语中疑问代词的典型,学者们对疑问代词“什么”的相关问题较为关注。以往的研究较多关注疑问代词“什么”用法的分类,如邵敬敏、赵秀凤以“什么”为例,列举了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1]近年来对疑问代词表否定用法的研究才开始受到语言研究者们的关注。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什么”的否定用法进行研究,有传统的句法、语义、语用研究,如李一平[2]、朱军和盛新华[3]、姜炜和石毓智[4]等;有从认知语用等新角度进行的研究,如吴继峰[5]、相业伟[6]、代丽丽[7]、袁毓林和刘彬[8]等。但已有的研究成果较少从“什么”的使用环境,以及认知因素对“什么”语用功能的影响等角度进行研究,因而对否定义“什么”相关构式的认知功能的全方位深入研究存在不足。本文主要探究在互动语境中,语言的主观性及交互主观性对“什么”功能演变的影响。本文的语料来源于CCL语料库和BCC语料库。

一、互动语境对否定义“什么”相关构式的规约

互动语境能够使语义单义化。构式的特点是具有典型的语境适切度,比如“V什么NP”可以表达“疑问”“否定”等意义。但是构式的多义性并没有影响该构式正常地发挥自己的交际功能,其主要原因就是构式的使用是在交际双方的互动中进行的,互动语境对多义短语起到了制约作用。“Bybee,Perkins & Pagliuca(1994)和 Traugott &Trousdale(2013)的语法化理论认为,语义可以随词汇项或构式语境的不同而发生改变,即词汇项或构式能够将语境意义吸收。”[9]该现象学界称为语境吸收(absorption of context),比如“V什么NP”构式吸收了互动语境中的“否定”意义,使得该构式中只有一个“否定”义发挥作用,否则的话就是一个表义不明确的结构体,因此我们说“什么”相关构式具有语境依赖性。

(一)规约化特征

疑问代词虚化表达否定意义的用法在现代汉语中经常使用。表否定义的“什么”参与组合的构式,其否定意义不是来源于其含否定意义构成成分,但整个构式却能表达说话人的对立的立场和否定性评价的态度。方梅认为:“负面评价构式具有构式的一般共性,其规约化表现为四个方面:第一,负面评价构式不含贬抑意义的词汇,但是可以独立表达言者的否定态度;第二,形式高度凝固化;第三,范畴特征弱化;第四,能进入组合的动词有限,是相对封闭的。”[10]我们认为它具有以下三个特征:

第一,在互动语境中作为应答,不依赖贬抑词汇表达否定态度。例如:

(1)“是不是从那个地方搬出来了?”“搬出来了。”许淑宜回答。“搬到哪里?”“修地下工事住过警卫排的房子里。”“还好吗?”“好什么呀 !”湘湘气愤地抢着说。(莫应丰《将军吟》)

(2)我们追着他的屁股喊:朱老师,加加油,追上去!有人说,不到时候,到了时候他会追上去的,万米长跑,最重要的是气息,老朱气息好。什么呀,那不叫气息,那叫肺活量!(莫言《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

(3)自“伊东别墅”分手之后,浅见还未同他见过面。“想不到,看上去你还挺好啊。”“好什么好啊。”(森村诚《太阳黑点》)

第二,范畴特征弱化。“什么”作为疑问代词,其基本的句法功能是充当主语、定语、宾语,但是表否定义的“什么”已经不具备上述句法功能,它已经从一个实词发展为一个表示否定义的“标记”,疑问范畴特征消失。

第三,形式高度凝固化。“什么”参与组合构成一系列表达否定义的凝固形式,如“X什么X”“什么X不X(的)”“什么N”“X什么”“什么呀”等。在意义上相当于否定副词“不”的意义。

(二)表达模式

“什么”参与组合的构式表达否定意义时,其后面往往存在后续句,在语篇中起到连贯作用。通过后续句对否定意义起到支撑的作用。这是表否定意义的“什么”与任指、虚指、怀疑等其它非疑问相区别的一个显著特征。以“什么X”为例,认为当“什么X”表否定意义时,其后面有后续句起到支持否定意义的作用,在语篇上具有连贯性;当“什么X”表达疑问时,其后面没有后续句,或者是后续句与之无关联性。例如:

(4)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秋原镜叶语声恨恨:“还有那些县官县丞。什么民之父母,有多少是对百姓田亩实数这些基本事情都一问三不知!又有多少要么把当地豪强大户捧得比亲生爷娘还高,要么当缩头乌龟不献殷勤也绝不得罪;要他们去就地征粮救急,居然就敢跟我阳奉阴违,只把百姓死活当成儿戏……”(柳折眉《帝师传奇》)

(5)自由自在惯了,突然有个老的管着,老婆看着,孩子拖累着……他认为,男人结婚还好,一旦有了孩子,人生已经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什么爱情的结晶,纯粹是某女欺骗某男,将其拉入地狱的甜言蜜语……(虾写《特工全球》)

(6)赵东把嘴巴附在李民生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你老婆完全就是一架流氓制造机。”“错,你老婆才是流氓制造机。”李民生笑着反击道。“什么机器,是什么新产品吗?”(伯叔夷《魔鬼的契约》)

(7)我认为欣赏时最好不要看作者名字,不管他名气高低,什么流派。直接感受,能打动你的便多看看,再想想;不喜欢的,拉倒,不必勉强。既不迷信权威,也不追逐时尚,就这么简单。(厦门日报)

例(4)-(5)中,“什么X”表达是否定意义,其后面有后续句。在例(4)中,后续句陈述了说话人认为“县官县丞”达不到“民之父母”标准的几条理由;在例(5)中,后续句陈述了与现实情况相反的某种事实,说话认为“爱情的结晶”事实上是“甜言蜜语”。例(6)-(7)中,“什么X”表达的是虚指意义,其后没有后续句。因此,我们认为后续句是“什么X”否定意义的一条重要的语义表征,该条表征能够使“什么X”表否定意义与表其他意义相区别。

“什么X”后面的后续句主要有三种类型:第一,陈述某个与现实情况相反的事实;第二,陈述否定的理由;第三,陈述说话人的观点。

第一,陈述某个与现实情况相反的事实。说话人主观上对某个概念或事件的本质进行阐释,与“什么X”表达的否定意义相互照应,具有互文性。后续句常常含有“实际上”“事实上”“纯粹”“其实”等言实类标记。例如:

(8)不一会,上了一桌子的饭菜,香气扑鼻,再过来的却换了一个小二,想必刚刚那个王小二受了众人的哄笑,躲起来生气去了,几个人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什么女皇驾临,纯粹是招揽客人的噱头罢了。(圆不破《极品太子妃》)

(9)李平信的意思是想要邀请向天成再次来一次会谈,而这次参与的将不仅仅是天帮与黑旗党两个帮派,另外还有聂世昌与H市的各地区小帮派参与,而且这次会议李平信竟然还冠冕堂皇的为这次会议起了一个非常老套的名字“群英会”。什么群英会,其实就是H市的地盘老大的大碰头,商讨如何重新划分管理地界。(十面樱花《黑道修神》)

第二,陈述否定的理由。后续句用来陈述否定的理由,以此来支持“什么X”表达的否定意义。例如:

(10)最后才作了决定说:“找谁都不帮!”“哼!”石镜涛冷哼一声说:“果然不出意料,什么亲戚,亲戚根本不可倚靠!”(欧阳青云《地狱门》)

(11)心念一动,眼前就出现了一株情花,再想着到手上来,情花就飞到了手上,可是一没注意,却发现自己的手又被扎出血了,还刺痛了一下。什么宠物啊,还会伤害主人。(清燃《凤盗》)

第三,陈述说话人的观点。说话人使用“什么X”构式表达否定意义,在此基础之上提出自己的观点,该观点与他人或某个概念相违背。例如:

(12)一位报纸编辑告诉我说:兄弟,你是个写稿的人,不是载运死刑犯的囚车啊。别老写些让我们老总见了就毙的东西,拜托了……是个合理的要求。对于我讲的故事,也该加些批判进去,让我自己也显得乖些。那美国编辑说,他是为了新闻事业。什么事业?男盗女娼的事业——唉。(王小波《茫茫黑夜漫游》)

(13)让我们创造更多更美的神话吧;让我们把古老的神话一个一个的变成现实吧;让我们抓住真理蔑视一切吧!什么“洋人”,什么教授,什么玉皇,“我们就是玉皇,我们就是龙王”。(厦门日报)

三、“什么”的主观化

(一)“什么”的表情功能

“主观性是语言的特性之一,说话人的语言表达中或多或少掺杂了表现“自我”的成分,意思是说话人在语言表达中,会表明自己的立场、态度、情感等。”[11]疑问代词“什么”虚化的过程中,往往也是主观化的过程。“什么”主观化表现了说话人的观点、情感、态度。例如:

(14)王裕兴笑道:“如此,那明天就打扰思国了。”朱震佯装有点生气地说道:“公公还要说什么“打扰”,这摆明就是看不起思国么。(一点红唇《兴明》)

(15)“花怜这一女流之辈,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做什么女皇。现在倒好,便宜全部都让无来那混小子一个人占了。如果不是先帝下诏,让他的女儿坐上皇位,我们怎么会落得今天这边田地。悔不该当初让先帝站得宠信继承帝位,看看现在乌烟瘴气的局面,我们将来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AMI《势倾天下》)

(16)丁秀君道:“人家说穿衣服是为了美观,可见不穿衣服很难看,偏偏你们男人花钱去找难看的看,真教人不懂!”丁涛嘿嘿笑道:“男人多半都打这种贱毛病,如果你现在脱光了,我情愿再多出一倍银子。”丁秀君顿时娇靥胀得血红,撇了撇嘴道:“你还好意思姓丁,什么一家子?听你说这种话,简直不像人”(卧龙生《情剑无刃》)

(17)回答亚当问题的是八人胸前爆裂的伤口,鲜红的血喷出了一米多高,而每个人手中的长枪已被分成了两半。连死前的惨叫都没有,所有人甚至还保持着警惕的表情倒在了地面之上,什么皇家禁卫军,在神的面前只是笑话……看来你们是不能回答我了?只好问别人了啊……”(狂笑《狙击王》)

否定义的“什么”参与组合的构式具有表达不满、责怪、不屑、蔑视等情态的功能。在例(14)中,说话人使用“说什么打扰”,表达了说话人的不满;在例(15)中,说话人使用“做什么女皇”,表达了说话人对“花怜”的责怪;在例(16)中,说话人使用“什么一家子”,表达了说话人的不屑;在例(17)中,说话人使用“什么皇家禁卫军”,表达了说话人的蔑视。

“Palmer指出在语言中一般存在三种与认识情态有关的判断,即表达不确定性的推测(speculative),表示以可得到的证据为基础的推论的推断(deductive),表示以常识为基础的推论的假设(assumptive)。”[12]显然,“什么”表达的情态功能属于表示以可得到的证据为基础的推论的推断。说话人使用“什么”所表达的情态功能都是在一定的常识基础之上的推断。如例(14)说话人的否定情态来自听话人的“客气”;例(15)中说话人的否定情态是以“女人不该做女皇”及“女人的职责”为常识的推断;例(16)中说话人的否定情态是以听话人的“表述”为证据的推断;例(17)中说话人的否定情态是依据“在神的面前只是笑话”的推断。

(二)焦点与概念域的变化

“什么”可以表达客观意义,即疑问用法,也可以表达主观意义,也就是非疑问用法。通过考察发现,“什么”表客观意义还是表主观意义在于说话人对相关信息地位的安排。“在认知语言学中有一个观点叫做“凸显”,意思是认知主体对某一客体或客体某一部分的关注和强调。语言结构中的信息选择和安排起决定作用的是信息的凸显程度,被凸显的信息通常用特定的语言结构强调表达,其他信息则处于隐伏或被抑制的状态。”[13]当“什么”表示疑问时,“什么”是焦点,是被凸显的对象,听话人须要对“什么”进行回答;当“什么”表否定时,“什么”不再是焦点,而是将焦点引向关于行为的判断。例如:

(18)瑞芳说,“倒是《圣经》上的名字。老大与老四不知叫什么。”我说:“老大应该叫约翰,老四是马可。他们的名字是照着四大福音起的,不过马太或马可重复了,故此老二改作‘保罗’。”(亦舒《风信子》)

(19)“念宏,换你了。”“换什么?”他一脸迟疑,尚未回神。“哎喲,就是换你叫我的名字啦。”她催道。(吉娜《爱上Mr.好好》)

(20)“不用了,难得你这么体恤我,真是不好意思。”“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呢?”(小鱼《寒龙娶妻》)

(21)汪妻道:“你懂什么,我决定先打电话给香港唐总再决定,反正不是也有三天地时间吗?你知道现在地创造机械厂给高级工程师开多少一个月?”(可大可小《一个天才的平凡人生》)

例(18)和例(19)中的“什么”为焦点信息,听话人需要对什么进行回答,如例(18)中的“叫约翰、是马可”;例(19)中的“你叫我的名字”,都是对“什么”的回答。因此,例(18)和例(19)中的“什么”表达的是客观意义。例(20)和例(21)中的“什么”不再是焦点,说话人将焦点引向了关于“行为”的判断。

“什么”从疑问焦点变为否定标记,表现为从言域到知域的变化。表疑问的“什么”属于言域,所谓言域就是概念系统中存在的言语、言说的概念域。沈家煊中的“言”指的是“以‘言’行命令或请求之事,所表示的是这个意义上的言语行为”[14]。说话人使用“什么”表示疑问,实际上是希望听话人进行回答,从某种角度可以说是提问,所以表示疑问的“什么”可以认为是属于言域。但是表否定的“什么”属于知域,当说话人和对方进行交流时,说话人对这些话语中包含的信息有自己的主观认识,也就是预期。当说话人的预期与从对方接受到的信息内容不相符合时,说话人使用“什么”标示对接受信息的否定,这是基于一定的前提下而得到的否定性结论,属于知域。从言域到知域的变化能够证明“什么”发生了主观化。

三、“什么”的标记功能和交互主观化

(一)“什么”的标记功能

“什么”的“否定”用法其作用在于标记,即引出语境中已经存在或可能存在的议题、事件来表达说话人的否定态度;在语音形式上,当“什么”表示疑问时,“什么”是句子的焦点,需要重读,当“什么”表示虚指、任指、否定时,不需要重读,语音上的变化能够反映其意义和用法的变化,语音上能否重读可以看作是否发生语法化的标志。从语用、语义上看,“什么”表示疑问时,其表示的是客观意义,随着语法化程度加深,客观意义逐渐消失,主观性意义逐渐增强。当“什么”表示否定意义时,主观化程度最高,“什么”主观化发展到最高程度具备了语用标记的功能。“什么”的语用标记功能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话语组织功能,即话题转换;二是人际功能,即缓和语气。例如:

(22)毛主席:做寿不好,做一次就少一岁,那不是越做就死得越快吗?还是不做寿多活几年好!”

我们:祝主席健康长寿。

毛主席:健康很重要,可以多活几年。什么万岁,万寿无疆,没那回事,你们不要听。人都是要死的,无非是七十三,八十四。如果人都不死,孔老夫子到现在还活着,不要说他坐车子周游列国,恐怕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1993年《人民日报》)

例(22)中的“什么”是语用标记,具有话题转换的功能。毛主席用“什么”控制着话题转换,将话题引向了关于“长寿”的感受和讨论。

(23)雨翔觉得这诗比他大哥的“退思忘红豆”好多了,浅显易懂,奉承说:“这诗好!通俗!”“什么呀!这是落伍的,最好的诗是半明不白的,知道了吗?”梁梓君的观点基本雷同于雨翔表哥,可见雨翔表哥白活了四年。(韩寒《三重门》)

例(23)中,语用标记“什么呀”除了有话题转换的功能,还有舒缓语气的功能。说话人没有直接使用否定词进行否定,“什么呀”使得话题转换不生硬、突兀,给了听话人心理上的缓冲。

(二)“什么”的交互主观化

“什么”作为一种否定性语用标记,在具有引导议题的同时,还具有舒缓语气的功能,舒缓语气是照顾听话人的结果,具有交互主观性(intersubjectivity)的特征。在交际过程中,话语“参与人”作为“言者主语”,也应该同时意识到其他参与人的“言者主语”的地位,体现出说话人对听话人的认同和关注。

吴福祥认为交互主观性指的是“说/写者用明确的语言形式表达对听/读者‘自我的关注’,这种关注可以体现在认识意义上,即关注听/读者对命题内容的态度;但更多的是体现在社会意义上,即关注听/读者的‘面子’或‘形象需要’。”[15]王敏、杨坤认为交互主观性的表达具有以下特点:“(1)有明确的社会指示语;(2)有明确的标记语表明说话人/作者对听话人/读者的关注,例如,模糊限制语、礼貌标记语以及敬语等;(3)从合作原则上看,关联准则起主导作用,也就是说,言语的表达隐含更多的言外之意。”[16]例如:

(24)亚平妈:“又给你老婆倒茶?人的命就是这样循环的,我伺候你,你伺候她。”亚平的妈语气里有股酒酿发酵后的酸。

亚平:“什么呀,我自己喝。”亚平说。

亚平妈:“放几颗我带来的枸杞,那个补肾。”亚平妈赶紧从罐子里掏出几颗枸杞。“再加两朵白菊,败火。”又追着在热水里加了两朵白菊花。(六六《双面胶》)

例(24)体现了交互主观性的表达特点。在这一语言活动中,参与者的社会面目为长辈和晚辈,听话人和说话人的社会地位不一样。由于社会地位的不同,说话人选择特定的话语,体现了说话人对听话人的关注,例(24)中的“什么呀”可以看作是模糊限制语,它具有礼貌的功能和缓和语气的功能,语言表达上隐含了否定的含义。

从共时的角度看,交互主观性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语言结构既有主观性又有交互主观性;第二阶段语言结构只有交互主观性,这一阶段说话人和听话人的立场获得一致。[17]“说话人/作者使用句子否定的目的是指导听话人或读者构建两个不同的心理空间,这两个空间是关于同一命题的截然相反的认识立场(epistemic stance),听话人/读者进行推理后接受其中一个,放弃另一个。”[18]例如:

(25)鲁大海:凤儿!

鲁四凤:哥哥!

鲁贵:(向四凤)你说呀!装什么哑巴。

鲁四凤:(看大海,有意义地开话头)哥哥!

鲁贵:(不顾地)你哥哥来也得说呀。(曹禺《雷雨》)

例(25)中,说话人鲁贵使用句子“装什么哑巴”,使得听话人鲁四凤构建了两个不同的心理空间:疑问、否定。疑问和否定是听话人鲁四凤关于同一命题“装什么哑巴”截然相反的“认识立场”(epistemic stance),听话人进行推理后接受其中的否定,放弃另外一个疑问,因此可以说句子否定主要是概念化主体间的认知识解,是在交互主观性层面上的操作,说话人和听话人关于同一命题的态度在主观上获得一致。听话人的认识立场可以用图1表示:

图1 听话人的认识立场

图1表明:听话人的心理空间包括疑问、否定等认识立场,听话人通过对说话人话语的推理,从而得到一个认识立场:否定。这时听话人的认识立场和说话人的认识立场在主观上获得一致,从而达到交互主观性的第二阶段。

四、结语

疑问代词“什么”参与组合的构式受互动语境的制约,以“什么X”为例,表达模式上表现为存在后续句,“什么”吸收了语境中的“否定”意义,使得该构式中只有一个“否定”义发挥作用。否定义的“什么”参与组合的构式具有表达不满、责怪、不屑、蔑视等情态的功能,这些情态功能是隐含的,是在一定的常识基础之上的推断。“什么”可以表达客观意义,即疑问用法,也可以表达主观意义,也就是非疑问用法。“什么”表客观意义还是表主观意义在于认知主体也就是说话人对相关信息地位的安排。当“什么”表示疑问时,“什么”是焦点,是被凸显的对象,听话人需要对“什么”进行回答;当“什么”表示否定时,不再是焦点,说话人将焦点引向了关于“行为”的判断。“什么”从疑问焦点变为否定标记,表现为概念域的变化,表疑问的“什么”属于言域,表否定的“什么”属于知域,从言域到知域的变化是“什么”发生主观化的表现。“什么”主观化发展到最高程度具备了语用标记的功能。“什么”的语用标记功能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话语组织功能,即话题转换;二是人际功能,即缓和语气。否定义“什么”相关构式具有交互主观性的特点,表现在人际意义上,即说话人关注听话人或读者的“面子”和“形象需要”。交互主观化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话语的意义越来越倾向于听话人或读者,即话语的意义越来越表现为对听话人或读者的关注。说话人/作者使用“什么”否定的目的是指导听话人或读者构建疑问和否定两个不同的心理空间,听话人进行推理后接受其中的否定,放弃另外一个疑问,因此可以说句子否定主要是概念化主体间的认知识解,是在交互主观性层面上的操作,说话人和听话人关于同一命题在主观上获得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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