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福建名臣章岘生平事迹考

黄文翰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章岘 《宋史》无传。后世编撰的人名辞典等各类工具书，亦罕见对其事迹的详细记述。章岘兄弟四人，于天圣五年(1027)至庆历二年(1042)的16年中，次第登科。作为北宋中期八闽大地的知名乡贤，章岘生平事迹在历史上长期零落、湮沉的现状，不能不令人遗憾与痛心。故笔者不揣孤陋，汇集梳理相关文献史料，对章氏生平事迹考证如下。

一、早年经历

嘉靖 《建宁府志》卷十五记载：“天圣五年丁卯王尧臣榜：章岷，字伯镇……官至光禄卿、正议大夫。第(弟)岘、岵、嶙，俱登第，已(以)上俱浦城人。”[1]知章岘为章岷弟，福建浦城人。然弘治 《八闽通志》卷四十九谓： “章岘、杨翊见 《人物志》，俱浦城人。 《寰宇志》以章岘为瓯宁人也。”[2]知章岘别有籍瓯宁(今福建建瓯)之说。嘉靖 《建宁府志》卷十五记载：“天圣八年庚午王拱辰榜：章岘，字伯瞻。官至金紫光禄大夫。”[1]章岘登第于天圣八年(1030)，晚乃兄章岷三年。又检弘治 《八闽通志》卷四十九，章岵、章嶙，分别登第于宝元元年(1038)与庆历二年。章岘兄弟四人，16年间俱登进士第，可谓一门颖秀。

《吴郡图经续记》卷下记载： “平江节度推官廨舍，昔甚隘陋。天圣中，武宁章岷伯镇居幕府，始广而新之。伯镇时名藉甚，初登第，翰林诸公赋诗赠行，其廨舍记并记刻犹存。当是时，盛翰林度、黄工部宗旦守郡，多以事委伯镇，而伯镇之弟伯瞻，及今太守朝议公，同侍亲居此，吴中士大夫多称之。伯瞻后至太常少卿，按漕广东云。”[3]天圣中(1023—1032)，章岷于平江(今江苏苏州)幕府任职。章岘亦随兄奉亲居于平江。吴中士人多称岷、岘之能。检正德 《姑苏志》卷三：“盛度，天圣五年，自滁州迁任。七年，权知审刑院。黄宗旦，天圣七年，以尚书工部员外郎直史馆任。王鬷，天圣七年四月，自知湖州移苏。”[4]盛度、黄宗旦知苏州，在天圣五年至七年四月间(1027—1029)。 《吴郡图经续记》所记章氏兄弟之事，即应系于此时。章岘时未中第，然已享誉吴中士林矣。

二、撰写浦记

庆历二年(1042)四月二十九日，章岘作《重开顾会浦记》(以下简称“《浦记》”)。 《浦记》记载，顾会浦位于华亭县西北六十里的青龙镇附近，“南通漕渠，下达松江”，是一条 “舟艎去来”的要冲，亦是 “灌溉之厚，民斯赖焉”的沃壤。然而年岁久远，渐渐 “积淤不决”。知华亭县事钱贻范 “恻然有浚浦便民之志……遂以议白府”。府公 “深然其请”，乃调新江、海隅、北亭、集贤四乡民夫3550人，疏浚顾会浦[5]181。

钱贻范知华亭县，在 “庆历辛巳岁夏六月”。庆历辛巳岁即庆历元年(1041)。是年十一月，宋仁宗改康定二年为庆历元年。《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四： “庆历元年十一月丙寅(二十)……大赦，改元。”[6]钱贻范知华亭，实在康定二年(1041)六月，表述为 “庆历辛巳岁夏六月”，似不甚确切。“明年春”，钱贻范 “以议白府”，得到上级长官同意疏浚顾会浦的意见。工事 “兴三月辛酉，讫四月己丑”[5]181-182。疏浚顾会浦的工事，始于庆历二年三月辛酉(十八)，竣于同年四月己丑(十六)。

然后世颇有将钱贻范疏浚顾会浦之事，误系于庆历元年(1041)者。如 《王侍御类稿》卷九：“庆历元年，知华亭县钱贻范开顾汇(会)浦以入江。”[7]崇祯 《松江府志》卷十八、 《江南通志》卷六十四、乾隆 《上海县志》卷二、乾隆 《青浦县志》卷六、同治 《上海县志》卷四等，俱言 “庆历元年，知华亭县钱贻范开顾会浦”。究其致误原因，或与章岘 《浦记》之表述有关。《浦记》曰： “康定建元之后，愆泽仍岁，浦无流津……钱君恻然有浚浦便民之志……明年春……遂以议白府……府公集仙钱侯深然其请，乃籍新江、海隅、北亭、集贤四乡之民，得役夫三千五百五十人。”[5]181《浦记》 中 “明年春” 易使人误为承前 “康定建元”而来，则 “明年春”自是康定二年(1041)春。康定二年亦即庆历元年。

同治 《上海县志》卷四记载： “庆历元年，知华亭县钱贻范开顾会浦及蟠龙塘……兴三月辛酉，讫四月己丑……案 《府志》，元年作二年，三月辛酉作二月，四月己丑作辛丑，与前志均异。”[8]若依 《上海县志》引 《府志》，则疏浚顾会浦工事，始于庆历二年二月辛酉，竣于同年四月辛丑(廿八)。然庆历二年二月有辛巳(初七)、辛卯(十七)、辛丑(廿七)日，无辛酉日。且这种记载 “与前志均异”，故不从。

三、交往沈君

《永乐大典》卷六六九七记载： “《齐云楼记》，章岘撰……沈比部诗，至和二年章岘题。”[9]梅尧臣 《宛陵集》卷五十三 《寄题沈比部江州齐云楼》诗曰：“君家隐侯有八咏，风雅未尽留人题。”[10]隐侯即沈约。南齐隆昌元年，沈约知婺州，建元畅楼，题诗八咏。此处梅尧臣以沈约建楼题诗事比况沈比部。江州齐云楼，或即沈比部所建。章岘于至和二年(1055)所题沈比部诗，或为沈氏咏齐云楼者。朱东润先生《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二十七、吴孟复先生《梅尧臣年谱》(收于《吴孟复安徽文献研究丛稿》中)均系梅诗于嘉祐二年(1057)，可从。

《舆地纪胜》卷三十 《江州·景物下》曰：“齐云楼，在州治东北子城上。皇祐、至和间建立。”[11]1375章岘 《齐云楼记》，或即建楼纪念之作，此文今佚。建楼之沈比部为谁何，文献无考。然韦骧 《钱塘韦先生文集》卷十一有 《代章伯瞻谢沈舍人举升擢启》(以下简称韦骧《启》)一文。韦骧 《启》言伯瞻 “自顾衰晚，岂不愧荷”，而沈舍人却 “挽而致之，使出门下”。伯瞻遂向沈舍人表明 “退惟匪材，敢不强勉。耿介之守，老当益壮；有为之心，亦所未已。庶几异日，不为提奖之玷”的心迹。[12]味其文意，章岘于衰暮之年，曾因沈舍人举荐而获擢升。该沈舍人与前文沈比部未详是否一人。

四、为官履历

崇祯 《江阴县志》卷三记载：“王端，都官郎中，嘉祐三年任。黄炳，职方员外郎，四年任。章岘，职方员外郎，三年任。毕从善，光禄少卿，六年任。”[13]《江阴县志》 开列的知县者，皆以时间先后为序。章岘知江阴县，当在嘉祐五年至六年间(1060—1061)，《江阴县志》刻误。陆心源 《宋诗纪事小传补正》卷一：“章岘……历知太平州、婺州。”[14]乾隆 《太平府志》卷十六：“宋太平州：章岘，以屯田郎中知。”[15]然未详章岘何年知州。检 《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九十四：“《婺州题名碑记》：章岘，治平元年十二月以都官郎中知，二年六月加职方郎中。”[16]章岘知婺州在治平元年(1064)。章岘于嘉祐五年至六年知江阴县，于治平元年知婺州，则其知太平州，当在嘉祐六年至治平元年间(1061—1064)。此亦与宋代地方官三年一任的常规制度相合。

《宋诗纪事》卷二十四曰： “(章)岘，治平中广南西路提点刑狱、转运使。”[17]《粤西金石略》卷三载有章岘 《治平丙午仲冬中澣游释迦寺登环翠阁》诗。题 “转运使、太常少卿章岘”作。治平丙午仲冬中澣，即治平三年(1066)十一月中旬，章岘时任广南西路转运使。同书同卷还载有 《丁未上巳再游》一诗。知章岘治平丁未上巳(即治平四年三月初三)曾故地重游。该诗首句作 “溪干舣桨访岩扉，危磴攀缘不欲归”。张鸣凤 《桂胜》卷七 《龙隐山》载此诗，“溪干舣桨”作 “溪干舣棹”。《粤西金石略》卷三还载有章岘 《留题龙隐岩》诗，首句作 “苍崖石室俯清涟，蟠蛰灵虬不记年”。张鸣凤 《桂胜》卷七 《龙隐山》载此诗， “苍崖”作 “碧崖”。[18]63以上三诗，“熙宁戊申仲秋二十六日刻于崖壁，男凝书。真书，径二寸，右刻在临桂龙隐岩”[19]8a。章岘游览桂林释迦寺、环翠阁、龙隐岩的三篇诗作，由章岘之子章凝以楷体书之。于熙宁元年(1068)八月二十六日，刻于龙隐岩岩壁。

《粤西金石略》卷三还载有章岘 《自龙隐岩泛舟至雉山》诗：“清溪几曲转澄湾，朝□龙岩晩雉山。林叟野僧休笑我，平生所乐是官闲。”作于 “治平丁未季春望日”，即治平四年(1067)三月十五日。该诗 “刻在临桂雉山”[19]8b。 《粤西诗载》卷二十二载此诗，作 “晴溪几曲转澄湾，朝憩龙岩晩雉山。林叟野人休笑我，平生所得是官闲”，文字小异[20]。章岘另有一首题为《雉山》的五言古诗，24句120字，亦应为同时之作，载于嘉庆 《临桂县志》卷六。张鸣凤《桂胜》卷三 《雉山》亦载此诗，然非全篇。

《粤西金石略》卷三还载有章岘 《留题伏波岩》诗，题 “权转运使章岘”作。另有 “权同提点刑狱崔静”的和诗一首。二诗 “己酉仲冬五日刻石。真书，径二寸，右刻在临桂伏波山”[19]10b。己酉仲冬五日，即熙宁二年(1069)十一月五日。张鸣凤 《桂故》卷四记载：“李升之为转运副使，与谭振、尚肃之、黄铎游伏波有诗，乘月泛漓江，明日以诗视章岘，岘欣然为和。”[18]168章岘 《和李升之 〈夜游漓江上〉》诗，嘉庆 《临桂县志》卷十一、 《桂胜》卷十六 《漓江》均载，首、颔二联文字小异。 《粤西金石略》卷三记载：“转运使沈起，提点刑狱章岘，治平丁未仲冬十有二日同游隐山，因访武陵遗事，遂题于石，行书，径二寸许，右刻在临桂隐山。”[19]10a治平四年(1067)十一月十二日，章岘再游临桂，这次到访的是隐山，章岘时任广南西路提点刑狱。

《舆地纪胜》卷三十 《江南西路·江州·总庐山诗》，载有章岘 “回首浔阳三百里，云中犹自见庐山”[11]1400诗一句。 《全宋诗》 《全宋诗订补》《全宋诗辑补》等均未收，当据补。又，胡宿 《文恭集》卷十四有 《章岘可太常博士制》一文。知章岘曾为太常博士，然不详何年任职。杨杰 《无为集》卷五有 《和伯瞻郎中登郡城北楼》七律一首。此 “伯瞻郎中”，据曹小云先生所考，为章岘[21]。前文已考，章岘嘉祐五年(1060)以职方员外郎的寄禄官知江阴县。嘉祐六年(1061)以屯田郎中的寄禄官知太平州。治平元年(1064)以都官郎中的寄禄官知婺州，二年(1065)又加职方郎中。然其 《治平丙午仲冬中澣游释迦寺登环翠阁》诗的作者结衔，即改为 “转运使、太常少卿”。治平丙午(即治平三年)章岘的寄禄官，已升为 “太常少卿”而非“郎中”。知杨杰和章岘登楼诗，当作于嘉祐六年至治平二年间(1061—1065)。

五、生平小结

要之，章岘生平事迹之可考者如下：岘字伯瞻，福建浦城(一说瓯宁)人。天圣五年至七年(1027—1029)间，随兄章岷奉亲于苏州，吴中士林颇称二章之能。天圣八年(1030)登第。庆历二年(1042)四月二十九日，为知华亭县钱贻范作 《重开顾会浦记》。约在皇祐、至和中(1049—1056)为沈比部撰 《齐云楼记》。至和二年(1055)又题沈比部诗。嘉祐五年至六年(1060—1061)，知江阴县。嘉祐六年至治平元年(1061—1064)，知太平州。治平元年(1064)十二月改知婺州。治平三年(1066)，任广南西路转运使，于十一月中旬游临桂释迦寺、环翠阁，治平四年(1067)三月初三，游临桂龙隐岩。三月十五日，自龙隐岩泛舟游雉山。其游临桂伏波岩，亦在治平三、四年间。治平四年，任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十一月十二日游临桂隐山。晚年曾得沈舍人举荐擢升。还曾为太常博士，然未详何年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