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用民俗服务社会的路径和模式研究
——以叶大兵先生的应用民俗研究为例
2021-01-15吕萌明
吕萌明
(温州商学院 继续教育学院,浙江 温州 325000)
叶大兵是我国知名民俗学家,他生于浙江温州,自20世纪中期开始研究区域民俗,且涉猎领域广泛,能深入学科内部进行微观研究,后期一直致力于学术研究的创新性发展,力求将研究成果服务于社会和经济建设,形成了具有特色的学术思想。一名优秀民俗学者的学术思想能反映其所处时代的社会发展和专业研究发展脉络,并能在专业发展与大众需求的关系中作出一定的探索和尝试。叶大兵的应用民俗研究经过了实践检验,印证了国家文化竞争力源于民俗文化,而其中孕育的民族精神是推动国家建设、社会永续发展的原动力。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因此,应用民俗研究不仅有利于学科专业建设和创新性发展,对提升社会经济文化乃至国家综合实力也有一定积极意义。当下国内应用民俗学研究已经走向成熟,但在社会产出领域的研究仍有较大的拓展空间。本文通过对叶大兵应用民俗研究路径的梳理,希望呈现其民俗学研究方式的逻辑和递进关系。叶大兵的研究方法具有时代性、社会性和在地化的特点,能很好地实现民俗应用研究的落地化。再次回顾叶大兵的这一研究历程和学术路径,对于当下的应用民俗学研究推向市场、实现产出及推动社会文化进步仍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一、叶大兵的民俗研究历程
20世纪中叶,民俗学科发展处于方兴未艾的时期,学科研究领域广泛,然而大多数学者还停留在以文本分析为主的理论研究阶段。同样的,叶大兵的前期研究也以民间文学文本为切入点,致力于文献的整理工作以保护地方民俗。作为一名民俗学者,其使命除了“问俗”还要“用俗”。“问俗”就是科学地、实事求是地告诉人们什么是民俗以及各种民俗的来龙去脉;“用俗”则是发扬良俗并摒弃陋俗,为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遗产服务[1]。在个人研究生涯的中后期,叶大兵提倡深入某一领域进行微观研究,并提出研究成果除了应符合发展民俗学科建设之需要,还应当服务于社会及市场经济的发展。叶大兵正是肩负着这样的学科使命,在学术探索中不断寻找新思路和学科新的生长点。
(一)从文献研究到田野调查
叶大兵早期的文艺爱好和戏剧整理工作积累了很多民间文学素材,发掘了诸如《苦力谣》《甲申教案谣》《潘宅坟》《浙南民歌选》等民间歌谣和《半截血指》《要米不要金圆券》《偷菩萨》等民间故事,还有与传说相关的系列文章,如《斗螃蟹》《江心屿的传说》等,其中《苦力谣》被收入钟敬文主编的《中国新文艺大系(1976-1982)民间文学集》内。
叶大兵在担任温州文化局副局长一职时,开始结合工作进行田野调查,福建陈靖姑祖庙、温州永昌堡王氏宗祠以及山东渔村等场所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先后发表《温州汉族风俗调查》《温州元宵会》及《试论我国买卖婚的演变》等文章。之后,叶大兵对流传于温州民间的历史传说和歌谣进行了搜集整理,陆续出版《温州史话》《温州歌谣初探》《温州竹枝词》等著作,这些著作记录了优良的传统文化,是外部了解温州的历史、地理、民俗风情的重要参考。同期,叶大兵还牵头编纂(历时八年)了我国第一部民俗学辞典——《中国风俗辞典》。可以说,这部辞典填补了我国民俗学在工具书方面的空白,为民俗学的体系化建设作出了贡献,并为中外民俗文化的交流提供了翔实的文献资料,这也让叶大兵进入了中国知名民俗学者的行列。
(二)从民俗理论研究到民俗应用研究
叶大兵分别于1998年、2000年和2003年出版3部重要著作,即《俗海探微》《俗海泛舟》及《俗海拾贝》,代表性的“俗海三部曲”较完整清晰地展现了其学术方向的转变历程。对此,乌丙安、姜彬及张振犁等著名民俗学家均给予了高度评价,一致认为他的研究契合当下时代和学科发展要求,起到了学科研究的示范性作用[2]4。从“三部曲”的目录分类即可看出叶大兵学术研究的变迁轨迹,较之囊括理论、比较、信仰、区域、应用等诸方面的第一册,第二册收录的论文偏重文艺民俗研究和应用民俗研究,到了第三册则主要由应用民俗学理论研究、民俗应用实践研究和区域民俗事象研究三大部分组成,突出了应用民俗学的篇幅,而这也是叶大兵学术后期的研究重点。对此,宋兆麟评价道:“叶大兵正是将民俗学与国计民生拉近的斗士”[3]7。“俗海三部曲”反映了叶大兵从民俗学理论研究转向民俗学应用实践的过程,而其最终的研究方向则是致力于发挥民俗文化在社会和经济发展中的作用[4]。
二、民俗学服务社会的路径
2001年,叶大兵赴日本参加第四届国际亚细亚民俗学会研讨会,在主题为“民俗学对21世纪的开发·自然·环境问题的贡献”的分论坛上,他述及温州经济模式和温州民俗文化的关系,提出“现代民俗学家除对传统民俗进行调查研究外,更重要的是研究民俗在变化着的现实中如何发挥应用作用”的观点[5]10。可以说,这一理念一直贯穿着叶大兵后期的学术研究。
(一)文化的提炼与认同
中国地域辽阔,千百年来形成了丰富多彩的地域民俗文化。在现代经济社会中,地域民俗文化不仅是一方水土的血脉和精神所在,也是地方综合实力重要组成部分。《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出台后,全国各地都在开展传统文化的抢救、保护、开发以及创新工作,而民俗文化具有鲜明且不可复制的特征,已然成为现代文创产业争先利用的一大资源。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叶大兵就敏锐地意识到人们习以为常的民俗文化的价值,并由此转向对特色地域文化的提炼,而这既利于地方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传播,又可增进地方民众的向心力和凝聚力,继而助力地方发展。温州地处东南沿海,岛屿、海湾众多,温州的渔民千百年来遵循祖先流传下来的种种习俗,将它们运用到生产、生活中,形成了丰富的海洋文化和极具地域特色的渔岛民俗。
1991年5月,时任中国民俗学会理事、温州民俗学会会长的叶大兵牵头中国民俗学会和温州民俗学会在玉环县坎门镇联合召开了中国首届渔岛民俗专题学术研讨会,国内外学者和多位政府部门领导出席了该次会议。虽然这是对渔岛民俗的初次专题性的探讨,但却对促进海岛地区的经济文化建设具有显著的积极意义,在学术研究上也有利于地方特色行业的拓展和深化,随后出版的《中国渔岛民俗》论文集将我国的海洋文化研究提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如今,海岛民俗已经成为一些地方的标志性文化并带来一系列的经济及社会效益,如温州市洞头区就是以渔岛民俗带动休闲旅游业的典型代表,而洞头景区的望海楼就是一座渔岛民俗博物馆,成为洞头旅游线路的必经之地。
(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拦街福”曾是老温州城一项年节盛事,是集春祈、驱灾、娱乐以及贸易于一体的集体活动,但由于历史变迁,这一习俗早在解放前就停办了。叶大兵通过访谈民间艺人,查阅、收集和整理相关资料,在1993年发表了《利用改造拦街福习俗,为温州的经济腾飞服务——关于应用民俗学的一点思考》的文章,对“拦街福”中出现的各种民间活动进行了详细考证,尽可能还原了拦街福的原貌。难能可贵的是,在文章后半部分,他就如何利用和改造拦街福习俗以顺应时代发展作了初步探讨。文章刊发后立即引发温州市民和文化主管部门的关注。
2001年,叶大兵和其他学者联名向时任温州市长提出了恢复“拦街福”的倡议,据此温州市政府于2002年收集了群众意见,并结合当地旅游节举办了第一次恢复性“拦街福”活动,仅1天时间,市区人流就达到20万余人次,然因安全问题,市政府当日夜里就紧急叫停了活动。由此可见,这一民俗活动在当地民众中的影响力,虽然因“紧急叫停”而有些许遗憾,但这也是一次挖掘地方民俗文化的有益探索。2007年,温州“拦街福”被列入了浙江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目录名录。叶大兵为此发表了《祖国富强春永驻,人民安宁福常在——谈恢复“拦街福”的实际意义》,就地方政府恢复传统“拦街福”的尝试表示支持并提出了相应改进建议。叶大兵认为“恢复”是对地方传统文化的传承,“古为今用”有助于保护历史,弘扬民族文化,同时在精神文明建设上有利于移风易俗,利于宣传无神论。2010年,叶大兵在《拦街福当代复兴的意义——关于现代温州如何办好“拦街福文化节”的讨论》一文中又阐述了民俗活动对社会和国家产生的现实价值,他指出这种价值是贯穿整个社会发展历程的。温州市政府在2009、2010及2012年再次举办“拦街福”活动,活动摒弃一些带有强烈迷信色彩的元素,保留了部分传统项目,此外还融入了非遗、瓯越文化、旅游宣传等现代元素。该活动虽然没有在市中心举办,节庆形式上也有所变化,但仍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和传承了传统习俗文化,满足了民众渴望举办集体节庆的心理需求。对“拦街福”这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场景再现,叶大兵认为不能一味地追求形式的逼真,而应遵循民俗发展的规律,即从传统文化中找出有助于现代社会发展的精神动力与文化认同来改良民俗。总之,叶大兵针对恢复“拦街福”提出的有效建议和具体措施推动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工作,为民俗文化助力社会精神文明建设和市场经济发展提供了较为科学、合理的方案。
(三)社会公序良俗的推行
随着民俗学科的发展,民俗学者提出了民俗与经济、政治等学科相结合的研究路径。民俗具有一定的社会治理功能,是民众维持公序良俗的一种自觉性文化。如何发挥民俗的治理功能呢,这首先需要对其运用方式、应用程度及可操作性进行研究。
在对待不良习俗的问题上,叶大兵提出了可操作性较强的改革方式。温州旧时殡葬习俗和民间鬼神信仰结合在一起,盛行土葬和建造占地面积较大的“椅子坟”,这一陋俗在民间根深蒂固,难以移除。1985年,温州出现了大面积的“青山白化”现象,既侵占了大量的土地,又浪费了大笔民间资金。民俗的影响如此广泛,政府部门在民俗改革上如果没有正确的理论和政策引导,仅凭主观意志和一刀切的行政手段往往导致事倍功半。在土葬现象屡禁不止的情况下,叶大兵提出运用民俗的教育和规范功能促进移风易俗。在1990年发表的《积极推行公墓建设,促进农村殡葬改革——兼论我国土葬习俗改革》一文中,叶大兵从民俗学角度提出土葬改革关系到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发展,建议政府部门在改革中将动员教育和行政手段相结合,对传统民俗中的糟粕采取疏导和管理并行,自愿和强制结合,平稳推动土葬习俗改革的措施。该研究成果为地方政府制定相关政策提供了有力的参考,并在民政部召开的全国殡葬习俗理论研讨会上获奖,为精神文明建设政策的落实提供了有力支持。
殡葬改革初见成效,温州市政府在此后30年的行政执法中注重文化的引导和宣传,部分陋俗逐步得以改良和治理。如今温州殡葬习俗的规范治理已进入深化和巩固阶段,很大程度避免了社会资源的浪费,也减轻了当事人的负担。
三、民俗文化服务经济的路径
叶大兵的民俗研究除了注重服务社会发展,还致力于民俗微观研究和市场经济的结合,推动文化转为生产力。20世纪90年代末,70岁高龄的叶大兵进入民营企业工作,并致力于民俗学研究成果和当地的企业文化的融合,先后帮助一些企业创办了中国鞋文化博物馆、中国钮扣博物馆,举办了锁文化展览,等等。
(一)民俗和实体产品的结合
将民俗文化转化为生产力需要一定的先决条件,首先要寻找契机,再运用适当的载体和形式,将独有的民俗文化和生产经济进行融合,衍化成文化产品后才能真正服务企业经济的发展,并形成持久的生产力。
1998年,叶大兵向全国民俗学界提议:21世纪民俗学研究必须与时俱进,走田野作业,理论研究和社会实践相结合的道路[6]。他主动四处联系鞋厂老板,希望自己能够进入企业从事研究。一次偶然的机会,叶大兵认识了温州红蜻蜓鞋业的董事长钱金波,经过数次动员和交流,终于进入该民营制鞋企业工作,进而运用自己的民俗学研究成果帮助企业建立企业文化。他在企业内部建立了我国第一个鞋文化中心,探索中华鞋史,研究历代鞋饰,为企业产品注入文化内涵,推动企业生产服务。他深入田野开展调查,亲自前往各地收集古今各类鞋履,对外举办“中华鞋文化展”,接着到上海、杭州参加国际鞋业展览会,扩大企业社会影响力。香港国际鞋博览会得知叶大兵的研究后,邀请他携带展品和资料到香港展出。市场口碑建立后,红蜻蜓企业采纳叶大兵的建议,在企业内部建起“一条鞋文化走廊”,有合作者来访总是先参观再谈生意,这种独一无二的经营方式提升了企业美誉度,品牌的知名度、价值迅速提升。
(二)民俗转化为企业文化的运作
在建立企业文化的过程中,只做与企业产品相关的文献研究和田野调查是不够的,民俗文化除需要挖掘和整理,更需要精准的提炼和宣传。企业文化的包装和建立还要结合时代潮流、地方产业特点及企业发展方向等进行宣传,而宣传是推进文化和经济结合的必要手段之一。由于民俗文化的流变和认同需要一定的时间,因而宣传的持续性和延展性必不可少。企业文化需要长期的积累和经营才能深入人心,由此获得相应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筹建鞋文化中心的同时,叶大兵加紧对鞋文化进行深入研究,以此补充和扩大企业文化在学术领域的影响。2002年5月,全国皮革协会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了叶大兵编写的《中国鞋履文化辞典》的首发式暨鞋文化研讨会,有关部门领导以及中国民俗学会的乌丙安、宋兆麟、王文宝、段宝林、刘铁梁、陶立璠等著名民俗学家共50余人参加了会议。在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该辞典的问世是“中国皮革行业进入文化时代一个标志性事件,并对正走向世界的中国鞋业,具有积极的意义。”[5]438而乌丙安则提出,该辞典不仅填补了民俗文物专项辞书的一大空白,更重要的是在我国民俗文化史上开创了有形文化财富专项科学研究工程的先河[5]438。
紧接着,叶大兵发表了《新石器时期的鞋履》《丰富多彩的鞋店幌子》《闲话鞋拔》等文章,并主编出版了《东方之履》系列专辑。这是企业文化建设在全国的一个创举,时任温州市市长钱兴中、中国皮革工业协会领导以及乌丙安等人均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乌丙安认为“在进入21世纪的重大历史关头,国际上出现了现代产业文化圈与传统民俗文化圈从激烈冲撞向兼容、协调、和谐转化发展的新趋势。这种趋势的鲜明标志是:一些现代产业强势集团同时又是强有力的文化财团,它们把重金投入到先进文化工程的建设上,资助并聘任文化名人、专家学者对重大的文化课题进行卓有成效的研究,并产生出优秀的成果,从而为企业创造了惊人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为企业赢得了持久的美誉。”[7]前言叶大兵的民俗学研究和红蜻蜓企业的结合,正是这一趋势中的一次成功尝试。
(三)民俗转化为生产力的模式
2001年,温州红蜻蜓集团鞋文化中心通过专家评审,获得命名证书,正式成为“中国鞋文化博物馆”。这一年,温州召开了首届鞋文化学术会议,肯定了叶大兵民俗学研究结合企业文化的做法——把经济发展和精神文化建设融于一体,打造既有现代高科技,又有浓厚文化氛围的现代企业符合新时代社会发展的基本要求。红蜻蜓企业设立博物馆这一举措使其在当时的温州轻工制造业中脱颖而出,它在产生独特文化价值的同时,也为企业赢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
2011年,中国鞋文化博物馆经过大规模扩建,展厅达到了5 000平方米,除了原有的鞋文化历史馆,博物馆还增加了很多现代元素,如增设鞋科技馆、品牌馆和党建馆。具体而言,鞋科技馆收集和展览不同历史时期的制鞋工具,再现各时期制鞋生产工艺的场景。企业一部分手工制作工坊被做成全透明工作室以供参观,此外还加入了现代智能制鞋机器和AR技术。在品牌馆,企业文化宣传文案提炼的宗旨是“弘扬中国鞋文化,推动我国鞋业发展和国际鞋文化交流”,并结合红蜻蜓品牌构建“人与自然的和谐、企业与社会的默契、商品与文化的交融”的企业文化。基于此,他们制作了精美的短视频和展示图片,并使用全息影像技术为参观者提供全方位的鞋文化体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2015年,红蜻蜓鞋业借助企业文化的无形资产加强了企业活力和生产力,成为了温州较早一批上市的企业之一。
如今,鞋文化博物馆已经成为红蜻蜓企业品牌文化的载体,也是浙江省社科普及基地和浙江省工业旅游示范基地,2020年还被评为“浙江省市民终身学习体验基地”、省市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青少年教育基地,而温州市旅游局则为其颁发了“特色旅游消费场所”“网络文化传播基地”等称号。鞋文化博物馆每年无偿为众多机构提供参观机会,同时联合地方文旅部门举办相关展示活动,让游客了解鞋履文化的发展历程和中国制鞋科技的演变脉络、未来制鞋科技的发展趋势。可以说,“红蜻蜓”借助中国鞋文化博物馆的文化传播功能,建立了称誉海内外的品牌口碑,提升了产品的美誉度。
民俗文化的博物馆式展示,是民俗文化转化为生产力的一种模式。红蜻蜓集团的成功引发温州其他一些企业的效仿,如药业的叶同仁堂和服装业的维加斯等均建立了与其产品相关的博物馆,以此助力企业发展。由此可见,叶大兵提倡的文化力转化为生产力以及学术为经济服务的研究道路是极为可行的。
四、民俗服务于地域文化建构的模式
(一)“温州模式”认同构建
温州经济曾备受世界关注,谈到温州,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它的经济发展,却忽视了它历史悠久的文化底蕴。叶大兵基于民俗学视角,经过大量研究论证,把民俗文化和“温州模式”联系起来理解,即从民俗的角度看温州经济。叶大兵先从创造“温州模式”的温州人的精神源头去探索民俗文化,发现不少反映温州人“吃苦耐劳”“艰苦创业”及“勇于创新”的例证,认为其形成与温州特殊地理环境有关,并造就了自古以来“好商贾”的风气。温州民俗文化的积淀成就了温州人敢为人先的创业精神。“温州模式”的经营也受到了民俗文化的影响,如温州的手工业,其中的挑花、瓯绣、织布、打草席以及造纸的传承奠定了“小商品、大市场”经济格局的基础行业。
2002年,叶大兵在《“温州模式”与温州民俗文化》一文中,提出了“透过经济现象看文化”的主张。文章提到不能忽视和低估温州民俗文化在创立“温州模式”中产生的深刻影响和积极作用[8]432。现代民俗学家除对传统民俗进行调查研究外,更重要的是研究民俗文化在多变的现实生活中是如何发挥作用的。事实证明,只有民俗中能够反映人类智慧的思想,才是更具内在生命的实践[5]437。这就是文化对民族性格的影响,这些观点引发了不少学者的共鸣,叶大兵将温州的民俗文化置于前台,证明温州传统民俗文化赋予现代人智慧和创造力,增强了民众的文化认同感,可以成为持续推动社会发展的生产力。
(二)温州经济民俗的研究
叶大兵对“温州模式”的研究延伸到了该模式下的各种商业习俗,他不断收集资料,对温州历史上的专业市场民俗、市商贸易民俗、集市贸易习俗等进行研究,并挖掘温州同乡会等社会组织民俗传承和发展的规律。
温州民间就是利用这些社会组织寻找合作伙伴,筹集资金以共同创业。这种民间资金构筑的方式是温州经济民俗的一大特色,俗称“呈会”,即指在旧中国民间盛行的由组织内部成员共同储蓄的一种集资活动,也是成员之间一种轮番提供信贷的活动。虽然温州人文地理环境造就了较多商人,但由于启动资金不足,“呈会”便成为传统民间经济互助的一种基本形式。可以说,温州“呈会”在商人之间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属于一种筹集资金的社会组织形态。“呈会”根植于地方文化土壤,在温州经济发展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现代社会,“呈会”这种旧习俗在“温州好商”的社会风气中仍有较好的传承,并能顺应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现代的股份制就是温州民间“呈会”的变异和延伸,而该习俗的发展又能反哺温州商业经济的发展。
基于这种社会现象,叶大兵发表了《温州“呈会”习俗与现代股份所有制——论温州经济模式与温州民俗文化之一》,这是反映应用民俗和经济结合的又一力作。叶大兵通过田野调查,不仅对“呈会”的类型、具体规范作了整体研究,还指出了“呈会”这种民间金融手段的弊端。他认为,掌握不好就容易将良俗变为陋俗。叶大兵一直在思考改革实践中如何将传统民俗“古为今用”——既符合当代地方文化精神之需要,又能服务于地方经济之发展,这就使其研究具有了强烈现实价值和社会意义。
五、结语
民俗是一种传承性文化,但在传统的沿袭过程中往往会发生流变,民俗因此具有时代性。而民俗的流变则能推动社会发展,体现时代精神面貌。在中国民俗学发轫期的1928年,顾颉刚为杨成志翻译《民俗学问题格》作“序”,序中指出“大凡学术有两方面:一方面是理论,一方面是应用。没有理论,应用的泉源就要干竭;没有应用,理论也不会发生实际的效果。”[9]198顾颉刚在当时民俗学整体研究局限于理论研究的情况下提出了民俗应用的重要性,因而民俗的社会应用是民俗学发展的必然趋势。不过,如何做到学以致用、真正落实民俗理论研究与民俗应用实践的结合,一直是学术界难以实现的学术目标。
日本民俗学之父柳田国男也较早强调民俗学是一门“经世济民”之学[10]。民俗文化的研究应同民众现实生活的改善、社会的改革实践及中华民族的文化力结合起来,这几乎已是学界的共识。叶大兵在其学术研究后期一直遵循着“经世济民”这个现实目标,将理论融入实践,开启了注重发挥民俗经济产出和社会服务功能的研究路径和模式,既顺应了学科发展的趋势,又实现了民俗研究的社会价值。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文明永续发展,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更需要顺时应势、推陈出新[11]。叶大兵在应用民俗研究方面走出了一条创新性研究道路,他将民俗文化的应用作为一种指导性策略,在社会服务方面形成规范和推动发展的力量;在文化传播上,注重对地方文化的保护和提炼,加强民众的文化认同感和城市形象传播;在助力经济发展方面,他以市场需求为目标,对民俗资源进行合理的开发与利用。进入新时代,应用民俗研究无论是在宏观指导还是微观操作上仍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和拓展空间,这需要新一代的民俗人秉承老一辈学者的学术精神,借鉴已有的应用民俗研究的路径和模式,继续探索新的理念和方法,走创新型学术路线,助力国家综合实力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