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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早期宣传家刘子通的历史贡献述论

2021-01-13汪季石

红色文化学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湖北武汉教育

夏 慧 汪季石

刘子通(1885—1924),又名刘通,湖北黄冈人,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全国53名早期党员之一,在传播革命思潮、宣传马克思主义思想、参与革命活动方面做出过杰出的贡献,然而今人对其知之者甚微。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对刘子通作过简要述评,称他是“我党早期宣传家”,是“郭沫若、夏之栩的老师”,“当时有南陈(独秀)、北李(大钊)、中刘(子通)的称呼,他和董必武、恽代英等同志大革命前在武汉活动。后被军阀迫害,1924年病死在家乡”。其后至今,学界对刘子通的深入研究阙如,主要原因是刘子通逝世时间早、年纪轻,当时无人系统述其志事,所以有关他的历史资料并不多见。笔者及关注刘子通的学界前辈和刘子通的后人,经一番爬罗剔抉,搜集和挖掘到一些珍贵的历史资料,拟对刘子通的历史贡献作全面述论,还原革命先烈的光辉业绩。

一、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

刘子通出生于清末光绪年间湖北黄州府东弦乡留书湾,祖上为书香世家,历来重视教育。二世祖刘简,“明初任黄州知府,政简刑清,建置书院,士林赖之。靖难兵起,弃官寓居赤壁下,旋徙东弦乡。服官十余年惟留书数筐而已,后裔家于黄,人称所居为‘留书湾’”(1)黄冈市地方志编篡委员会办公室:《黄州府志(点校本)·光绪(中)》,武汉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77页。。刘氏宗谱记载,自清乾隆朝末至清宣统三年止,刘氏家族子弟参加封建科考,共中进士、贡生、举人、副榜、秀才245人。刘子通的父亲刘德金为府学上庠生,刘子通自幼便在父亲的带领下在刘氏家学“留书所”接受传统教育,从父亲那里了解到清王朝的无能和国事的衰败。稍长,刘子通无意于当时日渐式微的科举考试,在父亲的支持下,他游学黄州、武汉,目睹黄州科场官员草菅考生命案引发的万人围堵贡院事件,结识志士何自新、熊十力等,亲见汉口江岸外国船只炮舰横行,又参加由暑期归国留日学生创办的光黄学社速成讲习所,聆听革命言论,阅读进步书刊,逐渐成长为具有强烈历史责任和批判精神的清末新式知识分子。

刘子通的青少年时期,正是民族内忧外患之际,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日益激化,许多知识分子纷纷出洋留学以探索救国道路。因张之洞督鄂时期鼓励留学,湖北为当时留学大省,刘子通是1905年湖北33名留日学生中的一员,在东京弘文学院速成师范科学习。湖北自1903年己仿西式教育广设学堂,但师资奇缺,张之洞极力倡导“师范生宜赴东学习。师范生者,不惟能晓普通学,必能晓为师范之法,训课方有进益,非派人赴日本考究观看学习不可……”(2)陈学恂、田正平:《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留学教育》,上海教育出版2007年版,第332页。湖北选派的留日速成师范生出国前普遍具有良好的中文修养,以教育启民智为目标。刘子通主动站于这股积极的历史潮流中,体现出高度的个体自觉,为日后成为推翻满清王朝和辛亥光复革命的生力军奠定了思想基础。孙中山先生后来言“东京(留日中国)学生实为中华民国最有功之人”(3)孙中山:《孙中山全集》第3卷,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0页。。

刘子通留日期间,正值孙中山与黄兴在日创建反清革命团体——同盟会。《中国同盟会成立初期乙巳丙午两年之会员名册》记载刘子通于1905年7月30日参加同盟会第一次筹备会,成为第一批同盟会员,也是其中年纪最轻的几个会员之一。是年11月,日本政府发布《取缔清国留日学生规则》,12月4日,刘子通参加了所就读的宏文书院和经纬学堂等8校的集体罢课行动。学潮声势浩大,日本政府态度强硬,学生反日情绪高涨,退学归国的呼声日益增大,加之日本舆论界长期对中国留学生的轻视和攻击,刘子通于1906年2月回国。在同盟会湖北分会会长余诚的安排下,刘子通入武昌文华书院教书,“负运动学界之责”(4)张难先:《湖北革命知之录》,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99页。。当时,革命党人认为,组织革命队伍须运动军学两界,传播革命思想。刘子通以“结兰谱”的方式参加了好友熊十力、何自新发起的黄冈军学界讲习所,宣传革命思想。后讲习所被统制张彪封闭,刘子通随讲习所成员转入同盟会领导下的日知会,积极参加余诚组织的湖北教育会活动,宣传同盟会纲领,联络与团结教育界人士,并被指示与王季芗(王葆心)负责湖北教育会的工作。湖北教育会当时很受东京总部的重视,总部派余祖言以该会为根据地,与负责人刘子通等人通力合作,在各学校和书院中开展活动,为日知会介绍与改良派论战概况。1906年冬,日知会遭封,刘子通返回老家避难,虽局势紧张,仍积极与外界联络。1907年,他还在黄冈会晤余诚,参与商议余诚组织革命团体之事。

1908年春节前夕,刘子通前往四川成都铁道学堂,以教员身份为掩护,在四川的政治与文化中心运动学生,继续传播革命思想,“在成都学生间很有声望”(5)郭沫若:《少年时代》,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198页。。1910年冬,成都教育总会在四川高等学堂号召学生集会,声援北京“第四次速开国会请愿”学潮。前来开会的有郭沫若等两三百名各校代表,因初次从事学生运动,缺乏政治训练,会场混乱不堪。刘子通登台发表演讲,指导学生代表如何进行运动,得到学生的热烈拥护,大家推选他为会议主席、起草委员,会议“拨云雾而见青天,赞成的声浪在全场中沸腾了起来”(6)郭沫若:《少年时代》,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199页。。郭沫若在回忆这次会议时,称刘子通的演讲给予四川学生界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于他而言则是“有生以来所接受的第一次的政治训练”。在刘子通的指导下,成都学潮运动开展得“井井有条”,斗争方法和策略得当,刘子通因此被军警带走,遭四川总督赵尔巽驱逐出境。

在成都同盟会友人的营救下,刘子通潜回湖北,到武昌文华书院教书。1911年武昌首义后,刘子通与众多革命志士投入首义光复活动。鄂都督府(临时军政府)委以刘子通参谋职,并选派他与黄楚楠等8人于10月16日潜回黄州,组织城内革命人士策动黄州营防驻军兵变。黄州光复后,成立鄂东军政支部,刘子通任行政科长兼交际,与革命党人殷子衡等研究讨论《黄州府临时行政章程》,并亲自起草,发布黄州八属(一州七县),作为黄州中华民国新政权施政纲领。

从少年时期接受进步思潮,到青年期留学日本,直至辛亥革命成功,刘子通作为一名具有民主革命思想的近代知识分子,以一已之力在学界坚持不懈地传播革命思想,始终活跃在历史的舞台上,担当着先知先觉的角色,为推动社会思想的启蒙,鼓动革命斗争的开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二、五四进步青年的思想启蒙导师

在北洋政府统治的这段时期,新知识分子群体经历了一段特别的心路历程。受跌宕起伏的时代影响,被军阀社会边缘化的他们,艰难地探索着自己的政治信仰。

刘子通1912年离开湖北军政机关,入武昌中华学校(1913年改为中华大学)教书,讲授哲学。他一度沉心于佛学研究,试图从宗教式的信仰中寻找救心救世之路。他认为佛教最重要的是宣扬平等与博爱,而革命者追求的恰好也包含着这种精神。佛学讲究“万法惟心”,强调精神作用,信佛可以使人忘我奋斗,众志成城,这恰好是革命者必需的道德力量。信仰“但须立定脚根,八风吹不动耳”,可是如今许多信徒没有这种道德精神,有的自求功名,不顾众生,有的消极度世,他自己“暂时屏绝人世,静处读书”,不是“离群独居,流于空疏枯落”,而是“预储他日拔济之用”(7)刘子通:《论学书》,《光华学报》1917年第3期,第25—26页。。这些思想反映了他对革命需要继续、革命需要坚定信仰的初步思考。

在中华大学任教期间,刘子通与学生在学问、思想上平等交流,首开当时湖北教育界教学相长之先河。他将自己的研究体会写成文章,如《意识浅说》《佛学方便论》等在学生中传阅,对求学青年的思想有积极的影响和引导。我党早期领导人之一、青年的杰出领袖恽代英是其及门弟子。恽代英1913年考入中华大学预科后读哲学系,他在日记中多次记载向“子通师”学习佛学、哲学,开阔视野,增长知识才干,并总结:“自与先生论学以来,与佛学渐知其真义,于西哲之说观念较前亦更清楚,此则先生之赐也,尚幸更加教益。”刘子通与恽代英进行了多次论学,恽代英在1917年的日记中录下了其中7篇与刘子通论学的书信。1917年,恽代英担任中华大学学报《光华学报》(现仅存几期)编辑,在是年第三期“学海”栏目上刊载了刘子通的《论学书(三篇)》,在文前介绍“作者素深于佛学,亦颇研究耶教宗旨,立言一宗于理……读者如于此三书所言有所疑难或于宗教其他原理愿有研究者,记者甚乐为之介绍也”(8)恽代英:《论学书》(序言),《光华学报》1917年第3期,第25页。。可见刘子通乐于思想的交流,乐于向青年学生分享他的思考与研究。这三篇文章刘子通与之论学的,有曾经志同道合的革命友人张难先、张海涛,有曾在四川任教时认识的学生宋诚之,刘子通与他们就社会人心、信仰、为什么耶苏教不能盛行于中国等问题进行了探讨,并在文中提到拟作论文《谓吃洋教与信仰耶苏教之别》。未见的其它期数的《光华学报》上是否还刊载了刘子通的文章,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当时青年学生可读刊物稀少的情况下,被校长陈时“赞其内容可观”(9)恽代英:《恽代英日记》,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1年版,第155页。、每期仅10余篇的《光华学报》因为传播了新知识、新文化、新思想,而受到武汉学生界的欢迎。那么这些学报撰稿者功不可没,刘子通自然位列其中!

这一时期,刘子通一直在教育一线。除了在武昌中华大学任教,他先后还受聘于湖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武汉中学、湖北省立女子师范学校等,与董必武、陈潭秋、黄负生、恽代英等联系密切,并阅读了陈独秀、李大钊等创办的《新青年》《每周评论》等进步刊物,聆听了陈独秀来武汉学界做的三场演讲,逐渐明晰了革命前途和出路,并把这些新思想融入教学活动中。刘子通在湖北省立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夏之栩、李文宜、徐全直、袁溥之等,后来都成为我党早期女革命家。在她们成长的路上,刘子通给予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夏之栩曾在回忆文章里写到,“学校先后聘请了国文教员刘子通同志和英文教员陈潭秋同志,受到他们的革命思想的熏陶,思想上就渐渐地发生了变化”,赞刘子通“思想敏锐,很会讲课”“只要他讲课,其他班上的学生也都跑来听”“选择教学内容时,想方设法把新的文学讲给我们听”,还“讲十月革命和妇女解放等问题”,并称刘子通的“不断启发和诱导,开始从根本上动摇了我们对当时社会的看法,并力求改变社会的现状”。李文宜在回忆录里称刘子通的课程讲授和文章,“是我一生中最早受到的革命启蒙教育,我就是从这里开始接触到马克思主义的”(10)李文宜:《李文宜回忆录》,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26页。。陈碧兰在回忆录里称刘子通为“最敬爱国文教师和启蒙思想的导师”,讲述在女师任教的刘子通如何通过各种方式向青年学生灌输新思想并启发他们,使她们的思想“起了急剧的变化”,并称刘子通“获得了多数学生的信仰与拥护”。袁溥之在回忆文章里讲到在女师读书时,学生们爱听子通老师的课,子通老师向学生传播马列主义,宣传十月革命和妇女解放。曾在武汉中学受教于刘子通的香港学者朱惠清说:“刘子通先生系吾青年时期之良师”“刘先生思想新颖,条理明畅,言辞简练,而意义博雅,同学聆课者,莫不钦仰崇敬,迄今难忘。”(11)黄州政协文史委:《黄州文史资料总第五辑:纪念辛亥革命80周年》,黄州政协文史委1991年,第57页。

后被当局通缉离开湖北去北京的刘子通还写信继续关心和培植他的学生们,问她们“补习得怎么样?如果愿意学习继续读书的话,可以到北京去考女高师”,并积极张罗夏之栩、徐全直、陈碧兰等学生在北京补习投考女子高师,为她们安排食宿和学习经费。在去世前几个月自身已是贫病交加的情况下,他还常与学生们通信,并给党组织派去上海读书的学生陈碧兰寄去零用钱。

五四时期的刘子通,不事功名利禄,迅速看清了军阀政治的反动,选择弃政从教,坚持教育救国的理想,并用自己的进步思想和教育实践影响正在成长中的五四青年,体现着知识分子思想上可贵的独立性和对政治信仰不懈的追求。刘子通自觉地担当起开发民智、教育民众的时代责任,在学生心中点燃了思想的火花,播下了革命的种子,成为他们革命路上思想启蒙的导师。试问五四时期的青年后来何以成为马克思主义传播的主体和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中坚力量,除了受当时的社会思潮影响,更重要的原因要归功于对他们进行思想启蒙的先进知识分子们。从这一意义上说,刘子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心城市之一的武汉所进行的启蒙教育活动,无疑是马克思历史唯物史观所认为的“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行”中一股自觉而强大的力量。

三、中共早期宣传战线上的健将

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冲击,使众多“主义”和思潮涌现,刘子通的政治信仰开始趋向于马克思主义。正因为他始终坚持对民主的追求,所以在历史的重要关头,他又一次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1917年3月,恽代英在《新青年》上发表了《物质实在论——哲学问题之研究》,刘子通与他经过多次论学后,认同了唯物论,这为他后来接受马克思主义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并逐渐认识到中国非革命不可。1920年秋,党在湖北的第一个支部——武汉共产主义小组成立。最初成员有董必武、陈潭秋等六人。随即又建立马克思主义学说研究会作为支部进行公开活动的据点,经常组织学习和讨论马克思主义学说。刘子通是最初参加研究会的20余成员之一。研究会两周开会一次,党组织通过他们把马克思主义传播出去。入会不久的次年春,刘子通在陈潭秋的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我党“一大”建党时湖北最早的9名党员之一。(12)何浩、农永清:《马克思主义在武汉地区的早期传播》,《楚晖2》,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9页。党的“一大”召开后,刘子通参加湖北第一个地方党委——中共武汉地方委员会成立大会。在传播马克思主义、鼓动革命的过程中,刘子通逐渐历练成我党早期宣传战线上的一名健将。

刘子通注意通过宣传来团结社会底层。1920年陈独秀到武汉宣传马克思主义时,非常重视武汉工人情况,特别强调工商业和交通发达的武汉“将来必为全国重要之区”,叮嘱武汉学界深入工厂调研。刘子通深受启发,积极实践,他与陈潭秋、黄负生深入汉口码头,写下了《汉口苦力状况》的调查文章,以“刘云生”为笔名(刘,刘子通;云,陈潭秋的字;生,黄负生)发表在《新青年》上。文章对汉口劳动界最苦的、人数众多的驮货一类人的生存状况作了详尽的调查分析,真实地反映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下,“江岸一隅”的劳动人民“苦痛”“难堪”的生活现状(13)刘云生:《汉口苦力状况》,《新青年》1920年9月第8卷第1号。,达到了揭露现实、唤醒民众的作用,为开展工人运动作了前期的宣传准备工作。

刘子通积极办刊宣传马克思主义和革命思想。1921年1月,刘子通和黄负生、陈潭秋等创办了《武汉星期评论》,这是继北京《每周评论》、上海《星期评论》、湖南《湘江评论》之后,又一个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刊物。《武汉星期评论》的内容极富战斗性,主张改造社会、改造教育、解放妇女,揭露和批判封建军阀的反动统治。刘子通既是《武汉星期评论》的主要撰稿人,也是主要编辑。自刘子通和黄负生入党后,《武汉星期评论》实际上成了武汉党组织领导的最早的机关刊物,编辑部与党组织机关同驻一地。据包惠僧回忆,当时守旧派的刊物《江汉评论周刊》与《武汉星期评论》完全对立,对刘子通的攻击谩骂无所不至。同时期北京《评论之评论》刊物上,时人费觉天评论《武汉星期评论》云:“上海《星期评论》、成都《星期日》也慢慢地不堪恶势力底摧残而夭折了。现在却还有那如日初升,生气勃勃的《武汉星期评论》巍然独存于中国之中,大江之旁。”“该报主撰们说‘我们现在不谈别的,就只叫那般可怜虫知道军阀、资本家底坏,是社会蟊贼’。就这几句话看来,我们因知道这报里现在的方针是怎样。”(14)觉天:《评〈武汉星期评论〉》,《评论之评论》1923年第1卷第4号。从1921年4月开始,《武汉星期评论》还同时由毛泽东主持的长沙文化书社发行,湘鄂两地党组织通过《评论》密切联系。1922年2月毛泽东经过武汉时,在《武汉星期评论》编辑部黄负生的革命大家庭(刘子通、陈潭秋、包惠僧、李汉俊当时都住在这里)里住了半个月,与刘子通、黄负生等畅谈革命事宜。可见,《武汉星期评论》当时在全国已颇有影响力,可谓建党初期湖北的一支战斗号角。

刘子通积极用社会热点引导舆论和民意,组织革命活动。1921年8月13日,刘子通与董必武、张国恩等99人签署的《湖北省立宪讨论会宣言》发表在《汉口新闻报》上,主张湖北自治,反对北洋政府任命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和萧耀南为湖北督军,发出清算前任督军王占元督鄂罪行的呼声。宣言发出,民众称快,第二天,湖北省公会大会就决定清算王占元财产,驱逐拥王罪魁,讨论自治实现方法。1921年9月28日,刘子通联合中华大学校长陈时发起讨论太平洋会议决定。(15)湖北文史委:《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湖北大事记专辑》,湖北文史委1988年,第240页。这一决定发表于《汉口新闻报》上,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响应。刘子通联合湖北教育界名人,要求全市人民团结起来与帝国主义和反动的北洋政府斗争到底。在他的呼吁下,10月3日,由汉口总商会、银行公会、青年会、欧美同学会联合发起的汉口太平洋会议讨论会宣告成立,该会以讨论太平洋会议问题,团结民气作为此次太平洋会议中国代表声援的宗旨,并于26日发表宣言书草案。10月16日,省农会发起的太平洋会议研究成立。先后还有省议会、全省自治研究会为太平洋会议发电,请列会代表不畏强御,据理力争国权。太平洋会议召开的第二天即11月15日,刘子通参与组织武汉学界的大游行。虽然最终中国在太平洋会议外交失败,但是这场由舆论发起的民意活动凝聚了人心,也让民众认清了北洋政府的无能和帝国主义无耻的嘴脸。1923年“二七大罢工”被镇压,惨案发生后,在北京工作的刘子通和包惠僧动员湖北在京国会议员胡鄂公、彭吾先、吴昆等人到参众两院请愿,并提出劳动法案,争取工人应享有集会、结社和罢工的自由。要求两院弹劾镇压“二七”大罢工的罪魁吴佩孚、萧耀南。

刘子通以学校为阵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培养进步学生,壮大革命力量。建党初期时,湖北省立女子师范学校属经心书院学阀势力掌握的范围,是封建思想统治的一个堡垒。刘子通和陈潭秋、黄负生等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到女师教书,负责发展和培养妇女运动的骨干。刘子通在女师教授国文课时,从《新青年》和《民国日报》副刊“觉悟栏”中挑选有价值的论文和文艺作品作为国文教材,油印发给学生。他鼓励和帮助学生组织各种团体,如学生自治会、演讲会、辨论会和学术研究会,吸引其他班级的学生来参加,像“男女平等”“婚姻自主”等思想都成为演讲会和辩论会的主题,使新思想在学生头脑中逐渐滋生。刘子通还支持进步学生组织的反学校封建管制的学潮,在学校联席会上,他面对打压学潮的学阀势力慷慨而言:“学校的主体是学生,学生的合理要求,学校应多加考虑,对学生的教学方法如果能够逐步改进,教学的质量如果能够逐步提高,对学生的管理方法能够合情合理,学生就不可能不安心求学了。如果把学生的要求置之不理,用高压手段管理学生,那就如校长所说的真正会酿成学潮了。”(16)包惠僧:《包惠僧回忆录》,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78页。在校外,刘子通和陈潭秋、黄负生一起组织了妇女读书会,把进步学生吸收进来,指导她们比较系统地学习《共产党宣言》《工钱劳动与资本》等著作,请董必武、李汉俊为妇女读书会作报告。在刘子通他们的引导下,女师进步青年先后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其中钱瑛、夏之栩、袁溥之、徐全直等后来成为了党的骨干。刘子通“在女师的威望很高”,他在女师的这些从教宣传工作打破了女师的封建禁锢,冲击了女师的顽固势力,“所以成了校方和地方保守势力的眼中钉”(17)李文宜:《李文宜回忆录》,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22页。,因此校长王式玉组织腐儒遗老向他发起攻击,诬其传播异端邪说,破坏学校秩序,并在1922年初以“宣传赤化”“煽动学潮”罪名解聘刘子通。女师学生强烈反对这一决定,致函王式玉,声明刘子通老师不进教室,决不上课,她们包围校长室,罢课至教育厅请愿,举行示威游行活动。女师的这次学潮持续了8个月之久,引起了学界连锁反应,全面拉开了湖北地区的学潮运动,如武汉外语学校为反对校方腐败也掀起了罢课运动;武昌高师学生致电吴佩孚质问其干涉校务;武汉学联不满教育厅长宗彝偏袒王式玉,发出驱逐宗彝的宣言;《江声日刊》还为女师学潮加特刊号。女师学潮最终取得阶段性的胜利,这是建党早期妇女运动的先声,在湖北乃至全国都属第一次。这次运动使湖北的军阀守旧势力极度恐慌,督军肖耀南于9月14日下令省城内外所有学校不准延聘刘子通为讲习,将刘子通驱逐出境。

刘子通积极扩大党的队伍。1922年春,刘子通介绍自己的学生兼同乡马哲民入党,马哲民后与陈潭秋一起创办湖北人民通讯社。1923年春,被肖耀南驱逐的刘子通在李大钊的介绍下已在民国政府教育部工作,此时,他和共产主义同志会的湖北同乡、国会议员胡鄂公交好。胡鄂公思想进步,与熊得山、邝摩汉主办《今日》杂志,宣传社会主义,刘子通和瞿秋白经过斡旋,成功说服胡鄂公等人解散同志会,同志会全体成员集体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18)胡鄂公:《纪念熊得山先生》,《申报》1941年2月12日。

中国共产党建党初期,是一个只有几十个人的小党,理论水平还不高,对中国革命还没有形成成熟的思想,因此这一时期的探索和实践在整个党的发展历程中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也是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正确认识和积累经验的重要阶段。这一时期,作为先进知识分子的共产党员刘子通属于最早一批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精英群体。“南陈北李中刘”之“中刘”一说还待继续深入研究,但从刘子通在中共初期所做的各类宣传工作看,从他在湖北学生界的影响力看,特别是生命后期,因《武汉星期评论》的另一重要编辑黄负生病逝,刘子通负责整个刊物的编辑,又在武汉中学教书,还要参加社会活动,并且不久遭督军驱逐,极为繁重的工作担子使他积劳成疾,这些都是极为有力的佐证。毛泽东称陈独秀是“思想界的明星”,陈独秀曾因宣传马克思主义被捕坐牢,而刘子通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也堪称湖北学生界的旗帜人物,也因宣传马克思主义而“厄于顽固党”(19)张难先:《湖北革命知之录》,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99页。,是马克思主义的真战士,对我党早期宣传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

四、锐意革新湖北近代教育的先锋

清末,张之洞督鄂,力办新学,推动了湖北近代教育的发展。辛亥革命以后,则是教育早期现代化的一个重要阶段,这一时期,湖北新旧教育的转型经历了艰难复杂的过程。民初政局动荡,湖北的封建顽固势力一度掌控教育领域。处在新旧世界变革中的新知识分子阶层,与封建势力在思想领域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刘子通是当时湖北教育界锐意革新的先锋,创办《武汉星期评论》即是以“改造湖北教育及社会为宗旨”。

刘子通既受过旧式教育,又在新式学校留过学,既有传统“士人”精神,又具革新思想。自师范专业留学归来,刘子通绝大部分时间从事教育工作,这为他后期革新教育奠定了实践基础。刘子通学识深厚,著作不少,但未保存下来。辛亥革命先驱殷子衡手抄本《辛亥老人学术通信录》中有刘子通和熊子真、张纯一、张难先等人来往书信,其中内容能见刘子通的学问受到同时代人的肯定。熊子真即新儒学大师熊十力,在《熊子真心书》中谓:“余廿年严惮之友,以仲如与同县刘通为最。子通天资卓绝,仲如践履笃实,皆余所不逮。”学生恽代英称其学问“可谓好学深思之成效矣”。他关注教育思想,曾译《人格的教育学思潮》(20)刘子通:《改革湖北教育意见书》,《武汉星期评论》1921年12月10日。。(此书未找到,据研究,应是日本学界翻译美国教育类书籍,刘子通转译)1917年3月5日,新文化运动倡导人陈独秀专门写信给恽代英“问刘子通先生学识”(21)恽代英:《恽代英日记》,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1年版,第234页。可见当时刘子通的思想和学问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已受到知识界精英群体的关注。在建党早期,刘子通已是湖北教育界颇具影响力的名人。凡教育界重大活动基本都有他的参与,凡教育界重要发声他在其中,这也为他改革教育奠定了社会基础。

在刘子通的从教生涯中,还曾有过一段任职教育管理的经历。1917年10月,新上任河南省教育厅长的鄂人覃孝方邀请刘子通赴豫就职。从此至次年12月,刘子通在河南教育厅担任秘书。这一时期的刘子通是否已在蕴酿教育改革的思路,无从找到记载。只知,刘子通曾对河南农村开展过教育调查,他比照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颁布的教育法令,分析河南农村教育的现状,发现农村教育体系仍为封建旧学,学生仍读孔孟之书,农村教育大权仍掌握在封建遗老手中,这与民国教育法令大相径庭。

遍阅湖北文史资料《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湖北大事记》(1911.10—1926.10),有关教育改革的大事仅有几条记录,其中之一为“1921年11月19日,《武汉星期评论》第33至37号,连载了刘子通的《改良湖北教育意见书》”(22)湖北文史委:《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湖北大事记专辑》,湖北文史委1988年,第243页。。《意见书》是刘子通教育革新思想的代表作,另还有发表在《武汉星期评论》第36号上的《我们应有最小限度的三种觉悟》,也是他对教育改革的思考。《武汉星期评论》保存不全,其它期数上是否还有他的关于教育改革的文章,无从查证。仅就《改良湖北教育意见书》来看,有完整的改革纲要,虽因顽党反对并驱逐等各种原因,于报刊上公开发表的具体内容未完,但《意见书》应是民国时期,最早的、较全面系统对湖北教育提出改革思路和举措的文本。《意见书》在发表前,还送给党的“一大”代表陈潭秋和当时教育界的名人杨一如、刘觉民等人读阅,并融合了他们的一些意见。

仅存的刘子通这些关于教育改革的文本,表明了他对湖北近代教育的转型有许多超前于现实的思考。

第一,在提出改革意见前,他已注意到教育的本土化问题。清末以降,中国教育制度存在着大量移植日本模式的现象,后又转向效法美国模式,刘子通认为“部颁教育法规,多系抄自日本,并非斟酌国情”(23)刘子通:《改革湖北教育意见书》,《武汉星期评论》1921年11月19日。,应针对湖北教育目前弊端进行改革。

第二,在改革教育制度方面,刘子通大力呼吁“扩充男女共学”。“男女同学”的呼声始于清末,然而实现起来阻力重重。湖北虽广开新学,然而封建顽固势力坚持不让步,即便是省会武汉也未开新风,女子学堂极少,亦无入大学教育之机会,乡村守旧更甚。刘子通认为男女共学“为增高妇女人格的地位之根本方法,众所共知,无取词费”,提出“扩大男女共学之机会,此如武昌高等师范尤亟须开放”“改留学男女名额之规定”(24)刘子通:《改革湖北教育意见书》,《武汉星期评论》1921年11月19日。等。武昌高师是当时湖北唯一的官办大学,但不招女生,因此湖北女子最多只能读完中学或初级师范,极少数能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意见书》发出的次年9月,武昌高师首次招收女生,实行混合编班,开全省男女学生同校之风,这与刘子通等人的长期努力绝对不是偶然的联系。刘子通认识到学校的文化传播作用,还提出“实行学区制将文化中心散居各地方”的建议,注重教育的均衡发展。他认为,“学校原为文化中心,新社会之模范也,今欲发展地方文化,则中等学校,理应分设各处”。当时,全省中等师范不足10所,其余均是培养技术人才的实业学校,刘子通提出将“全省划为十学区”“每区设一‘中师学校’”(25)刘子通:《改革湖北教育意见书》,《武汉星期评论》1921年11月19日。,这样每区就有了文化中心。

第三,在改革教学内容方面,刘子通极其重视教材和教法。他在女师教授国文课时,学生称他与以前的老学究作风完全不同,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提倡白话文,丰富教材内容,采用启发式等教学方法,内容吸引人,学生喜欢听。他认为教师是教导学生的,不是发表学问的,所以学问纵然再丰富,若是教法不良,就不是个完全的教师。他批评大部分湖北小学把陈腐教案当作金科玉律,还在用注入式教学;中等学校把二十多年前的课本重印几遍,上课就是念念教科书。他倡导教员要学习教育新思潮,“由注入的变而为启发的,由启发的再变而为发见的,而今又三变而为设计教学了”。在《意见书》中,他注重提高学生的主体能力,他说“‘自动教育’四字,湖北教界非不闻知,惟实施此旨者,殆绝无之”“教习不宜漫为讲演”,要学会采取“讨论式”,中等以上学校教师“凡有该科最新撰著之见于报章、杂志者,即时择印,散给学生,以资研究”(26)刘子通:《改革湖北教育意见书》,《武汉星期评论》1921年11月19日。。这些思想,充分反映了当时刘子通已具备现代教育的一些理念。

第四,在教育管理方面,刘子通提倡废止学监,实行级任制。学生管理是当时教育界争论的热点问题,清末学校设置的学监对学生管理方式以管训为主,不包括教学,是负责班级管理的专门人员,其主要目的在于控制学生的思想与行为。民国初年,教育部对此进行了改革,出现了学监制、级任制和训育导师制并存的局面。湖北的部分学校还是沿用学监制,而“中等学校,虽已偏置级任,然大都有名无实”,学监与学生“彼此猜嫌对付,貌合神离,甚至互相诋詈,婉如仇敌”(27)刘子通:《改革湖北教育意见书》,《武汉星期评论》1921年11月19日。,所以刘子通“斟酌鄂省教育现况”后,从级任的资格、职务及权限、待遇及限制三方面对级任制的改革做了详细的建议。特别是他关于级任资格的意见,从人格修养和知识结构对级任教师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并从报酬上把级任的权责统一起来。意见体现出很强的科学性,是对上世纪20年代的湖北教育管理极为有益的探索。

第五,刘子通改革的重点还有学生的德性训练问题。他认为“湖北学校之于训练废驰极矣”“知识、技能愈形发达,愈有需于德性之修养,以资调整,否则,知识愈增,私欲愈强,技能益精,作恶益巧”,所以“训练宜居学校教育中坚”。他指出训练者的核心素质为“教育学的知识,人格的示范,普通学识及常识”,社会变化快,应组织训练研究会,“随时研究,随时试行,而随时改良”(28)刘子通:《改革湖北教育意见书》,《武汉星期评论》1921年11月19日。,学校训练要以学生的德性和才干为内容。这一思想与现代社会提倡的“养成教育”极为相似。

湖北教育自近代以来,长盛不衰,与不同时代教育人的辛勤耕耘有直接的关系。刘子通身为民国时期一位普通教员,却能在变革的时代认识到“自己所处地位的责任的重大”(29)刘子通:《我们应有“最小限度的三种觉悟”》,《武汉星期评论》1921年12月10日。,尽管他没有留下多少教育思想的著作,但是代表他教育改革理想的《改良湖北教育意见书》是剑指当时湖北教育腐滞不前的一篇战斗檄文,历史如何向前发展,也淹没不了这位湖北近代教育改革先锋的声音。

1924年春,刘子通因严重的肺病逝世于家乡,1945年6月被中共中央组织部列入《死难烈士英名录(1921—1945)》。我们在有限的历史资料中梳理他短暂的一生时,看到的是无限的精神和不朽的形象,这是百年前那些为中华民族奋斗不已的先辈们的缩影,他们的革命实践孕育了中国共产党员的初心和使命。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今天我们敬读刘子通的历史贡献,深刻地明了,一代代先辈是如何通过无私的奉献和不懈的努力,才造就了中华民族的每一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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