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流转对农村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基于家庭代际教育投资视角
2020-11-28王成利徐光平杨真
王成利 徐光平 杨真
摘 要:使用CFPS2014和CFPS2018兩期面板数据以及PSM-DID估计方法,研究土地流转对农村地区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土地流转通过促进农村居民非农就业和市民化,提高农村居民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进而提高农村居民对子女的物质性和非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最终促进农村青少年的人力资本积累;参与土地流转的时间越早,农村家庭所受影响越大。进一步保障和加速农村土地流转,有利于补齐农村地区人力资本积累短板,激发农村地区的内生发展动力,加快乡村人才振兴,支撑经济高质量发展。
关键词:土地流转;人力资本;家庭投资;农村劳动力;乡村振兴
中图分类号:F30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543(2020)10-0128-13
乡村振兴战略和高质量发展对农村劳动力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当前农村劳动力存在着供给侧的结构性矛盾,总量虽多,但技能水平相对不足。教育是提高劳动力素质、促进劳动力人力资本积累的重要途径。随着国家顶层设计将教育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公共教育支出的城乡差距逐渐缩小,年青一代的农村劳动力文化素质和技能水平不断提高,收入不断增长。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的积累又进一步推动着家庭人力资本投资理念的转变。既有数据显示,虽然城乡公共教育财政投入力度已不断趋同,但城乡间的人力资本积累水平仍存在较大差距[1]。无论以高等教育入学率衡量,还是以测试成绩衡量,我国城乡青少年之间的人力资本水平差距均相对明显。公共教育投资和家庭人力资本投资均有利于青少年的人力资本积累,而且与公共教育相比,家庭人力资本投资对青少年的影响可能更大。在城乡公共教育差距逐渐缩小的背景下,应进一步引导农村家庭提高对子女的教育投资(即家庭代际教育投资)。郭磊磊、郭剑雄认为,城乡家庭在人均教育支出以及人均教育支出占人均收入的比重两方面均存在差距,前者可能与城乡收入差距等客观因素相关,后者可能与城乡居民对教育重要性的主观认知差距相关[2]。因此,提高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和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即教育价值认知),有助于引导农村家庭提高代际教育投资,促进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
近年来,我国的土地流转市场得到了长足发展,对于农村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决策(本文中人力资本投资与教育投资含义相同)形成了一定影响。现有研究表明,土地流转有利于增加农民收入、促进农村劳动力非农就业、引导农村居民市民化[3]。一方面,收入增加有利于提高农村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能力,如郑爱民、李中认为,土地禀赋与农户人力资本投资相互替代,但土地流转,无论是流出还是承包土地,都有助于缓解农户对子女人力资本投资的预算约束[4];另一方面,在对教育和知识要求更高的城市部门的工作经历和在更加重视教育的城镇的生活经历都有利于提高农村居民对教育价值的认知[5],从而提高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意愿。
现有文献主要从增收效应和劳动力转移等方面分析土地流转对“三农”的影响,本文则主要探讨土地流转对农村居民代际人力资本投资,进而对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本文首先检验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然后在此基础上检验土地流转对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最后分析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教育价值认知的影响。
一、相关文献综述
城乡家庭对子女的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如课外辅导)和非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如检查子女作业)存在显著差距,这既可能与收入差距有关,也可能与教育价值认知差距有关。土地流转有利于增加农户收入,促进农村居民非农就业和市民化,这既有利于缩小与城镇居民的收入差距,又有利于提高农村居民的教育价值认知,进而引导农户增加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促进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
对子女教育的关心和重视程度(即教育价值认知)是家庭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动力。CFPS2010和CFPS2014的数据表明,期望子女接受高等教育的城镇家庭比例比农村家庭高19%,期望子女接受硕士及以上教育程度的城镇家庭比例是农村家庭的2倍[6-7]。CFPS2016要求访员根据对被访家庭环境的观察,回答“是否同意父母关心子女教育”,对于城镇家庭而言,被认为“十分同意”的家庭比例为18.5%,比农村家庭高87%①。城乡家庭在教育价值认知上存在差距,这直接导致两者在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和非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上的差距。CFPS2010和CFPS2014的数据均表明,农村家庭平均教育支出不足城镇家庭的50%,其中对2岁子女的支出不到城镇家庭的17%[6-7]。不仅如此,城镇家庭更倾向于为子女学习创造安静的环境(如关闭电视),更加积极地参与子女教育(如与子女谈论在校状况和检查子女作业)[7],与子女的关系更为密切,带子女参观博物馆、亲子阅读的频率也更高[8],更加重视子女的读写能力,亲子读写活动比农村家庭更为频繁,读写质量更高[9]。城乡家庭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水平存在较大差距,这可能会进一步引致城乡青少年之间的人力资本积累差距。
城乡家庭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差距,一方面可能与城乡收入差距有关,另一方面可能与城乡家庭的教育价值认知差距有关。从收入差距来看,Galor & Zeira认为,收入分配不公会降低穷人的人力资本投资能力,从而降低整个社会的人力资本水平[10]。钞小静、沈坤荣认为,过大的城乡收入差距致使财富水平较低的农村居民无法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这会制约我国的人力资本积累,并最终影响长期经济增长[11]。此外,收入不确定性也是降低农村家庭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因素。从教育价值认知来看,刘保中等认为,农村地区相对落后闭塞,受传统观念束缚较大。同时由于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衡,农村学生获得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概率较小,加之教育回报率降低和教育成本激增,“生存理性”下的农村居民往往抱有“读书不行还不如早点回家挣钱”的心态[12]。黄超从劳动力市场位置的角度对城乡教育价值认知差距进行了解释。他认为,城乡之间存在着职业隔离,面向城镇居民的职位对教育水平要求较高,而农村劳动力面临的职位对教育的要求较低。因此,对城镇居民而言,教育是求职和晋升的必备条件,而农村居民对教育的需求较低,甚至可能成为“读书无用论”的支持者[13]。李坤望等也认为,我国城乡之间存在着劳动力市场隔离。城镇劳动力市场中的劳动者报酬较高,受劳动者的人力资本影响较大;农村劳动力市场中的劳动者报酬较低,受人力资本影响较小[14]。因此,农村居民在受限的机会结构中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较低。可见,城乡家庭的收入差距和教育价值认知差距是造成代际人力资本投资差距的重要因素。
土地流转有助于增加农民收入,这是提高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保障。土地流转既有利于增加土地转让收益,又有利于非农就业,并且在成为“熟练”工人后会获得更高的非农工资性收入,因此土地流转能够显著提高农户的家庭收入水平,降低农村居民的贫困发生率[15]。这不仅有利于扩展农户的预算约束边界,从而通过“收入效应”提高其代际教育投资能力[16],而且由于工资性收入具有稳定性,这会通过“预期效应”降低家庭收入的不确定性,有利于农户降低预防性储蓄,解决农户代际教育投资的后顾之忧[17]。
土地流转有助于引导农村劳动力流动,促进农村居民非农就业和市民化。在对教育和知识要求更高的非农部门的工作经历、在对教育重视程度更高的城镇的生活经历,有助于农村家庭提高对教育价值的认知[18-19],从而提高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意愿。首先,乡城流动重构了农村居民的生活空间,市场扩大以及人口集聚增加了城乡居民的交流机会[17],在“偏好外部性”的作用下,城乡居民的差异逐渐缩小,农村居民的教育观念潜移默化地受城镇居民的影响,更加重视子女教育,对子女教育投入更多[16]。张永丽、刘富强认为,流动者追求现代化的意愿较为强烈,其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在流动过程中极易受到示范效应和溢出效应的影响[20]。其次,非农就业有利于提高农村居民的预期教育回报率。在非农部门,较高的教育和技能水平与较高的收入和职业地位相对应,对这一现象的观察将促使农村劳动力形成“教育可以改变下一代命运”的认知[21];同时,面向农村居民的职位也有一定的学历和技能要求,这有助于流动者切身感受“教育有用论”。因此,非农就业促使农户更“愿意让孩子上好的学校”“学更多知识”[22],希望子女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5],子女的辍学概率更低[21]。最后,务工者在非农部门的立足和成长过程多是从自愿学习新技术开始[23],并遵循“零工—小工—大工(技工)”的渐进路径[20]。这一经历有助于流动者充分认知教育和技术对于获取非农就业机会以及提高职业竞争力的重要意义,从而更有动机提高对子女的教育投资,以在更大程度上提高其跨部门套利能力[24],从而提高子代的收入水平和职业地位。
二、数据来源、研究方法与变量选择
(一)数据来源
本文所用数据来源于CFPS2014和CFPS2018,两次调查均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主持完成,分别包含13 946和14 241个样本家庭,均对被访家庭的土地流转情况、人力资本投资状况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调查。本文以CFPS2014中的家庭编码为基础,根据家庭编码、个人编码和村居编码,将参与了两次调查的家庭进行匹配和汇总,首先剔除土地流转信息不全的家庭,然后剔除无适龄子女的家庭,形成两期家庭非平衡面板数据①。2014年包含2353个家庭,422个属于处理组(即在2018年及以前参与了土地流转),占当年家庭总数的17.93%,其余属于控制组(即在样本期内未参与土地流转)。2018年包含1884个家庭,336个属于处理组,占当年家庭总数的17.83%,其余属于控制组。
(二)研究方法
设Y为土地流转的影响对象,即结果变量(如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ATT表示土地流转对Y的影响(即处理效应);Yt和Yc分别表示处理组家庭的结果变量和控制组家庭的结果变量;Yt0表示处理组家庭2014年的结果变量之值,Yt1表示处理组家庭2018年的结果变量之值; Yt1f表示若处理组家庭未参与土地流转,其2018年的结果变量之值,显然这并不可观测。直观来看,土地流转对家庭的影响可以由(1)式表示:
ATT=Yt1-Yt0(1)
上式将ATT表示为参与土地流转前后的结果变量之差,但这可能会产生偏误,因为即使不参与土地流转,Y也可能会随时间而变化,即Y的变化存在时间趋势。此时,可以使用(2)式对上述偏误进行纠正:
ATT=(Yt1-Yt0)-(Yt1f-Yt0)(2)
上式中,Yt1f-Yt0表示处理组家庭在未参与土地流转的情况下Y的变化,显然这不可观测。假设处理组和控制组具有相同的时间趋势,(2)式可以转化为(3)式:
ATT=(Yt1f -Yt0)-(Yc1-Yc0)(3)
上式即为常见的双重差分(DID)估计方法。由(2)式和(3)式可知,DID能否准确地测度处理效应依赖于(Yt1-Yt0)是否与(Yc1-Yc0)相等,但这可能并不成立,所以(3)式同样可能会造成估计偏误。
倾向得分匹配(PSM)通过可观测的家庭特征(即协变量)为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和未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估计倾向得分,并为每个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匹配与之最接近的未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以此减小或消除两类家庭的时间趋势差异。因此,在进行DID估计之前,本文首先基于倾向得分对两类家庭进行匹配,最后根据(3)式计算处理效应。这就是被广泛应用于科学研究的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PSM-DID)估计方法。需要指出的是,倾向得分匹配(PSM)也是当前研究土地流转问题的常用方法,但与PSM相比,PSM-DID能够进一步削弱不可观测的组间差异对评估结果的影响,因此更有优势[25]。
(三)变量选择
使用PSM-DID方法之前,首先需要構造处理变量,即农户是否参与土地流转(ltf)。由于非农就业和市民化与出租土地的关系更为密切,因此本文仅关注农户是否租出土地。若农村家庭在2014年未租出土地,而在2018年租出土地,则ltf取值为1;若农户在2014年和2018年均未租出土地,则ltf取值为0。前者为处理组,后者为控制组。
然后需要选择结果变量,即处理变量的影响对象。根据代际人力资本投资——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机制分析的逻辑结构,结果变量的选择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分析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包含的结果变量依次为:(1)家庭对子女的课外辅导支出(pay),表示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2)为子女学习关闭电视的频率(tv)、(3)限制子女所看电视节目类型的频率(restrict)和(4)与子女谈论在校状况的频率(talk),三者表示非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第二,分析土地流转对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包含的结果变量依次为:(1)班级排名(classrank)、(2)年级排名(graderank)、(3)语文成绩(mathtest)和(4)数学成绩(wordtest)。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为学生在最近一次大考(期中考试或期末考试)中的成绩排名,语文成绩和数学成绩为父母对子女学业表现的主观评价。前者能够度量学生成绩的客观变化,后者能够体现父母对子女成绩的满意程度。第三,进行机制检验,分析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教育价值认知的影响。包含的结果变量依次为:(1)父母是否关心子女教育(care)、(2)父母对子女的考试成绩期望(score)、(3)父母对子女的最高教育程度期望(exp)和(4)父母是否为子女教育存钱(save)。其中(1)来源于CFPS访员对被访家庭的观察,能够客观地反映父母对子女教育的关心程度。(2)—(4)为父母自答,有意识地为教育存钱的家长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更高,对子女的成绩和学历期望越高,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越高,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越多。
最后需要选择协变量。在估计处理效应之前,PSM-DID首先以协变量为自变量,以处理变量为因变量,为每个家庭估计倾向得分,并为每个参与土地流转的农户匹配与之最接近的未参与土地流转的农户,以此减少或消除处理组家庭和控制组家庭的时间趋势差异,然后根据(3)式计算土地流转对家庭的净影响。本文的协变量包括:(1)家庭所在村居去省城的时间(time)。冷智花等认为,家庭距中心城市的距离越近,参与土地流转的概率越大[26]。去省城的时间不仅能够体现距省城的距离,而且能够体现交通的便利程度。(2)家庭所在村居外出务工的劳动力比例(wg)。陈飞和翟伟娟认为,外出务工的村民比例越高,农户租出土地进而从事非农工作的意愿可能越强[15]。(3)家庭最高学历(hedu)以及(4)家庭藏书量(book)。杨子等认为,家庭受教育程度影响其土地流转决策[27]。除学历以外,家庭藏书量同样能够反映家庭的文化水平。(5)家庭18岁以上且结束学业的劳动力数量(adult)以及(6)65岁以上老人数量(old)。杨子等的研究表明,家庭劳动力状况影响其土地流转行为[27]。(7)家庭是否从事私营和个体经营(private)。张忠明和钱文荣认为,兼业程度是影响家庭土地流转意愿的重要因素[28]。(8)家庭党员数量(party)。(9)家庭是否位于西部地区(west)、(10)家庭是否位于东部地区(east)以及(11)家庭是否位于东北地区(northeast)①。冷智花等的研究结果表明,西部家庭参与土地流转的概率较低[26]。综上所述,本文所用变量如表1所示。
三、估计结果及分析
(一)土地流转影响因素分析
表2(下页)第2列和第3列以处理变量为因变量,以表1中的协变量为自变量,使用logit二值选择模型对土地流转决策影响因素进行了估计。
家庭所在村居去省城的时间(time)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因此家庭所在村居去省城的时间每增加1个小时,土地流转意愿降低3.6%。迅捷的交通有利于为农村劳动力流动创造便利的条件,减少土地流转以后的再就业风险,从而有利于促进土地流转。家庭所在村居外出务工的劳动力比例(wg)与土地流转意愿负相关。在初始阶段,土地流转为外出务工创造了有利条件,伴随着土地流转,具有土地流转意愿的家庭逐渐减少,即土地流转速度下降,但在城镇化进程中,外出务工的农村居民仍在增加,因此两者可能呈现负相关。家庭党员数量(partyn)每增加1个,土地流转概率提高22%。党员的综合素质可能更强,因此更容易获得非农就业机会或从事个体私营经营,从而土地流转意愿更强。西部家庭参与土地流转的概率比中部家庭低19.7%,这可能是因为土地对西部地区居民的生计和保障作用更强,从而降低了租出土地的意愿。东北地区家庭参与土地流转的概率比中部地区高约36.6%,东部家庭和中部家庭参与土地流转的概率并无统计差异。表2第4列和第5列报告了probit二值选择模型的估计结果,与logit模型大体一致。
(二)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
表3(下页)报告了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影响的PSM-DID估计结果。PSM-DID估计结果的有效性依赖于匹配之后的协变量在处理组家庭和控制组家庭之间无显著差异。表3中第5—15行依次报告了匹配之后的协变量在两组家庭之间的差值,括号内为对该差异进行显著性检验的p值,p大于0.1意味着无显著差异。可见,PSM平衡了所有协变量在两组家庭之间的分布,本文的估計结果是有效的。
表3中方程(1)的结果变量为课外辅导支出(pay)①。土地流转以后,家庭对子女的课外辅导支出增加约995元,这有助于为子女教育提供有力的物质保障。方程(2)和方程(3)的结果变量分别为为子女学习关闭电视的频率(tv)、限制子女所看电视节目类型的频率(restrict)②。估计结果表明,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更注重为子女学习关闭电视以及限制子女所看的电视节目类型,这有利于为子女学习创造安静的环境,同时有利于子女健康成长。方程(4)表明,土地流转以后,家庭更加注重与子女谈论在校状况。这有利于父母及时掌握子女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更有针对性地提供指导和支持。为子女学习关闭电视、限制子女所看的电视节目类型以及同子女谈论在校状况是非物质性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内容,这有助于为子女教育提供人力支持,同时也能够向子女传达父母重视其教育的信号,从而有利于为子女学业发展提供外在驱动。因此,表3的估计结果表明,土地流转显著提高了农村家庭的代际人力资本投资,这有利于促进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
(三)土地流转对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
表3的估计结果表明,土地流转有利于引导农村家庭提高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家庭人力资本投资对于子女成长成才具有重要意义,因此这里进一步探讨土地流转对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表4报告了相应的估计结果。由第5—15行的匹配平衡性检验可知,PSM平衡了所有协变量在控制组家庭和处理组家庭之间的分布,因此估计结果是有效的。
方程(1)和方程(2)的因变量分别为子女的班级和年级成绩排名①。显著为正的估计结果表明,处理组家庭的子女,成绩进步更大。方程(3)和方程(4)的处理变量分别为父母对子女语文成绩和数学成绩的主观评价②。为正的估计结果意味着,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对子女成绩的满意度可能更高,但可能由于对子女的成绩期望提高更快,因此显著性并不理想(下文的稳健性检验中,语文成绩显著为正)。表4的估计结果表明,土地流转有利于促进农村青少年的人力资本积累。因此,进一步推动土地流转有利于促进农村地区的人力资本积累,提高我国的劳动力质量,进而推进乡村振兴进程,支撑高质量发展。
(四)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教育价值认知的影响
土地流转一方面促进了农民增收,从而提高了农户的人力资本投资能力,另一方面促进了农村家庭非农就业,从而有助于提高农村家庭的教育价值认知和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土地流转的增收效应和非农就业效应早已得到广泛证实,表5(下页)进一步检验了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教育价值认知(即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的影响。匹配过程消除了两类家庭在各协变量上的差异,因而估计结果是有效的。
第一,参与流转的农村家庭对子女的期望测试成绩更高。socre表示家长对“如果满分是100分,您期望孩子本学期/下学期的平均成绩是多少”的回答。估计结果表明,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对子女的期望成绩比未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提高了4分。第二,参与流转的农村家庭期望子女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exp表示家长对“您希望孩子念书最少念完哪一程度”的回答①,显著为正的估计结果意味着,处理组家庭希望子女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第三,参与流转的农村家庭更加关心子女教育。care来源于访员对被访家庭的观察②。估计结果表明,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更加关心子女教育。第四,参与流转的农村家庭更加注重为子女的教育存钱。save表示“您家是否已经开始为孩子的教育专门存钱”,显著为正的结果意味着,处理组家庭为子女存钱的概率比控制组提高约7%,这是家庭收入提高的结果,也是父母更加重视子女教育的结果。
表5的估计结果表明,土地流转显著提高了农村家庭的教育价值认知,提高了农村家庭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这有利于引导农村家庭提高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进而促进农村青少年的人力资本积累。
(五)稳健性检验
理论上讲,参与土地流转的时间越早,增收效应和非农就业效应可能越大,因此对家庭教育价值认知、代际人力资本投资以及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可能越大。该部分对此进行分析,并作为对前文的稳健性检验。在表6的估计中,控制组家庭与前文一致,但处理组仅包含在2016年就已参与土地流转的家庭。
从对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来看,若家庭在2016年就已完成土地流转,那么课外辅导支出、为孩子学习放弃看电视的频率、限制孩子所看电视节目类型的频率、与子女谈论在校状况的频率分别提高2188、0.29、0.27、0.43个单位,明显高于表3中的估计结果。在对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中,与表4的估计结果相比,2016年就已参与土地流转的处理组家庭,父母对子女的成绩满意度更高,子女的年级排名进步更大。在方程(10)—(12)中,越早参与土地流转的农村家庭,对子女的学历期望提高越多,对子女教育的关心程度改善越大,为子女教育存钱的倾向增长越快。因此,表6的估计结果表明,参与土地流转的时间越早,农村家庭教育价值认知提高越大,对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以及对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作用越大。
四、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使用CFPS2014和CFPS2018两期微观家庭面板数据和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PSM-DID)估计方法,首先研究了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然后在此基础上探讨了土地流转对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最后从家庭教育价值认知角度分析了土地流转对农村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机制。
收入差距以及对教育重要性的认知差距是造成城乡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差距的重要原因。理论上讲,土地流转有利于增加农民收入,同时有利于引导农村居民非农就业和市民化。收入增加有利于提高农村家庭的人力资本投资能力;在对知识和教育要求更高的非农部门的工作经历、在对教育重视程度更高的城镇的生活经历,有利于提高农村居民对教育的重视程度,改善农村居民的教育观,从而提高农村居民的人力资本投资意愿。本文的估计结果支持上述理论分析,土地流转有利于提高农村家庭的教育价值认知,表现为土地流转后的农村居民对子女的测试成绩期望和学历期望更高,更加关心子女教育,更加积极地为子女教育存钱;这有利于引导农村家庭提高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最终促进农村青少年的人力资本积累。而且,越早参与土地流转,农村家庭教育价值认知、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和子女人力资本积累所受影响越大。
基于上述结论,提出如下建议:第一,完善土地流转制度建設,引导有意向的农村居民尽早参与土地流转。未来应进一步加强土地流转的制度建设,建立和完善土地流转交易平台,不断扩大土地流转交易的地域范围;建立和完善纠纷预防和调解机制,成立基层土地流转交易执行委员会,监督交易双方履约,消除农户土地流转的后顾之忧;完善融资服务,为租入土地的农户提供资金支持,尝试从交易的需求侧挖掘土地流转供给潜力。第二,建立健全土地流转农户的非农就业机制。根据本文的理论机制,非农就业通过“收入效应”和“预期效应”提高农户代际教育投资能力,通过引导农户接触和融入城市生活提高用户代际教育投资意愿,因此非农就业是促进农村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重要机制。当前,农村互联网普及率逐步提高,应顺势搭建面向农村居民的在线职业介绍和招工平台,利用互联网扩大职位信息传播,打破熟人网络传播的范围限制,提高土地流转户的非农就业速度和质量。第三,推进农民工城市融入。市民化有助于缩小城乡居民的教育价值认知差距。未来应引导和鼓励农民工在生活方式和社会交往等方面适应和融入城市生活,积极参与社区生活、社区管理和社区文娱活动,与城市居民建立良好的邻里关系,增强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和责任感,这有助于农民工树立现代价值理念,形成未来发展愿景,追求持续学习与成长,培育和践行终身教育理念,从而逐步形成和提高科学教育下一代的能力,为子女健康成长树立良好榜样和创造良好的家庭环境。第四,加强对农民工的职业技能培训。从理论机制来看,一方面,知识和技能有利于提高务工者的收入和收入稳定性,从而通过“收入效应”和“预期效应”提高对子女的教育投资;另一方面,知识和技能的逐步提高往往伴随着收入和职业地位的提高,对此过程的亲历有利于农村居民切实感受教育的重要性,从而在更大程度上提高对子女的教育投资意愿。政府应不断提高对农民工的免费培训力度,同时增加对企业的补贴或者税收减免,鼓励企业为农民工提供满足岗位需求的和满足其职业生涯发展的培训,指导企业建立学徒制,在工作过程中为农民工提供更有针对性的指导。第五,不断完善适应人口流动的教育资源配置机制。家庭教育投资是促进青少年人力资本积累的重要因素,子女能否随迁入学是影响流转居民非农就业和市民化,进而增加代际教育投资的重要因素。为此,应进一步完善适应人口流动的教育资源配置机制。进入21世纪以来,各级政府在解决农民工随迁子女教育问题上频繁出台各种政策,2012年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十二五”规划提出,将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教育需求纳入各地教育发展规划。2016年中央政府提出“两免一补”和生均公用经费基准定额资金实施“钱随人走”的政策,但是由于优质教育资源的稀缺性,农民工随迁子女在入学机会和教育质量等方面依然遭遇各种显性与隐性的不公。为使随迁子女有机会平等获得优质教育资源,可参考流动人口积分政策制定随迁子女积分入学政策,建立共建共治共享的教育资源获取机制。积极发展民办教育,调动社会力量参与发展义务教育,增加优质义务教育资源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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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is paper uses the panel data of cfps2014 and cfps2018 and psm-did estimation method to study the impact of land transfer on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in rural areas. The results show that: land circulation can promote rural residents'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and citizenization, increase rural residents' attention to children's education, and then improve rural residents' material and non-material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on their children, and ultimately promote rural youth's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the earlier the participation in land transfer, the greater the impact on rural families. To further protect and accelerate the rural land circulation is conducive to make up for the short board of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in rural areas, stimulate the endogenous development power of rural areas, accelerate the revitalization of rural talents, and support the high-quality economic development.
Key words: land transfer; human capital; household investment; rural labor force; rural revita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