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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困境与前路
——2020湖南长篇小说研讨会综述

2020-11-11邓谦林姚乐旗

文艺论坛 2020年6期

◎ 刘 瑶 邓谦林 姚乐旗

文学湘军是新时期中国文坛的重要力量,成绩斐然。然而,新世纪以来,湖南长篇小说虽不乏佳作,但有影响力的作家、作品却不多,创作出现瓶颈。为了推进湖南长篇小说的繁荣与发展,重铸辉煌,2020 年10 月24 日,由湖南省社科院、湖南省作协等单位主办的以“问题与对策”为主题的“湖南长篇小说研讨会”在毛泽东文学院举行,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白烨、副会长贺绍俊,中国作协创联部主任彭学明,湖南省文联党组书记、副主席、秘书长夏义生,湖南省社科院副院长贺培育,湖南省作协主席王跃文,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130余位专家学者出席会议,湖南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湖南省文学评论学会会长卓今主持会议。

一、回望:不少文学题材、思潮的起步与创作标高自湖南始

湖南长篇小说创作有着悠久的历史与深厚的底蕴,在中国当代文学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与作用,湖南作家在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上表现出了其独特的历史存在与价值存在。

在开幕式致辞中,白烨高度肯定了湖南长篇小说的重要地位,他认为,不少文学题材、思潮的起步与创作标高是从湖南开始的。随即,他通过一系列湖南作家、作品来佐证:建国之后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影响巨大,甚至在国外获奖,对后来乡土题材的创作有重要意义;古华的《芙蓉镇》、莫应丰的《将军吟》获得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超出了反思文学,有着极大的现实意义;1990 年代之后,湖南依然佳作频出,如韩少功的《马桥词典》、王跃文的《国画》《爱历元年》、阎真的《曾在天涯》《沧浪之水》《活着之上》、何顿的《我们像葵花》《生活无罪》、残雪的《赤脚医生》等,广受好评。

贺培育回顾了近三十年来湖南作家在长篇小说创作上取得的辉煌成就:第一届茅盾文学奖六部获奖作品中,有两部是出自湖南作家笔下,即古华的《芙蓉镇》、莫应丰的《将军吟》;何顿创作的《我们像葵花》和韩少功创作的《爸爸爸》分别是中国当代“新生代文学”和“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品;王跃文的《国画》和阎真的《沧浪之水》为“官场小说”创作提供了新的视域;等等。

王跃文在发言中说,当代文学史上的文学湘军从某种意义来讲就是小说湘军,当年文学湘军的荣光就是小说家的荣光和小说的荣光。那一代文学湘军的将帅,莫应丰、古华、张扬、孙健忠、谭谈、何立伟等,他们都是小说家,很多人都有很好的长篇小说。现在,我们在推动湖南小说创作,特别是在推动长篇小说创作方面深感焦虑,我们在青年小说家的培养,特别大家、名家的培养上深感焦虑。所以他希望这次研讨会的主旨是把脉、开方,大家讲真话,讲直话,可以铁面无私,这对作家、对湖南长篇小说的创作是有益的,而过多的肯定和表扬对作家的成长反而是不利的,作品的好坏最终要靠时间来检验。

夏义生特别提到最近习近平总书记来湖南考察时说过的两句话,一句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一句是“惟楚有材,于斯为盛”。习总书记对学生们阐释了“斯”的含义:“斯”指的是这里,是湖南;“斯”也指的是我们今天这个时代。他指出,习总书记的讲话给我们湖南的文艺工作者带来了巨大的文化自信。近年来,湖南作家笔耕不辍,创造力旺盛,在儿童文学、报告文学、诗歌、小说、散文等领域的创作上取得了骄人成绩。他希望,湖南长篇小说创作也能赓续传统,进行接力赛,多出佳作。

中南大学晏杰雄教授总结了2019 年湖南长篇小说创作成果。这些作品聚焦个人成长史、民族奋进史与时代生活前沿,展示了历史与现实的本源性张力。余红的《我的青春有片海》、杨文辉的《追梦》借个人创业的故事外壳,让主人公穿越外部事件和物象携手建构的尘世高墙,迸发出蓬勃向上的精神内里;李长廷的《南行志异》、蔡测海的《地方》、李孟昭和李凌洁的《故人装》围绕着湖湘这片土地,或从历史的视野解锁远古的文化密码,或立足于现代的文明演变,书写改革开放以来乡村世界在物质与精神层面所受的巨大冲击;蒋志飞的《半条被子》、谢长华的《大义雪峰》、高正伟的《春火》以开阔的视野再现了社会历史的激荡风云,显现出了浑厚质朴的民族风格,兼具民间精神立场和审美意识;楚鱼的《荣辱》、刘道云的《第一书记》、舒中民的《网探》一方面以公务员为观照中心的官场书写,透露出对权力的批判与反思,另一方面深扎广阔的社会现实,以塑造时代新人的方式拨开人性的涩重污浊。

二、困境:当下湖南长篇小说创作“有高原,缺高峰”现象

2014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文艺创作“有高原,缺高峰”。“有高原,缺高峰”即一般性的作品多,但特别好的、特别有影响力的、能够成为经典的作品却不多。湖南长篇小说创作虽然有过辉煌,但当下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有高原,缺高峰”的窘境。以茅盾文学奖为例,湖南自古华和莫应丰第一届获奖后,再没有作家获过此项殊荣。与会专家学者针对这一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同时就中国长篇小说创作以及湖南长篇小说创作的症结所在进行了深度剖析。

(一) 作家定力、创造力与叙事能力的退化

汨罗市文联韩新卫认为,进行文学创作,尤其是长篇小说创作,是一项需要持之以恒的旷日持久的工程,但如今不少文艺创作者缺乏一种定力,即一种在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中静心、潜心、耐心创作的定力。时代在发展,中国正繁荣。如今的中国的传统文学创作模式被新媒体围猎,人们在追赶时代的脚步时每天都要接收海量信息,更习惯或者说依赖于碎片化阅读,传统文学创作在这些方面显然不占多少优势,无法在短时内迅速产生大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因此,不少文学人才要么改变创作方向,如改写长篇小说为写中篇小说、写散文随笔,要么改变职业方向,如入仕为官、下海经商。科技是一把双刃剑,在促进时代发展,为人们拓宽眼界和带来诸多便利的同时,也收割了不少人的耐心与恒心。然而,文艺创作尤其是长篇小说创作往往需要作者具备“板凳一坐十年冷”的耐心与恒心。

青年小说家郑小驴认为,在时代浪潮的淘洗中坚持下来的创作者,在信息化时代冲击下,依然存在着创作危机,它既是想象力与同质化危机,也是创造力危机。他认为,当今世界是一个充满噪音的世界,这些噪音既是有形的,又是无形的,如街上肆无忌惮穿梭的机动车、电视上狂轰滥炸的广告等,从某种程度上统治了我们的耳朵,遮蔽了我们的视线,束缚了我们的想象力,甚至弱化了我们独立思考的能力。此外,想象力的危机体现在当前处在一个信息透明的社会,信息的高度清晰化使得一切皆不可以定义。任何事物的背后必然有迹可循,任何物品具有相关的属性,惯性思维让我们身边的事情快速总结,并且快速做出站队和判断。而这些标准化的快速定义对想象力而言无疑是摧毁性的。

彭学明认为,从事小说创作,毫无疑问,需要很强的叙事能力。湖南的长篇小说创作没能出现令人惊喜的“高峰”,没有像以前的作品那样留得住、立得住、传得开,作家叙事能力的退化是原因之一。这种退化主要表现在叙事时对生活感悟过滤提取能力的退化,对时代感知观察和表达能力的退化,对人物形象刻画、故事情节设置、故事节奏把控能力的退化,对艺术感知能力的退化。

(二) 批评家陷入两个误区:一是怕批评,一是错批评

批评家的职责,是中肯指出成绩与问题。然而,当前我们的批评家陷入了两个误区:要么是怕批评,只讲赞扬的话;要么是评不到点子上,乱批评。

王跃文在发言中直言不讳指出,过多的肯定和表扬对作家的成长是不利的。作为评论家的卓今也鼓励评论家要敢于批评,作家要勇于直面批评。创作和批评是文艺发展的两条腿,二者息息相关,相辅相成。如今的评论界充斥着一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人主义氛围,里面大都是“好人”,不管摆在面前的“食物”味道究竟如何,夸奖主人的好话总是张口便来。尤其是在一个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当面不能批,背后怕人传,说重了或者说错了都容易得罪人,所以,少批评甚至不批评,做个看破不说破的“好人”才能明哲保身。实际上,很多创作者和批评家都心知这种“和气”对文艺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单从批评的角度来看,湖南的理论批评仍然做得不够到位。理论批评也不能各搞各的,或者是各自为政。文艺创作可以天马行空,但文艺批评一定要“脚踏实地”,要有扎实的理论基础作支撑,否则难以服众,很难正确引导文艺创作与进步。白烨认为,客观来讲,湖南的文艺理论批评与本省的创作发展不相适应,从全国来看还不够强,研究所、学校、文联系统等虽有一定数量的批评,但各有各的方向,并未形成针对现实文学创作的整体性合力,特别是在长篇小说方面缺乏理论批评、合力支撑和整体动能。

三、前路:大时代,大视野,大情怀,大手笔

我们正处在一个急剧变革的大时代,长篇小说作家应该要有大视野,能放眼全局,具备大的情怀,通过自己的大手笔,写出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经典作品来。

(一) 回应时代关切,关注重大题材

从某种程度上说,长篇小说的实质不只在其篇幅和故事情节的“长”,还在于“大”,即它写的是社会的重大题材和重要主题,哪怕写的是个体的悲欢和小事件也得有大格局、大情怀,见出大时代的脉动,回应时代的关切。这种“大”的特性与“小”的情绪心理、风格特性并不矛盾,只是需要处理好思想与形象、理性与感性的关系。“大”“小”结合才能写出更真实动人的人的生存状态和时代的特性。当下湖南长篇小说的发展态势与文学大省应有的地位不太相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乏重大题材和重要主题的写作。

白烨在回顾湖南长篇小说创作历史与成绩的基础上也提出了存在的问题和未来的发展建议。他认为,湖南长篇小说缺少重大题材、重要主题的作品,尤其是乡村变革题材和与我们国家改革开放40 年相关的作品,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湖南长篇小说向来是以乡村、乡土写作见长,但是这几年集中出现的精品力作不是很多,影响力减弱,没有接续上丁玲、周立波所开创的写农村变革、农民心理和通过农村折射社会历史变迁的传统,也没有接续好古华、叶蔚林的通过乡土文学反思社会历史、展现人民命运的传统。乡村的各种变革、变奏始终是社会生活的主要旋律之一,尤其2020 年实现脱贫攻坚之后又进入了乡村振兴的阶段,这对中国社会的影响是巨大的。在这个方面,从社会上讲乡村依然很重要,从文学上讲也是如此,所以湖南作家要将它作为创作表现的重要对象和重要主题。他希望湖南作家就改革开放、乡村变革等重大题材和重要主题,做好策划,研讨打磨,发掘湖南作家擅写乡村的潜力。同时,理论批评与文学研究要把推动长篇创作作为一项重要任务,为长篇创作提供相应的合力支撑和整体动能;面对作品,立足湖南,放眼全国,说短处、评长处,对精品力作敢于肯定,把特点和长处说好、说足、说透,以造成更大的影响力。夏义生指出,聚焦重大主题,坚持与时代同步伐,这是我们湖南长篇小说创作要努力的方向。贺培育认为,文艺工作是培根铸魂的工作,中华文化对解决人类问题具有重要价值,希望作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创作出新的“高峰”,重现文学湘军的美丽风景。

湖南大学罗宗宇教授阐述了“关于新时代湖南现实乡村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思考”,他认为湖南文学有一个很好的乡土题材创作传统,作家要深入生活,充分认识到新时代乡村与传统乡村的不同,要拼积累和修养,写出新时代乡村的常和变,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关注社会历史发展的大势和正在进行的乡村振兴战略,用新的现实主义手法、具有时代性的新乡土语言塑造出时代新人和时代英雄。

(二) 承继历史文脉,开掘地方资源

一个省或者一个区域的文学创作,离不开地方性资源的利用与提升。地方的自然景观、风土人情、历史文化等都是创作出独特风格作品的优良资源,当然,利用不当就会成为“资源陷阱”或者导致资源浪费,因而,如何处理好地方性与世界性的关系,对地方性资源进行有效的、创造性的提炼与提升,还需要我们进行进一步、深一度的思考。

贺绍俊认为,湖南的长篇小说创作是有文脉的,接续好、利用好这根文脉十分有必要。湖南人的生命基因里有着强大的文化基因,这种文化基因至今没有衰弱,并在湖南人的文学写作中得到了充分的彰显。“湖南文学”中的“湖南”不仅是一个行政区划概念,而且还是一个文化概念,因此,其文脉上的延续性和空间感非常值得关注。他说,湖南长篇小说所体现的文脉有两点让他印象深刻:一是直面现实的特立独行的思想,如韩少功的思想针对现实,是在现实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有思想锋芒,湖南应发挥他的领军和引导作用;二是特殊地理环境中培育起来的文化性格,如沈从文、周立波对地方资源的运用树立了典范。当然,我们不能停留在风土人情的描绘和方言的借用上,而应花更大的气力去琢磨湖南的文化性格,并在此基础上创造出新的文学形象和提炼出新的主题。另外,我们不能忽视城市文化性格,长沙是一座有个性的城市,应该抓住来做文章,同时也要关注小城镇的叙述,湖南小说对小城镇的叙述应该更强大一些,对小城镇的文化价值的体现要更自觉一些。

与会专家指出,人才资源是一种非常宝贵的资源,如何在文学创作与评论中发挥好地方性人才资源的优势与作用,值得研究。与文学的区域性相关的一个话题是湖南文学创作人才的流失问题。在近几年的“人才抢夺大战”中,湖南的优秀作家流失情况比较严重。年轻作家稀缺是湖南文学创作的另一个人才危机。据悉,目前湖南的小说家仍以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老作家为主,八九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少之又少。对此,与会专家建议,尽快阻止“人才抢夺大战”导致的人才流失,并采取强有力的措施来留住和培养作家。比如,高薪水、高待遇请回和留住本地杰出作家;解决贫困作家的生活问题,避免天赋异禀的文学人才放弃文学创作而从事其他行业;通过激励机制留住成长型中青年作家,保证一线作家的保有量;加大毛泽东文学院培训频次,增加文学创作讲座;增加选送湖南作家到鲁迅文学院培训的人数;选派作家挂职、扶贫专干等形式深入基层体验生活,组织评论家下基层进行作家集中培训;建立高校创意写作班;等等。

《小说评论》主编王春林认为,湖南作家想要创作出个性化的长篇小说,需要关注湖湘文化。湖南作为一个“惟楚有材”的风水宝地,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文学创作应当充分挖掘利用好这份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习总书记考察湖南讲文化自信时,对湖湘文化如数家珍,在多个场合提到王船山,可见湖湘历史文化的影响不容小觑。

湖南省作协副主席龚旭东指出,小说家要直面现实,开掘地域文化性格,从湖湘文化中寻求思想、语言等方面的支撑。湖南的作家、批评家要有湖湘文化自信,深入研究湖南的历史文化资源,并学习周立波等前辈勤奋吃苦的精神,深入生活,创作出优秀作品。湖南长篇小说创作有深厚的历史人文底蕴和各种宝贵的资源,现在的小说家要借鉴、传承、转化好。地方性资源的运用不是刻意与众不同,而是为了将人物和文化写“活”并保持个性,使地方文学创作“活”起来,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三) 创作与批评良性互动

文学是一个由作家、文本、媒介和读者构成的系统,由文学创作、文学批评、文学理论和文学史共同构成文学的生态环境。系统中的各环节、生态中的各要素都是相互影响、共生共荣的。创作与批评能够有一种良好的对话关系,是一种理想的状态。因而,推动长篇小说创作发展,作家和批评家的良性互动与文学生态的建设至关重要。

与会专家针对“好话讲了一箩筐,不足只有一羽毛”等文艺批评环境达成一种共识:批评家要发出声音、发对声音。面对一位作家、一部作品,批评家要敢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与看法,客观理性地解读、评价,肯定优点,指出不足,但不能无的放矢、故意挑刺,要做到有理有据、有礼有节。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文学的一个黄金时代,其辉煌灿烂不仅表现在文学创作上的硕果累累,还有文学批评的巨大成就,文学批评与文学创作同频共振,形成了有机的结合体,这是批评与创作的正面典范,从经验中可以看出好的批评生态对文学创作非常重要。因而,应当重视批评家队伍培养和对各方资源进行整合规划,并鼓励作家要保持坚强的意志、自主的思想、独立的人格、拼搏的精神以及直面批评的勇气,以构建一个良好的文学生态。

湖南省文学评论学会名誉会长龙长吟分析了三种理论批评模式:一是具体到作家作品的批评,二是将作品和创作现象提升到理论高度和政策水平的批评,三是经验总结型批评,总结成功者的经验以供成长中的作家学习借鉴。这种你来我往、有理有节的互动,有利于发挥文学评论的引领作用,实现创作者与批评家的进步,推动文学的发展与繁荣。

卓今认为作家可从三个维度来推进长篇小说创作,一是从社会发展线索和人的观念线索之间寻找聚焦点和重建大视野,二是要提升价值体系的解释能力和增强处理增量信息的能力,三是要在经世致用与楚地诗学传统中找到契合点,处理好功利人生和审美人生的关系,开辟通向更高层次、更高价值、更高思想的路径。

四、细读:湖南长篇小说中那些耀眼的珍珠

近年来,湖南长篇小说创作贡献了不少值得一读的作品,与会专家学者对韩少功、王跃文、阎真、马笑泉、沈念、蔡测海、周坚韧、刘鸿伏等人的作品进行了深刻的解读与分析。

(一) 王跃文作品研究

王跃文是当代瞩目的作家,他创作的长篇小说《国画》《大清相国》《苍黄》《漫水》《爱历元年》等,广受好评,影响力大。他善于描写官场、剖析人性,写作风格一直相对稳定,不逐流、不炫技、不取巧。研究其人其作,对指导当下乃至今后的文学创作有较大的价值。

湖南省作协创研部主任容美霞以“留白”为切口,对《爱历元年》作了细致解读。她发现《爱历元年》大量运用了留白的手法,比如观察视域的留白、人物形象的留白与故事情节的留白,这些“留白”可以说是点睛之笔。在观察视域上,这部以中年知识分子家庭情感危机为主线的小说,切入的角度是情感,但作者并没有把过多的篇幅放在感情的纠缠、冲突上,而是放在了日常生活细节的铺陈上,哪怕是人物内心剧烈冲突、心潮澎湃的时候,作者也只是通过举重若轻的别有意味的细节来进行表现。在人物形象上,作者采取了工笔刻画的方式,大肆铺陈,很少做正面特写,但这并不意味着小说的人物是苍白无力、面目不清的,他通过抓住人物的主要特点使人物的灵魂立起来。在故事情节上,《爱历元年》从情感切入,但回望的却是过去三十年间的社会生活与变化。在这么长的时间跨度中,可以展开的地方有很多,但作者大都是引而不发,比如孙却是怎样从一位养猪个体户变身为腰缠万贯的成功商人,李樵这个恬静如兰的女性如何从初出茅庐的小报记者成长为有魄力的报社掌门人,亦赤这位敏感冷漠的叛逆少年在得知自己身世后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涅槃,小英在被家人卖出后遭遇了怎样的磨难,等等,作者都用留白的方式作了处理。这些留白为读者留下了宽广的想象空间,达到了虚实相生、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

湖南师范大学研究生伍丹指出,王跃文的政治文化生态小说真实地书写了官场,试图对权力场中的人的位置和生存境况进行反省,通过政治进入到人类社会的深层和人类灵魂的隐蔽处。他在时代变革的律动中,在文化语境的世俗化转型中,潇洒地入“市”,自觉地与市场经济所形成的新文化语境保持一致。他不追求崇高、伟大和庄严,努力写出时代脉搏的跳动和官场中人的生存,始终洋溢着一股浓郁的人道主义气息。

《湘江文艺》编辑袁姣素从古典审美构建现代语境下的文化认同角度,揭示了王跃文的一系列作品具有传统文化古典审美与抒情,认为他的小说叙事在整体表达上具有民族性、有效性、时代性。

(二) 阎真作品研究

阎真是湖南作家这个星群中一颗闪亮之星,他的长篇小说代表作有《沧浪之水》《曾在天涯》《活着之上》,具有较大的发行量和社会影响。一个作家写作最怕没有自己的特色,而阎真写出了自己的特色,他的作品值得一读,值得一评。

内蒙古大学额尔顿哈达教授对阎真的《曾在天涯》进行了别样解读,他提出《曾在天涯》这部小说可用“衬托”“无奈”“灵魂的叩问”来概括,认为这部小说采用了“红楼梦笔法”,而且中国古代小说写作的“衬托法”在《曾在天涯》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曾在天涯》和《简爱》也有异曲同工之处,那就是故事很简单,但是内容很深刻。这部小说一男两女的故事是互相衬托出来的,两个女性是这个男同志的精神世界,这三个人的形象是互相衬托的,是中国当年的留学生在异国他乡的无奈互相衬托出的精神世界。另外,小说在“高力伟是很高尚的男人吗?龌龊的男人吗?”这样的叩问中结束,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想象与思考空间,实为一大妙笔。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龙永干教授在解读阎真及其作品时,有肯定也有批评。他认为,阎真的小说创作具有专业性、执著性与延续性,打破了“五四”新文学的启蒙和革命传统,写出了知识分子日常中的世俗性与精神上的超越性。同时,他也指出了阎真小说创作存在的两个问题:知识分子形象固化,缺乏自我反思和悲悯情怀;悲剧精神不够彻底。

湘潭大学戴海光教授从中西悲剧比较的视野下对阎真小说的悲剧美学特征进行了解析。他认为,与西方悲剧相比,阎真小说呈现出更加鲜明、独特的悲剧美学特征。当前知识分子在物质与精神上出现了一些危机,而阎真的小说关注的正是日益边缘化的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关注凡夫俗子的人生悲剧,以“独语”和“对话”联袂的话语叙述方式透彻地展示了知识分子蜕变时灵魂挣扎的心路历程,表现出了悲剧人物内心的激烈冲突,以及悲剧人物在冲突中“死而复生”的悲剧结局。

(三) 其他作家作品研究

山东大学赵坤教授精辟地分析了韩少功《爸爸爸》里的丙崽形象,并将它与鲁迅《狂人日记》里的狂人形象进行对比研究。她认为从狂人到丙崽,他们的“文化怪胎”形象既独立又统一地表达了西方现代文明从始至终的本土化困境,以及与此困境休戚相关的启蒙的终结。其中,关于丙崽们的修辞、承担的象喻功能,以及隐含读者所展现的文化心理,我们可以考察出20 世纪知识分子情感结构处于一种分裂状态。

湖南艺术学院张建安教授对马笑泉《迷城》中的主要人物形象进行了深刻分析,他提出小说主要人物鲁乐山的耿忠、杜华章的灵智、梁秋夫的士隐,都体现了当代知识分子的实践品格,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在场感。

湖南省作协组联部副主任贺秋菊认为沈念的小说集《灯火夜驰》以掘进的方式走进乡村,理解乡村的人和事,以期找到某种出口。读这些小说我们总是被人物身上的沉默刺痛,突然醒悟。在小说中,沉默是一种审美境界,也是一种叙事策略,走进沉默成为理解并把握世界的一个重要出口。

张家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罗建辉大力赞扬了罗长江的长篇小说《山国》。他认为《山国》并不注重人物形象的刻画,也不注重情节的叙述,而是注重于武陵源风景的直接描摹和抒写人类的感受来刻画山国的奇丽,《山国》散文式的议论、抒情和描写超越了一般的小说创作。

湖南城市学院吴正锋教授在发言中认为蔡测海的长篇小说《地方》展示了新中国成立后三十年间“三川半”的社会历史变迁,以及当地人民所受的灾难,小说还多方面的描绘了湘西民族神秘、魔幻、多彩的文化。它堪称作者“三川半”系列小说的又一扛鼎之作。

此外,湖南师范大学岳凯华教授论述了周坚韧的长篇小说《胜利者》中的叙事策略,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刘智跃教授深刻解析了刘鸿伏的长篇小说《南荒记》所蕴含的乡土传奇的苦难与诗意。

本次会议紧紧围绕“问题与对策”这一中心议题展开,既有高屋建瓴的理论探讨,又有具体而微的文本细读;既有对文学史的整体考察,也有对具体作家作品的个案分析。与会专家学者既鞭辟入里地指出了湖南长篇小说创作存在的问题,又满腔热忱地提出了相关建议。

衡阳师范学院任美衡教授用“上天入地”对此次会议进行总结,“上天”主要是说从宏观的整体性的角度来讲湖南长篇小说,分析优势与不足,“入地”就是回到作家、回到文本、回到细读。罗宗宇用一个“多”字精辟地总结,认为这是一次为湖南文学长篇小说创作的发展把脉的高水平的多层次的多维度的考察和交流,这个“多”,使会议扎实、高效。王跃文在会议最后鼓励作家朋友多听评论家的意见,并指出,一个作家的胸襟和格局决定他的深度和高度,写作是这样,做人是这样,没有胸襟,没有格局,做人也做不好,写作也写不好。

这些精彩纷呈、切实有效的讨论对今后湖南长篇小说创作有着重要意义,也为中国当代长篇小说创作提供了新的应对之策。