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视角下《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的翻译研究
2020-11-25陈明
陈 明
一、 引言
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瑰宝,散文通常文采飞扬、意境深远,形散而神不散,是沟通心灵、增进了解的绝佳方式。 我国的散文发展成就斐然,取其精华、对外译介是促进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途径,在此方面著名翻译家张培基先生的《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堪称代表作。该散文选共四辑,所收录的文章大多篇幅短小精悍、文化色彩浓厚,集中体现了20 世纪初以来,中国杰出知识分子的思想情感和人生际遇,有助于国外读者了解近现代中国的社会百态和丰富多彩的中国文化。 鉴此,文章以跨文化视角为切入点,重点解读《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中的跨文化内容及相应的翻译策略,以小见大,以期促进对散文翻译的研究。
二、 翻译之跨文化
整体而言,人类文化是各国、各民族文化汇聚交融的产物,而跨文化则是不同国家和民族文化之间的交流与对话。 在跨文化视角下,翻译不单是纯粹的语言符号转换,而是一种跨语言的文化对话,是原文信息在译语文化中的再传播。 苏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曾指出,翻译已经“超越了形式主义阶段,开始考虑有关语境、历史和传统的更广泛问题”。 在此广义范畴下,王佐良认为,对译者而言,“他处理的是个别的词,他面对的则是两大片文化”。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西方文化也包罗万象,涵盖社会历史、风俗习惯、民族信仰、价值观念等方方面面。 因此,作为文化交流的使者,译者必须具备跨文化意识,充分了解中外文化异同,并采取恰当的翻译策略让原文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得以精准再现,同时又符合目标读者的习惯与认知,进而促进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间传递信息、交流情感、相互理解。
诚然,作为双语文化工作者,译者受到源语文化和译语文化的共同作用,译文是源语文化和译语文化在译者的认知经验基础上双向互动、相摩相融的产物。由于文化土壤、时间空间和读者对象均不同,做好跨文化翻译实属挑战。 所幸《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不仅原作是散文精品,译文也体现了一流的跨文化翻译水平,因而国外读者可以领略到绚烂的中国文化。
三、 《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的跨文化解读
张培基先生素来讲究翻译既要忠于原文,又要通顺易懂,追求原文信息与风格的高度再现。 《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中的原文人物鲜活、寓意深刻、文白夹杂,翻译整体忠实流畅、雅俗得当、神韵犹存,尽管个别之处不尽完美,然而瑕不掩瑜,尤其是跨文化翻译之妙可圈可点,值得深入探讨和学习。
(一)善解文化元素
《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所选取的作家文学造诣高深、文化底蕴深厚,译者首先要善于识别、理解并处理散文中的文化元素。 这些文化元素多种多样,不仅有《诗经》《论酒》《醉花阴》等诗词歌赋,还有“涸辙之鲋”“灾梨祸枣”“老王卖瓜”等成语典故,更有“衙门”“芒种”“红学”等中国特色词汇。 有时文化元素浮于字面,如“‘官人请! 娘子请’的唱随之乐”,人尽皆知“官人”和“娘子”是中国古代对丈夫和妻子的称谓,此处便可意译为“wedded bliss”;有时文化元素隐于字里行间,如“欧阳子的秋声”指欧阳修所作的《秋声赋》,除了要准确译出作品名“On the Autumn Sough”之外,还应留意中国姓氏文化中的复姓,人名应译为“Ouyang Xiu”;有时文化元素又混在历史洪流里,如“湖广填四川”译为“the mass migration of peasants from Huguang to Sichuan Province”,若是不了解这段大规模移民史,望文生义地将“填”字直译为“fill”,不仅贻笑大方,也会使读者不知所云。 这便要求译者是一个文化人,否则很难把握原作中的文化元素。
要做好跨文化翻译,译者不仅要熟悉中外文化,还要善于比较观察二者的普同性和差异性,从而进行恰当的跨文化处理。 例如,中国文化中的亲属关系十分细化,嫡亲、表亲、堂亲称谓各不相同,而英语中则相对较为笼统。 在《祖父和灯火管制》一文中,“伯父母、叔父母和堂姐妹兄弟”译为“uncles, aunties and cousins”便处理恰当,既未对原文意思造成本质影响,又符合英语受众的思维习惯。 此外,译者还要善于分析原作中文化元素背后的真正用意。 如:
原文:……像杜鹃似的啼出北平的俊伟。
译文:... I could sing of the grandeur of Peiping in as longing a note as that of a cuckoo.
此处作者借“杜鹃啼血”的典故抒发自己的思乡悲切之情,译者需要由表及里,分析出作者的本意。又如:
原文:……我就把这断藕的残丝,敬献你在天之灵吧!
译文:... let me offer this message to your soul in heaven as a token of my ever lingering love for you despite our separation.
此处暗含成语“藕断丝连”,若是忽视了此文化意象所象征的不舍之情,对于原文的理解便会大打折扣。善解文化元素对于做好跨文化翻译而言至关重要,也由此反映出张培基先生的文学素养之高、文化积淀之深。
(二)明辨一词多义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和写照,翻译时准确把握语言含义是传播文化的内在要求。 而在此过程中,一词多义最易造成文化误读、最需译者加以明辨。 在《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中,一词多义首先源自汉语中纷繁复杂的多音词与多义词。 例如,“干”字有平声和去声之分,“正像是黄酒之于白干”中的“干”为平声,此处的“白干”指白酒或高粱酒,若是去声,“白干”则指徒劳,含义大相径庭。 又如,“关系”一词内涵丰富,“总之要与你自己暂时脱离关系”中的“关系”泛指事物之间的联系,而“再说请托找关系”中的“关系”则具有典型的中国文化特色,“找关系”指通过走后门寻求帮助或支持,二者应加以区分。 再如:
原文:……点上第一支烟,觉得不是滋味,掐灭了……
译文:... my first cigarette of the day happened to be so sickening that I stubbed it out immediately...
此处的“滋味”并非指味道,而是比喻某种感受,使用“sickening”一词便点破了隐含的厌恶之情。 “一般”为多义词,可指“总体上、普通、通常、同样”等,在“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却必须把几件行李蜗牛壳一般带在身上”中,“蜗牛壳一般”意为像蜗牛壳一样笨重,遂译为“cumbersome”,明确了此意象的含义,整句意思也就豁然开朗。
除了明显的多音多义词之外,一词多义还来源于语境带来的引申意义。 例如,“有一回审查官甚至把半个版面全给枪毙了”,此处的“枪毙”不是指枪杀,而是指删除不用,张培基先生使用了国外新闻出版界常用的kill 一词,从意象和含义上与原文不谋而合,高超译技可见一斑。 又如:
原文:我这样是敷衍不下去的。
译文:I can't put up with it any more.
此处的“敷衍”根据上下文意指忍受、凑合,而非塞责应付。 再如,“老秀才”“木匠老陈”和“郭老”,同一个“老”字,含义却大不相同。 第一个“老”指年龄大;第二个“老”放在姓氏前面是对相熟的同龄或稍长年纪的人的尊称,不一定指老年人;第三个“老”放在姓氏后面则是对长者,尤其是老年学者的亲密尊称。因此,在译文中,“老秀才”为“an old scholar”,直译简洁明了(此处暂且不论“秀才”之译是否贴切);“木匠老陈”为“Carpenter Lao Chen”,音译保留了文化原味;“郭老”为“venerable Guo Moruo”,意译传递出崇敬之情。 汉字组合灵活多变,同一个词汇,搭配不同、语境不同,所体现的含义和文化韵味也随之不同。 针对一词多义,译者需要根据上下文剥去原文的字面外衣,明辨表层语义与潜层语义,从而进行相应的翻译处理,避免文化误译。
(三)活用翻译策略
在跨文化视角下,翻译并不是简单对立的归化或异化,而是一个求同存异的过程,正如《易经》中的阴阳一样互为融合。 译者不可拘于一端,应具有全局意识,根据实际需要动态调整翻译策略,避免死搬硬套或过度翻译。 《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中的翻译技巧灵活独到,译文如行云流水,文化气息跃然纸上。 对于中华文化里特有的元素,张培基先生采取了多种翻译策略尽量予以保留。 例如,“欲速则不达”出自《论语》,英语中本有谚语“More haste, less speed”与之相配,但为彰显民族色彩而直译为“Haste does not bring success”。 有时直译容易造成读者一知半解,译文便在此基础上辅以增译。 例如,翻译“武戏”时在“the fighting scents”后面增译“of a Peking opera”,不仅加深了读者对武戏的理解,也宣扬了京剧文化。 类似之处不胜枚举,脚注也屡见不鲜,有的甚至直接音译再加以阐释,如“乌衣巷”“顿首”“百拜”等。 这种解释性的翻译方式,既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原义,又使中国文化得到了扩展,还丰富了读者认知,可谓多赢。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中国文化元素都适合原封不动地输出。 中英文本身存在语言结构、表达习惯、思维模式等不同,且很多中文概念在译语文化中并没有完全对等的表达,需要译者根据翻译情景和受众的文化特点加以意译、借译、减译等。 例如,“你的慧心替我把青春留住了”的“慧心”原属禅语,与“慧根”“慧眼”一样,英文中没有外延与内涵完全一致的对等词,这便相当考验翻译功夫。 张培基先生将其意译为“feeling heart”,不失为一种模糊处理的明智之举。 又如:
原文:“毕业,毕我的业!”
译文:“Hum, to see him finish school... I'll be finished myself!”
此处中文一语双关,意在言外,译文也巧妙地使用了“finish”作为双关语,并增译了“Hum”以烘托原文的不满,不仅忠实通顺地再现原文意思和风格,还将作者的思想情感传递无遗。 此外,译者还使用了借译,通过借用英语受众所熟知的Shangri-la 来指代“桃花源”,用“a mere drop in the ocean”来形容“牛的一毛”,与原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中文讲究辞藻华丽,英文崇尚简洁明了,译者常需化繁为简,采用通俗易懂的英文精准传递出原文含义。 例如,“群居终日,言不及义”,两个四字格核心意思为“idle gossip”;“决不视芝麻绿豆大的窘境如苏迷卢山般大”,原文强烈的对比修辞效果在译语文化中可能平淡无奇,为此提炼为“Never fret over trifles”,言简意赅又不失要义。 由此可见,张培基先生在跨文化翻译时所采用的策略不拘一格,凡能直译则尽量直译,凡能意译则放手意译,凡需融合则高度融合。
四、 结语
散文追求美与真,历来是翻译中的难点,而其中的跨文化翻译更是难上加难,张培基先生在《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中所呈现的跨文化翻译策略和实例为译者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借鉴。 跨文化翻译具有多重挑战,译者除了要有扎实的双语功底外,还必须深谙中外文化,增强跨文化意识,发挥好桥梁作用,从而助力中国文学走出去,让世界倾听中国文学声音,领略到中文之美和中华民族文化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