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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大地颂歌》

2020-11-11罗怀臻

文艺论坛 2020年6期

◎ 罗怀臻

《大地颂歌》是一部具有新时代审美特征的史诗歌舞剧。

从思想表达方面看,《大地颂歌》 质朴、厚重,具有历史纵深感,也具有现实穿透力。中国人的“小康”理想,可以说源自西周。3000 年来中国历朝历代的仁人志士、黎民苍生,甚至明君贤臣,都把追求“小康”社会作为人生与治世理想,而这个理想终于在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实现。这是一场漫长的历史马拉松式的接力跑,艰苦卓绝,曲曲折折,终于取得了中国历史与人类历史的伟大成就。对此,中国当代知识分子不能袖手旁观,中国当代文艺人更不能无动于衷。我们不仅要到达现场,亲身感悟,而且要以时代的语汇和方式予以记载、予以表达。这种表达,不应满足于应景式的、节庆式的、合唱式的,更应该将自我的真情实感融汇其中,与之共情、共鸣、共振。

《大地颂歌》就是这样一部融入身心、动了真情的时代之作。作品两个小时的演绎,始终能够控制住剧场,台上台下有一种情怀涌动贯通。剧场效果不只依靠明星号召力,也不只依靠舞台艺术魅力,更依靠思想和情感的力量。关于剧中的一些典型实例,以前也通过新闻报道有所了解,但是当它被一种视角串联起来呈现在艺术的舞台时,你会感受到某种历史与现实、生活与艺术的生动联结。而从这些理想信念的当代践行者身上,你能联想起历朝历代的中国文人士大夫,联想起那些具有良知的和富有仁爱之心的普通人的追求与担当。它是一种连贯、一种打通、一种接力,直到最后实现的今天,令你特别感动,特别有成就感和认同感。

要既真实又形象地表现这样的内涵,对既成的舞台艺术形式来说确是一种考验。在精准扶贫的首倡之地,能否拿出艺术表现的首创之作?设若用一种常态的表现方式与司空见惯的表演手段,恐怕与这部作品的内涵追求难以般配,而要与这个题材相般配相和谐,并呈现出新时代的审美特征,《大地颂歌》目前所选择的创作观念与演出方式十分精确,即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跨界融合”。“跨界融合”作为当今舞台艺术发展的全球趋势,也成了《大地颂歌》的首创之举。这种在新的舞台演艺环境中重新打破自我、重新结构融合的新演剧观,就一部作品而言,不仅解决了它的表现内容和表演形式的关系问题,同时也可能对今后此类题材在追求新时代与新史诗体量、容量、份量表达的时候,树立起一个可供参照的坐标。这是关于《大地颂歌》的又一种收获。

新时代的剧场艺术,在注意借鉴和运用戏剧、舞蹈、歌剧、流行乐的各种表演元素的同时,也应该注意借鉴和运用近40 年来综艺晚会的创新成果。我们不能说综艺晚会不是舞台艺术,它当然是,而且它是舞台艺术综合表现手段和剧场科学技术先进成果的新的综合体现。在《大地颂歌》的演艺中,我们看到了话剧、音乐剧,看到了舞蹈、舞剧,也看到了通常在电视综艺节目、专题节目、谈话节目中所看到的伴歌伴舞、现场访谈、纪实小品等,多种表现形式与表演手段融为一炉,构成和谐完整的一体,有新鲜气息,却无违和之感,最终通过丰富的艺术形象完成了丰富内涵的表达。以《大地颂歌》所要表达的丰富性和覆盖面、历史感与现实感,很难想象可以通过一台戏曲或一台话剧来完成。通常意义中的一部戏剧作品,往往擅长于截取生活的某个侧面,塑造出鲜明感人的人物形象,折射出丰富的思想与内涵,而如此既概括又直观地表现历史与现实的宏大进程和广阔画卷,集戏剧与晚会的表现功能于一体,是一种“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有益尝试。在艺术表现方面,我们提倡“以小见大”“以少胜多”,也赞赏“全方位”“多视角”的具有历史透视感和现实表现力的新时代综艺史诗。

联想到近年的舞剧创作,记得上海歌舞团舞剧《朱鹮》首演之时,虽然迅即赢得了票房和口碑,但舞蹈界对它的评价却有分歧。有些舞蹈界人士认为这部舞剧不好定性,因为它既有民族舞、古典舞,也有芭蕾舞,甚至还有现代舞,这种舞种的跨界影响了舞蹈的纯正。仅仅过了几年,上海歌舞团又创排了一部新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电波”较之“朱鹮”,跨界的步幅更大,不要说古典舞、民族舞、现代舞、芭蕾舞,甚至爵士舞、街舞的边界都没有了,还融入了电影、电视、多媒体,还有谍战剧等综合视觉表演艺术元素,而争议之声反而消失了。在剧场艺术、舞台技术高速发展和与表演艺术高度综合融合的今日,“跨界融合”不仅是探索尝试,也是发展趋势。艺术的“跨界”只是手段,受众的“出圈”才是目的,赢得传统艺术欣赏习惯之外更广大受众尤其是青年观众的关注喜爱才是当下舞台艺术创作与表演艺术发展的迫切课题。

是时代的推动,产生了这样的艺术。我们可以有古典的、经典的、传统的、纯粹的艺术,也可以身处这个时代,具有这个时代特征,是这个时代的主体观众(年轻人) 喜欢的舞台创作与呈现。《大地颂歌》在我看来就是舞台剧,舞台剧是没有边界的。它有它的戏剧结构,这个戏剧结构就是历史进程和思想观念的演进,它构成了一种悬念、期待与震惊,因而它的起承转合不是靠一人一事、一个贯穿的情节和动作来构成,是以人对时代的认识,是一种历史进程再现的戏剧场。这种“场”的构作自然构成一种戏剧性,这种戏剧性自然也能hold 住观众,自然也能取得良好的戏剧效果。

晚会没有复演性,就是一次性演出,而《大地颂歌》可以复演,可以到不同的地域,补充不同地方的典型,主干不变,人物随机,演员因地制宜,如在湖南可以是何炅,演到北京可以是白岩松,到了上海可以是曹可凡。因此,这部作品不同于一般意义的晚会,具有可复演性;又不同于一般的戏剧作品,具有特殊的仪式感和庄重感。它跟一部具体的作品又不一样,因为这部作品带来了一种新的概念。我为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