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力平价偏离”和“巴萨效应”双作用机制下中国贸易结构失衡问题研究*
2020-12-02浙江工业大学经济学院缪明余
浙江工业大学经济学院 张 祎 缪明余
一、引言
全球性贸易失衡使各国间贸易摩擦与政治冲突频发,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2010年欧债危机后,特别是2015年下半年以来,全球经济失速背景下的贸易失衡愈发成为各国关注的敏感问题。2018年7月,美国宣布对价值34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25%的关税,这标志着中美贸易摩擦正式启动。中美贸易摩擦对人民币汇率产生了巨大冲击,2019年8月,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破“7”后,美国随即给中国贴上了“汇率操纵国”的标签。(1)《美财政部认定中国为汇率操纵国 美国市场震荡》,财新网,2019年8月6日。伴随人民币汇率的大幅波动,我国经常账户差额却在不断缩小,净出口持续减少,汇率和我国贸易余额波动情况见图1。
贸易失衡之争通常集中在政府是否操纵汇率,争论大多基于“名义汇率变动影响贸易收支平衡”的理论假说。现代汇率决定理论认为,导致汇率变动的因素不仅来自名义因素(购买力平价偏离),也源于结构性实际因素(巴萨效应),这一结论已得到大量经验研究的支持。许多实证结论甚至发现实际冲击对汇率变动的影响更为显著和重要。然而,对实际汇率变动的贸易收支效应的相关研究仍处在停滞阶段,联系中国现实的系统性研究更为少见。在当前全球经济低迷、西方贸易伙伴持续施压中国汇率政策的背景下,分析名义因素和实际因素如何通过汇率决定机制影响中国双边贸易收支平衡,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图1 2000~2018年人民币名义汇率波动和中国贸易余额变动情况 注:中国贸易余额=出口额-进口额。资料来源:人民币兑美元双边汇率来自国际金融统计(IFS)数据库;进出口贸易数据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
二、文献综述
关于汇率变动的贸易收支效应问题,我们可以从理论研究和经验分析两个层面来讨论。
从理论层面来看,相关研究主要有两类:一是从微观价格机制出发,用弹性分析法通过讨论汇率变动对进出口数量和相对价格的影响来分析其对贸易余额的直接影响;二是从宏观经济框架出发,运用吸收分析法,通过分析汇率变动对国民收入的影响来研究其对贸易余额的影响。就分析框架而言,弹性分析法采用局部均衡的分析方法,不考虑宏观经济的均衡问题;吸收分析法则采用一般均衡分析方法,在吸纳弹性分析法的某些合理内容的基础上,进一步考虑了贸易失衡的宏观方面原因。
在对上述理论进行实证检验时,通常会构建包含进出口额、实际汇率、相对收入等的计量模型来研究基于价格变化的贸易效应和基于收入变化的贸易效应。从已有的研究来看,Engle和Granger(1987)的协整理论为非平稳经济变量运行的实证研究提供了强有力的计量分析方法。近年来,很多学者尝试运用协整理论来验证人民币汇率变动与中国贸易收支之间的长期趋势关系。Brada等(1993)研究了中国贸易差额与实际汇率之间的关系,发现变量之间存在稳定的长期关系,贸易平衡对人民币贬值的短期反应相对较快,并且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贬值都可以改善贸易平衡。Wei(1999)的实证研究显示,在人民币贬值的前8个月其对贸易差额的影响都微不足道,8个月后贬值对贸易差额开始产生积极影响,在12个月后影响变得显著,说明我国确实存在J曲线,人民币贬值会提高进口产品相对于出口产品的价格,从而可能导致贸易平衡的改善。Boyd和Caporale(2001)利用国内外产出、贸易差额和实际汇率的结构协整向量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研究发现实际汇率对贸易平衡有重大影响。
尽管上述经验研究都支持关于汇率变动导致贸易效应的理论假说,但是也有一些基于协整分析的经验研究推翻了上述结论。Zhang和Wan(2005)提出了一个结构VAR模型,然后利用该模型研究发现,中国贸易差额的波动很大程度上是实际经济冲击的结果,汇率变动对贸易差额影响不大。Bahmani-Oskooee和Wang(2010)通过对中国和13个贸易伙伴相关经济数据的面板协整分析,发现人民币贬值只改善了中国对一部分贸易伙伴的双边贸易平衡。Yaya和Lu(2010)通过格兰杰因果检验发现,在短期内,贸易差额会导致实际有效汇率的变化,但实际有效汇率并不会导致贸易差额的变化。Wang等(2012)利用面板数据对中国与18个贸易伙伴国2005~2009年实际汇率的短期J曲线假设和长期贸易平衡效应进行了检验,得到结论:人民币实际升值对中国贸易平衡没有长期影响。范祚军和陆晓琴(2013)在研究人民币汇率变动对中国—东盟贸易的影响时,发现对大部分国家来说,人民币贬值对贸易收支所带来的利好只能是短期的,对少数国家产生“J曲线效应”。
导致经验研究结果迥异的原因,可以从理论研究、实证方法两个方面进行分析。首先,无论是弹性分析法还是吸收分析法,都属于传统局部均衡或一般均衡的理论分析框架,其“自由竞争市场”的假设是非常苛刻的,实际经济运行无法满足供给函数、需求函数和生产函数的变量趋于均衡的基本假设。现有的文献研究均停留在汇率总体水平对贸易失衡影响的研究思路上。但汇率决定是个复杂的问题,不同的汇率决定因素对贸易收支失衡的传导影响是不同的。此外,研究结果各异还可能取决于计量模型与经济发展现状是否相适应:一方面,不同经济发展阶段,包括汇率在内的各种经济变量的数据生成特点和相互作用机制都发生了改变,对贸易收支行为表现的影响有所差异;另一方面,以往基于面板数据的经验研究忽视了贸易伙伴国经济发展的异质性,同时也忽视了中国与各贸易伙伴之间的双边贸易收支的同期关联性。
面对理论分析框架和实证研究方法上的局限性,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在经济全球化和结构突变的大背景下,汇率变动对贸易收支的影响是否存在?如果存在,是长期影响,还是短期影响,抑或两者兼有?另外,我们有必要进一步探究那些导致实际汇率变动的因素在影响贸易收支平衡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即基于双边汇率的名义冲击和基于经济结构的实际冲击在影响贸易收支失衡问题上究竟孰重孰轻?
本文的贡献主要在于三点:第一,对本文理论模型(动态李嘉图模型)的假设条件进行修正和放松,提出更符合中国经济现实的“贸易品市场出清和非贸易品市场无法出清”的前提假设;第二,利用实际汇率分解定义式,考虑汇率决定的双作用机制(购买力平价偏离和巴萨效应)对贸易收支的影响,克服了以往仅从单一角度研究的片面性;第三,基于上述理论假设和汇率分解式,对Feenstra和Taylor的贸易收支三变量函数进行修正,推导出接近经济现实的实证模型。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许多经济模型,如凯恩斯主义经济理论和多恩布什的超调模型等,是从宏观经济层面上对汇率现象进行分析,几乎没有涉及经常项目或预算赤字,更没有涉及福利,正是由于缺乏微观基础,使其不能准确评估宏观经济。此外,导致以往文献研究结果不一致的最主要的两大原因在于忽视了一般均衡分析框架与经济现实相脱离以及实际汇率决定因素的复杂性。因此,本文采用具有微观基础的动态李嘉图模型进行分析,并且在构建实证模型之前,首先基于经济现实提出两个待检验的前提假说。
(一)动态李嘉图模型的分析
Obstfeld和Rogoff(1995)将垄断竞争和名义价格黏性纳入一般均衡模型,建立了Redux模型,在此基础上,Obstfeld和Rogoff(1996)进一步构建了动态李嘉图模型,从贸易品和非贸易品两方面来分析各种经济因素是如何作用于贸易收支的,该模型在传统分析框架中引进了微观分析法,弥补了宏观经济学微观基础薄弱的问题。
根据动态李嘉图模型,两国厂商生产的产品具有异质性,个体偏好相同,且本国与外国的个体效用函数类似。以一篮子商品作为计量单位,实际汇率是两个国家共同参照的商品篮子的相对价格,它将发生在商品篮子内部的相对价格的变化分为贸易品和非贸易品两类。贸易品不存在运输成本,也没有关税;非贸易品是指那些要消耗高昂的运输成本而无法出口到其他国家的商品,因此非贸易品不存在国际贸易,无法在国际间进行流动。
动态李嘉图模型基于“贸易品市场”和“非贸易品市场”均出清的一般均衡假设,但是此假设过于苛刻,产能过剩的经济现实难以达到“非贸易品市场出清”。由于贸易品和非贸易品之间的界限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市场条件或者政府政策发生变化时,贸易品和非贸易品可能相互转化,劳动力与资本在两部门之间相互转移。而对于贸易品部门,可贸易品价格由国际价格决定,当国际市场对国内可贸易品的需求下降时,可贸易品出口减少,造成产能过剩,则只能转变为非贸易品留在国内消费。基于此经济现实,有必要放松模型的假设,即当贸易品部门供需不均衡时,可以通过国际市场与非贸易品市场进行调节实现“贸易品市场出清”,而不考虑非贸易品市场是否实现市场出清。
本文采用基于NOEM的动态李嘉图模型,在“贸易品市场出清”前提假设下,基于实际汇率的决定因素(名义冲击和实际冲击),从长期趋势和短期效果来分析汇率变动的贸易收支效应。
(二)两个待检验的前提假说
1.“均衡”概念的界定和理论分析框架的选择。
无论是弹性分析法还是吸收分析法都属于一般均衡分析框架(属于瓦尔拉斯均衡),即通过严格的假设来寻求在整体经济框架内解释生产、消费和价格的均衡,但一般均衡理论的假设在现实经济中很难满足。与一般均衡理论中的“均衡”概念不同,现代非均衡学派提出了“非瓦尔拉斯均衡”概念:均衡结果是一种确定的经济行为表现(供需价格平衡只是其中一种特定表现),是建立在既定的信息条件、制度条件和市场条件下的一种最优行为选择,只要基本的外生条件不改变,这种稳定的行为状态不会产生根本性的改变(樊纲,1991)。
本文选择出口额与进口额比值的对数来描述双边贸易的行为表现:lnTB=ln(出口额/进口额)。若lnTB>0,则为贸易顺差;lnTB<0,则为贸易逆差;lnTB=0,则为贸易平衡。图2为2000年第一季度至2018年第四季度中国与23个主要OECD贸易伙伴双边贸易行为表现指标的差分值(dlnTB)走势图。从图2可以发现:dlnTB围绕零值剧烈波动,即从长期来看lnTB呈现波动状的水平趋势。
图2 中国与23个主要贸易伙伴的双边贸易收支季度波动行为表现 注:dlnTBt=lnTBt-lnTBt-1。 资料来源:根据海关总署的统计数据整理。
由此,本文提出第一个待检验的理论假说:从长期来看,中国贸易收支总体状态稳定,短期的贸易收支偏差会不断收敛于非瓦尔拉斯均衡状态。
2.关于实际冲击与名义冲击对贸易收支变动的影响。
目前,关于汇率决定理论已形成两大主流分析框架:购买力平价理论和巴拉萨—萨缪尔森模型。早期经验研究主要集中于购买力平价理论的验证,从已有的实证文献来看,购买力平价理论不能很好地解释短期汇率行为,即经济表现不支持一价定律;但从长期来看,研究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支持购买力平价理论。巴萨效应是对购买力平价理论的修正,不仅对可贸易品和不可贸易品进行了区分,还认为相对价格的调整是由两部门生产率差异导致的(Balassa,1964)。巴萨效应的核心思想如下:当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率越高,工资实际增长率也越高,非贸易品对贸易品的相对价格上升越快。此后,众多学者尝试逐步放松巴萨效应中严格的假定条件,包括考虑引入需求方传导机制、不完全市场竞争框架和一系列宏观经济变量等,汇率决定的实证研究转向对经济增长对实际汇率的影响和传导机制的探索。
根据这两大主流理论的解释,体现购买力平价偏离的外部实际汇率取决于以外汇市场干预为代表的各种名义冲击,体现巴萨效应的内部实际汇率取决于反映劳动生产率、市场结构等的各种实际经济冲击。从汇率分解角度来看,实际汇率内涵包括两种竞争力的测度:国内外“可贸易品的相对竞争力”和国内外“不可贸易品和可贸易品的相对竞争力”。Engel(1994)从实际汇率的对数定义[见式(1)]出发,利用美国和10个主要OECD国家的双边实际汇率走势,最早对这两种竞争力的区分进行了经验研究,得到对实际汇率的影响绝大部分来源于前者、后者对实际汇率的影响不超过10%的结论。
(1)
其中,RER为实际汇率;NER为名义汇率;P为价格指数;PT为贸易品价格水平;PN为非贸易品价格水平,其中右上角标注“*”表示国外变量,未标注则表示对应国内变量。RERT反映外部实际汇率偏离,即购买力平价偏离。实际上由于多种因素影响,RERT往往不等于0,所以Engel分解实际汇率RER时隐含了以下假设:绝对购买力平价和相对购买力平价均不成立。RERT是正数表明本国可贸易品价格偏低,反之说明外国可贸易品价格偏低。RERN反映内部实际汇率偏差的巴萨效应。RERN是正数表明本国不可贸易品价格偏低,反之说明外国不可贸易品价格偏低。
由于不可贸易品占比和价格的统计数据难以获得,且可获得数据的度量标准不统一,Betts和Kehoe(2006)基于Engel(1999)的模型提出更为简洁的分解方式[见式(2)],他们的实证结果表明:两种竞争力对实际汇率波动的作用都非常重要。
(2)
总体来说,对于实际汇率的决定因素,学者们大都认同以下观点:体现巴萨效应的实际冲击在长期能够影响实际汇率,体现购买力平价偏离的名义冲击则只有短期影响。由此我们提出第二个待检验的理论假说:对人民币实际汇率的实际冲击和名义冲击是通过经济运行机制对贸易收支平衡产生影响的,实际冲击和名义冲击分别是影响贸易收支平衡的长期因素和短期因素。
四、模型构建与数据来源
(一)基于三变量函数的实证模型构建
Feenstra和Taylor(2014)提出了贸易余额的三变量函数:
(3)
基于上述三变量函数,有:
IM=EX*,EX=IM*
(4)
IM=EX*=F(Y,RER)
(5)
EX=IM*=F(Y*,RER)
(6)
对各变量取对数形式,得:
lnIM=a0+a1lnY+a2lnRER
(7)
lnEX=b0+b1lnY*+b2lnRER
(8)
令TB=EX/IM,将式(7)和式(8)相减,可得:
lnTB=b0-a0+b1lnY*-a1lnY+(b2-a2)lnRER
(9)
根据实际汇率分解的定义[见式(2)],可将RER分解,同时考虑结构突变点(虚拟变量),得到反映长期趋势的协整回归模型:
(10)
其中,lnTB为双边贸易差额的对数;lnYF和lnYD分别为贸易伙伴国和中国GDP指数的对数;d1、d2、d3和d4为反映结构突变的虚拟变量;i为国家;t为年份;ε为误差项。在估计长期趋势之后,我们进一步从短期视角进行分析。通过对式(10)的一阶自回归分布滞后模型的推导,我们得到如下面板误差修正模型(ECM):
(11)
本文采用由Pedroni(2000)提出的FMOLS异质面板协整估计法来研究多个经济变量与贸易收支行为表现的长期趋势。在使用Eviews10.0计量分析软件时,本文采用FMOLS组估计法,组间估计法允许在模型中加入影响协整关系的确定回归因子(如时间趋势)和不影响协整关系的随机回归因子(如变系数的虚拟变量)。
(二)变量选取与数据来源
1.贸易收支。
被解释变量lnTBit为t时期中国对i国出口额与中国对i国进口额相比的对数值,用来衡量贸易收支的行为表现。lnTBit>0为贸易顺差;lnTBit<0为贸易逆差;lnTBit=0为贸易平衡。
2.实际国民收入。
考虑数据可获得性,解释变量YFit和YDt分别为剔除通胀因素后t时期i国和中国的实际国民收入(用来替代Feenstra和Taylor提出的三变量函数中的国民可支配收入Y*-T*和Y-T)。假设消费函数为收入水平的增函数,根据汇率变动的支出转换效应,Feenstra和Taylor得到的预期结果为:外国实际国民收入增长与母国出口增长以及母国贸易余额提高相关联,母国实际国民收入的增长与母国进口增长及贸易余额下降相关联。
3.实际汇率。
(12)
(13)
4.虚拟变量。
d1、d2、d3和d4为反映结构突变的虚拟变量,结构突变对各经济变量的长期联动趋势可能产生影响,即制度性因素导致的名义冲击,这四个虚拟变量分别表示2005年7月人民币汇率制度的重大改革、2008年下半年起人民币汇率改为盯住美元(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导致)、2010年6月底重启人民币一篮子盯住的汇率安排和2015年8月央行调整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报价机制等四个结构突变点(见图3)。当研究短期偏离时,我们把样本观测期按结构突变点分为五个阶段:A阶段、B阶段、C阶段、D阶段和E阶段,以方便分析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短期贸易失衡对长期均衡趋势的收敛能力或收敛速度的差异。
图3 结构突变点和样本观察期的划分
5.数据来源。
根据数据可获得性,本研究的面板数据共有23个截面个体:澳大利亚、加拿大、捷克、日本、波兰、瑞典、英国、美国、奥地利、比利时、芬兰、法国、德国、意大利、荷兰、葡萄牙、西班牙、俄罗斯、南非、墨西哥、丹麦、匈牙利和新西兰。样本考察期选定为2000年第一季度至2018年第四季度,共76个时间点,样本观察数为1748个。表1为2000年和2018年样本国与中国进出口贸易总体情况的对比,从中可以看出,样本国与中国的双边贸易总额均超过中国全球贸易总额的四成,本研究应该能够在较大程度上反映汇率变动贸易效应的一般规律。
表1 2000年和2018年中国对样本国家进出口贸易概况(年度数)
季节调整后的国外实际GDP指数(YF)来自OECD数据库。国内和国外CPI指数、国外PPI指数来自国际金融统计数据库(IFS);中国PPI指数和中国实际GDP指数(YD)来自中国国家统计局数据库。中国双边进出口额来自中经网(海关总署),双边贸易平衡TB指标测算值基于季节调整后的进出口额(季调出口额/季调进口额)。本文所用到的指数变量均以2010年为基数,季节调整采用与OECD一致的Census X12方法。人民币对外币的名义汇率NER根据FRED公布的外币对美元的名义汇率和人民币对美元的名义汇率进行折算。
五、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长期趋势:面板协整模型估计
为了选择符合实际经济行为逻辑的单位根检验结果,我们对各面板序列的数据生成过程(data generation process,DGP)进行识别,并在DGP识别结果(2)DGP识别结果中,DGP1为存在截距项、不存在时间趋势的数据生成过程,DGP2为存在截距项和时间趋势的数据生成过程。的基础上选择单位根检验结果(见表2):LnTB为DGP1,水平值接受原假设,序列平稳;LnYF和LnYD均为DGP2,单位根检验结果均为不平稳序列。lnRERT为DGP2,单位根检验结果为平稳序列。lnRERN为DGP2,水平值的LLC检验拒绝存在单位根的原假设,但IPS和Fisher-ADF均接受原假设,我们认为lnRERT和lnRERN均为不平稳序列。lnYF、lnYD、lnRERN的一阶差分值都拒绝原假设,为平稳序列。因此,lnYF、lnYD、lnRERN均为I(1)过程,而lnTB和lnRERT均为I(0)过程,本研究对dlnTB、dlnYF、dlnYD、dlnRERT和dlnRERN进行严格条件下的协整检验和估计。
表2 面板序列的单位根检验
首先,我们分别采用基于回归残差的Pedroni检验方法和基于回归系数的Johansen检验方法进行严格条件下的五变量一阶差分面板协整检验,两者检验结果都说明dlnTB、dlnYF、dlnYD、dlnRERT和dlnRERN之间存在协整关系。
然后,我们构建五变量一阶差分的协整模型,采用FMOLS组估计法,得到估计系数和统计检验值(见表3),并生成协整估计残差序列,对残差序列进行单位根检验,发现其为平稳序列,该残差序列虽然存在一阶自相关,但并不影响长期协整关系的成立,因此协整估计结果有效。
表3 五变量一阶差分FMOLS模型组估计结果
对协整变量进一步做格兰杰检验的结果见表4,根据VAR模型确定最优滞后阶数为6阶,发现在1%显著性水平下,lnYF、lnYD和lnRERT是lnTB的格兰杰原因,lnTB是lnRERN的格兰杰原因;在5%显著性水平下,lnTB是lnRERT的格兰杰原因,即lnYF和lnYD是lnTB的格兰杰原因,lnTB是lnRERN的格兰杰原因,lnRERT与lnTB互为格兰杰原因,存在相互的因果关系。
表4 基于协整关系的格兰杰因果检验
根据以上估计结果,得到贸易双方实际GDP、外部实际有效汇率和内部实际有效汇率对贸易收支存在长期的联动影响的结论。根据FMOLS模型组估计结果,我们对此结论进行具体分析。
1.贸易双方的实际国民收入增长率均对贸易均衡产生显著影响。
从长期来看,贸易伙伴国实际国民收入增长率dlnYF的估计系数β1和中国实际国民收入增长率dlnYD的估计系数β2的绝对值均大于1,且显著性水平为1%,说明实际国民收入增长率对双边贸易收支的影响非常显著,并且无论是在线性趋势还是无线性趋势下的FMOLS模型中,β1均稍大于β2,表明贸易伙伴国实际国民收入增长率对贸易收支的影响略高于中国。
2.外部实际汇率增长率dlnRERT对贸易均衡可能产生影响。
外部实际汇率增长率dlnRERT仅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对贸易均衡产生影响,估计系数β3的符号为正,意味着人民币贬值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中国的贸易盈余,符合弹性分析法的理论预期。从长期来看,外部实际汇率增长率变动对贸易收支的行为表现影响较小。
3.内部实际汇率增长率dlnRERN对贸易均衡的长期影响显著。
内部实际汇率增长率dlnRERN对贸易均衡的影响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其估计系数β4的符号为负。说明在以人民币衡量的国民可支配收入不变的情况下,当内部实际汇率升值时,支出转换(expenditure switching)效应使得国内减少了对外国进口品的吸收支出,不符合吸收分析法的HLM效应假说。从长期来看,贸易条件的恶化反而会使贸易顺差得以改善。
4.结构突变对各经济变量的长期联动趋势影响很小。
将虚拟变量d1、d2、d3、d4分别作为影响协整关系的确定性因子和不影响协整关系的随机因子,对面板协整模型估计结果进行比较后发现,当虚拟变量作为影响协整关系的确定性回归因子时,残差平方和与其作为非协整关系影响因子时非常相近,说明汇率制度结构突变对各经济变量与贸易收支的冲击很小,汇率的制度性因素影响非常有限。
(二)短期影响:面板误差修正模型估计
我们选择表5(无线性趋势协整估计)和表6(线性趋势协整估计)的残差估计序列作为误差修正项,并选择Cross-Section Weight的GLS加权方法,系数协方差估计选择体现同期相关性的Cross-Section SUR(PCSE)方法,来进一步分析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经济运行机制对贸易收支短期偏离的累积调节速度的差异。根据式(10),我们分别对A、B、C、D和E阶段的五个样本观察期进行固定效应的面板误差修正模型估计,估计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Panel ECM模型估计(无线性趋势)
表6 Panel ECM模型估计(线性趋势)
续表
1.各样本期的误差修正项收敛调节作用各异。
2005年汇改之前中国经济运行机制的收敛调节速度较慢,之后一直不断上升,直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达到高峰,超过了0.6,说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使经济调节速度产生了较大的改变,2010年汇改后调节速度又猛跌,趋于平缓,直至2015年汇改后才缓慢回升。不同经济政策所导致的经济结构突变对经济运行机制的调节速度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经济政策不断推进的过程也是人民币汇率制度不断完善的过程。
2.五个阶段的经济变量对贸易收支偏离的短期影响具有明显的差异性。
这与我们之前在长期趋势分析中提出的“结构突变对各经济变量的长期联动趋势产生影响”的结论是一致的。(3)由于本文使用的是季度数据,非月度数据,无法准确地反映汇率滞后期对贸易平衡的影响,因此本文只分析当期的影响,不涉及短期汇率变动的J曲线贸易效应。
A阶段只有lnYD的短期波动对贸易收支短期偏差有显著影响,但影响幅度随时间呈衰减趋势;B阶段模型中的lnRERT的短期波动对贸易收支短期偏差有显著影响,说明2005年的汇改使购买力平价偏离对贸易收支的短期影响显著;C阶段模型中lnYF、lnYD和lnRERN的短期波动均对贸易收支短期偏差有显著影响,说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国内外GDP波动和巴萨效应对贸易收支的短期影响都比较显著,且呈现时间趋势;D阶段和E阶段模型中各解释变量的短期波动对贸易收支短期偏差没有显著影响。自2005年7月汇改以来,中国不断推进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深化汇率市场化改革。特别是2015年“8·11”汇改后,经济运行体制的调节速度达到了0.4,人民币汇率双向动态波动特征明显,弹性明显增强,市场供求在汇率波动中起了决定性作用。
六、结论与启示
研究长期趋势的面板协整估计结果和研究短期偏离的误差修正模型的估计结果都有力地支持我们之前所做的两个理论假说。在样本期内,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对我国贸易收支的影响是短暂的;从长期来看,贸易双方的经济面因素对中国贸易收支的影响是巨大的。
首先,对于传统经济学的一般均衡理论,结构突变频现的经济现实不符合其苛刻的假设条件。本文发现:对贸易收支的调节不是向价格或数量均衡方向收敛,而是向非瓦尔拉斯行为均衡的收敛。因此,在进行汇率变动的贸易效应的经验研究时,我们突破了传统的一般均衡理论分析框架。其次,我们可以看到,实际汇率分解本身就是对购买力平价的否定,内部实际汇率对贸易收支均衡行为具有显著的长期影响这一研究结论进一步说明:从长期来看,实际汇率变动对贸易均衡的影响主要取决于巴萨效应,即经济结构的影响,购买力平价理论(外部实际汇率)无法很好地解释长期贸易失衡问题。此外,我们发现,样本期内来自人民币汇率制度安排的冲击虽然会显著影响双边贸易的短期偏离幅度,但基于巴萨效应的经济变量联动机制仍能使贸易收支表现收敛于一个确定的非瓦尔拉斯均衡行为,只是各阶段的收敛调节速度有所差异。所以,汇率制度对贸易收支的长期趋势影响有限。
中国正面临着多变的国内外环境的影响和冲击。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成为影响中国经济的最大不确定因素。本文结果发现,人民币汇率波动在正常范围内,并未出现异常情况。内部实际汇率增长率dlnRERN对贸易均衡的长期影响,显著说明非贸易品市场变化对贸易结构的影响较为显著。中美贸易摩擦升级是一场两个大国之间的博弈,对于中国来说也是机遇和挑战。从长期来看,贸易收支变动更多地取决于宏观需求面因素(贸易双方的可支配收入)和贸易双方经济结构差异导致的巴萨效应(可贸易品和不可贸易品的“相对价格”)。因此,中国对外贸易的长期政策应该更多考虑贸易结构和经济结构的调整。从短期来看,如贸易摩擦所带来的市场情绪会对贸易收支产生一定程度的波动,中国应根据国内外经济发展和形势变化,采取灵活多变的政策和措施搭配,通过经济调节机制,保持贸易收支行为均衡的长期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