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国内学术界关于执政党功能研究的评述
2021-01-13李鹍鹏
李鹍鹏
(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
执政党功能研究是探究执政党性质及其使命任务的重要切入点,是政党政治研究需要关注的核心问题。21世纪以来,国内学者在执政党功能研究领域成果颇丰。未来执政党的功能定位和功能发挥将对我国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产生重要影响,相关研究需要进一步推进。本文将对已有研究成果进行梳理评述,并对未来进一步拓展该领域研究的可能取向做出展望。同时,需要强调的是,由于执政党功能必然包含一般的政党功能,因此一些关于政党功能的研究被纳入本文评述范畴。而一些文献虽然使用“政党作用”一词,但其实质上也在论述政党功能,所以这类文献也将受到关注。此外,政党职能是一个有别于政党功能的概念[1],将不在本文评述之列。
一、执政党功能界定
界定执政党功能是执政党功能研究的基础性工作,国内学者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对执政党功能进行界定。
1.对执政党功能进行整体性界定
赵晓呼等人认为政党有六方面功能,分别是凝聚阶级的利益要求和政治意识、集合并发展阶级政治力量、影响和领导国家政治、培养选拔阶级政治精英、组织领导阶级斗争以及影响和参与国际政治事务[2](P50-59)。他们关注到了政党在国际事务中的功能。王长江认为政党具有利益表达、利益综合、政治录用以及政治社会化这四项基本功能[3](P46-48)。他的观点对学界影响颇深,大量研究将他所界定的这四项功能作为政党的基本功能或一般性功能。林尚立则关注到社会主义国家的执政党,认为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主要有国家建设、社会整合、政策供给、价值分配、利益协调以及全局调控这六项功能[4]。他的界定充分体现了中国执政党在历史和现实中所展现出的特点,在学界也受到广泛认可。此外,还有一些学者尝试着尽可能全面地界定政党功能,比如柴宝勇就列举出利益代表、制定政策、实现政治理想、甄选和培植政治人才、组织与监督政府、政治社会化、政治发展、政治稳定以及政治协调共九项政党功能[5]。总的来看,不少学者在整体上界定了执政党功能。
2.对执政党功能进行分类式界定
这类研究同样是从整体上把握执政党功能,但研究者们尝试总结某些执政党功能的共性进而对数量众多的执政党功能进行分类归纳。唐亚林认为执政党功能体系由总功能和分功能两部分构成,除了领导国家建设这项总功能外,执政党还有利益整合以及人才培养选拔等多项分功能[6]。这种界定的理论基础是将执政党功能视为一个具有特定结构的功能体系,而非扁平的功能集合。其强调的是各项功能在整个功能体系结构中的定位以及相互间的逻辑关系,而不是对各项功能进行简单罗列。习裕军认为,作为联结社会与国家的桥梁,政党功能可以分为政治性功能和社会性功能两类[7]。李春峰主张从利益代表、权力取向以及桥梁沟通这三个维度来把握和理解政党功能[8]。刘红凛则基于政党、国家和社会这三个主体间的互动关系,指出当代政党具有公民社会、公共领域、国家以及国家与社会这四个向度上的功能[9]。不难发现,这三位学者有着共同的立论基础,即国家和社会的分殊导致了社会生活被划分为公域和私域等领域,而执政党功能可以按照其所涉领域来进行划分。孔凡义和郭坚刚将政党功能分为基本功能以及衍生功能,认为这两种功能反映了政党的普遍性和特殊性[10]。对此,何翔则强调无论事物具有多少衍生功能,其本质功能都是不可衰败和丧失的,而政党的本质功能是利益代表功能[11](P18-19)。此外,还有基于层级分析党组织功能性质的,姚尚建认为随着从中央到地方的层级变化,执政党组织的功能表现为政治性、行政性以及社会性三种,越贴近基层、越是在体制外,党与社会的互动就越多,其组织功能也就愈具社会性[12]。这些分类式界定既为我们描绘了执政党功能的不同面向,也为执政党功能研究以及政党政治研究提供了多种视角。
3.重点聚焦中国共产党的功能界定
这类研究普遍认为中国共产党除具有基本政党功能外还具备一些特有功能。郭亚丁认为中国共产党具有社会导向、社会组织、稳定社会、行为示范、权力监督、思想教育以及关系协调这七项特色功能[13]。赵大朋认为中国共产党具有领导核心、建设和执掌国家政权、社会调控和价值塑造等特殊功能[14]。何芹列出了中国共产党具备的十大功能,其中代表人民利益、意识形态凝聚、保障稳定以及自身建设等功能都极具中国共产党特色[15]。权衡则提出“政党治理经济”的观点。他认为在中国是政党、政府以及市场共同治理经济,中国共产党具有强大的经济治理功能,而这是中国相较其它经济体而言的一大特色[16]。这些研究更多聚焦中国政治实践,其理论对中国共产党更具解释力,为我们研究中国执政党功能以及中国的政党政治奠定了良好基础。
总体来看,国内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执政党功能进行了多样化的界定,并且有不少研究者基于中国政治实践对执政党功能作出了具有中国底色的归纳概括,具体归纳为:利益表达、利益综合、政治录用以及政治社会化等功能。一些研究甚至在这几项功能基础上通过调整词句排列顺序以及同义词替换等方法体现创新。同时,关于这几项功能的归纳更多源于对国外理论的套用,其社会政治基础通常与代议制、国家—社会二元对立以及多党竞争等理论联系在一起,虽对概括普通政党功能具有重要价值,但对中国共产党这个活跃在中国大地上同时又极具自主意志和特色的政党而言缺乏足够解释力。未来在界定执政党功能尤其是中国执政党功能时,应更多关注中国共产党在中国政治生活中的功能发挥。
二、执政党在具体情境中的功能发挥
在现代政治中,执政党的功能发挥无处不在。诸多研究基于实践将执政党功能放置到具体情境中加以考察,其中农村治理、城市基层治理以及国际交往这三个情境是学界最为关注的。
1.执政党在农村治理中的功能发挥
徐勇认为在中国的现代国家建构中,中国执政党将传统乡村社会整合改造成一个政治社会,而在乡村治理中,执政党的这种整合功能是政权所不具有的[17]。何新春认为中国共产党在村民自治制度发展过程中发挥着对政治民主化过程的启动和主导功能[18]。王志国指出,作为党在农村的代表,农村基层党组织具有推动发展、服务群众、凝聚人心以及促进和谐这四项功能[19]。詹学德认为农村基层党组织在新农村建设中可以发挥领导农民改变农村贫穷、走向共同富裕、改造精神风貌以及创建村民自治机制这四项功能[20]。周广均认为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农村基层党组织具有政治领导、致富带动、民主建设以及维稳倡新的功能[21]。近年来,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许多学者开始关注执政党在其中的功能发挥问题,比如汪俊玲认为在以党建促进乡村振兴的过程中,农村基层党组织在政治、思想、组织以及服务等方面都发挥着引领功能[22]。
2.执政党在城市基层治理中的功能发挥
翟桂萍认为在社会发生变迁的背景下需要有行政力量之外的力量来协调城市基层社会关系,需要推动城市基层社会由传统的行政整合向政党统领下的多元整合发展,在这其中基层党组织发挥着重要功能[23](P4)。徐迪和赵连章认为基层党组织在社区治理中承担着巩固党的执政基础、为服务群众提供保障、增进社会利益整合等功能[24]。张艳国和李非认为在城市社区治理中,基层党建具有政治领导功能、民主保障功能、社会协调功能、民生服务功能以及文化导向功能[25]。作为执政党引领城市基层治理的重要方式,区域化党建备受关注,谢方易认为城市区域化党建有优化结构、社会整合、统筹资源以及服务群众这四项功能[26]。谷鎏和李中仁认为城市区域化党建具有推动经济发展、巩固执政基础以及培育社会资本的功能[27]。卢爱国和陈洪江认为城市基层的区域化党建具有两个方向的整合功能,对内能够整合基层党组织,对外能够进行社会整合、基层行政整合以及网络异度空间整合[28]。同时,卢爱国认为单位制党建也具有类似的功能[29],并且强调虽然基层党组织具有政治和社会两个向度的复合功能,但不具有直接的行政功能[30](P301-302)。近年来,党建引领城市基层治理在中央层面被明确提出并在各地迅速推进,这迫切需要学界就执政党在城市治理中的功能定位和功能发挥问题进行更多理论思考、经验总结以及路径探索。
3.执政党在国际交往中的功能发挥
执政党在国际舞台上的功能发挥也是一个备受关注的议题,周余云认为政党外交对国家总体外交具有积累作用、补充配合作用以及促进作用[31]。他对政党外交功能所作的归纳得到学界广泛认可。郭锐和王彩霞则认为政党外交在中国的整体外交中发挥着纽带功能、渠道功能以及保障功能[32]。余丽进一步指出了政党在国际交往中发挥功能的具体路径,即影响国家和国际组织决策以及创造非政府性对话和信息渠道[33]。有的学者则聚焦政党外交的具体案例,李广民和欧斌认为中国共产党与日本民主党的交流,对保持两国关系稳定性以及促进地区乃至世界和平发挥了积极作用[34]。刘骥跃和张勇也认为中日执政党间的交流机制兼具官方性和灵活性,是补充两国高级别交流的有力平台[35]。随着“一带一路”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以及中共政党外交活动日益增多,学界又出现一波政党外交研究热。陈心香和林怀艺认为政党外交具有交流沟通、整合资源以及协调各方的功能,而这些功能的有效发挥又进一步对建设“一带一路”发挥着引导功能[36]。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方面,韩喜平和张霜认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需要世界各政党参与并发挥应有功能,各政党可以通过加大理论研究宣传、搭建对话平台以及加强人文交流等途径来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37]。郑长忠等人也认为中国共产党应该通过推动构建新型政党关系来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38]。随着中国对外开放交往水平的不断提升,中国需要建构多层次、全方位的外交体系,执政党将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
4.执政党在其它情境中的功能发挥
还有一些学者关注执政党在其它情境中的功能发挥。朱联平认为利益表达是政党的重要功能,但我国弱势群体的利益表达渠道常常受阻,执政党未能充分发挥其利益表达功能[39]。关注相同主题的还有赵光侠等学者,他认为利益表达是执政党代表人民利益从事政治活动的必要步骤,而关照与维护弱势群体的利益表达是党的利益代表功能发挥程度和效果的表征[40]。也有学者关注国企治理中执政党功能发挥,宣东辉认为国企党组织具有确立导向、凝聚和谐、激发创新以及培育人才这四种功能[41]。孙培军则关注社会抗争治理问题,认为执政党所具备的社会整合功能使得政党有能力同时也有必要在治理社会抗争中发挥作用[42](P127-129)。赵大朋聚焦“两新组织”党建,他主张在开展“两新”组织党建时不能仅仅追求扩大党的组织和工作的覆盖面,还应重视组织功能的激活和发挥[43]。王书明和杨祥凤关注到政党在环境保护中的功能发挥问题,认为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环境保护事业中具有政治领导功能[44](P8)。近年来,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取得显著成效,中国共产党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中国共产党的生态环境治理功能值得研究。权衡则关注中国执政党在国家经济发展中所发挥的重要功能,提出了“政党治理经济”[16]。丁远朋研究了党组的功能,认为党组作为嵌入党外系统的组织,不仅是党的执政中介和领导机制,而且发挥着重要的社会整合功能[45]。宁曼荣对高校基层党组织功能进行了归纳,认为高校基层党组织具有教育管理、服务保障、示范引领以及促进和谐四项功能[46]。向鑫则聚焦脱贫攻坚中执政党的利益协调功能,指出在中国减贫事业中执政党采取多种协调手段正确处理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各种利益关系[47](P65-94)。此外,还有学者研究军队党组织功能。史俭松和于炳双认为军队党组织具有指引导向、集体领导、管理监督以及团结凝聚的功能[48]。
需要强调的是,执政党的功能发挥不限于上述情境和领域,尤其是作为中国唯一具有合法执政地位的政党,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和成员遍及全国各地、各行各业,但我们不可能穷尽所有情境,只能对以上比较有代表性或可能成为热点的领域和情境的相关研究展开评述。总的来看,关于具体情境中执政党功能发挥的研究,进一步对执政党基层组织或某一特定组织的功能进行了细致准确的界定,有力地弥补了整体性界定对一些具体问题缺乏解释力的缺陷。同时,这类研究更多关注现实问题和追随时事热点,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和实践取向,既体现了理论的与时俱进,又拓展了政党功能研究的深度和广度。随着国家治理体系不断完善,未来关于执政党功能的研究应该更聚焦具体情境,并向一些新领域、新组织、新情境拓展,这既可以进一步丰富相关理论,也能为实践提供指导。
三、执政党功能调适
执政党功能不会一成不变,任何执政党都需要不断调适其功能以适应时代变迁和自身发展带来的新变化,学界对执政党功能调适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
1.整体性功能调适
这类研究通常从宏观层面对执政党功能调适进行过程回溯和动力解释。郭亚丁将政党作为一个政治生态单位放置到社会生态中加以考察,认为政党功能为其所处的社会生态所塑造,随着社会生态变化,政党功能也会相应调整以适应这种变化[13]。赵理富认为中国政治现代化的进程引起了政治生态环境的变迁,为适应新变化,我们党需要进行功能转换[49]。唐亚林认为执政党功能调适带有目标取向,而中国共产党的功能随着其地位的跃迁和不同时期社会发展目标的变化相应地发生了转换[6]。丁俊萍和程铁军认为执政党只有调整自身功能适应社会生态环境的变化才能更好地在政治系统中发挥作用,而中国共产党为完成中国现代化进程中革命、建设、改革开放等各阶段任务而对自身功能做出了相应调适,这种功能调适主要包括准确定位功能、确定功能建设重点以及调整组织结构这三项工作[50]。徐琳和黄炎回顾了中国国家治理模式从国家单向度计划管理到当代强调党领导下多元主体共治的变迁历程,认为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历程就是不断调适执政功能、寻找执政功能与国家建设和国家治理契合点的历程[51]。郝宇青和佟亚洲则关注近期执政党功能调适的最新动向,认为中国共产党执政所面临的时代条件的变化对其功能转换提出了要求,而十八大提出建设“服务型政党”就是顺应时代要求的体现[52]。
2.基层党组织功能调适
方开淇等人从功能定位、功能属性以及功能实现手段三个方面对基层党组织功能调适进行了长时段历史回溯,认为在革命、建设以及改革开放三个历史时期中,基层党组织的功能属性总体上经历了从政治功能到超政治功能再到回归政治功能的S型演变[53]。吴梅芳认为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历史条件下,农村基层党组织的功能会有所不同,而农村基层党组织功能嬗变主要表现在两方面,在功能模式方面经历了从“革命导向型”向“高度融合型”再向“高度政党型”的转变;而在功能实现途径方面则经历了一个从“主要依靠思想政治工作”向“主要依靠行政权力”转变再到向“主要依靠思想政治工作及服务群众”复归创新的过程[54]。肖纯柏认为随着农村市场经济和村民自治的发展,农村基层党组织功能也由政治领导核心向政治领导核心与社会领导核心并重转变,由领导者向领导者与服务者并重转变,由培训党员干部向培训党员干部与培训农民并重转变[55]。此外,也有学者关注城市基层党组织功能调适,唐文玉认为改革开放后,单位制党建那种机械式的社会整合模式不能适应时代发展给社会带来的新变化,而区域化党建可以对社会进行有机整合,并实现对党的社会整合功能的强化与重构[56]。
3.功能调适侧重点
执政党往往兼具并同时发挥着多项功能,所谓执政党功能调适主要是指执政党调整功能发挥的侧重点,而非完全抛弃某些功能而选择发挥其它功能。国内学者对执政党功能调适的侧重点也进行了诸多探讨。关于整体性功能调适的侧重点,卢希望认为执政党的社会整合功能具有作用广泛、间接强制以及内容综合等特点,中国在本国社会发生分化转型的大背景下,应该改变过去单纯强调社会控制的社会管控模式,转而采用社会整合模式,而在这其中,强化并充分发挥中国共产党的社会整合功能具有重大意义[57](P97-99)。刘永志和王媚认为市场经济发展带来的利益分化使得社会利益矛盾日益突出,这直接影响到和谐社会的构建,在此背景下,执政党必须要强化并发挥其利益整合功能对社会进行利益整合,努力构建社会利益共同体[58]。王云骏认为政党具有行政性与社会性两种属性的功能,而从中国社会转型来看,执政党建设的重点在于增强党的社会性功能[59]。
在基层党组织功能调适侧重点方面,林尚立认为过去基层党组织的核心功能是革命和生产的动员与组织,这种功能已不能适应变化了的社会,村级党组织的功能转换需要把直接管理生产和全面干预农村社会事务的功能转变为以农村社会关怀和利益协调为轴心的功能结构[60](P61-62)。陈晓莉认为随着中国乡村治理结构和权力结构的演变,农村基层党组织需要进行功能调适以适应新的多元化治理模式,应该从过去发挥全能管理功能向同时发挥政治领导功能、价值引领功能以及利益整合功能转变[61]。姜维则指出了城市基层党组织功能调适变迁的四个重点:一是要保留党员教育管理功能;二是需要增强利益整合、政治社会化以及行为导向功能;三是在功能创新方面则需要突出基层党组织参与竞选以及服务的功能;四是还需要弱化行政化功能[62]。彭勃和邵春霞认为在新的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基层党组织应着重发挥利益协调功能,以促进社会和谐,提升基层组织的活力,并为执政党谋求政治支持[63]。吴超则认为随着我国公民社会的发展以及国家治理方式的转变,党应该突出强调基层组织的服务功能,他认为基层党组织发挥好服务功能既是对党的宗旨的践行,同时也能为党创造更多合法性和权威来源[64](P102-103)。
这类关于执政党功能调适的研究对执政党功能的调适历程通常按革命、建设、改革开放三个阶段来划分,而调适的动因主要是政党中心任务的调整以及时代变迁带来的社会环境变化。而关于功能调适侧重点的研究多属于规范研究,更强调执政党功能发挥的应然状态,其中绝大部分研究都将功能调适的侧重点体现在社会性功能上,这或许是因为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国执政党偏重于发挥政治性功能,而现阶段出现的诸多问题单靠政治力量无法得到有效解决,因此为回应现实需求和补齐执政党功能发挥的短板,学界才会如此这般极力强调执政党的社会性功能。但不能过分强调执政党的社会性功能而忽视了执政党的政治性这一核心功能和根本功能。
四、总结与展望
经过学界多年努力,执政党功能研究已经发展出多个细分领域并基本建构起一个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但已有研究也存在一些问题值得反思改进,未来也依然存在巨大的拓展空间需要研究者们去探索。未来本领域研究可以从以下几方面进行改进和提升。
1.拓宽研究视野
有的学者提出的一些理论尤其是影响力较大的理论并未充分考量中国政治实践表现出的特殊性,只是对国外理论的简单套用。同时,一些学者仅仅重视对本国实践的理论阐释,所提出的理论解释力相对较弱。因此,未来学者们应拓宽研究视野,在理论建构方面应同时兼顾普遍性与特殊性。要立足中国大地,基于中国特色政党政治的实践经验建构具有中国底色的理论,同时也不能以牺牲理论解释力为代价突出中国特色。虽然我们强调要建构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但建构这些体系并不意味着只关注中国问题而对外部世界充耳不闻。未来从事执政党功能研究的学者应该给予国外执政党更多关注,应该力求建构出对世界上大多数政党的政治现象具有普遍解释力的理论,这样既有助于增强中国学术话语体系的解释力和公信力,也能为与外部世界开展学术对话留下充足空间。比如陈霞和杨英就尝试着对政治学政党功能分析框架进行修正,她们主张建立比较—历史—结构的三维分析框架,这一框架既能从横向上解释中国共产党功能与其它国家政党功能的差异,而且还能从纵向上解释中国共产党政党功能的变迁,也能对中国执政党与参政党并存的非竞争性政党政治结构进行解释[65]。
此外,学者不能将目光局限在单纯的功能界定以及对功能发挥实践的经验总结上,要将执政党功能作为思考政党政治、国家治理以及社会科学研究范式等深层次理论问题的切入点,要透过执政党功能的浅层现象理解隐藏其后的深层理论意蕴。比如景跃进在研究中国农村问题时观察到代表国家政权的基层乡镇政府与代表社会力量的基层自治组织间存在着紧张关系,亦即中国农村基层的“国家—社会”关系会表现出冲突与紧张的一面,而他发现通过村主任和村支书的一肩挑,基层党组织得以成为一个中介进而将村庄两委关系与乡村的国家—社会关系联结起来,在这过程中基层党组织发挥了缓和国家与社会间紧张关系的功能。但他并未止步于描述经验事实,他更进一步地认为“国家—社会”关系范式在中国情境中存在局限性,未能给中国共产党这一中国政治生活中的核心主体留下一席之地[66]。这也为他若干年后提出“将政党带进来”建构“国家—政党—社会”关系范式的理论主张奏响了前奏[67]。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研究表明,对执政党功能的深入观察和思考能够为研究者带来丰厚的理论对话资源和重大的理论创新机会。因此,从事本领域研究的学者们未来应提升研究的思想站位和理论深度,自觉增强理论建构和理论对话的意识,激发学术思考的无尽想象力,以执政党功能研究推动基础理论的创新发展。
2.丰富研究方法
中国执政党功能研究以定性研究和阐释研究为主,这些研究方法虽然能够解决基础理论问题,但若要继续推动相关研究向前发展,必须要丰富研究方法。有两种研究方法值得探讨。一是比较历史分析。已有进行历史回溯的研究,大多缺乏深度的粗线条回溯,对中观和微观历史事件缺乏足够关注,对史料的援引也不够充分,同时也缺乏与他国历史经验的横向比较,而我们要构建中国特色政党政治理论体系,离不开比较思维。在中国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历史过程中,中国共产党的功能发挥至关重要。中国共产党在革命以及治国理政上取得优异成绩的密码也只有从纵向上进行历史性总结、横向上进行历史性比较才能被清晰呈现。因此,比较历史分析不失为一种值得尝试的研究方法。二是已有研究缺乏实证研究和定量研究。未来应该鼓励研究者使用这类研究方法,尤其在微观层面研究具体情境中的执政党功能问题时采用定量研究具有可操作性,比如对执政党基层组织的功能发挥效果进行评估时就可以通过设置指标进行定量分析,而合理恰当地运用实证研究和定量研究也可以显著地提升理论的科学性和说服力。
3.拓展研究空间
执政党功能研究领域还有诸多议题需要学者们去探索。近年来国内理论界对中国政治发展模式作出了“政党中心主义”的概括,这一理论认为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国家治理体系的中心和主轴[68]。身处中国政治生活中心,中国共产党在其治国理政过程中必然需要发挥形式多样的功能,因此在当前大力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背景下,对国家治理中执政党的功能定位和功能发挥问题进行研究十分必要且迫切。具体而言,执政党功能研究未来可以在两个层面展开。一是在宏观层面上应该对中国共产党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功能定位问题进行探讨。要阐明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中执政党的角色和功能定位相较过去发生了何种变化,尤其在鼓励社会力量参与治理的背景下,党与政府以及社会之间的关系该如何厘清,他们的功能发挥边界或职责权限的边界又如何划定,这些都是重大的理论问题,直接关涉到中国学术话语体系尤其是政党政治研究话语体系的建构和发展。二是在微观层面上研究者们依然需要继续聚焦执政党在具体情境中的功能发挥问题,尤其是从事应用型研究的学者应更多聚焦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中的新议题,将执政党功能研究往更深层次、更多场景、更广领域拓展。未来执政党在基层治理、国企发展、引领非公经济体和社会组织等情境中的功能发挥都是值得关注的研究主题。对执政党在各个细分领域中的功能发挥问题进行研究有助于学界为实践提供更加精准、更具针对性的指导,总结中国共产党在各个领域和部门中发挥领导功能的成功经验和良好效应将能够为我们阐明以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为最本质特征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制度的优越性提供坚强而又丰富的论据支撑。总之,执政党功能研究领域依然有很大的深化拓展空间,将这一领域的研究做好具有重大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期待更多学界同仁投身其中,共同推动其向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