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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专科学校中的鸿都门学与书法教育

2021-01-03肖明明

泉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太学辞赋文学艺术

肖明明

(泉州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一、汉灵帝何以设置鸿都门学

中国封建教育制度在汉代已经建立雏形,中央政府以“太常”监管教育工作。汉代学校有官学和私学两种,官学是由封建政府直接控制的学校,官学教育制度是在封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形成后建立起来的。封建者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迫切需要培养大批封建统治人才,充实封建官僚机构和加强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统治。因此,汉武帝采纳董仲舒“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逐渐建立官学教育制度。官学有两种,一种由封建朝廷直接控制,称为中央官学;一种是由地方政府管辖的,称为地方官学。中央官学有最高学府太府,有为皇室贵胄举办的官邸学,另外汉末灵帝刘宏设鸿都门学,还有一种职官学校称为宦学。其它中央官学和地方郡国学以儒家经典教育为主,以社会教化为宗旨。宦学与鸿都门学在书法教育方面关系密切。鸿都门学的创办一方面是统治阶级内部与宦官集团、官僚集团通过书法教育这一方式的权力之争,同时也与汉灵帝的个人喜好有着密切的关系。

东汉末年的汉灵帝刘宏(156-189)是一位在朝政上愚昧,但又很喜爱文学艺术的皇帝。他还自己写《皇羲篇》50章,引招一批能为文赋的人,待制京城洛阳鸿都门下。宦官集团利用灵帝对文学艺术的喜爱,怂恿汉灵帝办鸿都门学,以此与太学相对抗。史书记载,光和元年在洛阳鸿都门内设置鸿都门学。它的设置发端于汉灵帝编撰的《皇羲篇》:光和元年,始置鸿都门学生。鸿都,门名也,于内置学。时其中诸生,皆勑州、郡、公举召能为尺牍辞赋及工书鸟篆者相课试,至千人焉[1]。鸿都门学原先是招一些写经的进来,后来慢慢的把一些能够写尺牍和善写鸟虫篆的人也招进来,人数越来越多,当时规模已不小,俨然有与太学相抗争的势头。鸿都门学主要学习文学、艺术为主,这就使它与学习儒学经术为主的太学处于直接对立的地位。

鸿都门学这所新大学的建立是经过激烈的斗争的,士族的代表人物蔡邕上书坚决反对,他认为辞赋书画是雕虫小技,不足以治理国政,甚至尖锐指出对鸿都门学生封官加爵是小人在为,众心不伏,要求汉灵帝“忍而绝之”[2]。上书后汉灵帝根本听不进去,最终还是设置了鸿都门学。汉灵帝还下令为鸿都文学梁松、江览等三十二人画像,以鼓励学者。光禄大夫杨赐上书露骨指出鸿都门学“招会群小”是“从小人之邪意,顺无知之私欲。”尚书阳球上书要求取消鸿都门学,“以消天下之谤”[3],要求重视太学的作用。由此可见当时鸿都门学遭到士族的反对,斗争也是很激烈的。其中有光禄大夫杨赐、尚书令阳球以及中郎蔡邕等人遭到反对,灵帝对来自儒学士大夫的反对呼声,给予坚决的打击。蔡邕被流放朔方,杨赐虽与灵帝有师生情谊,但也受到降职的处分。笔者以为他们这些反对的呼声中,都集中在鸿都门学师生有优厚的待遇。他们并非否定办学,而是主张取消这些人的高官厚禄,选官的途径不能高于儒家经学者的前途之上。

传统的儒家学术和教学机构与鸿都门学二者之间的利益出现矛盾,自然无法相融。即使当时的鸿都门学的成员缺乏治国理政的才能,但当时情况下的官场和太学混乱腐朽,政治上的黑暗导致学术上的颓废。鸿都门学的设置、招生、任官都与太学不同,是宦官集团培养自己势力的场所,有政治斗争背景。尽管它从创立时就遭到官僚士大夫阶层的猛烈攻击,要求汉灵帝取消,面对这样的压力,汉灵帝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一方面是由于汉灵帝本人酷爱文学艺术,另一方面又基于平衡宦官与士族势力的考虑,故顶住各方面压力坚持创建并推动了鸿都门学的发展。从这一点来看,汉灵帝能够不顾旧势力的反对,冲破以儒家经典为教学内容的束缚,坚持创办研究文学艺术的院校,应该说是对教育的一大贡献[4]。

二、鸿都门学的教学内容以及学生出路

东汉时期,宦官集团为培养自己的党羽和扩大势力与太学抗衡,其学习内容主要是灵帝爱好的辞赋、小说、尺牍、字画等文学艺术方面的东西,与太学专习经学完全不同。书法也得到了统治者的重视,如汉章帝爱好杜度草书而后世名之曰章草。汉灵帝不仅自己好书,还采取一系列的措施推动书法艺术的发展。他原先只招一些学习经学的人进来,到后来还招能够写尺牍、鸟虫篆、文学雅士的人进来,且人数越来越多。灵帝好书,开鸿都之观,善书之人鳞集,万流仰风,争工笔札。由此可见当时书法艺术的繁荣,正是得力于汉灵帝的推动。鸿都门学专习辞、赋、书画,学生由州、郡、三公举送并进行考试,人数多至千人。鸿都门学重视书法教育,其中有不少擅书者。有研究表明,可以确切可考的鸿都门生有七人,乐松、江览、郗俭、贾护、任芝、师宜官和梁鹄等人。在这些人中,能以书法名世的是师宜官和梁鹄两人。文献中对于师宜官和梁鹄有如下记载:(梁)庾肩吾《书品》记载:师宜官,鸿都为最,能大能小[5]88。张怀瓘《书断》中亦云:灵帝好书,征天下工书于鸿都门,至数百人,八分称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乃方寸千言,甚矜其能[6]90。梁鹄少好书,受法于师宜官,以善八分知名,爱其书,常悬帐中,又以钉壁,以为胜宜官也。时邯郸淳亦得次仲法,淳宜为小字,鹄宜为大字,不如鹄之用笔尽熟也。从文献中可知,师宜官是鸿都门生,擅长写八分书,字体大小能够自由把握。梁鹄跟着师宜官进行学习,也是有名的鸿都门学书家,他擅长八分书,并不是鸿都门学中的鸟虫篆。其书法为灵帝赏识,官至选部尚书。梁鹄的书法影响到曹魏时期,其中汉末以及曹魏时期宫殿题署很多都是梁鹄书写。梁鹄有位弟子毛弘,他也擅长八分书。梁鹄、毛弘的字不能确定是否有传世,从曹魏时期的《上尊号碑》《受禅表碑》以及西晋《皇帝三临辟雍碑》等结体和用笔上看,极有可能是梁鹄、毛弘亲自书写,也有可能是后人取其笔法进行书写。

鸿都门学中所招收工书鸟篆者多达上千人,有些专长鸟虫篆和八分书,对善鸟篆者进行“相课试”,通过课试考察其书写能力,对达到要求的工书者主要校勘、整理、抄录书籍等。还有一部分进行辞赋文学的创作。当时有不少反对鸿都门学的人,他们认为鸟虫篆装饰性太多,线条弯曲多变,带有刻意性成分在里面,它也只能用在一些特殊的场合,在实用性方面不足。笔者认为鸿都门学中的鸟虫篆,不仅有装饰作用,也有实用的一面,我们应该全面看待,应根据不同的场所用处进行定义。书法是鸿都门学的主要教学内容,鸿都门学以善书招引进来的门生不限于鸟虫篆的书写教育,他们还以尺牍、辞赋、各种书体等为教学内容。华人德先生在《中国书法史·两汉卷》中阐述了自己的看法:“鸿都门学中的学生写鸟虫篆只是其中的一体,除此之外像鸿都门学的的代表性书家师宜官、梁鹄、毛弘等都善于写隶书、草书。”[7]29鸿都门学的门生对各种书体都有一定的学习研究。

鸿都门学的设立,一方面有汉灵帝喜爱文学艺术的成分,《后汉书·灵帝纪》中记载他热衷于书画、辞赋、在鸿都门内,他召集一批擅长尺牍、书画的人进行交流。另一方面是出于政治斗争的动机,桓灵时期,士族官僚与宦官存在权力之争,太学生壮大了士族官僚的队伍,成为一股极强大力量与宦官相对抗,宦官为加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支持汉灵帝创办鸿都门学,在招生方面,鸿都门学招收那些没有地位,士族看不起的文艺之士,对于能够选中的标准,只要有艺术特长即可,在出身门第上没有要求。招进来学习的人都是世族看不起的所谓“斗筲之人”善于书画诗赋的人很受灵帝的喜欢。 鸿都门学诸生的待遇也是非常丰厚的,学成之后授予高官,到地方者为刺史、太守,在朝廷者则为尚书、侍中,甚至还有封侯赐爵者。有时候其官品的高低还与统治者的喜好有关,“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势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喜陈方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8]这种待遇在很大程度上高于太学诸生。这样就标志着“才之小者”的小辈能读书,还能得到较高待遇,当然就引起了太学中的儒家士大夫的强烈不满。官僚士大夫把鸿都门学门中擅长写书法的人贬斥为“虫篆小技”“鸟篆盈简”,对艺术进行了诋毁,其言论的背后是官僚士大夫与官僚集团的权力之争。鸿都门学与太学相对立。他们认为鸿都门学中的人身份卑微,写辞赋和鸟虫篆就可以当官,有些甚至能够封侯赐爵位,这遭到他们的反对,极力想要夺回垄断文化、教育和取士方面的特权,保持政治势力。鸿都门学培养出来的人才,遭到官僚士大夫的质疑,其主要在于士族地主阶级想保持政治上的优势。当时学生的出路与政治势力相关,其培养出来的人才为统治者所用,委以高官厚禄,就容易扩充势力范围,扩大社会影响力。

鸿都门学的开设极大的冲击了原定的人才选拔制度,兴办太学,崇奉六经,养士教士的目的,其最终是为造就、挑选合适人才任官授职。太学生能够下得俸禄,上能治国,个人利益与国家政事相关。鸿都门学的学生仅只修书画辞赋,进身仕途却高于太学生。这当然要引起官吏后补队伍太学生的一致反对,也要引起那些依照“经明修行”路途而来的官员们的不满。鸿都门学是在士大夫的强烈反对和抨击中设置和发展的,至于维持了多少年,笔者翻阅大量史籍资料,未有所发现其记载。在此后的些许年里,想必鸿都门学也在士大夫的抨击中消失了。虽然鸿都门学存在的时间有限,但它自身独特的价值,在教育史上的地位是重要的,对当时以及后代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

三、鸿都门学的历史影响力

鸿都门学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所文学艺术大学。按其性质来说很像后来的艺术院校,那么这所院校教师队伍、教材、教学内容等问题,历史文献没有详细记载。对于鸿都门学的性质探讨,如马延鸾将鸿都门学看做是“私学”,认为其是汉灵帝个人私愿设置,“太学”才是“公学”,体现天下学子的意愿。王元军先生在《汉代书刻文化研究》一书中认为:鸿都门学只是一个暂时的文化艺术活动场所,大家各陈其能的发挥才艺,有点类似待诏。学术界将其定位为一所文学、艺术专科院校,如肖川、何雪艳编著的《中国秦汉教育史》[9]73;毛礼锐、沈灌群主编的《中国教育通史》(第二卷)[10]76;俞启定、施克灿著的《中国教育制度通史》(第一卷)都是将鸿都门学定位为是中国,也是世界上第一所文学艺术专科院校,开唐代专科院校之声,在教育上具有重要意义[11]。在参考众多文献资料的基础上,笔者以为鸿都门学是一所文学、艺术类的专科院校,这所院校为我国后世教育特别是隋唐的科举和后世设律、算学、书学、画学、玄学、音乐等专科院校开辟道路。鸿都门学的设置有一定的政治因素,以及汉灵帝对艺术的爱好。且不论鸿都门学出于何种原因,它在东汉时期已经设置为一所文学、艺术的专科院校,为后来的各种专业教育开了先河,在教育史上有重要的意义。

鸿都门学作为一所文学、艺术的专科院校在东汉时期设置,它打破了以儒家经学作为教学内容的单一设置,它不再仅仅只是学习《论语》《孝经》、律令和经学初级教程,而是将书法教育与读书识字教育两者进行结合,成为独立的专业艺术教育。把学校的概念从儒家经典式扩大到非经典式,提倡文学艺术的学习研究,开创了中国教育史上设置专门学院的先河。它为后来各种专门学校的建立和发展开辟了道路,为后来的专科院校设置专业提供借鉴。谢采伯在《密斋笔记》中认为:“魏晋以来,楷书日盛,皆鸿都门学之余习。”[12]663由此可见,鸿都门学对书法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鸿都门学改变了人才选拔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文学艺术的发展,为诗人绘画取士开辟了道路,拓宽了文人雅士的发展空间。鸿都门学是专门为尺牍辞赋以及书法等艺术设置的学校,它在招生对象上只有才艺要求,对出身没有限制,任何有才华的人都有被选拔任用的机会。这些学习艺术的门生能够跟太学诸生一样的到朝廷的重任,甚至有的待遇超过太学诸生,这在无形中提高文学、艺术的地位,对文学艺术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它作为文学艺术的创作中心,它的设立表明文艺在逐渐的摆脱经学的束缚,取得独立的地位,为魏晋文风的变革打下基础。东汉末年,诗歌由质朴转变为抒情,书画艺术也很流行,有利于冲破今文经学和谶纬之学的沉闷氛围,为魏晋以后的文艺审美带来新潮。

以书画辞赋取士影响及于后世科举。鸿都门学能以尺牍辞赋取士,培养艺术人才,其在取士和官办院校有一定的影响力。鸿都门学对不久之后崛起的建安文学,有启迪作用。唐代在一些方面也有鸿都门学的影子。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八说:“灵帝好文学之士,能为文赋者待制鸿都门下……自隋炀帝以迄于宋,千年而以此取士,贵重崇高,若天下之贤者,无逾于文赋之一途。”[13]600由此可见诗赋也是作为科举考试中人才选拔的一项标准。北宋设有翰林书画院,以才艺水平的高低,分别授予不同的职位。徽宗时期,设立“书画学”对诗词赋有考试成绩和结业等制度。汉代鸿都门学的设置在历史上是一个颇受争议的重要问题,除了任用人才的制度本身的问题之外,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辞赋、书艺的地位。鸿都门学在士大夫的抨击中艰难生存,其时间较短,但它打破旧的教学传统,为汉代建立了崭新的教育体系,也为中国和世界教育史开辟了专科院校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的新纪元。

四、结语

根据中国古代官方教育的实际情况,书法教育在整个教育科目和内容中只是很小的部分,而且官办学校的书法教育大多停留在识字教育和书写技能教育这个层面。尽管如此,中国古代的官办学校的教育中,对书法的教育和学习,还是有不少的文献明确记载,对书法教育的内容和形式也有具体规定,所以,通过这些文献具体深入地探讨鸿都门学书法教育的状况,弄清当时书法教育的内容和传达方式,应当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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