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界与救荒
——1920年燕京大学师生参与华北灾荒救济述评
2020-12-20王林,王浩
王 林,王 浩
(山东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山东 济南 250358)
1920 年华北地区发生特大旱灾,直隶、河南、山东、陕西、山西五省灾情尤为严重,灾民总数达3 000 万左右。①李文海等:《中国近代十大灾荒》,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 年版,第113 页。为救济灾民,全国各地普遍成立了义赈组织,社会各界纷纷响应。此时,刚刚重组不久,仍分男女两校区办学的燕京大学不仅协助义赈组织完成了大量的工作,学校师生还独立开展了一系列救灾活动。本文将梳理燕京大学在1920年华北旱灾救济中的主要活动,分析燕京大学参与赈灾活动的原因及意义,总结学界参与救灾活动的特点及影响。②目前关于燕京大学参与华北救灾的研究成果主要有李伟玉的《从“边缘”走向“中心”:五四运动时期的燕京大学——以燕大学生的社会活动为中心》(《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年第5 期),该文指出华北救灾活动是燕大建校初期最大的社会服务实践,是燕大参与社会服务从边缘走向中心的重要一环,但因主题所限,该文仅简要介绍了燕大参与华北救灾的概况,未能深入分析。本文拟对燕京大学师生参与华北旱灾救济的史实进行梳理,分析燕大师生参与救灾的原因及意义,并以燕京大学为个案考察当时学界参与1920 年华北灾荒救济的情况。
一、募集赈款
善款筹集是救灾工作顺利开展的关键。灾情发生后,燕京大学师生纷纷慷慨解囊,积极为灾区民众捐款,学校教员累计捐款940 元,学生捐款200.5 元。③《本校服务灾民方法》,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7 页。学界虽不如工商界那样有雄厚财力,但也发挥自身优势积极参与赈灾募款。燕京大学师生在为灾民募集赈款方面同样开展了多样化的活动。
1.独立募款
1920 年秋有关华北旱灾的报道铺天盖地。面对灾情,燕京大学男校青年会表示“本会对于若大的旱灾自然不能漠不关心”④刘健:《男校青年会纪事》,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96 页。,故而在9 月16 日开学后第一次男校青年会职员会上,男校青年会成立了专门负责华北救灾事宜的赈灾筹备会,并向校内师生募得善款200 余元。随后,男女两校青年会于10 月7 日召开了联席会议,确定了开展“赈灾游艺会”为灾区募集善款的方案。他们计划自排话剧,进行义演,筹集1 000 元左右善款,再将善款通过义赈组织捐到灾区。为办好“赈灾游艺会”,男女两校通力合作,精选演出剧目,细化组织分工,最终义演在米市青年会大堂取得了意外的成功。
11 月26 日男校学生通过表演话剧《青年》,募得善款600 余元。11 月27 日女校学生则将比利时戏剧家梅特林克创作的戏剧《青鸟》搬上了舞台,演出当晚“一时来宾拥挤”,“开会的时候还没到,有许多来宾已经没有座位了”①黄世英:《赈灾的发起与经过》,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66 页。。后为联络同学,女校的《青鸟》又在12 月5 日重演了一场,女校两次义演共募得善款1 400 余元。通过这次“赈灾游艺会”男女两校共募得善款2 100 余元,据女校青年会会长黄世英的描述,这其中还包括刚下野不久的段祺瑞捐的100 元,义演的收入和影响都远超燕大学生的预期。义演的成功坚定了燕京大学学生为灾区民众服务的信念,在义演结束后的两校青年会理事会上,学生商议放弃原计划将善款转交义赈组织的想法,“决定我们自己经理一切的赈务”②黄世英:《赈灾的发起与经过》,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66 页。,所筹款项,除直接放赈外,由女校组织在灾区筹办一所灾女赈济所。
为更好地服务灾区,两校师生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又陆续通过努力,积极开展校外募捐,得到了中外善士的响应,据《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统计,女校共募得校外捐款2 720元,还有15 美元,男校共募得校外捐款4 034 元,另有1 000 美元。③《本校服务灾民方法》,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7 页。
2.参与社会募款活动
华北灾情发生之后,各地社会团体积极参与救灾,组织了许多募捐活动,如“旱灾纪念日” “全国急募赈款大会”等。燕京大学为这些募捐活动四处奔走,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旱灾纪念日”是北京国际统一救灾总会和北京基督教学校事业联合会共同发起的募捐活动,将1920 年12 月18 日定为旱灾纪念日,发动北京大中学生约3 000 人分区域在北京各地进行募捐。④《赈灾新闻:旱灾纪念日学生劝捐之盛况及结果》,《救灾周刊》,1921 年第11 期。燕京大学从“旱灾纪念日”活动筹备开始就积极参与进来,燕大女校在关于旱灾纪念日的报告中写道:“当时在本校设立一个事务分所,有教员一位学员三位为办事员,科长为主任,为这一件空前的一举,我们全体是十分的踊跃。”⑤黄世英:《旱灾纪念日女校的报告》,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76 页。在旱灾纪念日当天,虽然北京城的冬天寒风瑟瑟,但是燕京大学依然是男校学生全体出动,女校78 人参与到这场募捐活动中来。燕大学生主要负责西城,学生“每人携纪念章一百五十而手执白旗持集赈罐,各在所定区域之热闹路口遇有行人即向募捐”⑥《旱灾纪念日之情形》,《京报》1920 年12 月19 日。,捐款人将善款投入集赈罐中,募捐的学生便会给捐款人一枚特质的纪念章。经过一天的募捐最终女校募得善款405 元,男校募得善款200余元。⑦《本校服务灾民方法》,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7 页。据参与这次救灾募捐活动中的燕大女校学生谢婉莹介绍,在女校学生出发募捐前的集会上,燕京大学诚冠怡教授还向即将出发的学生加油鼓劲,“经过新华门……又看见陈哲甫教授、刘次轩教授他们也站在学生中间”。⑧谢婉莹:《旱灾纪念日募捐记事》,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73 页。可见,在这次活动中,不仅燕大学生积极参与,学校教师也给予了大力支持。
“全国急募赈款大会”是中外善士为募集春赈款项而成立的募款组织,徐世昌为名誉会长,孙宝琦为会长。学界人士积极参与协助募捐事宜,故而在1921 年2 月4 日由教育部组织成立了全国急募赈款大会学界委员会,当时的教育部部长范源濂为委员长,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被推举为副委员长。⑨《全国急募赈款大会学界委员会成立纪要》,《教育公报》,1921 年第8 卷第3 期。急募赈款大会的集中募款时间为2 月20 日至28 日,而学界委员会组织的学生劝募活动则集中在26 日、27 日、28 日,燕大学生以劝募员的身份参与了此次赈款大会。具体募捐方法不同于旱灾纪念日的流动式募捐,而为定点募捐,全京共设立52 处募捐点,每处3~6 名劝募员为一组,每天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三组轮岗,“劝捐学生在指定之地点守候收捐,不必拦阻车马行人,如必须时得用简单言语说明募捐理由”⑩《全国急募赈款大会学界委员会学生劝捐办法》,《教育公报》,1921 年第8 卷第3 期。。燕大男校派出劝募员45 人,募得善款500 余元,女校有76 人参与,募得善款1 834 元。①《本校服务灾民方法》,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7 页。
在为灾民募集善款的活动中,燕京大学师生不仅独立发起募捐,还广泛参与社会募捐活动,累计为灾区募集善款13 000 余元。
二、赴灾区查灾放赈
燕京大学师生不仅在北京为灾区摇旗呐喊,募集赈款,而且组织师生赶赴灾区一线查灾赈灾,并帮助北京国际统一救灾总会、华北华洋义赈会、美国红十字会等救灾组织进行了系统的调查和放赈活动。
直隶省的保定、正定、顺德三府是燕京大学师生的主要调查服务地区,服务县区包括望都县、清苑县、灵寿县、沙河县、博野县、饶阳县、唐县等。
1.燕京大学青年会自行组织的查灾与放赈
男校青年会将其义演所得600 余元之赈款一分为二,分别赈济保定府望都县和顺德府沙河县。1921 年2 月3 日,张元恺、蔚登瀛两名学生赴沙河县办理赈灾,考察当地灾情后发现学生所募之善款对救济全部难民来说是杯水车薪。故而二人接受了顺德国际统一赈灾总会的建议,专门对南阳及姚庄两村进行赈济。二人先对两村灾民的实际情况进行了调查,“按其情形之轻重,撒给以半元及一元之本校赈灾券。令于发放之次日来城中福音堂内取款”。②张元恺、蔚登瀛:《顺德府沙河县灾情形》,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46 页。放赈当天,学生还向县长要来四名警役用于协助维持秩序。“未放款之前,先有一番演说,论此款之来源,并告以用款免灾之各种方法。”③张元恺、蔚登瀛:《顺德府沙河县灾情形》,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46 页。
与在沙河县发放赈款不同,男校青年会在望都县则开展了更加细致长效的工作。刘健和杨建章二人在2 月4 日抵达望都后即向县长借得当地受灾人口详细情况统计。在得知全县灾荒大概情形之后,刘杨二人用一星期的时间到全县各地调查灾况,最终选定了处于县区交界处,常常被当地救济组织忽略的北阎家庄、北王各庄和西李各庄为救灾对象,从中挑出42 家极贫住户发放给领粮券。在男女两校的协调之下,购买了60 石红粮,分四次发放,领券的人可以在阴历正、二、三、四月的初七日进城领粮。放赈地点设置在望都城隍庙的正殿,“大人每口每月领粮一斗五升,小孩儿每两口当大人一口”。④刘健:《望都县燕京大学放赈处四个月的回顾》,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78 页。放赈现场每十人一组依次领粮,东门进西门出秩序井然。此外,女校师生为建立灾女赈济所,也在望都县进行了相关的灾情调查,具体情形将在救济所一节专门叙述。
2.协助各义赈组织进行的调查与放赈工作
在救灾过程中,燕京大学有9 名教员、24 名学生在美国红十字会、国际统一救灾总会、华北华洋义赈会等救灾机构中负责放赈和灾情调查相关事务。其中教员多担任当地的放赈督办,学生多为调查员或放赈员。师生的调查和放赈方法依照各救灾团体的具体规章进行。协助办赈的学生多是调查和放赈工作都要参与。协助国际统一救灾总会办理赈务的谢景升提到他在饶阳的救济办法可视为调查放赈员的基本工作内容:先调查户口,按各家的情况分作贫、次贫、极贫三等,并设立灾童学校,极贫户之儿童可以收入灾童学校学习,“照调查的结果分散红粮和棉衣,平均每人每月给红粮十五斤”⑤谢景生:《灾区回来后的报告》,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22 页。。在保定府担任华北华洋义赈会调查放赈员的田韫璞同学在三个星期内“由村正副领着按户去查,就像拜年一般”⑥田韫璞:《调查灾务底情形》,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38 页。,调查了五十多个村庄。除挨户调查外,灾童学校也成了燕大学生调查灾情的媒介。在灵寿县担任灾童学校校长的张庆和、于良猷在报告书中提到,“我们知道小孩子嘴里能讨实话,所以我们利用他们得知他们的附近村庄或邻居受灾的实情,做我们调查最好的方法。”⑦张庆和、余良友:《灵寿县西北数十村灾民的境况》,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35 页。
因救灾地域和参与工作的不同,学生对灾情的感受也是不同的,如在临城进行调查放赈的梁尚鳌在放赈时就曾亲自目睹“去领粮被冻饿而死于赈会门首的两位”,而协助美国红十字会在德州赈灾的陈其田则表示“我们感官所接触的是以得救济底灾民现象而不是未救济的”。①陈其田:《与灾民为伍》,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14 页。虽然接触灾情的深度不同,但燕大学生在协助义赈组织调查救灾时,都注重对当地民情和社会现象的调查,学生后来提供的调查报告都注意用社会学的眼光叙述乡村生活,彰显了燕京大学将教学研究融入社会服务的学校特色。
三、在灾区支教办学
华北旱灾发生后,成人尚且饥肠辘辘,贫民家庭的孩童更无法独活,所以灾区常见买卖儿童现象。为救灾童于水火,燕京大学师生协助义赈团体在灾区设立灾童学校。听闻有灾区女童被贩卖至上海、天津等地为妓,燕大女校青年会专门筹建灾女赈济所,收养被难女童。
1.筹办望都灾女赈济所
女校慈善义演结束后不久,筹办灾女赈济所就被提上了日程。燕京大学青年会就赈济所应设于何处进行了会议讨论,大致确定在受灾情况较为严重的保定府设置赈济所,至于具体位置需由女校青年会进行实地考察后再确定。12 月23 日,女校青年会派裴瑞芝教员和孙淑贞、张蕴玉两名学生乘火车前往保定调查,在保定当地教会的协助下,三人进行了五天的考察,讨论了多处地点,最终选定在距离保定十多里的望都县城隍庙内设赈济所。地点确定后,赈济所的具体组织办法也明确下来,由张韫玉担任所长常驻所内,赈济所教师则“从本校学生中征集之,每二礼拜每次二人,轮流往教”。学生名额初定为100 人。张韫玉所长于1921 年1 月9 日前往望都,在望都县长的帮助下对城隍庙进行了修缮,至19 日收容条件初备,便有从完县而来的16 名灾女入驻。“四五日后,各处灾女络绎而来。二月初人数90 余。”②张韫玉:《别同学后事略》,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19 页。尔后,赈济所将名额增至200 人,实际收容人数则超过200 人。“统计前后来所者不下二百五六十人。除中途归者不计外,现有208 人。”③张韫玉:《别同学后事略》,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20 页。因人数增加,学校又指派乐瑞姺为副所长常驻所内专管教育事宜。
赈济所收养的灾女“大者不过十六七,小者仅五六岁”④单贵娥:《赴望都县赈济所记》,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58 页。,既有望都当地的贫家之女,也有教会在其他十余县区收容的灾女。灾女“既入所,沐浴更衣,请看护查验眼喉等症。日食三餐,分班授课”,“每班的课程为注音字母、心算、国文、口授地理、口授历史、口授故典、圣经选句、唱歌、游戏等”⑤成春兰:《教育灾女底情形》,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50 页。,但是在教学之初并非教授得如此全面,“只念注音字母,别的皆未上课。因那时天天有孩子来,先生们无工夫授课,得给他们洗头洗澡”。⑥乐瑞姺:《灾女读书趣言记》,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51 页。
这些灾女多未读过书,来到赈济所多是为了讨口饭吃,一开始多半无心学习,“先生才教功课,他们就要回家,当时吓得人也不敢再教了,怕他们跳墙跑了”⑦乐瑞姺:《灾女读书趣言记》,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51 页。。后来,支教老师循循善诱,为学生讲解念书的好处,为学生筹集纸笔文具,设置考试奖品,到后来几乎所有学生都会字母了,还有“二十余小孩会几个汉字”,“读地理底能背五大洲五大洋二十省省城。学心算。卫生注重明白衣食住三大要素的关系,有的能背二十几节圣经,会唱三十几首诗。”⑧乐瑞姺:《灾女读书趣言记》,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52 页。赈济所在办赈后期还举办了一场“成绩展览会”,邀请了望都县相关官员和其他学校教师前来观摩,“种种成绩,斐然可观,颇极一时之盛”。⑨《望都幼女教养所概况》,《益世报(天津版)》1921 年6 月25 日。
望都县的灾女赈济所,在各方支持之下,进行了六个多月的灾女救济工作,燕京大学的学生前赴后继,除张韫玉和乐瑞姺外,先后有30 余位女校学生接力到灾女赈济所支教。为保障学生健康,赈济所还“特请协和医院之女医士,轮往看护”。⑩《望都幼女教养所概况》,《益世报(天津版)》1921 年6 月25 日。正如当时媒体报道所言“诸女士之服务,虽有久暂之分,而慈善之精神则一也”。⑪《望都幼女教养所概况》,《益世报(天津版)》1921 年6 月25 日。
2.协办灾童学校
女校筹备灾女赈济所之时,男校则接到了一则求助通知。“12 月26 日国际赈灾统一会向本校请求30 人到正定府、保定府、石家庄、宁晋县所属各处管理灾童学校。”①刘健:《男校青年会纪事》,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97 页。刘健在《男校青年会纪事》中提到“本校完全应了他们的请求,征集了30位同学分前后两次出发”。但在《本校襄办赈务人数统计表》中,明确标注担任“灾童学校校长”的男校学生仅7 人,而男校救灾学生所属机关为国际统一救灾总会的有29 人。出现这种出入的原因可能是,国际统一救灾总会因灾童学校事向燕京大学求助,燕京大学男校派出30 名学生襄办救灾总会处理赈务,因当地工作需要不同,部分学生兼办灾童学校,部分学生改做调查放赈之事。因缺少其他史料佐证,不能确定燕大男校实际派出筹办灾童学校的人数,但可以肯定,在此事务上,燕京大学与国际统一救灾总会达成了积极合作的共识。
灾童学校为北京国际统一救灾总会为救济灾区儿童而设立的临时收容教育机构,设置在受灾严重的地区,“灾童入学必经放赈员调查其家中情形,确系极贫无生活能力,且灾童年在十四岁以下,八岁以上者,方准入学”。②邵景雍:《我的放赈报告》,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26 页。每所灾童学校收容附近五六公里的灾童约100 人,多数学校是男女兼收,部分学校则只收男童。招来的学生每人每月发给生活费一元四角,每月分四次发放,帮助他家里的生活,不至受饿。灾童学校一般聘请所在村的村董为校董。教员先由当地救灾组织自行招募,如不能招募到,则由总会安排。燕京大学男校学生属于总会安排到地方灾童学校任教的教员。张庆和、于良猷介绍他们所在的灾童学校,仅有一名教师,分上下午两班授课,每人每日要给孩子上六个小时的课。课程的内容则主要是注音字母、福音故事、通识六百字读本等。郑国梁等7 人从1 月4 日出发赴各自服务学校,均在灾童学校工作了一个月左右。
四、燕大师生参与赈灾活动的原因与意义
1.燕大积极参与赈灾的原因
从燕京大学内部来看,五四运动激发了燕大师生参与社会活动的热情和活力。燕京大学虽成立于五四运动前不久,但初创的燕京大学马上参与到五四运动中。燕大学生代表瞿世英参加了1919 年5 月3 日在北京大学法学礼堂召开的学生代表会议,而第二天的游行活动燕京大学学生几乎全员参与。③N.T.Wen:《Our part in the student movement》,《燕京大学季刊》,1919 年创刊号。燕大相较北大、高师等学校学生人数较少,但仍在五四运动中崭露头角,涌现出瞿世英、许地山、谢婉莹等一批代表性人物。在“五四”时期成长起来的新燕京大学,摆脱了传统教会大学仅服务于基督教的观念束缚,开始关注现实社会。在1919 年出版的《燕京大学季刊》创刊号上,文南斗提到燕大学子在五四运动中的角色,并期望燕大学子能在未来的学生运动中发挥更大作用。④N.T.Wen:《Our part in the student movement》,《燕京大学季刊》,1919 年创刊号。燕大师生开始谈论五四运动体现了人民的国家责任感,学生应该牺牲自己的时间和财富,为建设更好的社会与国家承担更多责任。⑤《The sense of responsibility within a country》,《燕京大学季刊》,1919 年创刊号。
在“五四”时期,或许任何一所大学的学生都会就时事进行一番品评,说一些关注社会的言论,而燕京大学的特别之处在于其将社会服务做到了实事上、融入学校的基因中。在五四运动后的1919 年暑期,燕京大学在学校附近组织了一所“开放学校”,招收了大概100 名孩子,利用暑假的空闲给这些孩子教授知识。⑥WangShouChih:《The open-air school》,《燕京大学季刊》,1919 年创刊号。到1919 年秋燕京大学正式确定了“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的新校训,将《马太福音》中的“非以役人,乃役于人”和《约翰福音》中的“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两句话做了一番结合,校训同样体现了服务社会与基督教精神的结合。在这一校训的指引下,燕京大学师生1919—1920 学年开展了一系列社会服务工作,例如男校开办“校役夜学班”教校内的工人读书识字⑦刘健:《男校青年会纪事》,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95 页。,女校组织“半日学校”为失学的幼童义务讲授初小知识、协助北京地方服务团开展公益演讲等。①黄世英:《女校青年会的报告》,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92 页。
在“五四”时期成长起来的燕京大学有着强烈的社会服务意识,所以当华北旱灾的消息传到燕大校园,燕大师生才能迅速开展有组织的募捐赈灾活动。而在五四运动中得到锻炼的瞿世英、谢婉莹等学生领袖更是这次组织燕大赈灾活动的主要人物。由此可见,燕京大学参与华北旱灾的赈济活动,不是学生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五四运动之后燕大学生服务社会运动的延续。
同时,外部各种力量对华北赈灾的关注是燕大能顺利开展赈灾活动的条件。华北旱灾发生之后,北洋政府即成立了筹议赈灾临时委员会,在北京设立赈务处,并颁布《办赈奖惩暂行条例》。政府不仅自身投入救灾当中,而且鼓励民间力量参与救灾,交通部更是对救灾物资和参与救灾的人员免收铁路运费,这为燕京大学参与救灾提供了便利。同时,灾区地方政府也为燕京大学的救灾活动提供了支持与帮助,无论是查灾放赈还是兴办救济所,望都县县长都给予了燕大学生以援助。
在专业赈灾组织的引导帮助方面,自华北旱灾发生以后,北五省灾区协济会、华北救灾协会、万国救济会、华北华洋义赈会等民间义赈组织纷纷成立,以图调动民间力量救济华北旱灾。各义赈组织积极联络学界,发动学生参与救灾活动。为协调中外义赈团体的赈灾活动,北京国际统一救灾总会在北京成立。而位于北京的教会大学——燕京大学,自然成了国际统一救灾总会的联络对象,燕大师生也在义赈组织的动员下,参与救灾工作。
此外,燕京大学的救灾活动在一定程度上还受基督教青年会服务社会以传播宗教福音观念的影响。1909 年北京基督教青年会成立,其以“非以役人,乃役于人”为会训,提倡青年积极服务社会,参与社会公共活动。而燕京大学的救灾活动深受青年会服务社会思想的影响,燕大男女校青年会更是救灾活动的主要组织发起单位。基督教青年会对燕京大学的救灾活动不仅有思想上的推动力,而且在具体赈灾活动上给予了燕京大学很多支持,例如燕京大学赈灾义演的场地就是由北京基督教青年会提供的,燕大学生赴灾区查灾放赈的过程中,青年会也联络各地教堂为赈灾活动提供了诸多便利。
综上,燕京大学之所以能加入1920 年华北旱灾赈济中并取得一定成效,是因为自五四运动以来形成的关注社会、服务社会的自觉是其主要的内发动力,而1920 年华北旱灾发生时社会各界对赈灾活动的引导和支持则是重要的助推力量。
2.燕大赈灾活动的意义
1920 年旱灾救济的最大特点就是广泛的社会性,国内外各种势力积极参与救灾,其中学界就是一支重要的力量。与其他学校相比,燕大师生的救灾活动尤为积极,呈现出独立性和全面性的特点。燕京大学除了组织师生积极参与国际统一救灾总会、华北华洋义赈会等组织的救灾活动外,其自身主导的救济活动也自成体系。从两校青年会组织义演筹备资金,再到男校青年会学生亲赴灾区调查灾情放款放粮,女校青年会筹备望都县灾女赈济所,接力支教收容女童,燕京大学的救灾活动从1920 年10 月开始一直到1921 年6月,与全国性救灾活动相始终。在救灾活动中他们不仅是其他大型救灾团体的追随者、参与者,更是自身救灾活动的发起者、组织者,这一点是其他学校所不具备的。燕京大学救灾活动的全面性表现在:一是男女两校师生的全面参与。在燕京大学组织救灾活动之时,男女两校学生合作行动。两校教员亦是积极参与其中,在募捐、放赈筹备学校等方面给予学生帮助与指导,全校师生一同为救灾活动出谋划策。二是参与救灾活动的全过程。《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中刊载的燕大师生赈灾记录涉及义演募捐、灾情调查、协调调度、放赈救灾、管理灾童学校等各种活动,涵盖了赈灾救济的各个主要环节。燕京大学能做到全面参与救灾,使救灾得到全面覆盖,与学校管理层对内放手发动师生组织活动,对外积极联系救灾组织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救灾活动推动了燕京大学的融合发展,培养了服务社会精神。1920 年3 月15 日协和女子大学正式并入燕京大学,但是仍分男女两校办学。在救灾活动中,两校均打出“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的燕大校训为自身活动的动力,表现出燕大学生对学校的认同感。男女两校在此次救灾活动中相互合作,无论在募捐还是在放赈方面都协同共进,加快了两校融合的进程。此外,燕京大学的救灾活动,获得了较高的社会关注度,其救灾工作得到了熊希龄的肯定,这位前民国总理称赞燕京大学的救灾活动“为北京学界服务社会者开一新纪元也”。①熊希龄:《熊希龄先生赠言》,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6 页。燕京大学青年会的赈灾义演还得到了当时赋闲天津的段祺瑞捐款。②黄世英:《赈灾的发起与经过》,燕京大学青年会编:《燕京大学青年会赈灾报告》,北京:燕京大学,1921 年版,第66 页。此外,全国急募赈款大会学界委员会成立之初便推举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为副委员长,此时的燕京大学成立不过三年,办学成绩和综合影响力更是不及北京大学等学校,但其校长能担任此职务,应是与组织燕京大学积极参与此次赈灾活动有一定关系。无论是燕京大学学生的救灾活动,还是校长对救灾行动的组织指导都获得了当时社会的认可,提高了燕京大学的知名度。这次成功的救灾活动有利于燕京大学形象的树立,燕京大学也因此实现团结发展。
燕京大学在1920 年旱灾救济中所表现出的热情、行动力和服务社会的精神,对燕大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22 年,步济时在燕京大学创立社会学系,开始系统培养社会服务的专业人才,这使燕大不仅成为民国时期最积极参与社会活动的高等学校之一,更开启了社会学和社会工作学科的中国化进程。而在社会学系建立前一年,燕京大学师生在华北救灾活动中表现出的关注社会、注重调查的品质就已经为燕京大学社会学学科的发展涂上了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