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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所藏刘向《说苑》残片考察

2020-11-12侯成成

关键词:写本残片敦煌

侯成成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成书于西汉成帝鸿嘉四年(前17)的《说苑》,是刘向在校书时,据当时皇家所藏与民间流行的书册资料选择、整理而成,系《汉书·艺文志》著录“刘向所序六十七篇”中的一篇[1]1727。此书取材广博,上自周秦经子,下及汉人杂著注《说苑》大多取材于周秦经子,少量取材于汉人杂著。,共二十卷,每卷按类记事、各有标目,依次为:君道、臣术、建本、立节、贵德、复恩、政理、尊贤、正谏、敬慎、善说、奉使、权谋、至公、指武、谈丛、杂言、辨物、修文、反质。刘勰《文心雕龙》将此书纳入“诸子”,并赞其“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2]。

在自汉至唐的艺文志中,此书均见著录,但到了宋代曾一度散佚。北宋景祐中(1034-1037),王尧臣等人编撰《崇文总目》时,仅觅得其中五卷。后经曾巩搜辑,得以补足为二十卷[3]。不过,《说苑》虽已被补足为二十卷,但实际上并不完整。南宋淳熙十二年(1185)十月六日,陆游写《跋说苑》,跋文中记录了北宋李德刍之言:“馆中《说苑》二十卷,而缺《反质》一卷。曾巩乃分《修文》为上、下,以足二十卷。后高丽进一卷,遂足。”[4]依据藏经洞封闭的时间,敦煌文献中的《说苑》写本,无疑比王尧臣、曾巩等人见到的本子更早,因此弥足珍贵。

一直以来,学界以为,敦煌文献中仅有敦研328、P.2872两件《说苑》写本。但实际上,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也藏有一件出自敦煌藏经洞的《说苑》写本,迄今尚未引起关注。笔者不揣浅陋,试从写本学的视角予以考察:

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159号《说苑》残片的文本与来源

(前缺)

3.宫室,损薄饮食,土[注]“土”,据残笔划及文义补。阶三等,衣裳细布。当此之时,黼

4.黻无所用,而务

(后缺)

禽滑厘是墨子的首席大弟子,并深得墨子信任。文研院159《说苑》写本的文本内容虽有残缺,但我们可据传世文献中的记载,获知此段对话的全篇。据《四部丛刊》中的《说苑》卷二十“反质”篇可知,在此段对话中,禽滑厘向墨子请教了一个“锦绣絺纻,将安用之?”的问题。墨子先从正反两个角度,举例作了解答,然后又通过“得珠者不得粟,得粟者不得珠。子将何择?”的反问,阐述了自己“恶在事夫奢也。长无用,好末淫,非圣人之所急”,“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为可长,行可久,先质而后文,此圣人之务”的观点。《汉书·艺文志》载《墨子》七十一篇[1],但流传至今者仅五十三篇[5]。禽滑厘与墨子的上述对话,不见于今本五十三篇,因此很可能是刘向从那遗失的《墨子》十八篇中选择、整理而来。

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收藏的这件《说苑》残片,是否出自敦煌藏经洞呢?据《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西域文献遗珍·著录总目编例》,此件《说苑》残片与其他39件残片,在原初入藏时,经简单托裱后合订成册,且书衣上题有:“敦煌石室群书玉屑刊本附仲翔署签。”可见,包括这件《说苑》残片在内的40件残片,均出自敦煌藏经洞。

书衣所题“仲翔署签”中的“仲翔”,指的是陇上学人冯国瑞先生。“仲翔”,是他的字。冯国瑞,生于1901年,卒于1963年,甘肃天水人,号牛翁,又号渔翁,晚号麦积山樵、石莲谷人。1927年夏,从北京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毕业,然后返回陇右。建国后,先后担任过兰州图书馆特藏部主任、甘肃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主任、甘肃省政府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甘肃省政协委员、省文史馆馆员等职。据荣新江先生所撰《敦煌学大辞典》“冯国瑞旧藏”条目,回到故乡的冯国瑞,“关心陇右文献掌故,藏有少量敦煌写经,殁后,有九件写本捐献入公,归北京图书馆收藏,其中包括唐写本《春秋谷梁传》。”[6]

据《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西域文献遗珍·序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所藏西域文献,其来源有以下两种: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文物局派员从旧书肆收购而得;二、二〇〇五年国家文物局的收购。包括文研院159《说苑》残片在内的40件残片,其来源应为前者,系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受国家文物局委派、在甘肃任职的冯国瑞,从当地旧书肆收购得来。

二、文研院159《说苑》残片与P.2872《说苑》写本之间的关联

敦研328《说苑》写本首缺尾全,起“秦始皇帝既兼天下”句,讫尾题“说苑反质第廿”,所存内容属卷二十“反质”篇;P.2872《说苑》写本首尾均缺,起“皆五星盈缩之所生也”句,讫“十一年,幽王乃灭,周乃东迁”句,所存内容属卷十八“辨物”篇[7]。经王继如先生考证,这两件《说苑》写本并非出自同一个抄手,“是否当时有两部《说苑》抄卷,抑或是同一部抄卷而有不同的抄手,……就均不得而知了。”[7]那么,文研院159号《说苑》残片与上述两件《说苑》写本之间,分别是何种关联呢?

文研院159号《说苑》残片与P.2872《说苑》写本之间的关联。据《法藏敦煌文献汉文写本注记目录》、IDP(国际敦煌项目:丝绸之路在线)网站等提供的信息,P.2872《说苑》写本纵高27.5-27.9厘米,横长69.4厘米,装帧形式为卷轴装,用纸为黄麻纸,34行,每行约20字,有上下横线、乌丝栏及朱笔断句。其在用纸、行款等写本要素上,与文研院159号《说苑》残片大致相同。

三、文研院159《说苑》残片与敦研328《说苑》写本之间的关联

文研院159、敦研328两件《说苑》写本的文本内容,均属《说苑·反质》,但不相重复。文研院159的文本内容,恰好是敦研328残损的文本内容之一。

(一)文研院159与敦研328两件《说苑》写本系由同一位书手抄写

据《甘肃藏敦煌文献·叙录》知,敦研328《说苑》写本首缺尾全,用纸为黄麻纸,横长383厘米,纵高28.6厘米,天头1.9厘米,地脚2厘米,有上下横线与乌丝栏,栏宽2厘米;单纸长43.3厘米,书22行,行19至24字不等;共8纸又前5行、后9行,总185行。在用纸、行款等写本要素上,此卷与文研院159《说苑》残片基本一致。

这似乎已经足以证明这两件《说苑》写本之间,存在着缀合关系。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二)文研院159与敦研328两件《说苑》写本不能缀合

据邓明先生考证,敦研328《说苑》写本是江苏宜兴人杨丙辰,于1933至1937年任职敦煌县县长时获得的。杨卸任后,寓居兰州。期间,因事需钱,遂将此卷转让给了临洮张作谋。1947年,张持此卷到了南京,请同为西北同乡的监察院院长于右任、监察委员王新令观赏。新中国建立后,张作谋因生活困顿,约在1963年前后,将此卷转让给了当时的敦煌文物研究所[8]。其实,文献学名家张舜徽先生早在1946年秋,就曾从张作谋处借阅过此卷。

据张舜徽在《敦煌古写本〈说苑〉残卷校勘记》(以下简称“校勘记”)中的叙述,此事的缘由与经过是:1946年秋,张来到甘肃,“欲得敦煌写卷以勘正古书”,遂四处访求敦煌写卷。但由于在此前的数十年间,敦煌写卷已被搜罗殆尽,张虽能在冷摊上寻得一二件写卷,但书法拙劣,不尽如人意。后来,张结交了冯国瑞,遂从冯处得知,张作谋藏有此件《说苑》写本。经冯介绍,张在张作谋寓所见到了此卷,“把玩移时,不忍释手”。张作谋见状,欣然将此卷借出。张携归后,“取明程荣校刊本,平湖葛氏传朴堂藏明抄本,及坊刻诸本,杂校之”,撰写了《校勘记》一文。该文的完成时间,是在1946年11月16日[9]。一年后,此卷才被张作谋携往南京,受到于右任、王新令等人的观赏。

不过,我们现在见到的敦研328号写卷,并非张舜徽先生当年见到的样子。据《校勘记》中的校勘内容,张舜徽当年见到的卷子,起“黼黻无所用,而务在于完坚”句,迄尾题“说苑反质第廿”,卷首的一些校勘内容,不见于敦研328号写卷。也就是说,张舜徽当年见到的卷子,其卷首在1946年以后,又散佚了一部分。

此两件《说苑》写本,既然是同一位书手抄写的,那么其产生时间理应相近。《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西域文献遗珍》将文研院159定为“七至八世纪唐写本”,《甘肃藏敦煌文献》将敦研328定为“隋至初唐写本”,两书中的定年接近,与常理相符,应是无误的。这两件《说苑》写本所用的纸张均为有上下横线、乌丝栏的黄麻纸,这种纸张是敦煌地区抄写图书的标准纸。敦煌是个纸张相对匮乏的地方社会,同一位书手用这种标准纸,抄写了两件《说苑》写本。这一抄写现象说明,《说苑》一书在隋至初唐时期,很被敦煌人士所接受。

四、结语

《说苑》一书的特点,虽历代评价不一,但今人屈守元先生在为向宗鲁《说苑校证》所作序文中,给出了较为精当的概括:“它是古代杂著的类编,从编纂体例上说,像后来的类书。编纂者刘向虽然是个儒家,但它的内容资料并不粹然为儒者之言;按《汉书·艺文志》的分类,倒很像杂家。从它的写作形式上看,颇具故事性,多为对话体,甚至还有些情节出于虚构,可以认为其中有些作品属于古代短篇小说。《说苑》就是这样复杂的古代典籍,任何管窥蠡测,以偏概全的看法都是不恰当的。”[10]《说苑》的被接受,或许与此书在内容、编纂体例、写作形式上的上述独特性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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