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真正共同体思想的四重意蕴与当代价值
——兼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唯物史观基础
2021-01-12陈绍辉李艳平
陈绍辉,李艳平
(1.北京大学,北京100171;2.北京林业大学,北京100083)
从历史唯物主义来看,共同体是处于一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中的现实的人生存生活的聚合状态,由经济基础、政治上层建筑和观念上层建筑构成,生产实践是共同体的物质保障,生产方式决定着共同体的性质与形态。共同体是人的“类”存在形态,是人类所创造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凝结与呈现,人类政治文明进程也正是伴随着对更加合理与正义的理想共同体孜孜不倦的追求而展开。从人类历史来看,共同体与社会生产方式相适应,生产方式先后经历了从“原始公有制”(亚细亚的、日耳曼的、古代的原始私有制)到“私有制”(奴隶主私有制、封建地主私有制及资本主义私有制)再到“共产主义公有制”的发展历程,由此决定了共同体具有“自然形成的共同体”(原始共同体、家庭、氏族、公社、部落、部落共同体等)、“虚幻共同体”(冒充的共同体、政治共同体、抽象共同体、政治国家、市民社会)以及“真正的共同体”(自由人联合体、共产主义、社会主义、自由王国)这三种历史形态。因此,科学认识和把握马克思的真正共同体的历史必然性与现实可行性,对我们克服虚幻共同体、走向真正的共同体,以及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一、真正共同体的经济面相:扬弃“货币—资本”共同体,重建个人所有制是“绝对必须的实际前提”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科学分析和把握光怪陆离、错综复杂的共同体内部关系的一把金钥匙,也是建立共产主义真正共同体的基本遵循。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共同体依照内部结构要素及其相互关系可以分为三大基本部分,一是作为社会物质生产关系及其总和的经济共同体,在虚幻共同体中它的典型形式是作为支配社会生产各要素在社会流通的货币资本共同体;二是作为社会交往关系及其总和的政治共同体,在虚幻共同体中它的典型形式是作为阶级统治工具的国家共同体;三是作为社会精神活动并由此而形成的社会意识形态,在虚幻的共同体中它的典型形式是由在经济上和政治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和集团将其特殊利益包装为社会整体利益的由虚假的意识构成的冒充的共同体。必须指出的是,经济共同体、政治共同体和社会意识共同体并非是相互独立的、处于共同体同一位阶之上的范畴,而是共同隶属于一定社会历史时期的共同体的内部结构并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范畴,而在这三大基本部分中起先决作用的是经济共同体——“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1](P196)。真正共同体实现的物质前提就在于必须扬弃货币资本共同体,重建社会生产资料所有制并在此基础上通过消灭分工使共同体内部成员摆脱异化统治,将对人的压迫转化为对物的管理从而获得驾驭物的力量。
一方面,在本质上作为社会交往形式的真正的共同体必然受到一定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制约,并且这种制约也从根本上决定共同体内部成员的社会生产关系、政治关系和精神交往关系。“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2]因此,要实现真正的共同体,就必须将社会生产力提升至能够超越以不发达、不平衡为特征的虚幻共同体的阶段。舍此,任何所谓的共同体不过是续演过去虚幻共同体的劳动者阶级为争夺社会生活必需品而斗争的过程罢了。由此可见,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是实现真正的共同体的首要条件,而这正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对历史上其他思想家将“博爱”“道德律令”“绝对精神”等抽象概念作为实现共同体根基的超越之处。
马克思在强调生产力在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过程中的根本作用和战略地位的同时,也指出要从战术上即从虚幻共同体内部的阶级关系出发,为真正共同体的实现寻求现存的物质力量。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中的虚幻的共同体从两个方面为共同体螺旋上升的演进逻辑做了量的积累:一方面,在人的存在样态上,虚幻共同体以从劳动者身上无偿榨取剩余劳动而形成的资本及其内在增值作为主宰和控制社会物质生产的要素,由此导致了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无产阶级的异化劳动,而靠阶级剥削进行原始积累的“资本家、资产者也将是社会上的第一阶级”;另一方面,在社会关系上,一般而言,共同体的形成和发展需要以共同的利益作为其根本动力,但是在私有制产生以来的虚幻共同体中,社会的整体利益逐渐分化为不同阶级和阵营之间的特殊利益,由于这些特殊利益之间的对抗而在政治关系上形成了不同的政党为其特殊利益服务,并且由于资本无限增值的本性,以资本家为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团势必通过在经济上扩大再生产和政治上扶持资本代理人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优势地位,而本身作为社会弱势地位的无产阶级为了生存就不得不在市场上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并由此造成了日益加深的阶级对抗和利益对立,直到这种对抗和利益对立发展成为无产阶级“不堪忍受的力量”。
另一方面,消灭分工和私有制是实现真正共同体的重要手段。如前所述,在共同体的历史演进逻辑中,从自然形成的共同体到虚幻共同体之间的临界线和分水岭是私有制以及由此造成的社会大分工,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虚幻共同体内部所抢夺的社会稀缺资源逐渐也经历了从奴隶社会中的“人口”到封建主义社会中的“土地”再到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货币—资本”的转换,从中可以明显看出,共同体内部抢夺对象逐步“脱实入虚”“由人到物”,人的主体性地位日益下降,而隶属于人的劳动产品的商品地位却逐渐上升,建立在私有制和社会分工基础上的共同体其虚幻性、冒充性在逐渐加强并日益隐蔽。而消灭这种光怪陆离的异化统治的根源就在于消灭其得以产生和赖以生存的基础——私有制和社会分工。“只要分工还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动对人来说就成为异己的,同他对立的力量,这种力量压迫着人,而不是人驾驭着这种力量”[3](P537),现实的人及其物质生产活动在虚幻的共同体条件下反过来成为控制自身造成自身被肢解被奴役的原因,而真正的共同体的实现就必须粉碎和“炸毁”这种“物驾驭人”、资本主宰劳动,剥削阶级的民主压迫人民民主、人与人的关系被物与物的关系所遮蔽的“冒充的共同体”“虚幻的共同体”。
马克思在强调通过消灭分工和私有制来实现真正的共同体时,还特别强调了消灭分工和私有制并非人的主观意志的产物,而是历史的动态进程。私有制和社会分工的消灭不能单纯依赖人的头脑中关于物的概念的消解,而是必须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达和社会普遍交往的基础之上,同时必须依靠构建真正的共同体的主体力量——无产阶级,通过对社会一般规律的把握实现人类历史从自发到自觉的转变,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指出的那样,共产主义运动“推翻一切旧的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的基础,并且第一次自觉地把一切自发形成的前提看作是前人的创造,消除这些前提的自发性,使它们受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支配。”[1](P202)可见,无产阶级领导共产主义运动是人类历史的伟大觉醒,也是以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为终极价值的真实体现。但是,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一些思想家以无产阶级追求人类解放的运动和真正共同体的实现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进程为由,主张工人群众为了暂时利益而放弃其根本利益,通过阶级合作而非阶级斗争的方式“和平长入”共产主义。例如,在马克思逝世后,以德国社会民主党人伯恩斯坦为代表的修正主义故意曲解、篡改了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和真正共同体的思想,在伯恩斯坦那里,他极力掩盖虚幻的共同体内部的阶级对立和利益对抗,宣称通过改良和资产阶级议会斗争“和平长入”共产主义。实际上,这种打着共产主义的旗号却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修正主义不仅与代表人类历史前进方向的共产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为敌,而且在实践形态上也造成了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严重挫折,因此,在消灭虚幻的共同体、构建真正的共同体的历史进程中,我们必须与包括修正主义在内的反马克思主义、反共产主义思想和流派作其最鲜明的斗争。
综上所述,在扬弃虚幻的共同体的基础上实现真正的共同体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进程。从历史上来看,虚幻共同体的存在一方面造成了资本剥削、异化劳动、商品和资本崇拜、生产过剩和经济危机、原子化的个人等,它们是社会生产力的“新的桎梏”;另一方面也为真正的共同体的实现创制了社会物质基础和“掘墓人”。因此,我们在批判和消灭虚幻的共同体、构建和实现真正的共同体时一方面要在经济上大力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创造更高形式的物质文明,为消灭私有制和社会分工进行量的积累。正如马克思论述的那样,“生产力的这种发展……之所以是绝对必需的实际前提,还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的普遍化”[4](P925-926);另一方面,我们在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进程中的实践必须建立在尊重社会历史客观规律的基础之上。消灭私有制和社会分工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进程,如果过早地通过人为干预的方式强制消灭私有制和分工,则不但无法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而且会严重挫败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实现。
二、真正共同体的政治面相:“与个人隔离的虚幻共同体归根到底只有通过革命才能打倒”
马克思恩格斯曾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两种解放概念——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其中,打破了“人的从属关系”的政治解放是人类解放的一大历史进步,但是,“政治解放本身还不是人类解放”,因为在实现政治解放之后,人们只具有在政治国家以及法权等形式上的平等,而无社会生活领域中的实质平等,质言之,政治国家仍然建立在对私有财产的确立基础上,人们的自由、平等以及民主权利仍然被限定在一个“资产阶级的框框”里,而要实现真正的自由、平等以及民主,就必须将政治以及法权上的平等升华到社会生活领域的平等,即从人与人对立和分离基础上的虚幻共同体进入到人与人自由联合的真正的共同体——“人的本质的统一、人的类意识和类行为、人和人的实际的统一”[5](P48)。马克思指出,真正的共同体的实现在政治方面取决于以下几个条件。
第一,在方式上必须是政治革命而非政治妥协。无产阶级领导的政治革命是实现真正的共同体的政治先决条件。与德国“真正的社会主义”等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流派幻想主张通过人类“普遍的爱”和无代价的将社会生产资料平均分配给贫困者等“惧怕革命”的空洞说教不同,马克思主义认为,这种所谓的“真正的社会主义”思想在本质上是属于小资产阶级的,他们企图通过掩盖现实中尖锐的阶级矛盾,将“社会主义”描绘成无需革命、只需普遍的伤感主义的爱即可自然而然实现的过程。实际上,革命是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中不可避免的阶级关系和社会关系的调整过程,正是一次次革命才促使人类社会不断由低级形式向高级形式演进。由于人类社会历史以及生产力水平是不断发展的,其内部的社会结构和人与人所结成的社会关系,也必然会阶段性的发生调整以适应新的社会生产力,因此革命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是先进的社会制度代替落后的社会制度的一种进步的社会力量。在总结1848年欧洲革命的经验教训时,马克思恩格斯一针见血的指出,“社会主义不通过革命是不能实现的。社会主义需要这种政治行为,因为它需要消灭和破坏旧的东西”[6](P488-489)“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1](P527)。
为了进一步阐释马克思真正共同体中的革命思想,笔者认为有必要区分革命与起义、斗争等相关概念。革命所代表的是先进生产力的阶级对代表落后生产力的阶级的一种社会变革运动,采用马克思恩格斯的话语即“革命是政治的最高行动”[7](P224),它与历史上封建社会发生的多次农民起义有着本质不同,由于这种农民起义在成功之后所建立的王朝只是实现了政权的更替(或者通常意义上讲的改朝换代)而并未实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实质变革,因此,革命的本质是新的生产关系对落后生产关系的变革,在制度层面上体现为先进的社会制度代替落后的社会制度。马克思在对关于人类社会的历次革命以及其内含的关于共同体的理想的系统分析和整体拷辨基础上,指出人类过去一切形式的革命——包括封建地主阶级革命和资产阶级革命在内——都是建立在以阶级对立为特征的虚幻共同体内部,“从前各个人联合而成的虚假的共同体,总是相对于各个人而独立的”[3](P571),而只有以消灭阶级对立和私有制为价值目标的无产阶级革命才能从根本上取代这种“完全虚幻的共同体”和“新的桎梏”,质言之,在真正的共同体实现之前,政治共同体内部的政治自由和政治平等只是阶级的自由和平等,尽管这种自由和平等在法权意义上被赋予了共同体内部成员的“形式自由”和“程序平等”,但是实质自由和实质平等是仅作为少数阶级的特权而存在,而无产阶级所领导的革命在政治上所要实现的目标正是将形式上的自由和平等转化为真实的自由和平等,将少数人所享有的民族特权转化为社会的民主权利。由此可见,实现真正的共同体在政治上的首要前提是必须通过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唯有如此,才能真正解决虚幻共同体内部特殊利益和整体利益之间的矛盾,实现从作为阶级的个人到作为个人的个人的转变,从而为达至人类解放奠定政治基础。
第二,在领导阶级上必须坚持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在强调革命对促进社会变革和人的自由解放的重要性基础上,马克思指出革命的领导阶级是区分革命性质和所要建立的共同体性质的标准。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那些在经济上长期以来处于被剥削地位的阶级在政治上也是被压迫、被统治的阶级,在阶级社会中阶级统治的首要目的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自身的利益而非共同体内部一般利益,因此,在人类历史上包括奴隶主阶级、封建地主阶级以及资产阶级在内所进行的各种形式的革命,其根本目的是为了维护其自身统治的需要,由此所建立的政治共同体在本质上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联合,“国家是文明社会的概括,它在一切典型的时期毫无例外地都是统治阶级的国家,并且在一切场合在本质上都是镇压被压迫被剥削阶级的机器。”[8](P195)。但是,无产阶级所领导的为了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而进行的共产主义革命与以往的一切革命有着本质区别,其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基于生产资料公有制基础上无产阶级民主权利的真实性,二是表现为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无产阶级在权利主体和内容上的广泛性,由此决定了无产阶级政党所领导的革命所要实现的不是历史上仅属于少数人的、虚假的、阶级的民主,而是建立在人们生产资料公共占有、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上的广泛的、真实的民主。同时,有必要指出的是,无产阶级政党与近代以来兴起的代表少数剥削阶级政治利益的政党存在本质差别。不同于资产阶级政党利用意识形态来证明其特殊统治利益,无产阶级政党旗帜鲜明地以实现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为政治目标和价值取向,这也从根本上决定了在真正的共同体中是“绝大多数人享受民主,对那些剥削和压迫人民的分子实行强力镇压,即把他们排斥于民主之外”[9](P247)。可见,无产阶级政党所代表的是工人阶级的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这与历史上一切剥削阶级的政治统治存在根本不同,在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过程中,我们必须明确的是“问题不在于改变私有制,而在于消灭私有制,不在于掩盖阶级矛盾,而在于消灭阶级,不在于改良现存社会,而在于建立新社会”[10](P192)。此外,马克思恩格斯根据1848年欧洲革命的经验教训,指出在坚持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同时,可以根据具体历史情境策略性的联合资产阶级民主派一起与反动势力斗争,但是在这种斗争过程中,必须坚持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独立性,不应当做“某一个资本主义政党的尾巴”。一句话,在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过程中,无产阶级政党要妥善处理好革命的原则性和策略性问题,为无产阶级夺取政权进而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和实现共产主义发挥先锋队的作用。
第三,在无产阶级政党内部及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必须实行民主集中制原则。马克思主义认为,在虚幻的共同体中由于阶级利益分化必然在政治上形成不同的政治党派,而在政治上占统治地位的政党所代表的利益必然是在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利益,由此决定了在虚幻的共同体中政党所代表的利益和所宣称的民主都深深的打上了阶级的烙印和虚假的本质,这突出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在表面上人们可以通过根据自由意志和政党之间的自由竞争选举出执政党,但是在现实社会生活以及自身所处的阶级关系中,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无产阶级在本质上是不自由的,他们既要承受为了维持生存被迫出卖劳动力的现实窘境,又要屈从于形式上有权实质上无权的悲惨境遇;二是在表面上不同政治党派可以通过平等竞争以赢得统治,但是在实际上金钱而非民意才是真正能够操纵并赢得资产阶级政党选举的唯一有效筹码;三是资本主义制度固有的人性悖论:一方面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将人性假定为“理性经济人”——一种基于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理论模型,资本主义政治学将人性假定为“公共理性人”——一种基于通过一人一票即可选举出有利于公共的政治共同体的理论模型,在理性经济人和公共理性人之间必然存在着自己利益最大化和共同体利益最大化的矛盾。由此可见,在虚幻共同体内部实行的所谓民主政治是一种虚伪的民主,基于对虚幻共同体的超越,马克思指出,真正共同体在其政治统治形式上必须坚持真正的民主——民主集中制。就内容而言,民主集中制是对资产阶级民主制度的历史超越,至少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民主集中制是真实的民主:与虚幻共同体内部的重程序轻实质的民主有本质不同,在真正共同体内部的民主是一种程序民主与实质民主的统一,马克思恩格斯早在共产主义者同盟时期就指出,真正的共同体是“完全民主的,它的各位委员由选举产生并随时可以罢免,仅这一点就已经堵塞了任何要求独裁的密谋狂的道路”[11](P196),因此,如果说选举代表着民主的程序和形式的话,那么人民随时罢免各委员会的委员则代表着民主的结果和实质;二是民主集中制所实现的是多数人的民主: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无产阶级所领导的共产主义运动的一个重要目标在于“争夺最广泛的政治民主”,此后他们结合无产阶级斗争的实践形式和具体历史情境更细致地指出,在共产主义社会中要根据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区分两种阶段——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和高级阶段,在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由党内所实行的民主集中制来推动社会民主,而在共产主义的高级阶段,由于阶级的消灭和国家的消亡,需要政治民主的社会客观环境已不复存在因而民主的要求也失去了意义,因此,民主集中制是对传统民主观念的扬弃,它是建立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基础上的属于绝大多数人的民主,并且在社会主义国家中体现为人民民主;三是民主集中制从根本上超越了以资本主义为典型样态的虚幻共同体内部“民主与集中”“自治和权威”二元对立、无法兼容的症结,为实现真正共同体确立了组织的根本活动原则。马克思在强调通过民主集中制来实现人民民主的真实性和广泛性时,也指出无产阶级政党必须坚持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和在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的辩证统一。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政党必须有统一的纲领和章程,各级党员在组织上和纪律上必须服从无产阶级政党的统一安排部署,“没有无义务的权利,也没有无权利的义务”[12](P16),那种把民主和集中对立起来、片面化甚至极端化绝对化的倾向在根本上都是错误的。
综上所述,在实现马克思主义真正共同体的过程中,在革命方式上必须坚持以政治革命的手段而非政治妥协的手段,在领导阶级上必须坚持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而非其他阶级的领导,在组织活动方式上必须坚持无产阶级领导的民主集中制而非资产阶级内部虚假的少数人的民主形式。归根到底,在推翻虚幻共同体的政治统治、实现人与人自由联合基础上的真正共同体政治统治的历史过程中,我们必须坚持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从实践上来看,近代以来中国在探索社会主义和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正是由于广大人民群众坚持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才创造了从革命到建设再到改革的历史伟大胜利。中国共产党建立的作为根本政治制度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作为基本政治制度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层群众自治制度,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关于共产主义和真正共同体的伟大构想和根据中国社会历史发展进程、文化基因和民族传统基础上的伟大创造。中国共产党诞生百年来、新中国成立70 年来的生动实践雄辩地证明了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基本政治制度和重要政治制度是符合我国国情,具有强大生命力和巨大优越性的政治制度。从现实的国家治理层面来看,在中国共产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下,我国的政治制度在保证政治稳定、确保人民当家作主、发展人民民主方面具有显著优势,它有利于整合和发展人民根本利益、保证人民有效政治参与和社会各项基本权利,这也正是我们坚定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理论自信和文化自信的根源所在。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一方面,我们要继续同包括权力腐败、贫富差距加大、道德危机等在内的带有虚幻共同体功能体特征的社会问题斗争到底,另一方面,我们要在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的指导下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继续朝着马克思擎画的真正共同体的方面不断迈进。
三、真正共同体的精神面相:终结观念支配现实的神话,需要“共产党人向全世界公开说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图”
在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这一历史进程中,如果说扬弃货币资本共同体中的生产资料私有制、重建社会生产资料公有制和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分别为真正共同体的实现奠定经济根基和政治保障的话,那么,摆脱“虚假的观念”的统治并在无产阶级队伍中宣传先进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是实现真正共同体的思想先导。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真正的共同体“这种批判撕碎锁链上那些虚构的花朵,不是要人依旧戴上没有幻想没有慰藉的锁链,而是要人扔掉它,采摘新鲜的花朵”[1](P2)。
首先,从现实的可能性来看,共同体的解放需要一个“被戴上彻底的锁链的阶级”,而这样的阶级作为一种独立的阶级力量登上历史舞台的必要条件在于其阶级意识——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觉醒。可以说,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实现真正的共同体的科学理论之所以是历史发展之必然而非纯粹的逻辑推演,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马克思恩格斯科学的指明了所谓虚幻共同体的掘墓人和实现真正共同体的阶级力量——无产阶级,但是,在无产阶级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改造人类社会之前,其内部必须摆脱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精神束缚。马克思指出,作为在虚幻共同体的思想观念体系中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缺乏和人民魂魄相同的,哪怕是瞬间相同的那种开阔胸怀,缺乏鼓舞物质力量去实行政治暴力的天赋,缺乏革命的大无畏精神”[1](P13),由此可以看出,作为革命的进步的无产阶级运动在本质上是与落后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胡说”完全对立的,之所以称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是一种落后的、虚伪的观念体系,其根本原因在于它是虚幻共同体内部为资本剥削和政治奴役提供合法性基础的庇护伞,它将由异化劳动导致的一切不合法、不合理的共同体制度和运行秩序赋予普遍的、永恒的意义和绝对的、先在的地位。由此可以说,深受虚幻共同体剥削和统治的广大无产阶级形成和发展自己的“阶级意识”,宣告自己的“意识形态”,不仅成为实现真正的共同体的理论之亟需,也成为不断发展的无产阶级运动实践的必然。
其次,从斗争的对象来看,真正的革命的阶级——无产阶级必须与传统的观念实现最彻底的决裂。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首先指出在一个共同体内部,并非所有的思想观念都是意识形态,在某一阶级或社会集团内部中只有那些凝结和维系这一阶级或集团共同利益基础和价值观念的思想观念才能够成为意识形态,因此,在一个共同体内部由于阶级利益和价值立场的不同必定出现多种意识形态,而多种意识形态之中起决定作用的是在社会上占有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的意识形态,但是它们由于仅作为在经济上占剥削地位的阶级和在政治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利益反映,并且将自身的“特殊利益说成是普遍利益”,将作为剥削阶级利益代表的观念形式描绘成为“历史上发展着的概念的‘自我规定’”[3](P553),由此必然决定了在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过程中,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无产阶级必须自觉抵制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统治。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深刻指出,随着无产阶级运动的壮大和阶级力量的增强,在资本主义虚幻共同体内部,作为占统治地位的观念体系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在本质上是一种诱骗无产阶级、掩盖阶级矛盾、美化虚幻共同体的“虚假的观念”——“一个异己本质的假象来掩盖自己的本质,并且求助于伪善和诡辩”,而“共产主义的革命就是要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3](P7)
再次,从实践形式来看,在广大无产阶级实现阶级联合并为实现真正共同体的“共产党人向全世界公开说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图同时拿党自己的宣言来反驳关于共产主义幽灵的神话的时候”,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在实践上应当也必须成为指导无产阶级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的科学理论。一方面,历史上作为革命阶级意识形态的理论先后经历了依附于上帝或自然法的封建神学意识形态、宣称自由、平等、博爱等具有普遍主义色彩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但是,这些意识形态其本质是为剥削阶级利益服务的,其核心内容和方法论是基于历史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与此同时,马克思在经历了从宗教批判(即宗教在本质上是人的本质的外在投射,是被异化了的人的形象反过来控制人自身的虚假意识)、政治批判(即政治国家从市民社会中产生并由市民社会起决定作用)到哲学批判(即真正的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哲学的全部使命在于通过科学认知世界进而改变世界)的基础上,科学的作出了意识形态批判并指明了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核心内容和方法论(即基于历史唯物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共产主义);另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作为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共产主义在现实历史过程中是曲折而漫长的,无产阶级在消灭虚幻共同体实现真正的共同体的历史过程中必须坚持革命的辩证法——既要树立共产主义必然取代资本主义的必胜信念和革命乐观主义,同时也要充分认清革命所面临的客观环境和具体历史情境,在方法上采取适当灵活的斗争策略和艺术,正是革命的艰巨性与复杂性,“共产党一分钟也不忽略教育工人尽可能明确地意识到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敌对的对立”[1](P434)。
四、真正共同体的交往面相:“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是实现真正共同体的外部条件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作为真正共同体的社会形态的共产主义社会在单独的一个国家是无法彻底实现的,共产主义社会必须通过世界范围内的工人阶级的大联合才能得以真正实现,各民族国家的普遍交往、共同发展是真正共同体实现的外部条件。因此,在实现真正的共同体的过程中,必须摒弃由资本主义社会作为典型形态的虚幻共同体所带来的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任何抱残守缺、以邻为壑的传统货币资本共同体的交往形态必须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彻底扫除,取而代之的是在各民族国家的普遍交往过程中实现在社会交往中的工人阶级的大联合,以及在政治交往中的世界范围内的工人阶级政党的普遍合作,以此为结束人类史前史、由民族历史走向世界历史奠定条件。
近代以来,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为世界范围内的各民族国家的经济合作和政治交往创制了条件,并由此终结了以往的民族国家内部的单个市场,各国之间的孤立状态也随资本主义工业大生产的分工与合作而终结,世界日益成为一个紧密相连的整体。早在1848年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就天才式的预见出“世界市场”,他们指出,有资本逻辑主导的虚幻共同体在人类社会共同体历史发展阶段过程中具有正反两方面的历史意义,早在世界市场尚未形成之前,马克思恩格斯已经预见到由于资本内在增值的特性所决定的虚幻共同体必然将整个人类社会纳入到资本主义主导的世界市场体系中,客观的讲这一进程加剧了国际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那些在世界上处于欠发达的民族国家和地区由于其生产效率在国际大分工中处于劣势地位因而在国际交往过程中处于更加被动和不利的地位,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由资本所带来的劳动的异化是一个道德不合理性和历史合理性辩证统一的过程,尽管对于“没有财产的群众”来说由世界市场和国际大分工所导致其处于更被动的地位,然而这也在客观上诞生了一批占人口众多并且具有强大力量的虚幻共同体的掘墓人,由于各民族国家内部的工人阶级都处于深受资本剥削、政治压迫和国际霸权主义的统治下,因此这也为各国之间的工人阶级的国际联合奠定了基础。同时,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的“共产主义不是以某种地域性的东西而存在”[13](P39),表明真正的共同体的实现必然是以各民族国家的普遍交往为外部条件,由此,在虚幻的共同体发展阶段中狭隘的地域性的民族国家,也必然逐步演变成为具有世界历史性的、真正的普遍的真实的共同体——共产主义。
不仅如此,马克思恩格斯还指出,尽管世界范围内各民族国家的交往并非一支独立的力量,但是,各民族国家普遍交往本身的力量是显而易见并且在实现真正的共同体过程中是必不可少的。由此可见,真正的共同体作为世界历史的必然结果,它不同于在虚幻共同体中占世界上大多数人口和地区的民族国家被迫纳入到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体系中那样,真正的共同体是一个民族国家的普遍交往、共同发展、共同利益作为其纽带的,共产主义其本身不是以往的在虚幻共同体中以不平等为发展特性的世界历史,而是建立在各民族国家自主交往范围扩大和自愿交往力量增强的基础上,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交往的任何扩大都会消灭地域性的共产主义”[13](P39),真正的共同体的一个重要前提是处于各虚幻共同体内部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的工人阶级的国际联合与合作。
由于近年来国际经济形势下行和国际民粹主义势力的抬头,原本奉行经济自由化和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纷纷逆流而动,在世界范围内高举贸易保护主义和反全球化大旗,就其本质而言,这种反全球化的主张和国家行为是逆历史潮流和不得人心的,因此也必然会被人类历史的浩浩大潮所覆盖和取代。马克思恩格斯曾指出,“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立即’同时发生的行动才可能是经验的,而这是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为前提的。”[13](P39)由此可见,生产力的普遍发展以及由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是人类历史以及社会共同体的必然发展趋势,任何抱有狭隘的贸易保护主义、带有民粹色彩的民族主义、以某一国利益优先的单边主义都是逆世界发展潮流的错误行径。令人欣慰的是,随着中国日益走进世界舞台的中央,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式与发展智慧越来越令世人瞩目,由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关于21世纪全球共同治理的中国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获得了来自广大发展中国家和部分发达国家的认可与接受并多次写入联合国决议。此外,人类命运共同体通往马克思恩格斯所描绘的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和真正共同体的当代版本,它超越了国界、种族、肤色、地区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界限,是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当代国际社会以及人类未来发展具有高远价值关怀和宽阔全球视野的中国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