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在翻译中的应用
——以《孟子》的英译为例
2020-11-18天津外国语大学
■赵 爽/天津外国语大学
一、前言
现代语言学之父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是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开创者,他的学生根据他的课程内容整理出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指出“在语言状态中,一切都是以关系为基础的”,而这一关系的核心是句段关系(组合关系)和联想关系(聚合关系)。二者在语言系统的研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同时对翻译这一语言间的转换活动也有所影响。本文试图在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视角下,对比分析《孟子》多个英译本,例如,理雅各译本,刘殿爵译本,赖发洛译本,卜得译本等等,分别从句法层面和词汇层面及句段和联想两种关系的限制因素出发,浅析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在翻译中的应用。
二、《孟子》英译研究回顾
国内以功能派为主,研究多停留在语言转换机制和效果关联层面,较少关注翻译是否准确反映原文本的思想文化内涵。一部分是硕博学位论文,如中国海洋大学2005届硕士毕业生赵文源的学位论文《文化词语的翻译——比较〈孟子〉的两个英译本》,该文列举了八种翻译文化词语的方法,认为这些方法各有利弊,在实际的翻译过程中,联合使用这些方法才能比较理想地传达文化词语的内涵。季红琴分析与总结了《孟子》英译的成功经验模式,归纳出能被读者接受的《孟子》英译与传播范式。另一部分是刊登在学术期刊上的文章,如任伟的《大中华文库版〈孟子〉文本外注释研究》发表在《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08年第3期,作者研究了大中华文库版《孟子》在文本外注释中存在的问题。
国外也有此类研究。Earle J.Coleman(1972)在其“Review: Mencius by D.C.Lau”一文中将理雅各和刘殿爵的译本进行比较,认为刘殿爵的现代英语更容易被普通读者接受。但国外总体还是以文化派为主,研究内容多为孟子哲学思想等的翻译。如1953年,卜弼德在《东西方哲学》第2卷第4期上发表《一些儒学核心概念的语义学研究》一文,他从语义学的角度对儒家的核心概念“君子”,“道”,“仁”,“义”等做了系统分析,总结已有的译法及其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创造新词来体现其含义的特殊性。然而这些研究在对外宣传孟子思想的同时也将其西化。总之,目前《孟子》英译研究在深度和广度上还有待挖掘。
三、句段关系与联想关系
索绪尔研究表明,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里面有线性的句段关系和非线性的联想关系。两者相辅相成,相互作用,是一切语言关系的基础。
“在话语中,各个词连接在一起,彼此结成了以语言的线条特性为基础的关系,排除了同时发出两个要素的可能性。这些要素按序排列在言语的链条上面。这些以长度为支柱的结合称为‘句段’”。句段关系具有线条性,对立性,适用性和规则性等特征。句段关系适用的范围很广,从词到词组再到句型。而且按照语言系统中潜移默化的规则出现。同时,句段中前后要素之间是对立的关系。
而联想关系为“在话语之外,各个有某种共同点的词会在人们的记忆里联合起来,构成的具有各种关系的集合”。它具有辐射性,无序性,相似性,潜在性和无限性等特征。联想关系中的词群围绕一个中心词,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这些词群都储存在人们的思维里,人们看到这个中心词,就会想到相关词群。
根据索绪尔的阐释,句段关系是“在现场的”,而联想关系是“不在现场的”。换句话说,句段关系中的要素可以体现在句段中,而联想关系中的要素只是潜在人们的思维里。此外,二者之间既相互对立又辩证统一。语言由水平的句段关系和竖直的联想关系共同构成,句段中的任何一个要素都潜在着一个“不在场”的联想关系,而每一个联想关系中的要素也都涉及了一个“在场的”的组合关系,所以二者之间是相互作用的。在语言系统中如此,在翻译中也是如此。
四、《孟子》英译本分析
(一)《孟子》英译本介绍
当前国内外学者翻译的《孟子》全译本,节译本有十余种,其中理雅各,刘殿爵,赖发洛、卜得等的译本有着非常强的代表性。这里简要介绍一下理雅各、刘殿爵和赖发洛译本的基本情况。
理雅各译本是一个典型的学术性译本,这也造成了该译本在普通读者中并没有太受欢迎。译本的学术性主要体现在编排体例、宏观内容和译本正文三大方面。首先,力求忠实原作(形神兼似),有些地方为了保留原文的句式,使得译文不够流畅地道。其次,拥有最完备的注释,堪称《孟子》研究的百科全书。再次,试图依靠古英语的典雅与端庄将中国古代典籍相应的风格再现出来。最后,译本中诸多地方也透露出译者是一名传教士。
刘殿爵在彰显学术性的同时,也兼顾了大众读者的接受能力。一方面,从译本正文看,译本的学术性首先突出体现在译者不迷信权威,敢于提出自己的创新性见解;其次,也体现在译者具备将孟子的思想系统、完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的能力;最后,还体现在译者对中国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为了克服音译弊端,他在译文中先对特有的文化词语作简要解释说明,后在注释或索引中作详细介绍,这样既能保证译文的可读性和连贯性,又增强了译文的学术气息)。另一方面,他的《孟子》翻译多为单句,读起来琅琅上口,符合英文表达习惯,更容易吸引普通读者。为了使译文“做到读起来是流畅的英文,而不失原文的意思”,他的《孟子》译本不拘泥于原文的句型结构,灵活使用直译和意译。
赖发洛的《孟子》英译本在西方世界很受欢迎,曾多次再版。他始终首要考虑大众读者的接受能力,激发他们的阅读兴趣。译本虽然具备学术性的编排体例,但宏观来看,其通俗性远远大于学术性。他秉持“尽可能逐字翻译原文,如果难以做到,会在注释中给出“直译”的翻译原则。赖发洛译本中也有注解,但是相对理雅各的译本,该译本中的注解更加简练。
对于《孟子》英译本,很多学者已从多种角度对译本中的不同内容进行了研究。笔者试图在索绪尔的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视角下,对句法安排和词汇选择,以及这两种关系在翻译中应用时的限制因素进行分析。
(二)句段关系的应用
句段关系在《孟子》英译本中的应用主要体现在句法层面的翻译上。根据王铭玉教授的句段关系的相关研究,这里主要从运用角度出发,探讨词汇-语法因素对组合关系的制约作用。
中英文的词序存在很大的差别,其中最明显的一条就是中文中有更多的前置修饰语。但是《孟子》翻译中,译者通常把这些修饰语放在中心词的后面,这样就更加符合英文的表达习惯。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原文)
“The heart of compassion is the germ of benevolence; the heart of shame,of dutifulness; the heart of courtesy and modesty,of observance of the rites; the heart of right and wrong,of wisdom.“(译文)
一方面,在中文原文中,“恻隐”,“羞恶”,“辞让”和“是非”都用来修饰“心”;“仁”,“义”,“礼”和“智”都用来修饰“心”。可以看出,定语都在被修饰的词的前面。而在英文译文中,“of compassion”,“of shame”,“of courtesy and modesty”和“of right and wrong”都修饰“the heart”;而“of benevolence”,“of dutifulness”,“of observance of the rites”和“of wisdom”都修饰“the germ”,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将修饰语都移到了中心词的后面。依据中英文在句段关系上的差别做出的英文译文更符合英语世界的表达习惯,因此,可以让西方读者读起来既流畅又自然。
而中英文的另一种比较大的差异在于,英文表达简单,而中文表达复杂,尤其是古典书籍中的语言,为了实现一种音韵美,强语势等,部分词语或句式循环往复。这就要求译者在中英翻译的过程中,适当省去部分重复词语,从而使得译文行文流畅通顺。
所以另一方面,上述中文原文以排比句的形式出现,其中“……之心”和“……之端也”都是重复的部分,译者从两个方面对译文进行了简化处理。一方面,“the germ of”从第二处开始省略;另一方面,每个分句的be动词,也是从第二处开始省略。这样一来,译者不仅将原文的含义精准地表达出来,也提供给读者一个简洁明确的译文。
通过上述两种举例,可以发现,中英文之间的差异是限制句段关系在翻译中应用的重要因素。除了上述提到的修饰语所处位置不同和内容重复频率不同,中英文之间还有更多方面的差异。所有这些差异都构成了句段关系在翻译中应用的限制因素。因此译者要在翻译时将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考虑全面,尽可能让句段关系在翻译中发挥出最佳作用。
(三)联想关系的应用
联想关系在《孟子》英译本中的应用主要体现在词汇的翻译上。译者在中译英时,看到一个中文字或词,经常会想到多个对应的英文表达。而展现在读者和学者面前的就是,针对《孟子》中某一词汇的翻译,不同的译本有着不同的选择。
首先,关于上述举例中词汇“端”的翻译,理雅各将其译为“principle”,刘殿爵将其译为“germ”,赖发洛将其译为“seed”,卜得将其译为“beginning”。虽然由于在语义上有着不同的侧重点,这四个词汇在翻译的忠实性方面呈现不同的效果,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这四个译法是可以相互替代的。而且更多的译者肯定会有更多的译法,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也充分体现了联想关系的无限性和潜在性的特征。
其次,在实际的翻译过程中,由于联想关系的存在,译者需要进行一个选择的过程,即选择出最佳词汇。而在这一过程中会出现多种影响因素,例如,文化因素。《孟子》中的“四海”是一个典型的文化负载词。从古至今,不同人对“四海”的理解也有不同。古代有中国被四海环绕之说,“四海”按方位划分分别为“东海”,“南海”,“西海”和“北海”。此外,还可以指全国各地或世界各地等等。刘殿爵在译文中采用直译加首字母大写的方式将其译为一个专有名词,保留了原作的色彩和意义,可以看做是语义翻译的范例;理雅各和赖发洛则译成了“the four seas”,并没有以专有名词的形式出现,但三者都将文化因素考虑在内,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中华特色文化,而没有译成“all over the world”。总体来讲,在一定程度上,这些译法之间是可以相互替代的。
通过举例分析以上两个词语的翻译选择,可以发现,翻译目的,译本读者等等都是限制联想关系在翻译中应用的重要因素。而译本的好坏也是人们依据不同的标准进行评价的,因此联想关系在翻译中应用时,也可能创造出不同方面的优秀译文。比如,《孟子》英译本的读者如果是汉学家,译者可以偏重异化翻译或语义翻译进行词汇选择,从而译出令汉学家满意的译文;译语读者如果是普通大众,则可以偏重归化翻译或交际翻译,而译出赢得大众读者青睐的作品。这些不同的侧重点会在极大程度上影响联想关系在翻译过程中的应用。
五、结语
典籍翻译的过程相对复杂,很多因素相互作用才会形成一个译本,比如文化因素,语言学因素,美学因素,译者自身因素等等。据此,很多翻译理论家和译者都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这些方法各有利弊,译者应该在翻译过程中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辩证地分析并采用某种或某些解决方法。
而从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出发,对翻译进行分析,这一角度在当前的研究中并不多见。上面通过明确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的定义,异同以及相互之间的联系,分别讨论了二者在《孟子》英译中的应用及其过程中的限制因素。研究表明,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需要同时考虑这一对纵横关系,还需要考虑限制它们的各种因素。正确地运用句段关系,译文会在整体上呈现流畅和自然的效果;恰当地使用联想关系,可以增强译文的忠实性。本文通过举例发现,译者都有在翻译中灵活运用两种关系,这样才使得译文既忠实又通畅。而对于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的研究,可以继续延伸到语言的更多方面以及语言之外的更多领域。
同时,对于汉语典籍翻译的研究,学者可以从更多的角度和理论出发,一方面,可以分析已有译本的成败原因,另一方面,也可以指导以后的翻译工作,从而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更好地传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