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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绒”计划:景观疗养院

2020-12-23应歆珣

画刊 2020年11期
关键词:疯女人老唐天鹅绒

张小涛:在我看来,小说《天鹅绒》是明线,《优秀》锦旗的“天鹅绒”是暗线,我想问: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应歆珣:我很认同您的看法,小说《天鹅绒》里说的“天鹅绒” 引导出的是某种人性深处对于美好事物向往的精神承载物,这里的美好是真切的。《优秀》锦旗的“天鹅绒”是将这种精神承载用了另一种变了味的物来强调,“你看,我是美好的”,是被加工出来的。

“从前有一个乡下女人,很穷。从小到大,她对于幸福的回忆,不是出嫁的那一天,不是儿子生下来的那一刻,而是她吃过的有数的几顿红烧肉……”这是叶弥的小说《天鹅绒》的开头,小说里的这个女人突然有一天决定用儿子的学费买了2斤猪肉,由于那天2斤猪肉无缘无故不见了,然后她就疯了。一对从城里来“下放”的夫妇到达乡下的那天,这个疯女人突然清醒了,然后她赶紧梳了头、洗了热水澡,趁着清醒的时候,体面地急急忙忙地跳河了。这对从城里来“下放”的夫妇,带着城市里陌生的富足的华丽的气息,这让从来没有出过村子的疯女人的儿子惘然。后来疯女人的儿子和城里来的妇人好上了,在他们偷情的时候,城里来的妇人说“我家老唐说我的皮肤像天鹅绒”,疯女人的儿子再度惘然,问:“天鹅绒是什么?”甚至在老唐用猎枪顶着疯女人儿子脑门的时候,他的眼神越过了死亡的恐惧,就像专注于某一样事物的研究地问老唐:“什么是天鹅绒?”老唐为此放下了枪,去城里找“天鹅绒”这块布给疯女人的儿子看。他去了上海、北京这些大城市,但也没有找到当时只有相当大的官才能购买到的天鹅绒。这让老唐有了放弃打死疯女人儿子的念头,但疯女人的儿子还是坚定地说:他知道天鹅绒是什么样的了,就和他女人的皮肤一样。于是,疯女人的儿子被老唐用猎枪打死了……

“于是我们思想了……”是什么使得那乡下女人疯了?是什么让疯女人的儿子越过了死亡的恐惧?也许是我们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让我们异常深刻地显得浪漫、荒诞而又真实,也让我们在时间和空间上平行了。

就像小说《天鹅绒》所诠释的,有些东西会使你毫无理由地抛开生死,寻找着内心对一些事物的迷惘和渴望,那似乎是一种潜在的柔软的东西,它其实一直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并依附于普通的物中。这里的“天鹅绒”似乎成了美好事物的代言物。为什么一块布可以寄予一种美好事物的想象呢?

“天鹅绒”在古代为桑蚕丝织品,又称为“漳绒”“丝绒”,由于工艺的繁复,制作工期漫长,质地精美而独特,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为皇亲贵族御用品,某种层面上它代表着尊贵和高级。也许是因为我们对它有了某种“高级的”“美好的”联想,于是乎,它很具有“包装”的功能性。

然而有趣的是:由于现代工业的快速发展,人们在追求“奢华”的需求中,找到了廉价的可能性,原本温润的蚕丝质地被化纤替代,缓慢的繁复工艺被机器快速批量生产取代,便出现了一种代表“奢华”的“廉价”仿天鹅绒(通常也被称为丝绒或金丝绒),于是满足了更多的人对于外在展示的需求。(比如,小时候我们曾见过20世纪70、80年代仿天鹅绒这种面料做成的电视机罩,各种当时觉得珍贵的电器的罩子,或是现在还沿用着的乐器、首饰、礼品等的仿天鹅绒包装物,变得随处可得。)随着这个面料的时代变化,它具有了某种矛盾性和不确切性。一定意义上,它的这种变化是为了大范围地满足“被看起来比较高级”的包装需求,但结果却并不能达到缘起的期盼,而是变成了新的额外的东西。“天鹅绒”所承载的语义在时间的变化中显得非常微妙:这一传统之物在时代中慢慢衍化,似乎扮演着对于“美好”的一种虚幻。

“追求美好”像是一种潜在的、隐蔽的、漫长的内心运动。也许就是这内心运动里的那股劲,如今的我们对于“美好”的追求也是相当地“疯狂”,与“疯女人”或“疯女人的儿子”不同的是在这迅速发展着的社会中,我们似乎找到了快速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塑造“让人看起来是美好的”这样的景观。我们将“美好”添油加醋地快速展示出来,将原本“诗性的美好”转化成了“炽热的美好”。比如网络生活中晒的各种加了滤镜的“日常美好”,或是遍地宣传包装的繁华现象,无论是城市景观还是虚拟世界都不自觉地在描绘“美好生活”。“塑造美好”像是一种变得很有效的世界观,持续地干预着我们的认知。也许就是因为对于“美好”的渴望造就了我们“塑造美好”的自我包装需求。因此,“包装”成为一种常态,它源于我们远古的内心需求,让我们持之以恒地陶醉于这个包装的幻象中无法自拔。

我们真的好像离不开“滤镜”了,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想让它们“看”起来比原来“好”一些,哪怕让人看不“清”、不那么真实,哪怕看起来就是假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是甘愿就这样被“疗养”着的。我们的商家是很聪明的,他们太了解我们的这个需求了。我们在某宝的界面上会看到系统推荐的自己喜欢类型的商品广告;在Instagram上会看到“猜你喜欢”的图片和视频;各种语音平台教我们快速有效的交际话术;在各种地方展现一切自以为人们想看到的“美好”……自动化的现成性让我们乐在其中。如今的我们,更像是作为技术化的感官集成存在,我们不再触摸实体而是从虚拟平台上的形容来得知事物的质感如何;我们可以不用身临其境,便能从图片和影像中观看几千里以外的风景;我们可以只坐在家里就能完成购物、餐饮、交友、阅读,等等。我们通过感知加工过的景观来感知这个世界,享受速度带来便捷的快感。我们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充满“滤镜”的景观里“疗养”着,当然“疗养”也是一种潜在的、隐蔽的、漫长的内心运动。

如今,由于技术的飞速发展和信息的迅速传播带来了新的总体全球化进程,在这进程中带来人们感知的同步性,本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快速拼接,我们的景观世界也呈现出更加杂糅的状态,我觉得,像是一种又洋又土的“景”象。

因此,当今年6月份接到《画刊》杂志的邀请,以一种视觉的方式回应“2020《画刊》封面计划”的命题的时候,我决定用仿天鹅绒做一面又洋又土的锦旗,赠予“景观疗养院”,作为一道景观“挂”在最显眼的景观窗口“封面”。不同的是:我把锦旗红底黄字的典型色彩换成了其对比色绿色系,统一的色系似乎让锦旗增加了一点儿“洋气”。

“天鹅绒是什么?”我想,“即使老唐找到了也很难回答疯女人儿子的问题。”因为,时间已经让“天鹅绒”变得更加丰富且模糊,它同时承载着“快與慢”,也承载着时代的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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