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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贫攻坚题材戏剧作品评述

2021-01-16冯传胜

黑河学院学报 2021年7期
关键词:黄梅戏攻坚村民

冯传胜 孟 晶

(1.安徽艺术学院,安徽 合肥 230011;2.广西艺术学院,广西 南宁 530022)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要求出发,将扶贫开发工作作为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点任务,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在一系列重大部署和安排中,仅选派的农村第一书记就超过40万名,驻村干部近300万名。涌现了诸如黄文秀、张小娟、姜仕坤等为脱贫攻坚事业奉献青春,甚至生命的好干部。截至2020年底,全国832个国家级贫困县全部摘帽、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出列。现行贫困标准下,9 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1]。

广大戏剧工作者积极作为,聚焦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主题,创作出100余部戏剧作品在各级各类文艺汇演的舞台上演出。其中,豫剧《重渡沟》、河北梆子《李保国》、歌剧《马向阳下乡记》等作品更是获得了文华大奖、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等国内文艺创作的顶尖奖项。而集中展演剧目最多、传播范围最广、影响最大的是2020年10月至12月,由中共中央宣传部、文化和旅游部、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共同主办的全国脱贫攻坚题材舞台艺术优秀剧目展演[2]。67部戏曲、话剧、歌剧等多种舞台艺术形式剧目参演。其中,儿童剧《萤火虫姐弟历险记》、彩调剧《新刘三姐》、越剧《山海情深》、话剧《塞罕长歌》、歌舞剧《大地颂歌》、黄梅戏《鸭儿嫂》等12部作品在北京集中演出,并在文化和旅游部、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中国戏剧家协会门户网站和学习强国学习平台进行线上展映。其余55部剧目在当地剧场展演。

脱贫剧正面宣传脱贫攻坚取得的重大成就,积极展示摆脱贫困状态的人民群众新的幸福生活,引导人们坚定“四个自信(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为决胜全面小康、决战脱贫攻坚营造浓厚的社会氛围。在创作上,脱贫剧有以下特点:

一、回应时代关切,展现中国“扶贫方案”

国家级贫困县共有832个,主要集中在中部地区、西部山区及西南、东北地区。其中,又以革命老区、少数民族自治地区、陆地边境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即“老少边穷”地区为代表。其特征有:恶劣的自然环境,缓慢的经济发展势头;不足的政府投入,低下的教育水平;薄弱的基础设施建设;因病、因灾等因素造成的较高返贫率;单一的产业结构,狭窄的贫困农民增收渠道。在前期的扶贫工作中,基本是以县级为单位开展扶贫,收效不明显。

2013年,习近平到湖南湘西考察时首次提出“精准扶贫”的重要思想。精准扶贫是粗放扶贫的对称,是指针对不同贫困区域环境、不同贫困农户状况,运用科学有效程序对扶贫对象实施精确识别、精确帮扶、精确管理的治贫方式。

将脱贫策略归纳到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管理方式的转变,并以丰富的故事情节指向扶贫工作的两大原则:一是要讲集体主义,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二是强调物质扶贫与精神扶贫相结合,充分发挥村民主体性,避免“等靠要”的救济式扶贫,将“扶贫先扶志,扶贫必扶智”的理念融入剧情发展和戏剧冲突中,最终以村民自身思想观念的转变来实现脱贫致富的目标。

黄梅戏《鸭儿嫂》中,贫困户小六子养殖生态鸭成功脱贫;豫剧《重渡沟》中,村民们享受重渡沟生态旅游资源开发的红利;淮剧《村里来了花喜鹊》中,村民们通过“田头锣鼓”,百年村落,农家戏台等乡村文化旅游点增收;歌剧《马向阳下乡记》中,槐树村村民将富含硒的土地进行土地流转,种植产业助力脱贫;黄梅戏《燕子归时》讲述大学毕业生柳燕回乡创业,承包茶园种植无公害的有机茶和网络直播销售,带领村民致富;豫剧《追梦》中,退伍军人王山林回村担任第一书记,办起重度残疾人托养中心,最终达到“托养一个人、幸福一家人,解放一群人”的目标……这些作品反映了贫困地区千差万别的实际情况,坚持分类、因人因地、因贫困原因和类型施策,通过扶持生产和就业发展、易地搬迁安置、生态保护脱贫、教育扶贫脱贫和低保政策兜底等方式,广泛动员全社会力量参与扶贫。这种叙事方式体现了作品的思想深度、历史内容和丰富情节的完美融合,不仅准确介绍了精准扶贫的方略,更彰显了“中国方案”的制度优势和治理优势,具有深远的世界意义。

二、扎根现实生活,艺术诉说脱贫“真事真情”

习近平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戏剧作品要关注当下生活、体现时代精神,无不与人紧密相连。要写人,写人的高尚和卑微、纯粹与复杂,写人的精神与价值。

脱贫剧最核心的应该是展示主人公如何带领村民破解脱贫中的难题并获得成功。这些难题包括但不限于自然环境、普遍心理、体制机制等更加顽固的因素所带来的困难。而如果简单粗暴地以人和人之间的矛盾替代扶贫的苦难,则会导致脱贫剧在叙事模式上存在同质化、公式化问题。例如,某些作品采用外来者的视角,即以组织上派来的驻村第一书记为主,本地村民处于一种被拯救的地位,相对愚昧和落后,有时甚至成为戏剧冲突中的反面角色。这反映出创作者没有解决好城市文明与农业文明的视角转换问题。就是说,这些创作者大多没有深入农村,没有农村生活经验,而是以城市思维来书写农村,这必然会将农村人写得模式化,甚至有矮化、丑化之嫌。这些作品对政策的直白宣讲、对人物形象的粗放型塑造、对事件就事论事的结构编排使得脱贫剧的艺术性减弱、传播力衰减。

脱贫剧应从国家和人民的最高和终极利益出发,勇敢地正视现实,揭示矛盾和解决问题。只有人物的遭遇和命运得到观众的牵挂,人物参与的冲突才会被观众关心。

可喜的是,上述同质化、公式化的作品虽有,但更多的作品都是在取材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力图扎根现实生活,展现独特的脱贫故事。话剧《塞罕长歌》中,剧组成员3个月内14次深入承德围场塞罕坝,同50余位村民谈心。该剧讲述了机械林场三代人55年来创造了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林海立于高寒荒漠地区的人间奇迹;淮剧《村里来了花喜鹊》主创历时6个月,深入15个乡镇、260多个村庄,将“田头锣鼓”和百年村落巧妙融合,用文化和乡愁诠释别样的“最美村庄”,是一曲“精神扶贫助推精准扶贫”之嘹亮赞歌,是一幅“文化振兴融入乡村振兴”的水墨画卷;歌舞剧《大地颂歌》深入十八洞村,采风到了“扶贫就是发钱”、村民骂扶贫政策的顺口溜等富有农村风趣的细节;黄梅戏《燕子归时》将六安市采风的感想和马鞍山市当涂县青年创业联盟里诸多人的故事浓缩到主人公柳凤的身上,使人物的思想和行为都充满了可信度。宿州梆子戏《春风化雨》以“全国脱贫攻坚奋进奖”获得者——砀山县坚强女孩李娟为原型刻画了小湾村身残志坚、通过开网店脱贫致富的姑娘李娟。

扎根现实的创作,既丰富了舞台,书写出真实感人的脱贫细节,也让观众有了真切的体会,在舞台上同广大扶贫干部和乡亲们一起共同回味这一个个精彩的脱贫故事。

三、塑造鲜活群像、歌颂扶贫英雄

扶贫干部是诸多作品中当仁不让的“一号人物”,是民众口中的“英雄”。英雄人物摆脱概念化、空心化是创作者最大的难题。同时,为拔高第一书记形象,少数作品中会呈现一些观众认可度不高的情节,例如,在面临集体经济发展缺少资金时,扶贫干部或卖房子或拿结婚的钱垫付。在工作进入攻坚期时,扶贫干部的爱人或亲人身患绝症,需要回家照顾。扶贫干部经过一番激烈痛苦的思想斗争,舍小家为大家,继续留在乡村助力扶贫。最终带领村民脱贫致富,而留给家人的只能是遗憾。我们欣喜地看到更多的脱贫剧摆脱窠臼,把主人公拽下神坛,塑造得有血有肉、有苦乐哀愁、有担当有信仰,丰富了戏剧舞台的人物形象。创作者还必须努力摆脱真人真事的材料束缚,在挖掘人物个性特征的同时,展现人物身上的共性,实现从塑造这一个到表现这一群的转换[3]。

黄梅戏《燕子归时》中的柳燕大学毕业后回村创业。但主题立意并不局限于带领家乡父老脱贫致富。而是柳燕在深思熟虑之后,要“走好自己的路”。人物从道德的“绑架”中跳脱出来,成为追寻自己内心的“平民英雄”。黄梅戏《一个都不能少》中的何爱菊从被动接受扶贫工作任务、应付工作检查,到被村里现实的贫穷所触动。从不了解、判断错误到思想观念觉醒。从被动扶贫到主动扶贫,书写了一个与脱贫大业一起成长的干部形象[4]。淮剧《村里来了花喜鹊》的“花喜鹊”名义上是镇文化站的代副站长,其实是25年的临时工。但她回村后开辟乡土文化旅游,助力村民脱贫。歌剧《马向阳下乡记》里,“第一书记”马向阳一进村就遭遇了一系列让他棘手的事情,满腹苦水。但他最终说服村民在该村“富硒”的土地上种植农作物,科技扶贫。河北梆子《李保国》,李保国在太行山极度贫困地区教授村民种植板栗、无公害苹果、绿色核桃等高附加值产品,进行产业扶贫;彩调剧《新刘三姐》里,姐美在自身爱情遭遇挫折的同时,仍不忘通过直播唱山歌带货,带领村民销售自家产品,电商扶贫。湖北花鼓戏《乡月照人还》中,郑石山最初回乡的念头并不“纯洁”,除了老父亲的请求和被家乡破败景象所触动外,更多的是为了帮助当年的初恋秋花一家脱贫。婺剧《基石》中,石岚岚一开始也不愿意去革命老区的农村做乡村教师,但在爷爷(省委副书记)谷峰的感召下和革命老区孩子们读不起书的现状冲击下,毅然决定留下来帮助建第一所小学,当第一任教师……

四、正视农民群体,打造内生力量

从字面上看,“扶贫”是外界力量帮扶村民摆脱贫困,强调的是外力的重要影响。“脱贫”是村民摆脱贫困,借助外力、内力或综合力量都可以。结果虽然一致,但实施的主体不尽相同。而多数戏剧作品只强调“扶贫”,把扶贫干部和贫困群众携手共建的“脱贫大业”,悄无声息地转化为对基层干部“扶贫”的颂歌。

扶贫的对象和脱贫的主体都是农民。要将农民自身的价值理想、情感状态、心灵空间、生命渴求充分揭示。不能造成农民的本体性失语和在场性缺席。艺术作品中,展现农民群体对改变自身生存状况的渴望、脱贫致富的决心不能缺少。要敏锐而真实地捕捉和反映底层小人物的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扶贫先扶志”已成为政策实施的着力点和剧作表现的重点描绘。只有农民发自肺腑地想要脱贫,树立战胜苦难、摆脱贫困的信心和斗争,才能够使得脱贫攻坚的战役打得响、打得持久。脱贫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新征程的起点。

黄梅戏《燕子归时》里的村民们无论是支持把茶园承包给牛总每年挣租金或是跟着柳燕种植有机茶,都是想在这个茶园里获取收益,自身有强烈脱贫的渴望。黄梅戏《鸭儿嫂》中,浓墨重彩地描写了村民致富带头人鸭儿嫂,帮助贫困户小六子养鸭、找鸭、卖鸭,最终脱贫的故事。该剧的挂职干部村支书柳英退居幕后,只负责政策的解读和实施。湖南花鼓戏《桃花烟雨》中,外出务工的石青峰在扶贫队长的鼓励下,放弃月薪8 000的工作,回乡带领村民种植猕猴桃、脱贫致富。湖北花鼓戏《乡月照人还》中,企业家郑石山在老支书父亲的感召下,回乡创业。彩调剧《新刘三姐》里的姐美坚守乡村、坚守山歌,最终通过直播把山歌和农产品都推广出去了。

五、把握现实题材,呈现现代美学

现代戏是指以1919年五四运动以来的现代历史和生活故事为题材的戏剧作品。现实题材创作的难度较大,不容易在琐碎的庸常生活里发现人民命运跌宕起伏的戏剧动机,在对现实生活矛盾的提炼和设置上抓不住点、使不上劲,在歌颂时代进步和表现时代矛盾关系上把握不住分寸。作者要以自己独特的思考和发现,超越真人真事,在这类题材中挖掘出富有时代特质和人性魅力的矛盾冲突,编织出具有戏剧张力的人物命运故事。

脱贫攻坚题材为近年来重点和热点题材,因其牵涉面广、地域性强,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成为广大艺术工作者的创作对象。除前文提到的超越于原型生活的艺术美之外,其现代美学呈现还有以下方面:

一是扎根于民俗艺术沃土的通俗美。歌舞剧《大地颂歌》将十八洞村的山水、微雨、轻雾和苗绣(蝴蝶、波浪纹、花卉)等融入服装设计之中。歌剧《扶贫路上》的音乐就与隆林壮族山歌南盘江调、哥侬呵调、壮族八音坐唱等有密切关系。芭蕾舞剧《花一样开放》将芭蕾纱裙和苗家服饰、苗家头部银饰巧妙融合,并将苗族舞蹈的造型风格天衣无缝地融入芭蕾舞蹈的叙事表达中,潜移默化地推动了地域文化和人文精神的传播。

二是积淀于民族传统美德的真情美。黄梅戏《鸭儿嫂》,寡妇鸭儿嫂帮助光棍小六子养鸭,仅仅是基于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当村民水香嫂子给二人“拉郎配”,小六子在醉酒之后也“求婚”时,鸭儿嫂并没有接受。她认为自己和小六子之间并没有爱情可言,并且即将脱贫的小六子会娶到他心仪的对象。黄梅戏《燕子归时》姐姐柳凤在两次抽签时,都把“走”的签故意给了妹妹柳燕。第一次是让她读大学,第二次是让她回城里参加工作,都是为了妹妹的美好人生考虑。婺剧《基石》中展现了省委副书记谷峰在离休卸任的前一年回到当年救他性命的老区扶贫,体现报恩的朴素情感。

三是熔铸于艺术传达方式的和谐美。剧种多样,话剧、歌剧、舞剧、音乐剧、各地方戏曲齐发力。戏曲的文化品格是基于剧种在历史传承、地域发展,以及团队建设和艺术个人创造等诸多条件下,所形成的剧种独立品格。从原来的主题高于舞台阶段到主题入于乃至化于舞台阶段,从艺术真实和历史真实出发,以主流价值为基底,回归现实主义最本质的创作原则,突出戏剧讲述故事的本体特性,强化共情力、感染力,终至散发出不俗的艺术魅力。

总之,脱贫剧以现实主义手法引领观众思考脱贫攻坚背后的历史价值,以人类对幸福生活的共同渴望感染观众体验精准扶贫中的人间真情,实现了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思想高度和人文温度的统一。以讴歌、赞扬和描绘光明前景为主基调,给人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追求艺术真实、生活现实的高度和谐美;强烈的现代性审美趣味;较强的求新出奇追求。脱贫攻坚已宣告全面胜利,乡村振兴已踏步而来,我们期待更多扎根祖国大地、反映农民心声的好剧为波澜壮阔、浩荡向前的乡村振兴“中国方案”留下最真实、最赤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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