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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记忆视角下的安徽省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

2020-12-29

安徽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遗产安徽省工业

余 宏

(中共铜陵市委党校 管理教研室,安徽 铜陵 244000)

工业遗产的保护和利用是当前中国众多城市在产业更新与升级过程中无法回避的课题,这项任务复杂而艰巨,对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有着深远影响。安徽省也不例外,在工业发展的历史进程中留存了大量的工业遗产,如何对待这些工业遗产?谁来对待?工业遗产具有怎样的价值?这些都是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文化记忆理论为回答这些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

一、文化记忆理论的内涵

文化记忆理论是由德国学者扬·阿斯曼率先提出。他致力于文化记忆理论研究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更加习惯使用电子媒介作为记忆的储存载体;二是电子媒介所储存的记忆需要我们不时加以评判;三是人的记忆会随着生命的终止而消亡,传统的记忆方式随之受到威胁。为了消弭记忆与时代之间的距离,如何重新看待记忆并延续记忆,扬·阿斯曼系统地提出了文化记忆理论,并在《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一书中予以阐明[1]。

首先,扬·阿斯曼对记忆进行了类型学研究。他认为记忆从类型学上来说可以分为四种:一是模仿性记忆。这一类记忆所主导的领域主要是风俗习惯。作为某个社会中的一员,社会化的初始阶段就是模仿所处社会的风俗习惯。二是对物的记忆。人一辈子会被种种物体所包围,从房子到生活用品,从城市到公园,人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物质家园。这些物会让人想起种种过往,既包括自己的过去也包括他人的过去。三是交往记忆。这是语言和交流所催生的记忆。这种记忆是在人与他人的语言交流互动中形成。四是文化记忆。他认为文化记忆是对意义的传承,或者说构建了一个关于意义传承的空间。前三种记忆都可通过意义联系到文化记忆,例如模仿性记忆中的传统仪式。一旦仪式并不仅仅停留在表面的活动而变得具有时间指向的意义传承时,仪式就成了文化记忆的具体形式。

其次,扬·阿斯曼对文化记忆所涵括的各项因素进行了分析。他认为文化记忆主要包括内容、形式、媒介和承载者。文化记忆的内容是过去的一些焦点。“过去不能被依原样全盘保留,过去在这里通常是被凝结成了一些可供回忆附着的象征物。”[1]这样的象征物通常发挥着定型性的力量,例如各宗教的经典文本。文化记忆的形式是在文化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高度成型的各类典范,具有规范性的力量,例如中国的清明节等节日。清明节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文化内涵逐渐丰富,虽然全国各地因习俗上的差异,清明节期间的活动不尽相同,但上坟祭祖、踏青郊游必不可少。“与其他传统节日相比,清明节具有两大特色:一是兼有节气与节日双重身份;二是既有慎终追远的感伤情怀,又有欢乐赏春的气氛。它不仅是扫墓祭奠、怀念离世亲人的节日,还是亲人团聚、踏青嬉游、亲近大自然的节日。”[2]它既是一种社会交往,也是一种行为规训。文化记忆的媒介主要是指“被固定下来的客观外化物,以文字、图像、舞蹈等进行的传统的、象征性的编码及展演。”[1]这其中当属客观外化物最为普遍,人们的衣食住行以及各种符号系统都具备成为文化记忆媒介的潜能。文化记忆的承载者是专职人员,包括宗教人士、教师、艺术家、学者、官员等。这些人掌握着一个城市、社会、民族和国家的文化知识,并且他们可以从自身的日常状态抽离,对文化知识进行传承。

总之,文化记忆是以过去的焦点、高度成型的仪式、各类客观外化物以及专职承载者为要素,构建意义传承空间,形成集体认同,促成当下与过去的连接,使人的生命有时间意义和社会意义。

二、工业遗产的文化记忆价值

对于工业遗产的价值描述有很多,例如经济价值、科技价值、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等。但作为遗产来说,文化记忆价值也是不能忽视的。文化记忆价值是指作为文化史上具有突出意义的遗留物而生成的价值。该价值区别于工业遗产的历史价值,正如莫里斯·哈布瓦赫所说:“历史是抽象的、整体的以及死的,记忆是特别的、意义的以及活的。”[3]工业遗产的文化记忆价值正是这种记忆本质规定性的体现,对当下生活具有多种启示。这种价值的形成有两个内在要求:一是时间,二是意义。人们称工业遗产具有文化记忆价值实质是指工业遗产在时间上与当前生活疏远,意义上又与当前生活紧密。

时间上的疏远促成了工业记忆的形成。今天,每个城市面对曾经工业建设所留存的大量厂房、机器设备时,一定程度上都面临着一道选择题,是去是留?事实上,这道题目可以置换为如何处置工业记忆。新中国成立后,很多城市开始实施工业化战略,随着产业升级换代,烟囱林立的时代戛然而止。那些工业遗存的使用价值已经被废弃,取而代之是时间赋予的记忆价值。这一点在很多工业企业的档案材料及职工的回忆性文章中可见一斑。例如,原中共安徽省委书记卢荣景在回忆自己矿工生活时撰写了一篇文章《我的矿工身份永远不变》。他饱含深情地追忆了自己从1953年到1977年在铜陵工作期间的经历,“当年的矿务局坐落在铜官山脚下,到处是荒山、野草、芦苇荡,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十分艰苦,只有一条日本人留下的小铁路通向长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矿山的建设还是如火如荼地开展着。”[4]当年的矿山建设场景如今已不复存在,但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记忆一旦确立,进入公共文化空间,就成为一个城市的文化底蕴组成部分。卢荣景的这篇文章在安徽广为传诵,已经成为铜陵市乃至安徽省工业记忆的一个组成部分。

意义上的紧密奠定了工业文化的发展。城市的文化发展大都经历了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的转变。这种转变带来两个影响:城市的风貌变得具有工业风格,城市中出现了大量的工业人口。因此,城市的文化也开始具有了工业属性。这种工业属性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不是已经完成,而是在不断塑型中。以至于今天,我们也不能说城市已经走出了工业文明。哪怕是西方发达国家的学者也只是说当前西方社会进入了后工业文明时期。城市的工业发展正如一条链条紧紧地将工业化初期的城市文化、中期的城市文化、后期的城市文化锁在一起,形成一条具有工业风格的文化脉络。在这个脉络中,不能轻易地否定任何阶段的工业文化,也不能简单地认可任何阶段的工业文化。想了解一个城市的工业文化,必须仔细在脉络中调查和研究。这一点在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研究中非常显著。在2018年第九届工业遗产学术研讨会成果汇编中,主编刘伯英专门开辟一个专题即“作为城市文化记忆的工业遗产”。这个专题收录的文章多是回溯性的,将工业遗产的保护和利用放在城市的文化发展变迁中来考量和研究,探寻对当前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启示。这一类型的研究,也体现了文化记忆的本质属性,“在过去与现在之间进行着持续且动态的相互作用,它不是固定的,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地得到修改。”[5]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了解工业遗产的意义以及这种意义在城市文化发展的作用。

工业遗产的文化记忆价值,一方面是因时间上与当下的疏远促成了工业记忆的形成,另一方面是因意义上与当下的关联奠定了工业文化的发展,两者缺一不可。以此为基础来审视工业遗产时,可以对工业遗产界定如下:工业遗产是以工业遗存、工业文化和工业精神为基本要素,共同构建的具有当下指向的意义空间。

三、安徽省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现状

工业遗产的调查研究和保护利用进展迅速,自2005年国土资源部建设国家矿山公园开始,各部委对工业遗产的保护和利用出台一系列政策。例如国家文物局在《国家文物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中明确指出,要开展工业遗产普查和保护。2016年12月,由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工业文化中心牵头组织,中国工业遗产联盟在北京成立。2017年,国家旅游局发布的《全国工业旅游发展纲要(2016-2025)》指出:“要充分挖掘和利用好工业文化,传承工业文明,实施工业旅游十百千工程,即在全国创建10个工业旅游城市(以传统老工业基地为依托),100个工业旅游基地(以专业化城镇和产业园区为依托),1 000个国家工业旅游示范点(以企业为依托)。”[6]

随着国家相关部门对工业遗产的重视,安徽省各地方政府也将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提上议事日程。2018年3月,铜陵市在全省率先探索启动编制《铜陵市历史建筑和工业遗产保护规划》,并于当年顺利通过专家评审,为铜陵市工业遗产保护利用提供了依据和指导。2018年3月,淮北市工业遗产普查会议召开,标志着淮北市工业遗产普查工作正式开始。2018年4月,安徽省经信委组织开展国家工业遗产申报工作,要求各市、省直管县要深入挖掘工业遗产资源,推荐一批代表性强、保护利用价值高的优秀项目。2018年6月,合肥市针对市区内历史建筑和工业遗产开展保护规划编制工作,计划选取重点的历史建筑和工业遗产约50处进行详细测绘,构建合肥市区历史建筑和工业遗产数据库。2019年11月18日,工业和信息化部产业政策司发布了第三批国家工业遗产认定名单,其中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古井贡酒年份原浆传统酿造区、安徽省池州市贵池区贵池茶厂和安徽省黄山市歙县老胡开文墨厂入选。多地将工业遗产保护规划纳入政府中心工作,反映了安徽省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一些新趋势。首先,各地市对工业遗产的认识不断提高,对工业遗产的保护和利用正在不断深化;其次,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方式呈现日益多元和法制化等特点;最后,安徽省作为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后发地区,一方面可以借鉴苏浙以及北上广等地区的先进经验,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本地特色工业遗产打造城市文化名片,后发优势逐渐体现。

上述实践表明,工业遗产价值已得到政府部门认可,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正在安徽各地开展,但如何解决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深层次问题依然没有找到明晰的答案。从文化记忆理论视角出发,安徽省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存在以下四个方面的问题:第一,工业遗产项目没有从省级层面开展普查认定。安徽省没有在全省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的工业遗产普查认定,仅在2018年4月,由安徽省经信委组织开展了一次国家工业遗产申报,要求各地积极申报。查询申报结果后发现,有些地市没有申报。原因是即使申报成功也没有政策扶持或倾斜,只有荣誉而没有实惠。第二,工业遗产项目没有得到有效的文化挖掘。各地市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项目忽略了文化层面的挖掘,偏重物质层面的保护和利用,导致物质和文化仍是两张皮,严重影响了工业遗产精神价值的传递。第三,工业遗产项目缺乏多媒体的介入。在已建成的工业遗产项目中,大多数的方式还是老一套,建成遗产公园和文化创意园。大规模的功能置换,很容易让人忘记曾经的工业气息。对于观者来说,工业遗产成了一种艺术风格,而不是遗产。第四,工业遗产项目存在多主体博弈。在各地市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过程中普遍存在多主体之间的博弈。这种博弈一方面损害了工业遗产本身,另一方面也降低了主体保护和利用的积极性。

四、文化记忆视角下的安徽省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

文化记忆理论是将记忆理论引入文化研究领域,从而将文化、记忆以及主客体串联起来,在时间与空间交叉的坐标轴中形成对意义的研究。以此为理论视角看待安徽省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可以得出一些新的结论。

(一)系统普查,寻获焦点

安徽省文物部门应站在全省的高度对工业遗产进行普查认定,尤其要对各地级市主城区的工业遗产开展普查调研工作。为了在普查认定中避免出现一些技术层面的问题,普查认定工作可以依托安徽省内外相关高等院校,争取在一年的时间里建立起工业遗产普查目录,对重要的工业遗产项目进行数字化建档,以此作为今后确立省级工业遗产的依据,为今后保护和利用提供基础材料。在一般性工作的基础上,还需好中选优,从基础工业遗产目录中寻获焦点。焦点是指在安徽省工业发展中具有非凡历史文化科技价值的典型工业遗产。针对此类工业遗产,要进行整理挖掘,项目现场勘察,走访工业企业老职工代表并进行必要的临时保护。例如,安徽省舒城县的河棚先锋厂,建于1968年,属于军工企业,生产舰艇使用的大型柴油机。该厂搬迁后留下的厂房、车间、防空洞、贮备山洞等建筑基础设施保存较好,档案资料完备,而且周边环境优美。它是典型的三线建设项目,在安徽省内不多的三线建设项目中属佼佼者。但是,它目前既不是文物保护单位,也没有获得相关部门的遗产项目认定。因此,对于这样的焦点,工业遗产普查认定至关重要。

(二)文化挖掘,创设节日

安徽省工业遗产底蕴深厚,但文化挖掘普遍不够,其价值难以呈现。事实上,工业遗产作为安徽省工业化进程中的重要遗存,是一种稀缺资源,保护利用好工业遗产,对于保护城市肌理,延续城市文脉具有重要意义。因此,安徽省各地市要加紧对本区域内工业遗产的文化挖掘,通过文化挖掘来创设具有典范意义的节日,在传承工业文化和城市记忆时发挥重要作用。创设节日时必须紧紧围绕城市自身的文化记忆来谋篇布局,应选取极具代表性的日期作为节日,选取极具代表性的活动作为节日的内容,例如铜陵的铜工业。1949年12月29日,成立不足百日的新中国决定恢复铜官山钻探,从此新中国的铜工业开始在这片深厚而广阔的土地上萌发,并取得一系列成绩。新中国的第一炉铜水、第一块铜锭都在这里诞生。因此,铜陵市可以将12月29日设立为工业遗产日,创立一个“神圣的时间”以区别日常时间,让文化记忆在这一天得到充分的彰显,让这一天成为铜陵城市发展中的伟大节点,向众多亲历者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在这一天,政府相关部门一方面要做好关于城市工业遗产日的宣传和介绍,另一方面也可以鼓励人们去已经建成的有关工业遗产的展示馆和博物馆进行参观。这样可以让人们在日常状态之外,接受来自工业的文化讯息,感受工业的文化魅力。

(三)创新思路,融合媒介

从文化记忆视角来看待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需要一个关键环节即媒介的利用。文化记忆的传承和延续需要媒介,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同样需要媒介。这里的媒介是综合性的,既可以是被固定下来的厂房、设备以及资料档案,也可以是以声音、图像、艺术等多媒体介入的编码过程。目前,安徽省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在媒介使用上略显单一。例如,合肥钢铁厂(国家第二批工业遗产)被打造成一个工业遗产公园,虽形态上保留了原先风貌,但在功能上进行了置换。当一个工业遗产项目变身公园之后,人们除了欣赏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工业景观之外,是否能够感受到工业遗产项目所传递的工业精神是存疑的。为了更好传递工业遗产项目的文化记忆价值,在媒介使用上应考虑采用多媒体编码的方式。可以围绕合肥钢铁厂编排一部情景剧,以合钢老职工口述史为主要剧情,综合歌曲、舞蹈、黄梅戏、小品、说唱等艺术形式,再现当年辉煌时刻,激起经历者的共鸣,引起后来者的敬佩,促进工业记忆和工业精神的传递。这种多媒体编码的方式也是时代需要。目前,大多数城市居民已经习惯于多媒体所构建的传媒格局,几乎没有人能离开声光电的综合作用,抖音等短视频也日益成为重要的信息传递方式。情景剧的编排以及展演可以利用最新的媒体传播方式,在更大范围内吸引城市居民观看及热议。在共同围观及讨论中,集体的文化记忆才能形成。

(四)各守其责,形成合力

文化记忆的承载者是专职人员,包括教师、艺术家、学者、官员等。因此,在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时必须注意各主体所发挥的作用,争取形成合力。例如,安徽省涡阳县的工业遗产老南门,建于1953年,2014年进行了修缮。修缮效果良好,仍给大家一种修旧如旧的感觉。它见证了双轮酒业有限责任公司60余年的沧桑巨变,也是酒厂乃至整个高炉镇的象征之一。现在的老南门仅在原址上略加改造,改造前是小青瓦合拢屋面,屋顶为歇山式,出厦飞檐挑角,朴素自然。改造后的大门东侧是经典的徽州古砖墙,高墙封闭,马头翘角者谓之“武”,方正者谓之“文”,墙线错落有致,黑瓦白墙,色彩典雅大方,竹林掩映中的斑驳墙体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在这个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案例中,文化记忆的承载者相对明确,有遗产的产权所有人双轮酒业,有改造项目的建筑师团队。一般情况下,大多数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主体包括:产权所有人、专家、政府。三者在保护和利用中发挥着不同的作用,产权所有人希望遗产项目能够得到保护和修缮,政府对于遗产项目负有不可推卸的保护责任,专家负责在保护和利用中提供技术支持。这个案例中唯一缺位是政府,因为遗产没有得到任何来自政府层面的支持,没有被认定为文物保护单位。这样的实例在安徽省不在少数。该企业作为酒厂,自有资金相对充裕,可以承担起保护和修缮的费用。如果该企业经营不善,没有资金对遗产项目进行保护和修缮,又得不到政府的支持,那么该遗产项目很大可能被废弃甚至拆除。因此,各主体应各守其责,承担自身应该承担的职责,形成多主体之间的良性互动,合力才会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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