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时期的广东党化教育研究
2020-12-14刘娟
刘 娟
大革命时期的广东党化教育研究
刘 娟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教师研修学院,广东 广州 510303)
党化教育作为民国教育史上的一种新型教育形态,大革命时期率先在广东兴起。1924-1927年间,广东党化教育实践几经调整和发展,随着北伐战争推向了全国,对民国时期的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论文以史料为基础,试图厘清大革命时期广东党化教育的发展历程,阐述党化教育措施出台、运作实态、并逐步制度化、法规化的实践过程,探讨广东党化教育的实施内容、主要特点、党部与教育行政部门的关系等问题,揭示南京国民政府党化教育政策调整及发展方向。
三民主义教育;党化教育;大革命时期;广东
党化教育作为民国教育史上的一种新型教育形态,率先在广东兴起。1924-1927年间,广东党化教育几经调整和发展,随着北伐战争推向了全国,对民国时期的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目前学术界有关南京国民政府党化教育的研究成果颇多。[1]但对于大革命时期的广东党化教育,尤其在实施方面,尚缺乏详尽研究与整体认识。有研究者认为“广州国民政府时期的党化教育还没有制度化。”[2]而笔者在研究中发现大革命时期的广东党化教育实施内容丰富、措施完备,实现了制度化、法规化。本文拟从广东党化教育措施的出台、实施以及制度化、法规化进程出发,探讨广东党化教育的兴起缘由、实施内容、主要特点、党部与教育行政部门的关系等问题,揭示南京国民政府党化教育政策的调整及发展方向。
一、党化教育的发轫与兴起
所谓党化教育,是指国民党在以俄为师的背景下,学校教育以国民党的政策纲领和三民主义意识形态为标准与原则。1924年,党化教育作为新事物在广州发轫。至于何谓党化教育,国民党内部却从未有过明确的、统一的认识。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广东党化教育的主要实施者虽然都赞成教育的国民党化原则,但是他们对于党化教育实施的内容和方法却存在分歧。加之国民党广东政权左、右两派的权力斗争激烈,党化教育实施者不时变更。因此,大革命时期广东党化教育的实施过程充满了复杂性和多变性。
1924年1月,国民党“一大”在广州召开,正式启动改组。受苏俄革命的启发,孙中山认识到宣传和传播三民主义对于赢取广大民众支持的重要性,他多次强调国民党这次改组是要用党义取胜,用党员来奋斗,要“实行普通的宣传。宣传就是劝人,要劝世人都明白本党的主义,都来倾向本党”。[3]改组后的国民党在以广州为中心的统治区域内掀起了一场党化运动,即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司法、军队、教育等领域的机关建立国民党基层组织,要求行政人员加入国民党。党化教育即发轫于国民党的党化运动。从国民党“一大”直至广州国民政府成立前夕(1924年1月至1925年6月),党化教育尚处于发轫与兴起的初始阶段,这一时期的党化教育措施主要表现在下列方面:
(一)建立基层组织,发展党员
建立基层组织即在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建立国民党的基层组织——区分部。国民党“一大”前夕,国民党在广州各区发展组织,广东省立一中、省立工专相继成立区分部。1924年4月,广州市中等以上学校,如广东高等师范学校、法政大学、省立女子师范学校等纷纷成立了区分部。同时发展教育行政人员和师生加入国民党,特别是教育行政人员和校长必须入党,优先聘请国民党员为学校教职员。1924年8月,广州特别市党部命令广州市教育局人员、市立学校校长、教职员入党,当月广州市教育局成立了区分部,全市教育系统增加了党员五百多名。[4]1924年 9月,根据国民党中央党部命令,广东省署通令教育厅人员、各市县教育行政人员、省内中等以上学校教职员一律入党。[5]
(二)领导学生组织和发动学生运动
国民党改组设立各级党部,党部分别由组织、宣传、青年、工人、农民等组成。其中青年部专门负责领导学生组织,号召学生关注政治,发动青年学生从事各种政治、社会运动。国民党青年部一直计划改组广州市学联会,以便统一指挥各校学生从事革命运动。1924年初,在国民党中央青年部的默许下,新学生社对广州学联会进行首次改组。学联会新学生社成员奉国民党中央青年部指示预备将“国民革命”加入章程宗旨条目,结果学联会代表争论很激烈,最终没能通过。岭南、培正等教会学校甚至打出反对政治运动的口号。“广州市学生界中除了新学生社成员拥护三大政策外,其余一般学生大都持反对或观望态度。”[6]
这一时期国民党青年部领导学生组织尚处于起步阶段,主要针对各校学生党员。从内容上看,主要集中在“收回教育权”运动、平民教育运动等方面。比如:1924年4月,国民党中央党部青年部部长邹鲁召集广州的党员学生开会,宣布国民党中央的学生运动政策和计划,特别提出针对教会学校的学生运动计划:“先使教会学校学生认识外国人在中国办学的用意;其次使他们认识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再次使他们认识教会学校的课程不适合中国国情,使其在校内做革新运动。”[7]7月20日,广州特别市党部召开第一次广州市青年党员交际联谊大会,宣布市青年部的学生党务计划,号召青年学生从事国民革命工作。
(三)在学校中宣传三民主义
为了宣传三民主义,孙中山身体力行,1924年1月27日开始,每周在广东高师演讲三民主义,分令党、政、军人员和各校师生前来听讲。孙中山此次演讲《民族主义》六次、《民权主义》六次、《民生主义》四次,所有十六讲内容编成《三民主义》一书,此书在大革命期间被奉为经典。其间孙中山还赴省立女师演讲三民主义。这是国民党在学校中宣传三民主义的滥觞。1924年8月,广州特别市党部宣传部部长吴铁城提出在学校教育中增加三民主义内容,建议党部编纂包含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及国民党宣言政纲的教材,供广州各校教学使用。[8]在学校加授三民主义课程是国民党宣传三民主义在教育领域的具体化。
发轫时期,广东大学的党化教育也值得一提。广东大学由孙中山命邹鲁创办,学校定位“不仅仅是为国家培植专门人才,更要为国民党训练革命人材。学校肩负双重使命,一是西南的最高学府,一是国民党革命人材的大本营”。[9]1925年6月,邹鲁在《国立中山大学十三年度概览序》中号召学生加倍努力、完成国民革命、为三民主义而奋斗。邹鲁汲取了孙中山的教育方法,在广东大学宣传三民主义取“感化主义”,注重培养学生的革命精神和情感,唤起学生信仰三民主义。因此,广东大学的国民党化气氛十分浓厚。
党化教育发轫与兴起阶段,邹鲁既是广东大学校长、国民党中央青年部长,还掌管着国民党政权指定的省立中上四校的办学专款。“其时广州中等以上的学校教育,差不多都是我主持。”[10]邹鲁作为这一时期党化教育的主要实施者,认为广东大学应该要为国家的革命建设培养高级专门人才,反对将广东大学办成像宣传所、讲习所之类的短期党员训练学校。邹鲁也不允许学生在公立学校做校务革新、择师自由等活动,反对学生整天参加群众运动。邹鲁的党化教育理念及实践,与左派的党化教育计划大相径庭。因此,广东大学被左派指责为“不革命的学校”,邹鲁被指责为反对党化教育。
纵观这一时期的广东党化教育,国民党党部是党化教育的主要发动者和实施者,党化教育措施由国民党中央党部、广州特别市党部首先发起、直接实施,并转饬所属教育行政机关和学校遵照执行。党化教育实施没有统一规划,其实施方式较为单一,主要以行政命令为主。其内容以临时性和个人观点为主,包括建立基层组织、发展党员、宣传三民主义、提出相关党化教育的建议措施,等等。
二、党化教育的全面实施与推广
广州国民政府成立以后,国民党便开始东征、南征,并于1926年初统一了两广。随着统治区域空前拓展,国民政府的教育行政事权随之扩大。1926年1月,国民党“二大”在广州召开,以汪精卫为首的国民党左派掌握了广州国民政府的党政大权。为了稳固政权,左派急需实施党化教育,将国民革命的势力和意识形态拓展到各级各类学校教育中去。2月9日,国民党政治委员会宣布设立国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员会,管理和监督国民政府辖区下的一切公、私立教育事业,以许崇清、金曾澄为常务委员。
教育行政委员会成立后,大大加快了党化教育的实施步伐。尤其是教育行政委员会制定和颁布的系列法令规程,实现了广东党化教育的制度化、法规化,改变了过去党化教育政策制定和实施由国民党党部发起,以行政命令强制推行的早期党化教育模式。正如庄泽宣评价所说:“自国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员会成立以后,对于党化教育才努力推行。”[11]党化教育全面实施和推广时期(1925年7月至1927年1月)的主要内容和措施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
(一)学校课程的国民党化
在学校教育中增加三民主义课程是国民党向青年学生传播革命意识形态的重要途径,将“三民主义科目”取代“公民科”作为各级各类学校的一门必修课程。
孙中山逝世后,省立女子师范首先开设了三民主义课程。1925年8月,广州市教育局长王仁康函请国民中央党部指示在学校中加授三民主义课程的办法。1925年10月,被左派责为“不革命”的学校——广东大学增设三民主义课程,每周授课三小时。[12]11月12日,代理教育厅长马洪焕在省务会议上提议:一、通令全省各级学校一律加授三民主义科目;二、小学自四年级以上每周加授一小时,中等以上学校每周加授二小时;三、教科书应有两种:中上学校和小学两种教材。这项提议得到国民政府批准。[13]
1926年春季学期,三民主义进入学校课程取得实质进展。1926年1月,广东教育厅通令全省高等小学一年级以上学生,加授三民主义课程。1月9日,省立二中“极力施行党化教育之计,已定加授三民主义科,聘陈伯熹先生担任。”[14]2月25日,省立一中拟聘请三民主义教员。[15]1926年春季学期,广州市立高等小学校已增设三民主义课程,教员由市党部和教育局选派。除公立学校之外,一些与国民党渊源甚深的私立学校,如私立教忠师范增设了三民主义课程。1926年春季学期,全省高等小学以上公立学校都已开设了三民主义课程。中等以上学校采用《三民主义》为课本;小学的三民主义教本则由教员自行选择。[16]
1926年8月,教育行政委员会决议,大学均须以三民主义作为必修课。12月,教育行政委员会议决颁布《小学规程》,将“三民主义”列为小学首要教学科目。随着教育行政委员会相继颁布《中学规程》《大学规程》,三民主义科目取代原来的公民科、修身课,以必修课形式正式纳入了大、中、小学的课程体系,实现了三民主义课程的制度化、法规化。
1926年,三民主义科还扩散到广西、湖南、湖北等国民党统治区域。3月18日,教育行政委员会指示广西教育厅,通令广西全省学校加授三民主义课程。[17]国民革命军取得湖南政权后,8月11日,湖南省教育厅长周鳌山训令全省县长、校长,在学校加授三民主义课程。[18]10月10日,国民革命军攻破武昌城。湖北政务委员会教育科长李汉俊,通令全省学校将国民党纲及三民主义纳入学校课程。
(二)军事教育的国民党化
在学校教育中实施军事教育是党化教育的又一项重要内容。1925年“沙基”惨案以后,广州的反帝气氛陡然激增,广州各学校开始组织学生军。1926年2月,在广东省务会议上,许崇清提议在省立一中实行军事训练,获得了国民政府批准。国民党中央为了加强对童子军的管理,决定把童子军统一起来,掀起了党化童子军运动。1926年3月5日,国民党中央青年部成立“中国国民党童子军委员会”,[19]颁布《中国国民党童子军规程》,指出国民党童子军的训练在于养成革命青年,完成国民革命为目的,凡十二岁至十八岁的学生,都要报名参加童子军。7月1日,广东省教育厅奉命转饬各学校,举办童子军须按照《中国国民党童子军规程》统一组织和训练标准。童子军由此从管理权和意识形态上实现了国民党化。
1926年8月,教育行政委员会议决大学均须以军事教育作为必修课。[20]12月,教育行政委员会颁布《小学规程》,规定“党童军训练”为小学校新增教学科目。中学方面,教育行政委员会批示广西省立九中的学校规程时,明确该校要将党童军训练与体育课分离,党童军与体育课是并列的必修课程。[21]如同三民主义课程,教育行政委员会以法令形式将“军事训练”纳入了大、中、小学的必修课程。
(三)教科书的国民党化
编纂统一的教科书是党化教育的重要举措。1926年3月20日,教育行政委员会颁布《教科书编审委员会章程》。根据章程,教育行政委员会拟选派教育专业人士组成各科目的“教科书编审委员会”,编纂和审查各科教科书。5月,教育行政委员会决定先编纂三民主义教科书,成立了“教科书起草委员会”。三民主义教科书是国民党传播主义和政纲的重要载体,起草委员会编订的三民主义教科书,须经中央党部和教育行政委员会联合核定后才能出版,供各校采用。[22]
1926年8月19日,教育行政委员会正式设立“三民主义教科书编审委员会”,宣布扩大三民主义教科书的内容范围,除三民主义外,还要取材孙文学说、建国大纲、建国方略及国民党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由于编审任务繁重,教育行政委员会决定向社会各界征集初级中学“三民主义教科书稿本”,再由“三民主义教科书编审委员会”和教育行政委员会常务会议逐一审定出版。12月,广州共和书局编印《中山主义新国民课本》经教育行政委员会审定后,教育厅通令全省各学校一律购买。[23]随着各类三民主义教科书的统一审定和采用,三民主义课程有了权威依据和标准。
1926年10月1日,教育行政委员会公布《教科书审查规程》,将教科书审查标准规定为:“以不背党义而适合教授目的、教育程度、教科体裁为合格。”[24]10月25日,教育行政委员会公布《三民主义教科书审查规程》,审查三民主义教科书标准,“以符合总理之主义及党的政策,适合学年程度、教科体裁者为合格。”[25]《教科书审查规程》公布当日,教育行政委员会布告:市面流通的教科书以及学校采用的教科书多与国情和党义不符,为划一教科书,通令所有民间出版的教科书二十日内送交教育行政委员会审查。[26]通过教科书审查法规的颁布和执行,教育行政委员会达到了教科书的国民党化目的。
(四)设立学校训育处和训育人员训练所
1926年9月,广东教育厅通令全省中等以上学校本着党化精神革新整顿,全面实行党化教育。广东省中上学校开始新设训育处,与教务处、总务处一并隶属于校长之下。省立一中、二中、女师都设立了训育处,新增训育主任一职,专门负责教授三民主义课程、传播政治革命思想。1926年秋季学期,省立二中聘任陈伯熹为训育主任。[27]二中训育处每周举行政治报告、敦请名人演讲;设立训育堂和“总理纪念堂”,搜罗各种革命刊物供学生阅读。1926年秋季学期,许广平被省立女师校长聘为第一任训育主任。许广平除了给八个师范班每周上一节三民主义课外,还兼做监督学生晚自习,检查卫生的工作。“训育职务是兼学监、舍监之类(但又别有教务、舍务处),又须注意学风,宣传党义,与教务及总务俱隶属于校长之下,而如此办法,则惟广东在今年暑假后为然。”[28]
1926年秋季学期,广东学校设立训育处的还是少数。据报载,“各省县市立中学尚有未设立训育主任者,而已设之训育主任,又多滥竽充数及思想反动者。”[29]为培养学校训育的师资,省党部青年部与教育厅合办“高级青年训育员养成所”。按照计划学员接受十周训练拟派往学校指导青年运动。训育所学员除每晚听讲三小时,还需参加苏俄十月革命、总理诞生、反抗文化侵略以及庆祝北伐胜利等纪念日活动。实践课程则将全部学员分成党务组、编辑组、青年组、游艺组、演讲组、农工组进行分组训练。[30]1927年1月,高级青年训育员养成所学员经过十周训练后,被推荐到广州市立中小学实习,演讲党义。[31]
(五)学生组织的国民党化
这一时期,广东省学联会、广州市学联会均已变成国民党领导的学生组织。各校学生会鼓励学生参与校务管理,并仿照国民党组织,在学生会设立工人、农民、青年、妇女等部从事革命运动。据报载,省立一中建立了完备的学生会组织,学生全面参与校务管理,学校财务公开、校务公开;学生择师、聘师自由。学生会演讲股设有演讲会,定期出版《血光》刊物;平教股设有平民学校及工人训练班;图书股管理图书室;游艺股创办血光剧社;卫生股设有膳食委员会;体育股设有体育行政委员会;工人部设有工人运动委员会;农民部设有农民运动委员会;妇女部设有妇女运动委员会。学生会对于广州各种政治、社会运动及盛大集会无不热烈参加。[32]省立二中校务、财务公开,校长彭崇兴让学生选举代表担任校务委员、评议委员、财务委员、出版委员,参与学校行政管理。除学生会外,二中还设有平民学校、济难会、反抗文化侵略会等团体。为发展学生入党,校长督促学校各团体共同组织“党务整理委员会”,吸收学生入党。[33]
综上所述,1926年间广东党化教育全面实施和推广,党化教育深入到了学校及教育领域的各方面。一方面,广州国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员会颁布了一系列教育政策和法规,促进了党化教育的制度化和法规化,为党化教育的全面推广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学生组织的党化以及号召青年学生从事革命运动较前一阶段取得空前发展。
三、广东党化教育的纵深发展与转折
1926年底,国民政府北迁武汉,广东变成地方政权。1927年1月,国民党新右派击败左派,获得了广东党政大权。曾养甫接管广东省党部,就任青年部部长。党化教育实践进入纵深发展与转折期(1927年2月至1928年初),主要表现在:广东省党部强化了实施党化教育的权限,越过教育行政部门,直接向中等以上学校派驻训育主任实施党化教育;省党部通过学校训育主任制度将党化教育推向了包括教会学校在内的私立学校。
1927年2月,广东省党部颁布《本省公私立中等以上学校训育主任条例》。该条例规定:广东全省的公私立中上学校均须设置训育主任。省青年部直接选定训育主任派往中上各校实施党化教育;有关国民党政纲和三民主义的课程,须由训育主任亲自讲授或由其介绍的国民党员讲授;训育主任组织“训育部”,须将工作状况、学校训育情形每月向省青年部汇报;训育主任薪俸及办事经费由派驻学校负担。为了贯彻实施训育主任条例,省党部要求全省中学在最短时间内设置训育主任一职,训育主任一律由省党部介绍。即便学校已设置训育主任,也须由省党部重新派遣。[34]
1927年三、四月间,省青年部首批向18所省立中等学校、37所县市立中学、15所私立学校(包括岭南大学、培正、培英等教会学校)派驻70名训育主任。[35]1927年省青年部推行的学校训育主任制度,完全改变了1926年教育厅对于学校训育处的设定模式:训育主任或三民主义教师由校长聘请,与总务主任、教务主任同隶属于校长管辖。训育主任制度规定学校的训育工作和三民主义课程教授全权由训育主任负责,执行省青年部的工作计划。以省立工专训育部为例,省青年部委任黎兆葵为该校训育主任,黎兆葵聘请训育员3名,书记1名,干事若干名。训育部的人事安排全部由黎兆葵负责,独立开展工作。
学校训育主任实施训育的最大特色是将全体学生编入各个“小组”,实行“小组训练”,即组员在小组内由上级进行指导训练或自我训练。小组按研究内容分为三民主义研究组、政治研究组、党务研究组、社会研究组。按实习内容分为学生运动组、工人运动组、农民运动组、商民运动组、妇女运动组。据报载,训育主任派驻学校后不久,各学校“俱已先后实行小组训练”。[36]各学校小组会议、书记会议每周能依章开会,定期做政治、党务等报告。[37]以省立工专训育部工作情况来看,每个学生最多选择2个小组接受训练。每组学生5-7人。小组每周至少开2次常会,小组状况及工作情况每周要向上级汇报一次。又如:汕头省立岭东商业学校,在训育部指导之下,组织若干小组,每组设组长、副组长各一人,每周开会一次,做政治、党务种种报告及讨论。
与此同时,广州市内的小学亦由广州市青年部委派训育主任或训育员进驻学校。1927年7月,广东省青年部与教育厅会衔通令全省高等小学校,设训育员一名,由校长聘任,呈报县党部备案。[38]
训育主任制度将国民党训练党员的方法引进学校教育,对青少年学生混合采用讲授、演讲、练习、谈话等训练方式,将国民党的主义和政策灌输给全体学生,培养革命份子。如果学生不参与训育部工作和训练,则将处以惩罚。如:省立工专规定无故缺席会议将要罚款,“违反国民党主义与纪律者,如系训育部职员,由训育主任罢免之;如系小组组员由训育主任取消其组员资格,其重要者,由本校革除其学籍。”[39]省青年部还颁布《广东中上各校员生不出席总理纪念周惩戒条例》,对于师生不参与总理纪念周,施以严厉惩罚。教职员无故不请假不出席纪念周一次,书面警告;如发生两次,扣薪一个月;如发生三次,则要撤职。学生无故不请假不出席纪念周一次,记小过一次;如发生两次,记大过一次;如发生三次,开除学籍。[40]学校还须将每次举行纪念周的经过情形填表定期汇报省青年部。[41]
曾养甫作为广东“清党”的主要实施者,更有通过学校训育主任制度,消弭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1927年5月,省青年部通告各校训育主任从事检举不自首的共产党员,核实后函请教育厅开除学籍,并请军政当局捉拿。[42]8月5日,广东省青年部提出中上学校的入学考试,要由训育主任联同各校校长审查投考者的思想行为及学识,共定取舍。“对于思想及行动之检查,尤为重要,务使不觉悟之反动分子,绝迹各校,此为各校训育主任所应切实负责者。”[43]
国民党新右派在广东政局安定以后,以广东省青年部为阵地实施学校训育制度,不到半年即引起极大不满,引发学校行政与训育主任在权限、经费上的纠纷,极大扰乱了学校正常的管理与教学秩序。
省青年部没有专项训育经费,训育主任的薪俸及办事经费完全由派驻学校负担,《学校训育主任条例》强制要求各公私立学校将全年办学经费的十分之一划拨训育部支配。由于广东时局不稳,公私立学校办学经费普遍匮乏,各学校苦不堪言。训育主任代表省青年部实施党化教育,只对省党部负责。训育主任依仗省党部的权势,严重干涉学校行政。比如:省立工专训育部筹备建造学校游泳池,“所有筹办事宜,已由该校训育部负责进行。”[44]训育主任黎兆葵还发动工专改办大学运动。1927年6月,广属区各学校训育主任召开联席会议议决:学校行政与国民党有关系的,校长须送交训育部主任审查盖章;要求省青年部饬令各校校长,不得干涉训育部工作;训育主任只做《训育主任工作大纲》规定范围内的工作。其他一切教务、总务、舍务概不受理。[45]训育主任的权力膨胀,引发纠纷。顺德中学校长因不与训育主任合作,以藐视训育主任罪,受到省青年部严厉警告。[46]
学校训育制度凭借党部势力干预学校行政,不利于学校教育的良性发展。1927年8月,广州夏葛医科大学等学校向南京国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员会呈控,广东省党部公布的《学校训育主任条例》与国民政府《私立学校立案规程》互相抵触,请求撤销学校训育主任以利私立学校发展。鉴于训育主任制度造成的流弊,南京教育行政委员会呈请国民党中央党部,撤销广东派驻各学校的训育主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最终决议:函请南京教育行政委员会速定党化教育办法;饬令广东省党部、广州特别市党部将派驻的训育主任于文到一周内全部撤回,即刻结束训育部。
此时正值省青年部举办暑假“训育人员讲习所”期间,各校训育主任已全部调回广州接受训练。曾养甫于是将“训育人员讲习所”改组为“党化教育讲习所”,继续进行,并将其重新定位为研究党化教育理论与方法的机关,打算将毕业生介绍给教育厅,派充中等学校校长及教职员。[47]
1927年8月,南京教育行政委员会颁布《学校施行党化教育办法草案》。该草案与广东的《学校训育主任制度》存在三点不同:第一,草案与广东训育主任制度以训练学生参加革命工作的目标不同,其宗旨训育宗旨为:“在按照各级学生年龄及程度,实施三民主义之政治训育,以养成学生自治、互助,服务社会之习惯与能力。”[48]第二,由校长组织训育委员会施行党化教育,学校行政应由校长完全负责,训育委员会所选出之训育主任,如校长认为不得其人,或委任后不称其职,校长得令改选或解任。第三,由校长每学期向主管教育行政部门汇报一次学校训育工作。南京教育行政委员会将党化教育的实施权利收归学校校长及教育行政部门,废除了党部直接实施党化教育的权力。
虽然南京教育行政委员会调整了党化教育政策,明令撤销学校训育部,由校长组织训育委员会负责学校政治训育。但是1927年秋季学期,广东各校的训育部仍然存在,只是训育主任不再由省党部直接委派,改由各学校校长委任,各校训育部的工作照旧进行。1927年10月,中山大学政治训育部将拟定的小组训育计划登在报纸,供各校参考。“国立第一中山大学政治训育部,为使学生训练敏捷,易收实效起见,特订定小组训练计划,兹采录如次,以供各教育机构之参考。”[49]
1928年1月,李济深率军回粤,改组党政机关。校长戴季陶即刻命其裁撤中山大学政治训育部。“党化教育方针,有所变更,查该部分设中大教务部之外,应即撤销。”[50]1月15日,中山大学停发政治训育部人员薪金。2月,省立一中新任校长黄希声表示不再聘请训育主任,由校内教职员组织训育委员会,负责学校训育事务。[51]3月,广东各学校遵照南京国民政府的《各级学校政治训育委员会条例》,裁撤训育部,由校内教职员组织训育委员会。“政治训育处自成立以来,时有纠纷,兼之无额定经费,权限又不能统一,所以毫无工作可言。近拟照大学院变更办法,将原有政治训育部,改成训育委员会,不另设主任,由校内教务主任、童军教员及其他教员兼任组织,以省经费,免发生纠纷,查省立市立各校,多已改为训育委员会。”[52]中山大学政治训育部的裁撤以及广东各学校训育部的改组是大革命时期广东党化教育实践的重要转折,表明南京国民政府党化教育政策的调整。
四、结语
国民党发动的北伐战争发展十分迅猛,短短几月即占据了长江流域诸省。国民革命军所到之处,皆以“党化教育”为口号,1927年上半年,社会各界顺应政治形势,实施党化教育已成大势所趋。1927年3月,浙江省党部议决通过《浙江最近纲要》,确定党化教育原则施行于一切学校。5月25日,江苏省教育厅厅长张乃燕发表《革新教育十大原则》和《江苏教育行政之方针》,提出依照国民党党义施行公民训练。自此,从广东发轫的党化教育变成了南京国民政府普遍实施的教育政策。
随着南京国民政府由军政时期转入训政时期,为了实现三民主义,需要教育为国家培养建设人才,发展实业。因此,国民党广东时期以培养革命人才的党化教育政策已不合时宜。1928年5月,大学院召开全国教育会议决定全体表决通过用“三民主义教育”之名代替“党化教育”。党化教育名称的废止,反映了国民党试图调整广东时期的党化教育政策。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还先后废除了党部青年部、取消学生运动等党化教育措施和政策,只保留了在学校教育中传播三民主义意识形态等党化教育内容,反映了南京国民政府当局对于大革命时期广东党化教育政策的扬弃与继承。
综上所述,大革命时期国民党引进苏俄革命与教育经验在广东率先实施的党化教育,是民国教育史上学校教育与革命的意识形态相结合的首度试验。这种学校教育与政治革命形势结合的苏俄教育发展模式,对国民政府的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因此,追溯国民党广东时期的党化教育政策与实践对于深化民国教育史研究仍具有一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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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f the Party Education of Guangdong in the Great Revolution
LIU Juan
( School of Teachers’ Advanced Training,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Education, Guangzhou 510303, China )
The party education, adjusted and developed during 1924-1927, arose to be a new form of education, firstly in Guangdong in the Period of the Great Revolution, and then promoted to the whole country with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of the National Revolution Army, producing a far-reaching influence on education in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is paper attempts to clarify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arty education in Guangdong during the Great Revolution by reviewing the historical literature, and focus on the process of its introduction, implementation, gradual institutionalization and legalization, so as to explore its contents and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arty departments and the administrative departments of education, therefore revealing the adjustment and development of the party education policy of the Nanjing National Government.
Party education; Three Principles of the People; the Great Revolution, Guangdong
G40-09
A
1008-0627(2020)05-0080-09
2019-11-29
刘娟(1977-),女,湖南岳阳人,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教育史、基础教育。E-mail:57670207@qq.com
(责任编辑 周 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